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在操控手底下的教徒成为傀儡?

知道真实情况的温辛只感觉到了一阵荒谬和好笑。

如果小狐狸有这个坏心思, 哪会让自己过得这么拧巴和不开心?

可温辛发现了唐启说话间微妙的迟疑。

顿了顿,他没直接否认,问道:“你是不是赞同他们的观点?”

唐启眼皮子一跳, 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名为慌乱的情绪。

他撇开了视线想掩饰,奈何温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 最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说实话吧, 我和他们近距离接触过,那些人就是群极端主义危险分子, 脑子大多有毛病。”

唐启沉声:“但他们说过的一些话,确实让我不得不赞同。”

温辛眉头紧锁:“什么话?”

唐启小心地看了眼四周。

大概觉得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他指了下背后敞开的大门:“咱们到里面再说。”

温辛跟着唐启进了屋。

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厅桌子上摆着的饭菜, 上面还飘着氤氲热气,有几个外带的凉菜还没开封。

似乎唐启刚才没撒谎,几个人确实在聚餐吃饭。

唐启也看向了桌面,顺势招呼道:“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尝尝我的厨艺?我去给你拿一副新的碗筷。”

温辛摇了下头:“先说刚才的事,有什么话让你赞同?”

走进屋的这几十秒时间, 他都在回顾从教徒口中打听来的消息。

唐启是他的朋友,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温辛只想知道人在哪里, 过得好不好,当然不可能叫教徒像狗仔一样,把唐启每天早上起来吃的是馒头还是烧饼一一调查清楚。

比如唐启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事情,温辛就不知情。

如果有人在B市基地里过得不如意,生活中处处碰壁, 或受到没来由的迫害, 那么这个人不管怎么埋怨唯心教, 都算得上事出有因。

但唐启不在这一行列之中。

在最开始知道父母被唯心教救下的消息, 唐启对唯心教感激得不行,经常会自掏腰包,给执行公务的教徒送一些慰问品。

难得有休息时间,他也不肯停下来,主动加入志愿者行列,去做没有分文报酬的义务工,为的就是报人救命之恩。

他工作努力,为人热情大方,广受上司和同事们的好评。

生活就算称不上尽善尽美,至少也算得上无灾无难。

温辛理性地想知道。

对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导致在生活还算顺心的时候,对本来感激的唯心教和小狐狸产生了意见和质疑?

面对好友的询问,唐启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头纠结着。

他说:“你也知道这里是唯心教的地盘,如果我诋毁教皇,没准之后会被人给抓起来。”

“所以我告诉你了,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温辛沉吟片刻,坐在了他的对面,认真地点头作出承诺:“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唐启这才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他们说唯心教的教皇是妖魔化身,是变异体拟人,生性残暴最爱吃人,私底下会命令教徒抓无辜的人进行黑暗献祭,这些我都没怎么相信。”

一句话听得温辛嘴角抽搐不止。

听到变异体拟人,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唐启接着说:“我只是听到他们信誓旦旦地说,教皇骗了所有人……”

温辛一语中的:“你怀疑教皇骗了大家什么?”

唐启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牛头不对马嘴地提起了自己在途中遇到的一家五口。

这一家五口从另一个城市逃难过来,恰巧在公路上撞见了结伴同行的唐启一行人,顺势加入了进来,希望有个照应。

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两夫妻连同他们的孩子都没什么问题。

只是两位老人身上穿得很厚实,脸上带着口罩,遇到人,老是遮遮掩掩,要吃东西也不愿下车。

同行的人怀疑他们有事瞒着,在一家五口停下来休整的时候守在车门口。

直到老人下车去上厕所,被他们看到了对方身上的污紫伤痕。

唐启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语带过。

他只说在这之后,一家五口就变成了一家三口。

再后来,一行人又遇到了成群结队的丧尸。

那次危机中,原本的一百多个人瞬间锐减到只剩下二十多人。

剩下来的一家三口,男主人没了,孩子没了,只有女主人侥幸活了下来,眼神空洞涣散。

唐启不止一次看到她走着走着,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整个腰背都弯下去,好像失去了再立起来的勇气。

他们艰难地来到了B市基地门口。

做集体检查的时候,女人看到另一边队伍里有人带着锋利的长刀,居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试图抢刀自尽。

唐启没有刻意提起这件事有多么让人绝望,但话里几乎处处都是绝望。

温辛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样的安慰话,都只会让人觉得无力。

他默了默,轻声道:“节哀。”

唐启摇了摇头,语气饱含沉重。

“那个时候起码有不下三个人拉着她,就这样都差点没拉住,让她往自己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子。”

“那不是失去了一个亲人,那是爸妈、老公和孩子都没了,要有多坚强的心才能继续活下去?”

