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创伤后应激障碍, 别称PTSD。”

“就是人们常说的,经历重大创伤后,引起的应激性心理创伤。”

“以前的话,常发生在退伍后的军人。”医生抬起眼, 慢慢地说:“当然, 这种强烈的创伤应激也包括自然灾害的幸存者、重大车祸、至亲离世……”

“最难熬的,不是灾难当天。”

“而是接下来余生的每一天。”

“一个简单的、特定的场景都可能会轻易触发症状, 患者会常年做噩梦、回避、情绪抑郁、绝望。”医生的笔尖点了点厚重的纸页, 叹了口气,沉声说:“但最严重的,是患者可能会面临的创伤再体验。”

“简单点说, 他每次发作, 脑海里都会重现出创伤那一天的场景, 清晰而真实,就像回到了那天一样。”

“用医学术语统称的话, 也叫做“闪回”。”

“相当于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经历那时候的痛苦。”

“永不休止。”

“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患者,这辈子都不会治愈,直到死亡才能得以解脱。”

“这是难以想象的。”

“…任总。”

*

景眠不自觉屏息。

“先生不能没有眠眠。”

男人的这句话, 沉静而低沉, 让人睨不出过多情绪。

因为诧异而脊背僵硬的少年, 却隐约察觉到, 这句话背后似乎藏着无尽温柔。

脑海里震撼纷杂的车流和撞击声,在这一刻,竟慢慢消失了。

景眠的听觉, 霎时间和这片海一样,沉寂而安静。

窒息感随之褪去。

唯有耳边的风声簌簌作响。

景眠深吸了口气, 感受到清列而微凉的空气涌入鼻腔,络活了每一根滚烫的神经,血液变得炙热,又柔缓地冷却。

恍惚间,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先生不能没有眠眠。

景眠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其实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甚至恰恰相反。

不是先生不能没有眠眠,

而是眠眠不能没有先生。

在下一波海浪袭来前,任先生敛下眉眼,薄唇微抿起,朝景眠伸出手。

“眠眠。”

“跟我回家。”

景眠瞳孔怔愣地缩起。

不知过了多久,景眠垂眸,不自觉地压紧下唇,喉咙涌上无言的酸涩,牵动了鼻尖。

他抬起手,指腹握住边缘,摘下了帽子。

下一秒,他朝任先生的方向走过去。

不……

是跑。

跌进任先生怀里的那一刻,景眠感觉到任星晚的一只手揽住自己的后腰,同时,力道收紧,甚至仅是一瞬,便将他的鞋子带离海面。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鞋尖淌下。

景眠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将脑袋埋在男人的颈窝,鼻尖轻颤。

任先生抱着他,一直走到海浪无法触及的沙域,景眠这才感觉两脚着了地,有了沉甸甸的实感,腰间的手却没松开。

被抱紧的感觉很好。

尤其对方是让人极有安全感的任先生。

景眠绷紧的身体泄了力般,逐渐松缓,就连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和肌肉都软下来,变成极度放松的状态。

任先生这个人,

大概是有魔力的。

“先生。”

男人回应他:“嗯?”

“根本没人去参加那场生日聚会。”

任先生的眉梢怔住。

“我被骗了。”

贴在耳廓的声音柔软低哑,有些压抑,带着一点鼻音:“是我后来回去上学,一个同学悄悄告诉我的。”

“原来那些人根本没有出现。”

景眠淡淡道:“那场哥哥的生日聚会,是由他们编造的、用来捉弄我的骗局。”

“在那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困在懊悔和疑惑中,想了很久原因,但还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

“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是我。”

声音停顿了下。

景眠小声道:

“但现在,好像慢慢能理解了。”

“可能仅是因为那时候,我没有任何朋友。”

“先生。”

“原来车祸那天晚上……”

景眠闭上眼睛,一行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在男人的领口,湿润滚烫,少年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们去的,是一个从不存在的目的地。”

手心的力道隐忍而重,

景眠在男人怀里,被一点点抱紧。

或许是今晚太累,以至于精疲力尽的景眠,在这一刻产生了错觉

先生抱紧自己的手,好像隐隐在颤。

夜晚的海域被城市边缘一点点染亮,就连拂过的风都变得柔和,潮汐在最后一次覆上海滩后依旧一无所获,黯淡地褪去。

因为疲惫而睡去前,景眠隐约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任先生。

好像…非常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