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古代言情>南荣>第153章

董氏全族落狱彻查数日,不单单只查出勾结外贼这一项罪名,倒卖官职,私藏银库,克扣赈灾银两等数道罪证一齐查办,家产充公,株连九族,赐董岩千刀万剐,极刑以正朝纲。

成家虽逃过一劫,但成氏子弟之中有与董氏牵连者,皆流放或赐死,永为庶人不得回京。

朝廷给予成氏最后的颜面,成老太师请辞回乡养老。夏末,废黜太子的旨意昭告天下,萧季沉地位一跃而上,暂代太子之职,监理朝政。

然而并未尘埃落定,只是治罪等待行刑,遂钰倒像是突然卸去外力般,骤然病倒了。

高热来得又急又快,深夜无端呓语,潮景帝觉得不对劲起身查看,枕边人已热汗淋漓,陷入无边梦境。

太医院院首从家中匆忙抵达,却见南荣王府的人已经带着军医先行赶到。

隔着屏风,南荣臻急得团团转,时不时探头查看情况,萧韫陪在遂钰身侧,他又不好直接冲进去。

军医待院首诊脉后会诊商议,萧韫地用帕子擦干遂钰额前的汗,压低声音道:“南荣王为何无端发热。”

难不成是战场旧伤未愈。

“回陛下。”院首与军医对视,军医点点头,院首这才道:“王爷只是操劳过度,精神一时松懈,出门又吹了风,立秋之时增减衣物未注意,这才病倒,只要多加注意保暖,吃几服药就好了。”

萧韫将目光放在军医身上,军医不卑不亢:“王爷的身子近年已调养得差不多了,陛下不必担忧。”

这军医萧韫认得,此人乃南荣王贴身随侍,那年在鹿广郡重伤,也多亏此人妙手,遂钰来京,身边并未带多少人,想来应当是南荣臻觉得不妥当,专程从鹿广郡接来以备不时之需。

太医院人才济济,汇集天下名医,但南荣臻还是不信任萧韫能够照顾好遂钰。

待二位医官离开玄极殿配药,萧韫俯身摸了摸遂钰的脸颊,遂钰脸颊通红,双唇微张,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

潮景帝许久都未见过遂钰这般脆弱,浑身卸下诸多防备地陷入与梦境的挣扎,他并不需要任何人将他从这场噩梦中抽离。

“南荣臻。”萧韫垂眼,收回手,淡道:“进来看看他罢。”

屏风后人影晃动,得到皇帝允许后,南荣臻三步并两步,心中觉得气恼,自家弟弟甚至不能陪伴身旁,还得等待皇帝允准,掠过潮景帝,他险些难以忍耐挥舞出去的拳头。

南荣臻几乎飞扑般来到遂钰床前,掀开床幔的瞬间,他放轻呼吸,几欲呼唤的声音卡在喉咙

这是他初次见如此沉默,又像是极其脆弱的琉璃的遂钰。

秀州,这是遂钰离开大都后的自由,即便危险重重,却神采奕奕难掩兴奋。广阔天地任由飞鸟翱翔,不受宗室礼法的约束,没有朝廷诡谲的风云,他过得紧张而快乐。

外界总是给予南荣王府压力,就连南荣明徽也时常将“我们南荣氏的好儿郎”挂在嘴边,好像他们自出生起,便有了战场阵亡的理由。

南荣臻并不喜欢这样的父王,也连带着厌倦少年时期的自己。故而南荣王选择将他 “流放”,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仗。

他想挫他的锐气,南荣臻偏不,哪怕流血丢掉性命,也得抵抗南荣王所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

南荣臻并非什么南荣王的儿子,就只是沙场征战的南荣臻,不被称作二公子,也没有觥筹交错高高捧起的奉承,他想他的举动皆由自己做主。

但当他遇见遂钰,却忽地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过得如此幼稚,遂钰无法逃脱的命运,他只是比他幸运那么一些,若他活在大都,岂会比遂钰过得更好?