唐启是个孝顺的人。

他无法想象,万一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也中了病毒,而他必须要做出抉择,他应该怎么办。

“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她活不下来了。就算这一次侥幸能救活,下一次,她一定会选择别的死法。”

唐启说:“事实上来到这座基地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从大家的眼中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也是这一瞬间,唐启突然话锋一转。

“直到前不久,我再一次遇到了她。”

温辛问道:“她过得怎么样?”

唐启盯着温辛的脸,嘴角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弧度,语调也被拖曳得很长。

“她过得很好,非常好,比我们刚遇到她的时候更爱笑。”

温辛只觉得唐启的笑容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怪异,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那时候,女人在街边摆摊,卖一些自己从郊区挖来的蘑菇和野菜。

唐启刚准备上去打招呼,就看到一个男人拎着盒饭朝她走了过去。

女人一看到男人就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顺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男人递来的盒饭。

唐启以为两人是新认识的朋友,或许有那么一点暧昧关系。

结果男人绕过菜摊走到了女人的身边,搂起对方,和人当街亲得不可开交。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见到女人眼睛唰一下就亮了,扑过去抱着女人喊妈妈。

那时的场面看上去有多么温馨和美好,事后回想起来,就叫唐启有多么的毛骨悚然。

唐启接着说:“那一瞬间我很惊讶,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即使她的家人才死了不到几个月,但没人规定处于伤痛中的人就应该一直被伤痛所束缚,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事实上,看见那相亲相爱的一幕,还是叫唐启的世界观,出现了短时间的崩塌。

毕竟女人歇斯底里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结果没多久就没事人一样拥抱新生。

连继子都改口叫上了妈妈,这疗愈速度未免也太迅速了一点。

他接受不能,还有点一言难尽。

唐启看人过得还不错,人似乎也特别幸福,就准备直接离开。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刚才的目光太热切,女人早就注意到了在旁边观察的他,在他走前叫了一声。

唐启:“你猜她对我说什么?”

没等温辛开口,他自顾自地答上了:“她问我,是不是想买点菜。”

“我和他们家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他家小孩喜欢猫,经常会跑到我这儿来看欢欢。”

“他家男的对修车很有一套,我有次发动机突然打不着火,是找他帮的忙。也是因为有这个本事,尽管他们一开始隐瞒了老人受伤的事,差点惹出大麻烦,还是有很多人容忍他们继续留在车队。”

“就那女的自己,我们都开玩笑她是不是点了什么探索技能,怎么别人老是找不到的野菜和果子,她一找一个准儿,还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处理掉野菜的涩味。”

“那还是现挖出来的新鲜菜,挑一点肉罐头进去,香味一散开,无数啃着压缩饼干的人都眼馋。”

“我就没忍住,拿火腿肠和饼干跟她换过几餐。”

一家三口没了二老的事让唐启挺伤感,两夫妻出去觅食的时候,他就帮人带孩子。

之后又给男人搭帐篷,帮女人搬菜,驱逐那些不怀好意想抢东西的人。

能有这么些交际,几人其实也算得上一般朋友了。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女人却看着唐启的脸,一脸陌生地把他当成是素不相识的客人。

唐启:“我以为她是故意的,就好像心理学上面说过的,那个叫什么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遇到自己难以接受的伤痛时,选择不去想,避而不见。”

唐启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到最后,他的眸色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所笼罩。

“但我没法说服自己,真的有人可以那么快地忘记死去的家人。”

“我在城防交通处工作,每天要盘问大量的可疑人物,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外面逃难来的幸存者。”

“他们是幸存者,也是不幸的未亡人,很少有人像我一样真正幸运,全家都还健在。”

“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会听到哪个地方又有人想不开了要闹自杀,又或者有心理崩溃的人出来报复社会。”

“治安处好几千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有时候还要拉我们一起去救场。”

“但是到最后,我再一次见到这些人,你猜怎么着?”

唐启的语气诡谲至极:“他们毫无例外,都很快地从伤痛中走了出来,投入崭新的生活。”

温辛听唐启后面的语气,似乎有一声冷笑滚在喉咙口。

却迫于他在这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温辛知道,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他一针见血地说道:“所以你怀疑教皇骗了大家,是觉得大家的记忆遭到了篡改?”

