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薄青行叹息一声, 缓缓道，“也只能让你们离开了。”
鬼婴为他所用，诅咒和蛊虫也为他所驱使，盲眼变成了诡异的阴瞳, 吸引鬼怪的厄运之体化做他身边缭绕的黑雾……
凡他所奉献、所承受、所牺牲, 此刻都变成了他的力量。
郁明峥金瞳静静凝视了他几秒，这就是“死亡之地”的薄青行力量的根源吗？他收回目光, 也收回了手, 任薄青行和这些天师对抗。
那天师斥道：“好大的口气！”他修炼了大半辈子, 而面前这个，不过是个透明孱弱到几乎要消失的新鬼。
他甚至还吩咐道：“可千万别把他的魂魄打散了，把他给我抓回去给师兄化解诅咒！”
作为抓鬼的天师, 他们从来没有平等看待过作为他们猎物的鬼怪。
郁明峥当初是第一天师, 现在作为鬼面对这些天师, 倒是从全新的视角看待了“死亡之地”这个地方, 这也许不是霍菡的“乐园”，但也许可能在林崽的建设下, 变成一个另类的鬼怪的家园。
天师们全然没有把薄青行放在眼里，但很快, 他们就深切体会到了可怕之处
鬼婴和蛊虫在人群之中游走, 诅咒亦随之降临, 加上那只被释放的厉鬼，整个医院涌动着恐怖的阴戾气息。
“啊！师父救我！”
“快跑啊！救……救命……”
虽然薄青行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但刚才剑指郁明峥的天师已经被鬼婴啃食得伤痕累累, 也中了薄青行所承受过的诅咒。
他怒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那只厉鬼吃了多少人, 你把它放出来为祸人间，简直是丧心病狂！亏你生前还是医生, 你要有还有一分医德，就赶紧收手吧！”
林鹿惊了：“……，你们真可是冠冕堂皇。”到底是谁要把薄医生抓走去承受诅咒的？
郁明峥道：“用不着你们担心。”他等这些天师来，只是想借点东西而已。
“你又是什么东西！”薄青行也就罢了，这个普普通通的鬼魂放出厉鬼伤了他徒儿，现在还敢开口？
林鹿心说郁崽也算是他们祖宗了吧？
薄青行温和地笑了笑，和那些影视小说作品里所谓的“黑化”全然不同，他甚至连一分愤怒都没有，淡淡道：“只是想请你们离开而已。”
“快走啊！快走！”此刻，弟子们已然不敢对抗薄青行的锋芒，“快去通知天师协会！此地有厉鬼出世！”
眼看这些人要逃窜而去，郁明峥一抬手指，吐出两个字：“剑来。”所有天师的佩剑都向郁明峥飞去，郁明峥勉为其难从里面挑出一把。
他在唇边竖起两指，念了几句咒语，所有天师身上的符咒哗啦啦飞起，围绕在他身边。
所有天师回首，面露惊骇，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如果他们没看错，这应该是个鬼吧？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克制鬼怪的？为什么对这些符咒法器的操控如此登峰造极？！
郁明峥指向厉鬼，道：“去！”符咒纷纷涌向厉鬼。
见了郁明峥顶尖的术法，天师们跑得更快了，这家破医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太可怕了。
郁明峥正要执剑斩杀这厉鬼，薄青行却道：“郁先生，让我来吧。”
郁明峥给他让位，薄青行将鬼婴、蛊虫、诅咒都施加在已经被郁明峥削弱的厉鬼身上，最后银光一闪，手术刀划过，这只厉鬼终于死在了薄青行手里。
同时，薄青行所拥有的鬼婴、蛊虫、诅咒这些能力也消耗殆尽，蛊虫化作飞灰，诅咒消失，被薄青行抱在臂弯里的鬼婴几乎透明。
薄青行道：“郁先生，这孩子被残忍地炼成鬼婴，但也没有害死过人，可以帮我超度他吗？”
林鹿遇到薄青行的时候，他觉得薄医生的情绪已经非常内敛了，永远淡然地微笑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现在，他还看得出薄医生眼睛里的温柔与悲悯。
郁明峥干脆地接过鬼婴，道：“好。”
天师们已经逃窜离开，医院里恢复平静，林鹿发现薄青行刚才所用的那些能力似乎也已经消失，不过相应的，薄青行所承受的伤痛也消失了，只是灵魂看起来很虚弱，林鹿问：“薄医生，你还好吗？”薄医生的能力似乎终于成型了。
薄青行道：“嗯，我没事。”他可以暂时借用那些能力，但用尽就消失了。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有益的循环，代以承受他人的痛苦，将这份痛苦为自己所用，最后消解掉一切。
薄青行看向医院里剩下的瑟瑟发抖的病人鬼们，老李又恐惧又愧疚，不住道：“薄医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消失啊！求你不要杀我！”
姜舒扯扯薄青行衬衫的衣摆，然后抱住他的腿，道：“哥哥，你不要伤心呀。”
薄青行顺手摸摸小姜的头，道：“哥哥没伤心。”