只有更差罢了。

荣光加身的南荣王府,承载多少希冀,便经受多少风浪,回头再望,不过是血路一条,任何人都没得选。

南荣臻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遂钰的脸,从不断起伏的胸膛,以及灼热的呼吸,他确定遂钰还活着。

“他为了王府,还是你,这些全都问过他吗。”

南荣臻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扭头死死盯着萧韫,几乎想将皇帝拆骨入腹以解心头恨。

萧韫沉声:“如果他想走,我不会留他。”

“走?”南荣臻嗤笑,扬了扬锋利的眉梢,嘲讽道:“若能走,你早就该放他回鹿广郡,并非去什么秀州。”

既要又要的感情,令遂钰始终徘徊踟蹰。在王府与皇帝之间无法立即做出选择,倘若皇帝并非皇帝,或许鹿广郡能够接受遂钰喜欢男人。

南荣臻学不会父兄的坦然面对现实,为了维护弟弟,他只能无限地表达出对潮景帝的厌恶,这样会给予潮景帝威胁吗。

他也不知。

但无疑正在挑战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

心跳如鼓槌般狂乱地敲打着胸膛,几乎紧张得要跳出来。

潮景帝上位者的气势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南荣臻却不得不迎难而上,就算带不走遂钰,他必须得到萧韫的保证。

时间分秒流逝,萧韫居高临下地俯视南荣臻,空气中的粉尘缓缓扬起,很快随着气流盘旋落下,两人之间涌动着的氛围岌岌可危。

南荣臻眉眼间可见南荣明徽风采,那是少年时期飞扬纵马的南荣明徽。而又怀有女子温润的柔软,这缕气质与遂钰极其相似,令他难以对这幅样貌生出恼怒。

都说家中老二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但南荣臻却截然相反。他没有继承南荣王府的责任,在母亲膝下得到诸般爱护,兄长多加照拂事事顺遂,尽管南荣王没少教训他,却仍旧愿意亲自前往涂涂关教他治军之道。

说来算去,上下几辈人之中,倒只有南荣臻获得恣意潇洒。

透过南荣臻,萧韫想起了许多人。

多数人的一生不曾拥有片刻停歇,萧韫想开口问遂钰是否真正愿意留在大都,却发觉自己总是逃避那些最尖锐的话题,企图在夹缝中偷得浮生。

“如果他。”

半晌,萧韫才开口说:“如果他愿意离开,朕会放他走。”

“陛下金口玉言,臣却觉得白纸黑字更可信。”南荣臻霍然起身,彻底挡住遂钰,顶着帝皇的威压沉声重复道:“臣要陛下写下来。”

曾几何时,遂钰为了南荣绘能够安全离开大都,而在殿中自伤,要求萧韫写下诏书,如今面前换了南荣臻。

萧韫似笑非笑地盯着南荣臻,问道:“遂钰威胁朕,朕尚且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几分,你呢,二公子。”

他并未称南荣臻官职,也不是什么南荣遂钰的兄长南荣臻全名,倒令南荣臻蓦地犹豫,他心中没底,此举无非在用萧韫对待遂钰的真心作赌。

不,南荣臻深吸口气,重新恢复冷静,道:“陛下心中早有决断,又何必戏弄臣呢。”

“因陛下秀州舍身搭救遂钰之举,臣的父兄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臣却不觉得含混有什么好,两家之间的纠葛,总要说清楚才能继续走下去。”

“若有朝一日陛下厌倦了遂钰,臣会带遂钰回家,届时还请陛下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站在遂钰兄弟的立场,南荣臻又见过萧韫为遂钰所做,帝王肯背叛整个朝廷选择相信一方军阀,已经前所未闻,但今日是这般情深,改日若有新人,比年轻的南荣遂钰更青春,皇帝又会如何选择。

南荣臻承认,作为男人,萧韫的确是少见的心怀百姓的枭雄,固然两人之间有他们不知的隐秘,可作为南荣王府的孩子,他只坚信自己眼中所看,他人行为所见。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脑后的汗顺着脊背一路滑落,很快,南荣臻感到自己衣襟完全湿透。

