乐安小说网>都市异能>令行禁止>第78章 一念成佛

白风风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里醒过来了,医院给丁了打电话,正好张灼地不在家,丁了就自己去了医院。

到了病房,看见白风风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树木和花朵,微风习习地吹动着,听见门外的动静时,他回过头来,看见了丁了,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丁了道:“白风风?”

白风风愣了下,说道:“哦,是我。”

丁了听出不对劲,又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不知道怎么,问出这句话,他嗓音有些颤抖。

白风风看着他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白风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受了伤,可能这里不太好使。”

护士这才发现白风风失忆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基本信息对答如流,大家都还以为他是正常的,结果一见到人居然不认识了,护士道:“可能是暂时失忆,稍等,我给你叫医生过来。”

护士走了,丁了站在白风风面前,没有再走上前。

白风风问:“咱们是朋友吗?你多大了?”

“二十岁。”丁了道。

“我是你哥。”白风风说。

丁了想判断白风风是不是真的失忆,可他的眼神有很澄澈,不似作伪。

丁了道:“我们是……朋友。”

“哦,”白风风道,“谢谢你来看我。”

丁了登时心里五味杂陈,他拿出手机来,找到了一张照片,递给了白风风,问道:“你认识她吗?”

白风风接过来,看了眼,有些疑惑:“是谁?”

“算了。”丁了拿回手机,把宁滨的照片关掉了。

白风风说:“很漂亮的女孩。”

“是的,”丁了说,“她很漂亮。”

白风风友善地笑了:“她也是我的朋友吗?”

丁了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吞下去:“不是,你不认识她,我只是试试你是不是在骗我。”

白风风笑道:“那你也应该用认识的人来试啊。”

丁了也笑了:“是啊。”

白风风失忆后性格大变,坚韧而温和,和以前截然不同,医生说也许是暂时性失忆导致的气质掩蔽,他记得自己的年纪、姓名、家世,但唯独把自己参加游戏的经历、朋友、宁滨之外的所有事情全都忘记了,仿佛是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从记忆中把他们细致地挑了出去,不留一丝痕迹。

丁了偶尔去看他,白风风都平静地坐在窗前,把窗户打开半扇,让风吹进来,听见门口的动静,再慢慢地转过头来。

“咱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白风风有一天说。

丁了正待得有些无聊,打算要走了,他说道:“等你出院我就不来了。”

白风风没问为什么,只是道:“好吧。”

“我住院是你打的?”

丁了烦道:“不是。”

白风风说:“哦哦,我猜也是。”

门再次被推开了,张灼地终于抽出时间来看白风风,他这几天被卜天抓着当劳工,非常疲惫。

“不用管我。”张灼地坐在病床上,头垂下去,丁了很少看他累成这个样子。

白风风:“这位是……”

“张灼地。”他伸出手去和白风风握手,白风风赶紧握住了:“你好。”

张灼地听说白风风失忆了,如今一看,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还疼吗?”张灼地问道。

白风风:“偶尔,可以忍受的疼。”

张灼地说:“那就好。”

他看着白风风,终于可以理解丁了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曾经他们几个人一起携手度过的难关,经历的痛苦,如今只剩下他和丁了记得了。

白风风道:“你是我的……”

“朋友。”张灼地说,“朋友。”

白风风笑了:“哦,看来我混得不错。”

张灼地道:“你在危机中……帮了我,我知道也许其他人会是为了利益或者其他东西而相信我,但你只是因为是我,而相信我,为了帮助我,你独自一人面对危险,受了重伤,我早就应该来看你的。”

白风风显得有些茫然:“我吗?”

张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养病。”

两人离开病房,丁了的兴致不高,问道:“你又要走吗?”

张灼地说:“不,下午放假,你想做什么?”

“回家吧。”丁了说。

张灼地开车,丁了坐上了副驾驶,走出去了有一会儿,丁了忽然问:“你信吗?”

张灼地知道他在问什么,道:“我愿意相信。”

丁了不相信白风风真的失忆了。

张灼地道:“也许他真的失忆了,也许没有,如果没有的话,这是他想要的,咱们就相信。”

或许对于白风风而言,这段回忆实在是过于痛苦了。

张灼地看丁了还是很烦,就道:“我给你叫刘艺烨出来逛街?”

“不想逛了,”丁了道,“她要去法国玩了。”

张灼地:“你也可以去玩几天,回来我就没这么忙了。”

“她和查理斯去,”丁了好像他说了什么废话,“我去干什么?”

