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域形成时, 她们去往的地方不同，也就注定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都是备受诅咒者，但被主系统选中的，离开了这里, 不必一日复一日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月安坐下来,并示意唐霜意也坐下, 然后和唐霜意对视。
她和野芹她们终究有些不一样的点, 比如她并没有完全摆脱这里……她更像是分出了一部分神智, 然后一部分永驻神庙, 另一部分远离村庄去往了不同的任务世界。
因为她是特殊的,所有人都是“河神的新娘”，而她是巫。
“唐霜意？”月安从嘴里吐出唐霜意的名字, 声音很轻：“你估计也有一些感觉吧……从回到这里开始。”
唐霜意攥紧了衣角：“我……我本来就来自于这里吗？”没有过去的记忆一定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因为不知来处, 人生总是茫然的, 对过去的探究也是迫切的。
“准确一点的说, 我们, 这次副本的大部分选手，都来自于这里。”月安眨了眨眼睛，就像唐数很早前详细地和陈江月说的一切, 月安同样把一切告知了唐霜意。
看着还在费力理清她说的每一句话的男孩儿，月安眼神忧郁：“不过, 我不算完全离开这里, 我本就是有错的, 我被永远永远困在了这里。”
“所以……我经常会觉得很割裂……”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究竟该和谁合作, 做什么样的选择，月安并没有完全想好。
她的记忆完全融合。
一边是永远走不出的村庄, 她自困在庙中赎罪，那是无法望到救赎，也看不到希望的，而另一边是她作为任务者前往不同的世界，当看到了那么盛大的世界，她也无法真的将自己永恒困在痛苦与自毁中。
她无法选择，她的灵魂仿佛被完全撕裂，恨意与解脱共存。
被束缚在这里就是永远重温着当年的痛苦和绝望，她们无声地漫游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寻找着失去的一切。痛苦不断重现，恨意也逐渐加深，愤怒和不甘是脑海中唯一的情绪。
从恨造成她们苦难的一切，到后来恨所有的生者。痛苦重现导致的是灵魂完全被永久伤害，甚至早已失去往昔的记忆，残魂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和痛苦，纯粹凭借本能行事。
这场恐怖的梦似乎永远无法醒来。
月安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唐霜意：“你会怎么选？”
“什么？”月安前言不搭后语的问句让唐霜意心生疑虑。
月安眨了眨眼：“我们才是最像的，灵魂永远被撕裂成两半。”
她一半神智在神庙，一半被带走，唐霜意又何尝不是。
一半被永久镇压于河底，一半失去记忆如同稚子心性被带走。
她惨笑一声，然后几乎完全是扑上神像。她的眼神中透露着狂热和疯狂，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迷醉中。她的神情就像是将自己完全献祭于神灵。
唐霜意被她的疯狂完全吓住，他本来就还在纠结月安告诉她的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在月安扑向神像时，完全没来得及阻止。黑色与血色的雾从月安的身体中迸发而出，缭绕着神像，形成一道幽暗光芒。
随着雾气的流动，月安的皮肤剧烈变化。她原本苍白的肌肤变得黑灰阴暗，隐约可见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眼睛变得空洞而恐怖，瞳孔深邃，像是迷失在无尽黑暗中的死魂。
月安的身体开始渐渐膨胀，皮肤表面出现了许多鼓起的肿块，像是在不断涌动的黑色瘀血。她的脸庞扭曲变形，牙齿暴露在外，尖锐而凌厉，黑血从口中不断涌出，溅到她身上各处。
那一定是极痛的，她的指关节处溃烂，露出红肿的血肉，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唔……”痛呼从喉咙中溢出，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这是极度疼痛时身体的本能反应。但她似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仍然疯狂地抱住神像，试图将自己的灵魂完全献祭出去。
然而，她的身体愈发浮肿扭曲，像是一具被溺水而死的尸体，不断膨胀至极致。
最后，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如鬼哭狼嚎。
“嘭！”血、肉块四溅，她的身体猛然爆裂开来，血雾四散。
唐霜意嗅到了浓烈的血腥与腐烂味道，女巫的尸体已化为一片破碎的残骸。但从月安发疯似扑向神像开始，他的眼睛就被人紧紧捂住，那些吓人恐怖的场景他并未窥见。但那尖锐的痛叫和腥臭的味道让他猜到了几分。
眼泪润湿了遮住他的手，似乎感觉到湿意，手指微微弯了弯，然后手指轻轻触碰唐霜意的脸颊，带着很明显的抚慰之意。恐惧甚至都被驱散了不少。
那只手温暖宽大，莫名的，唐霜意感觉到熟悉，似乎他曾在无数个温馨的时刻感受过这样的触感。
“小霜，别害怕。”背后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富有磁性。
有个名字旋在心头，却似乎有些想不起，愣了很久，唐霜意才试探性开口：“唐明河？”
“嗯。”身后之人轻轻应了一声，却又好像有几分迟疑。
这是很久没听见的声音，他甚至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但之前相见时唐明河的帮助，让他对唐明河完全放下了戒心。
“是你！”唐霜意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在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唐明河的呼吸，呼出的气流打在他脖颈，让他感觉到了几分痒意。
捂住他的手下移，然后半环住了唐霜意的腰，“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本下意识想反抗，此刻却收了力度，任由后面的人环抱，唐霜意隐约感觉这个动作能给唐明河一点安慰。
此时遮挡他视线的手不在，他能清晰地看见眼前，不过神像恢复了悲天悯人的慈悲像，面前也干净如洗，只有摇曳的蜡烛和蒲团，没有一点灰尘，仿佛月安从未出现过。
“她，她呢？”唐霜意试图大声一点，但是他的声音颤抖得让他自己都听不清。
没有说名字和职位，但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指代的是谁。
“她有选择权，所以……灰飞烟灭是她自己的选择。”那是很平静又很释然的语气。
“所以，你也有你的选择权，你只需要遵从本心。”唐明河的声音越发的虚，似乎他越走越远。
一阵风吹过，蜡烛熄灭，神庙陷入黑暗，唐霜意不适应地闭眼。
等他刚适应黑暗，却又是强光，身下是略湿软的触感。
身体半陷入泥土。
唐霜意反应过来，他回到了表世界，之前种种就像是一场梦。
他抬头看月，然后睫毛轻颤。
……
睡意席卷，他就倒在这河岸，在这夜晚，按照狼人杀规则，他们都不应该在不属于的时间里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