萧韫眼眸颜色不可闻,仿若千年寒潭,无论任何风波仍巍然不动。

他想不通遂钰究竟为何痴迷这样的男人,在他眼中,他只觉得萧韫危险。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某种不屑的心思,例如

这般的男人,即便万人之上,一国之君,哪里配得上他风华正茂的弟弟。

“好。”萧韫抬眸,转身向窗边书案走去。

南荣臻紧跟而上。

潮景帝边走边道:“南荣将军,你的父亲南荣王,将为君之道倾囊相授,朕在他身旁学习,亦见得南荣王风姿多年。”

“朕……”

他取下笔架悬挂着的狼毫,眼前恍然浮现年少在南荣明徽身侧替他研磨,南荣明徽教他写下“萧韫”二字。

萧韫并非不会写字,只是写得太丑,南荣明徽气得无语凝咽,孩子是皇后送来的,无论如何也得温柔以待。

于是皇子萧韫得到了罚抄自己名字三百遍的师命。

“只要朕在位一日,南荣王府便可屹立鹿广郡一日。”

“但这并非南荣王府永盛不衰的免死金牌。”

“长盛不衰,唯有南荣王府子孙后代以战功博得天下人认可,南荣遂钰也并非王府日后倚仗,整个南荣氏固然依赖他,但若以骨肉亲情绑架他,逼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朕亦不会心慈手软。”

萧韫将免死金牌与承诺的白纸黑字,一齐交给南荣臻。

南荣臻这会勇气又攒足了,怎么瞧怎么觉得萧韫这张脸可恨,转念想到面前此人仗着遂钰的面子才舍下颜面,骤然长叹一声,“谢陛下。”

行刑不宜拖太久,刑部赶着中秋节前定好日子,交由内阁审议,南荣臻临行奉命监刑。

皇帝倒是见了萧鹤辞一面,遂钰怎么问也问不出他究竟同萧鹤辞说了些什么,毕竟血缘,想来萧韫再心硬如铁,仍怀恻隐不肯表露。

遂钰趁早膳,询问萧韫是否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萧韫吩咐陶五陈将太医准备好的汤药端上来。

病好得不利索,多半是无人看顾,将药通通喂了花草。萧韫向来了解遂钰脾气,改为饭后盯着遂钰喝光。

遂钰拧眉,说:“问你究竟与萧鹤辞说了些什么,怎么又要我喝药,病已经全好了。”

劳累所致,身体虚亏已久,身子得仔细将养。为此,南荣臻将军医多留大都几日,得看着遂钰彻底好利索他才放心。

“朕没什么话同萧鹤辞说。”萧韫答。

遂钰:“他是你儿子。”

“若只是刺杀皇帝,或许看在父子情面饶他一命。但他背叛的是整个国家,生灵涂炭当做掌中玩物,这才是杀他的原因。”

萧韫挑起蜜饯,碰了碰遂钰嘴唇,遂钰含着蜂蜜浸渍的杏肉,说:“送二哥离开时,二哥似乎揣着什么宝贝,匣子不大,问他,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是你给了他什么东西吗?”

萧韫面不改色,否认道:“没有。”

皇帝似乎心虚,低头又吃了口菜,耳边响起遂钰轻飘飘含着笑意的声音。

“萧韫,这是凉瓜。”

“你不是最讨厌吃凉瓜吗。”

遂钰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眼尖萧韫咀嚼的动作逐渐缓慢,而后脸色突变,大约是碍着面子不好吐掉,似含着刀刃般硬生生吞下。

遂钰:“好吃吗。”

萧韫:“……”

中秋月圆,按照往年规格,礼部督办,举行灯会以作佳节氛围,灯烛长明,集市不散,当日免去百姓出摊所缴纳摊位费。

秋日即至,遂钰在边塞几年早已习惯轻便,夜里出游,与萧韫在玄极殿闹了许久,争执究竟是否多增氅衣防寒。

“哪个将军穿氅衣?”遂钰一指随行的陆霖。

如今他彻底代常青云接管禁军,常青云返乡探亲后直去边境镇守,解决鲜国收复后的后续事宜。

陆霖无端被念,低头脚步匆匆,明显有逃窜之嫌。

常青云离京前特传统领宝典,第一条最为紧要

若陛下与南荣王争执,不必开口装傻即可。

萧韫不由分说将氅衣打了死结,再将白日亲手所做的兔子灯塞进遂钰手中,道:“上车!”