张灼地:“好好说话。”

丁了干脆闭嘴。

回到家,丁了先上楼,张灼地去取快递,快递取着取着,就又没影了,好久都没上来,丁了给张灼地打电话,电话半天才接起来,张灼地那边气喘吁吁,说道:“你说。”

“我说什么?”丁了问,“你死在楼下了?”

张灼地道:“忘给你说了,我有点急事,马上回去。”

丁了把电话挂了,觉得张灼地是不太对劲。

过了会儿,有人在楼下按铃,丁了给按了电梯,但上来的确是魏书。

丁了和他不熟,看着他来了,道:“张灼地死了。”

魏书愣了下:“怎么死的?”

丁了扔下他,自己坐沙发上看电视,魏书站了会儿,意识到丁了应该是在开玩笑,走进来关上了门,道:“到底死没死?”

丁了冷冰冰地说:“出门去了。”

魏书就站客厅里给张灼地打电话,张灼地在那边似乎忘记了自己约了魏书在家里见面,便道:“你等我会儿,顺便帮我个忙。”

魏书:“……”

挂了电话,魏书问:“……厨房在哪儿?”

丁了随手一指,魏书进了厨房,找到了张灼地早上出门前泡好的糙米,仔细地阅读了电饭煲上的说明书,把内胆坐进电饭煲里,按下了煮饭。

丁了道:“你来做饭的?”

“找他有点事,”魏书洗完手也坐回沙发上,和丁了一起看了会儿侦探片,“白风风怎么样?”

丁了:“死了。”

魏书:“惹你的都死了是吗?”

“早晚要死,”丁了说,“都该死。”

魏书说:“我听说白风风有一个爱人?”

“死了。”

魏书:“……”

魏书道:“没见过,也惹你了?”

丁了毫无感情地道:“这个真的死了。”

魏书没信:“怎么死的?”

“在森林里走丢,”丁了说,“饿死了,尸体被她害死的一个女人变成的猫吃了。”

魏书越听越不对劲:“真死了?”

丁了看弱智一样看着他。

“不好意思,”魏书赶紧说,“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个游戏,只是后来听说的,我和白风风后来成了朋友,在李佳宇手下的时候,偶尔会聊天,他就经常和我提起你们的事情。”

丁了的表情松动一些。

魏书似乎真的和白风风关系不错,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都变得温和:“李佳宇策反了王骞石,王骞石说,白风风是瘾君子,是这里面最容易叛变的一个,但没想到白风风其实对你们的感情很深,很多时候我和他一起出去办事,他车上听了不少你们参加游戏的故事,我会和你们合作,也是因为觉得他人还不错。”

丁了说:“你可以去医院看他。”

“不了,”魏书犹豫了下,说道,“有点尴尬。”

他和白风风并非是多么深的感情,贸然地去医院,并不多么合适。

丁了问:“你以前做什么的?”

“杀手。”魏书说道。

丁了若有所思。

魏书打趣道:“你想杀谁?”

“你身手怎么样?”

“还不错,”魏书道,“不过一般用不上太厉害,有‘工具’。”

丁了:“打得过张灼地吗?”

魏书:“……”

“你俩不是在谈恋爱吗?”魏书说,“而且也打不过。”

丁了有些失望,坐回去示意算了。

魏书道:“言出法随,生生死死的话还是最好少说。”

丁了瞥了他一眼,问:“你找张灼地干什么?”

魏书:“在帮他做事,他现在是我老板。”

丁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魏书打开手机,给他看了眼屏幕,说道:“他要我找个老头,给他找到了,只不过去的有点晚了。”

屏幕上,是一具刚刚打捞出来的老头尸体。

“靠诈骗维生的黄先生一家,昨晚家里发生了燃气爆炸,一家三口都当场死亡,”魏书淡淡地说,“只留下了一个出门买菜的保姆,我猜测应该是这个老头干的,不过没什么证据,是不是都无所谓了,都死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张灼地拿着一堆快递进屋了,并不意外看到魏书在家,说道:“坐下待会儿吧,我先做饭。”

魏书便把手机收回去,没客气地道:“好的。”

结果饭做到一半,楼下又有人按铃,过了会儿刘艺烨和查理斯来了,查理斯和魏书关系不错,见面很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刘艺烨对丁了说:“宝贝,我又要走啦,来跟你告个别。”

“不要这次再把自己搞破产。”丁了说。

刘艺烨:“肯定比你靠谱。”

魏书出乎意料地挺会社交,对查理斯道:“要去法国了?”