郁明峥不愉道：“这难道不够忘恩负义？你真一点都不生气？你到底是什么圣母？”
薄青行却摇摇头说：“救人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自己的软弱和私心。”
“遵从高尚的道德看起来可贵，但其实是一条更加轻松的路罢了。我奢想着为了治病救人奉献自我而牺牲，圆满地消散，慰藉自己忐忑不安的良心。但是努力地存在下去，远比躲在良心里安静地死去艰难得多。”
郁明峥听懂了薄青行的意思，死亡，确实是比活着更轻松的一条路，而人的道德感，也不过是临死前一种虚幻的自我满足。
他问：“那么刚才你为什么又改变了你的想法呢？”作为医生，代为承受了无数病人的痛苦死去，多么高尚，多么令人称颂的死法。却在刚才前功尽弃。
薄青行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想，我就这么消失了，谁能保护你们呢？”
姜舒托腮：“这就是所谓的黑化就变强，洗白弱三分吗？”
薄青行莞尔：“这话可能有几分道理，如果不再道德感束缚，做事肆无忌惮，看起来确实会强大很多。”虽然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他也从来没有觉得世界对不起他，但现在既然做出了选择，他也不会把自己困在所谓的道德感里。
林鹿才发现，原来薄医生是这样一个温柔通透的鬼啊。不过林鹿也发现，虽然薄青行的神情仍旧温和，但是他的气场已经不一样了，而且他身上那些力量虽然消失了，但似乎又多了一种新的力量。
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此刻老李赶紧道：“薄医生，既然是你自己愿意救的，那就放过我们吧……”
然而，薄青行却转头道：“不。”
他微微一笑：“其实我想收取一点诊金。”
老李看着冷静淡然的薄青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非常惊悚。随着薄青行一步步走近，坐在地上的他不停蹬着腿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
直到退到墙角，薄青行把手按在他的肩头，抽取了他一部分灵魂之力。
郁明峥静静看了，说：“这是那个厉鬼吞噬的的力量。”原来薄青行这也能化为己用。
薄青行道：“是的。”
老李大叫道：“薄医生！你这样和那个厉鬼有什么区别！原来你还真准备抛弃道德！”他根本没有听懂刚才薄青行所表达的含义。
薄青行也不生气，只是说：“只是收取一点报酬，不会让你消散的。”
薄青行确实没抽多少就收回了手，但老李已经吓疯了，薄青行一收回手他就开始狂奔逃走，其他的病人鬼也对薄青行恐惧万分，一起四散奔逃。
薄青行一挥手，抽取了一些灵魂之力，让自己灵魂更加凝实了。
郁明峥看着空气中涌动的力量，道：“你还挺克制的。”他对薄青行的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毕竟当时为了制服那个厉鬼，林崽连手指都切了，这些鬼也没见来帮忙，现在收取一点利息，很好。
薄青行对林鹿道：“小林，手。”
林鹿这几天一直用全部力量压制厉鬼，到现在手指也没长好。
薄青行握住林鹿的手腕，力量凝聚在掌心，缓缓抚过，林鹿的手指总算是长出来了，只不过薄青行的手指没了。
林鹿和郁明峥现在总算明白了薄青行治疗的原理，原来还是代为承受。郁明峥的目光深了深，原来在“死亡之地”，薄青行就是这样给自己治疗的。
薄青行的手指很快就自己长出来了，他道：“没事。”
林鹿也没矫情的安慰什么，只是看向郁明峥，扬扬眉，道：“郁崽，你以后可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体可劲造作了。”
郁明峥皱起眉头：“啧，这个幻境还没结束吗？”
他看向薄青行：“你现在想做什么？”
薄青行道：“我就在这里开一家医院吧。”
……
渐渐的，玄门中人都知道，城西有了一家神秘的医院，其主人能力诡异而强大，前去试探的天师无一不铩羽而归。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知道这只可怕的厉鬼并不杀人，反而“悬壶济世”，便也对此地敬而远之。
而在鬼界之中，薄青行的名声更是响亮，这位“医生”，虽要收取不菲的报酬，却能治愈各种可怕的诅咒，终是另无数鬼怪和活人求到他门下。
薄青行的势力越来越大，终是缓缓笼罩了整座城市。
然而此时，传闻中可怕的厉鬼薄医生，穿着一身温文尔雅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正在给林鹿他们挑衣服。
林鹿只觉得，天道好轮回，竟然还有薄医生拿着他们玩惊悚暖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