兔子灯精致小巧,尾巴还以玛瑙做装饰,遂钰脸色怪异几秒,进马车坐稳后,怀抱兔子,用食指点了点兔尾,问:“你是不是……步靳森送我的兔子尾巴早就扔了。”

萧韫掀开车帘,淡道:“什么步靳森。”

“步靳森送了我兔子尾巴,你在灯中做心思……萧韫,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怎么可能。”萧韫冷不丁笑了声。

自从萧韫得知兔尾一事,明着暗着不知试探了多少次,遂钰觉得好笑,又舍不得拆穿,既然萧韫有心情吃味,叫他多吃几天也无妨。

与步靳森之间的交易未了,待自己身体大好后,还得着手起草事宜,交由萧韫做决断。

答应赤珂勒的交易需完成,但也不必过分殷勤,赤王为鲜国出兵战败,灰溜溜逃回赤珂勒,后又被步靳森囚禁。想来步靳森继位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他心中有仇恨,就算赤王器重,也断不会给他活路。

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遂钰脱掉鞋子蜷在萧韫怀中打瞌睡。行兵作战哪里有觉可睡,担忧敌军来袭,意识最是薄弱的时间须得打起百分百的精神。

遂钰眼皮止不住地耷拉,视线所及天旋地转。

他想强撑,却暖洋洋地使不出力气,说话也懒洋洋地,脸贴着萧韫的胸膛,直至萧韫拍拍他的脸说:“到地方叫你。”

马车向前行了会,陆霖的声音响起。

“陛下,刑部下午来问,太子的遗物如何处理。”

皇帝休息时间不多,一旦选择暂离政务,除非紧急,其余一律容后处理。

萧韫半倚软枕并未犹豫:“烧了。”

“……”外头人影似乎停滞了一瞬,陆霖说:“陛下。”

最是无情帝王家,陆霖从旁瞧着,觉得皇帝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行刑前夜,萧韫避过旁人,去牢里与废太子交谈,回宫无言许久,直至刑场传来消息,太子已伏法。

若说皇帝器重谁,这些年对待膝下子女的态度,倒还真不好说。

大皇子若委以重任,便不会叫他去戍守边疆。器重三皇子,逼得人家不得不谋逆。其他皇子公主们更是偶有过问,唯一膝下疼爱过的五公主,现在在西洲那么个囫囵地里沉浮。

皇帝的喜爱不多,大抵全都给了南荣遂钰。

南荣遂钰再怎么闹腾,忤逆圣意,可潮景帝就是喜欢。

“烧了罢。”萧韫长叹。

对于过节赏灯,前几次都不太融洽,以至抵达目的地后,萧韫叫醒遂钰前,甚至做了会心理准备。

遂钰睡得朦胧,迷茫地接过萧韫递来的茶水,低头小口喝完,发汗的身体褪去一层薄热,这才扶着车窗说:“到了。”

“到了。”萧韫重新点燃兔子灯,昏暗的车厢被暖光瞬间充盈。

遂钰捧着兔子灯,视线轻轻落在萧韫脸上,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不走。”

“萧鹤辞问朕,为何答应他做太子。”萧韫忽然道。

“朕说,是因为你。”萧韫道。

“你纠结许多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遂钰似是想起了什么,弯眸说:“他也问过我一些话,但我通通没有告诉他。”

“你呢。”

萧韫答:“没有。”

陶五陈终究年龄大了,萧韫便不太再夜里带他出宫,如今身边跟着生人勿进的陆霖,三人身量出挑,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陆将军气势凛冽,像是立了道屏障在身前,纵游人如织,遂钰与萧韫身边也是空空的。