“傍大款了,”查理斯说,“以后专心当小白脸呢。”

魏书笑了起来,刘艺烨道:“你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查理斯觉得自己没怎么在这次帮上忙,挫败了一段时间,刘艺烨安慰他打算带他出去好好玩一段时间,魏书听了惊讶道:“怎么会,你也很重要。”

“真的吗?”查理斯很认真地问。

魏书:“差不多。”

大家笑了,张灼地探出头来,告诉丁了:“给杨小苗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吃饭。”

杨小苗接起电话,不耐烦道:“我要上班啊,少爷少奶奶们!我不是富二代,我有工作!”

“别干了,”丁了道,“你可以来当我的保姆。”

杨小苗沉默片刻,问道:“你给多少?”

“能给多少?”丁了也不清楚,“两万够吗?”

“妈妈,”杨小苗说,“我在换衣服了,马上到。”

杨小苗来了的时候,饭刚好做完,张灼地把最后一盘白灼虾端上桌,丁了给所有人都拿了饮料,张灼地拉住他,暗中示意他去拿酒,丁了说:“保姆,去拿红酒。”

“好的,”杨小苗说,“老板,在哪里呀?不要帮我,我自己去,正好熟悉一下我们的家。”

杨小苗拿了两瓶酒过来,坐下了道:“我给白风风打电话,白风风问我你是谁,我马上就哭了,说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不是说好爱我一辈子的吗?”

“有病吧你。”丁了评价。

魏书:“吓坏他了吧。”

“没有,”杨小苗道,“没信,把电话挂了。”

刘艺烨大笑起来,说道:“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杨小苗演技不错,你们那天演吵架,真的演得很像来着,”刘艺烨又说,“吓得我都不敢说话的。”

魏书说:“我在监控里看到,也以为是真的。”

杨小苗做了个鬼脸:“那当然啦。”

那天的事情,是早就做好了预谋,张灼地早就料到王骞石会叛变,所以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出现了第三方挑拨离间的行为时,他们会马上进入下一步计划。

魏书举起酒杯,说道:“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我们都觉得你喜欢白风风耶,”杨小苗道,“所以才相信你的。”

“不管怎么说,”魏书没多解释,“结果不错。”

“你俩没戏吗?”

魏书无所谓地说:“我倒是可以,他不是有心上人吗?”

“不要和死人竞争了,”刘艺烨满不在乎地道,“姐姐可以给你介绍个好的,要男的女的?”

魏书:“不太清楚,没谈过,你们觉得我像什么?”

“不是吧?”杨小苗道,“你没谈过啊?谁信啊。”

魏书道:“职业的特殊性。”

丁了终结了这个话题:“白风风是直男,魏书也是直男,你们别烦我了。”

一屋子其实全是直男直女,就连张灼地都是直男,是被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掰断了才拿下的,丁了时常感觉和这些人没话说。

宁滨在的时候,宁滨是懂他的,宁滨走后,丁了是真的觉得这些人粗糙得要命。

魏书说:“是直男,不过漂亮的男孩也可以试试,这也算吗?”

张灼地正好端上最后一盘菜来,坐下道:“算什么,变态吗?”

大家笑了起来。

魏书确实觉得很困惑,道:“这很变态吗?”

“你只不过把男人的心理活动说出来了,”杨小苗道,“但是男人的存在就是很变态啦。”

魏书开玩笑对丁了道:“如果哪天你分手,可以考虑一下我。”

张灼地:“魏书!”

刘艺烨:“不要什么话都说!”

杨小苗:“找死吧你。”

魏书:“?”

他其实只是开了一个很普通的玩笑,魏书马上道:“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查理斯在胸前比了一个错误的手势,道:“没有分手,只有丧偶。”

丁了:“……”

“会考虑一下的,”丁了说,“你打算怎么弄死张灼地呢?”