光影追逐,遂钰低头,自己的影子与萧韫的不断重合,分离,再度重合。

他总是下意识地寻找萧韫的影子,几乎成为这些年难以改正的习惯。成为南荣王要始终昂首,令人感到畏惧才算不负王府威名,但遂钰却仍旧喜欢追逐影子的游戏。

影子不会说话,却始终陪伴身侧。

他蜷起手指,环顾四周,行至无法保持距离的十字路口,抿唇寻找萧韫的手,而萧韫自然而然地抬臂将他护在身旁。

“萧韫。”

“嗯。”萧韫指了指远处的灯塔:“去那边。”

遂钰摇头,先萧韫一步带他穿越人群,发尾铃铛轻晃,白玉簪斜|插|脑后。

南荣王来京城后的一应吃穿,皆重新按照皇帝的规制,萧韫也如愿将遂钰那些从鹿广郡带来的外衣压箱底,换上他觉得衬皮肤的颜色。

就好像是,只有南荣遂钰完全使用他为他准备的东西,他才彻底属于他。

大都繁华,并不以其朝廷更迭所动,大多帝王会格外保留当地风貌,尽量延续其特有文化。

唯有侵略者,才不惜一切代价毁其根基,企图将所有湮灭于历史长河。

萧韫喜欢大都,愿意为了大宸鞠躬尽瘁,只是这条路始终伴随鲜血,裹挟着他流淌入湖海。身旁人来人往,犹如蜻蜓点水般消失,等想抓住什么时,萧韫恍然发觉,那些无忧的日子已经成为他少年时期望而不得的梦。

遂钰脚步很快,几乎快得跑起来。发丝飞扬,扫过萧韫手背,像是轻盈的雪,风一吹便又无声离开,不着痕迹。

他们来到寻常鲜有人至,逢年节才来此处放花灯的湖畔。

兔子灯早已被风熄灭,遂钰抱着灯四下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眼前一亮,带萧韫向桥洞处走,那里人少,更静谧。

萧韫不明所以,四下只剩风声后,鞋底与草丛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遂钰说:“那枚发簪折了,你生了好大的气。”

“我一直记得。”

总想逃离大都,却又最终心甘情愿回来,人在鹿广郡,心却始终飞向京城。

遂钰觉得手心发烫,浑身冒汗,胡乱扯了扯氅衣,奈何萧韫早就系死了。他回身,顺势将脑后发簪抽离,声音不自觉颤抖。

“既然我回大都,便不会轻易离开,如今大宸动荡,朝廷不能缺少武将。”

黑暗中,萧韫看不清什么,唯有遂钰那双眼睛,亮得令他难以移开目光,他不由自主地握紧遂钰的手,追问:“只是因为大宸,大宸和朕……和我谁更重要。”

发簪材质触手生温,这是遂钰获得的战利品中,一块原料里制出来的。

原料切开遂钰便十分喜欢,萧韫很适合用玉作装饰,于是他请教工匠,花时间亲自制了此枚玉簪。

那年拒绝萧韫,他心中明明渴望得到皇帝最真心的爱,却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否逢场作戏。

现在他很确定,他必须用无比的坚定,去回应萧韫的患得患失。

遂钰喉头滚动,抓住萧韫的衣襟,萧韫唯恐遂钰跌倒掉进湖中,两个人脚绊脚,平衡难支,蓦然天旋地转,一齐栽进湖中。

衣衫尽湿,遂钰与萧韫无言相对,任何想袒露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

萧韫凝滞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遂钰也没忍住,胡乱抹了把淋漓湿润的脸,将发簪塞进萧韫手中,没好气道:“自己戴去吧!”

萧韫扬眉,牵着遂钰的手未松,用另外那只抓住遂钰的手腕,引着他为自己佩戴。

中秋月圆,却不见月,星辰铺满无边黑夜,耳旁传来悠扬的唱和。

伶人婉转,愿家国永宁,却道有情人眷属。

唇畔湿润,青年愉悦道:“萧韫我回来了。”

“好。”

半生戎马,游子归家,浪荡在外的灵魂终将拥有安身之处。

萧韫拥抱遂钰,用无比温和柔软的声音,两颗心脏于此刻紧密相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