魏书:“……”

杨小苗说:“你怎么当杀手的,怎么这么没有职业警惕性,第四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来着。”

魏书说:“真是不好意思。”

魏书的加入属于意外,几人谁也没想到过还能玩碟中谍的套路,和李佳宇接触不久,大家都很难忍耐这个自大的男人,白风风忽然告诉他们,魏书想要加入。

一开始对他保持怀疑是很正常的,但魏书的气质又非常接近张灼地,让人很难厌烦,加上魏书亲自给张灼地送过几次消息,带回来张灼地的口信,似乎又对白风风感情不太一般,慢慢地便允许他在这个群体里。

“干一杯吧。”刘艺烨说,“年轻真好,希望我们永远这么有勇气。”

大家站起来碰杯,杨小苗叹道:“白风风也在就好了。”

张灼地说:“珍惜眼前人。”

“对,珍惜眼前人,”杨小苗笑道,“能认识大家很不错。尤其是你,妈妈,谢谢你……”

丁了不耐烦地道:“再说就滚。”

杨小苗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饭吃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众人醉醺醺地各自回家,魏书状态不错,便在书房和张灼地聊了一会儿后再告辞,张灼地出来的时候,丁了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碗放进了洗碗机,剩菜全部倒掉,顺便扫了个地。

张灼地抱住他的背,感慨道:“真不错。”

丁了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把,张灼地毫无防备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张灼地莫名其妙地道。

丁了道:“你答应卜天干什么了?”

张灼地:“卜天?没答应他什么,最近不是在帮他……我知道你说什么了。”

丁了抱着那条小狗抱枕坐在沙发上,表情不太高兴,张灼地站他面前,说道:“和卜天倒是没什么关系。”

“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影响你的心情,”张灼地说,“之前的游戏又要重启了,论坛关了,地球意志让我找一些新的合适的玩家。”

丁了:“为什么又要……”

“总有些时候,有些事不方便拿到太阳底下来做。”张灼地说。

“你都找了谁?”

张灼地道:“还在想,这回找一些真的需要这个游戏的人。”

“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去敲定,”张灼地道,“但是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至少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三个月后。

一辆大巴车在清晨驶入街口,停在了公交车站前。

几个人上了车。

卜天这次并非是和崔无敌一起来的,而是带了一个肌肉型男,男人帅得人神共愤,眉眼深邃英俊沉稳,跟在卜天身后一起上了车。

卜天看到张灼地他们坐的位置,也跟着坐了过去,男人把包放到上头的行李架上。

“新世界的第一场游戏,”卜天说,“我也来凑个热闹。”

“裘枭难,”男人冲他们伸出手来,一一用力地握住,“麻烦你们照顾卜天。”

卜天道:“我可没有用人照顾。”

张灼地笑道:“确实,崔无敌呢?”

“他最近遇上了点个人问题,”卜天笑道,“处理个人感情去啦。”

他们坐在了张灼地他们座位的旁边,卜天够着身子和丁了说话:“这些人就是你们新找的吗?”

丁了只得耐着性子敷衍他。

张灼地说:“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

卜天示意你说,

“DBC是什么意思?”

卜天愣了下,裘枭难笑了下,气氛似乎是有些尴尬。

卜天道:“领导说需要个战队名,当时我们正在东北执行任务,DBC嘛,DongBeiCity.”

张灼地:“?”

“随便取的,”卜天道,“没想到要用这么久……”

卜天也有些尴尬,随后大家便不在说话,车上变得安静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停在了一栋宾馆前。

众人陆陆续续下车,张灼地抬头看着宾馆的名字,对丁了道:“我第一次参加游戏,那个游戏就在宾馆。”

丁了不喜欢这段回忆,说道:“你还要记多久?”

“我很喜欢,”张灼地说,“我得记一辈子。”

丁了翻了个白眼。

众人先办理入住,还没有马上宣布规则,张灼地和丁了打算出去转一转,看看花园里都有什么,正好碰到了正在门口的裘枭难和卜天。

裘枭难主动对张灼地道:“这里风景不错。”

“确实,”张灼地说,“天气很好。”

“是你选的吗?”

张灼地不意外他问这种问题,笑道:“不,随机生成的,这游戏对我而言同样危险。”

“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

他们两个站在花园的水池前聊天,丁了和卜天坐在石阶上,看着远处的草坪和蓝天,一时心情非常宁静。

卜天说道:“他对你好好哦。”

“为什么羡慕别人,”丁了说,“他对你不也很好。”

卜天笑了起来,淡淡地道:“他很忙,小张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听说白风风失踪了?”

“嗯。”

白风风在醒过来的一个月后,就忽然消失了,张灼地托了不少人去找,也没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丁了说:“他没失忆,只是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了。”

“这样也好,”卜天道,“他还年轻,随时都可以重新开始,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丁了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世界总不会变成我们想象的那样,”裘枭难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令人信服的口吻,“但不妨碍我们永远希望。”

张灼地道:“也许吧。”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依托一种信仰生存,张灼地说:“厌烦也有,爱也有一些,爱比厌烦多一些,我就能再做些事。”

裘枭难道:“我听了卜天说的,觉得该向你说一些话,就像你说的,这世上尽是一些十恶不赦的好人。”

裘枭难道:“这也是你的道义。”

“我没有道义。”

“有的,”裘枭难点了点他的胸膛,说道,“你一定是因为有根植内心的道义,才会走到今天。就这样坚持下去,即便不相信真理永恒,不爱这个世界,你也不会走错路。很多人说自己是理想主义者,却在破坏正常的生态,过着一种蒙昧又无意义的疲惫人生,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比他们更要坚定,因为你不会被诱惑,也没有人能诱惑得了你。这世界已经在你心里了。”

张灼地笑了:“没那么夸张。”

善与恶,罪与罚,在张灼地心中的界限已经不那么明晰,这世界到底是在为罪孽辩护,还是在为善良呐喊,都已不再重要,张灼地绝不关心任何群体的苦难和欢愉,也不在乎真理掌握在谁的手中。无所谓任何人是如何看自己的,他天生就是冷血的人。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曾讲述屠龙少年终变成恶龙的故事:“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

屠龙时要仔细留神,当心变成恶龙。

“看书的时候,”张灼地说,“我什么都看,杨小苗说,我应该找个方向,明晰目标,不然就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立场并非善恶,也不是是与非,”张灼地说,“谁在受苦,我就帮谁一把,这世上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唯利是图、赢者通吃。神不爱人,只在冷漠地注视生灵受苦。”

杀人者死,旁观者终罪的世界终将一去不返。张灼地在心中宣判白风风无罪,死去的每个人都无罪,这不是自由,而是报偿,新世界践踏着他们的躯体上诞生,可怜虫们不需要再去区分谁更可怜。

张灼地还活在旧世界的朋友们,永远见不到新世界的阳光,那些可恨的,可爱的嘴脸,永远不见天日。

张灼地终将成为恶龙,将权势和黑暗祛魅,将会像所有的恶人一样,做十恶不赦的好人,将所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的石头翻起来,用血、用剑、用残暴的、血腥的手法,除去一部分坏掉的组织。

按照地球意志的说法就是:“烂掉的地方多了,就要整个扔掉了。”

扔掉一部分就好了,都扔到这里来,由他来亲自动手。

身后忽然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一个机械声说道:“欢迎大家来到规则世界,你们将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两天一夜,如果想要安全地离开,请遵守以下规则”

“一、宾馆的宵禁时间为”

就在这个时候,花园里的草丛里传来了一些动静,四个人同时看向了草丛,一只小巧漂亮的黑猫轻轻地从树枝中钻了出来,堂而皇之地走过水泥小路,钻进了另一边的草丛,而在它的身后,又跟着一只黑色的猫。

这只猫更壮、更结实一些,像是一只公猫,路过他们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了丁了一眼。

丁了和它对视片刻,草丛里的猫咪拧过身来,催促着叫了一声,那只猫便跟了上去,消失在了视线里。

丁了追着那两只猫的身影看了许久,然后又望向了张灼地。

张灼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了,丁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广播里还在宣读着规则,张灼地和丁了十指交握,和曾经的朋友做了无声地告别。

丁了的人生规划中,从没有过想要拯救世界的愿望,无论是在任何年纪里,他也都不曾想过要做什么宏伟的大事,不想赚钱,不想当老板,甚至都不想出国去治眼睛,从遇到张灼地的那一刻起,丁了的梦想就是找到他,和他在一起。

他不觉得自己很没有理想,很没有追求,他受过太多苦,只想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所以他可以为了张灼地不择手段,真的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就算下地狱也是死了以后的事情了。

即便下地狱,赎完罪,再投胎,他还是要和张灼地在一起。

就是要这样,生生死死纠缠在一起,就要这样。即使短暂地放开,那也是为了更好地抓住。

没有人关心这个世界怎么样,爱怎么样怎么样,明天就毁灭的话,就去毁灭吧。

请这个世界去毁灭吧,如果真的,能一起死的话,就算永远都在一起了。

丁了如此才算得偿所愿。

就是恨到这个程度,爱到了这个程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