唐启双手交握,没有否认。

温辛斟酌了一下语言,在想要怎么说。

但唐启不需要那些委婉的说辞,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忘记那些伤痛,很多人可能都活不下来?”

唐启想过,却有些尖锐地问道:“但是被篡改过记忆的人,怎么保证他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对于这一点,温辛有点奇怪。

因为据他所知,小狐狸对所有人施加的其实是一种情绪影响。

消去那些难过、悲痛、绝望之类的消极情绪,保留满足和幸福感,让生存的欲望得以长久地持续下去。

对外,唯心教并没有透露教皇有这样的能力。

但只要是出过城再回来的人,都会有比较直观的感受。

昨晚上温辛带着小狐狸去逛夜市的途中,还听到那些商家聊过。

他们觉得这样的影响非常不可思议,但每个人都认为不是坏事,并把它称之为教皇殿下的恩泽。

这点没法对唐启解释。

毕竟温辛很难在不提及和小狐狸认识的前提下,去解释为什么自己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思索了一会儿,摇头说:“人可能会被篡改记忆,但无法被篡改掉自己的本性。”

人失忆了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这个问题放在今天,仍旧在引起无数人的争议。

就好像忒休斯悖论,一艘船每年因为零件损坏而不断换新,直到换完了最后一个零件,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船?

在一些人的看法中,船的内在已经改变了,相当于人获得了重生,当然不算原来的自己。

温辛或许有点理想主义,他赞同的是另一部分人的看法。

人失去了记忆,就像是重回了婴儿时期,对一切都懵懂无知。

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会开始学习和吸收信息,会去思考对错,会去理解人性,逐步形成独立的人格。

或许处理事情的手段上,会因为当事人经验不足而显得稚嫩。

但人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像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朝着一如既往的方向驶去。

听到温辛的解释,唐启愣住,又一次沉默了好长时间。

末了,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这一件事上,你比我要坚定得多。”

温辛听他的语气,依旧不太对劲。

就算唐启通过别人的经历有感而发,也不应该激愤成这样。

他想起什么来,转头观察两人正坐着的沙发。

只要是养过猫的都知道,沙发和窗帘就是被猫折腾的重灾区。

特别是椅背和沙发脚,根本别想它们能有一个全尸。

温辛在沙发的表面发现了几道浅显的猫抓痕。

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他又发现沙发上基本没看到过几根猫毛。

不止沙发上没有猫毛。

茶几、饭桌、窗帘……甚至是门口的毛地毯,也都没有看到猫毛。

大厅的角落连食盆和水碗都没有。

温辛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起唐启说,因为工作原因,欢欢暂时被放在了伯父伯母家。

可唐启末世前也不是没有工作,经常加班到晚点,不照样把欢欢养得很好?

还有唐启那么爱护爸妈,为什么没和二老住在一起?

难道说……

极度的慌张让温辛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唐启……伯父伯母他们,真的还好吗?”

唐启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抬了下眼睛,刹那间脸上仿佛刮起了狂风暴雨,眼中更是雷霆密布,表情恐怖得叫人窒息。

温辛艰涩地说:“你……”

结果下一秒钟,唐启噗呲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压抑紧张的氛围消弭无影。

温辛看着笑得肩膀直发抖的唐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坐在原地。

唐启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我就说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好骗了温辛。”

温辛回神,咬牙,差点就给人气笑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拽住了唐启的衣领。

后者看到他另一只手已经攥紧成拳,意识到了事情的大条,吓得伸出手来连连告饶。

但温辛的拳头并没有砸在他的脸上。

温辛很想揍他一拳,到底还是忍住了。

冷静好几秒之后,温辛又垂了下眼睫,嗓音和之前一样沙哑:“你今天是不是放假?”

放假是唐启自己给出来的说辞。

事实上他确实请了假,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温辛说,“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伯父伯母,理当去拜访一下他们。”

唐启傻眼了:“现在去拜访他们?这么突然?啊”

温辛不跟这嘴里没个正形的家伙废话,拽着人,拿起摆在桌上的钥匙就出了门。

沿途,青年一脸凝重,同时一声不吭。

看见他这么严肃,唐启才知道玩笑开过了头,悻悻地摸着后脑勺。

既然是拜访长辈,那就理当带点慰问品。

现在这个时期,新鲜的水果已经成了稀缺货。

路边也找不到卖水果的小摊,大多都去了人流比较密集的交易市场。

幸好路上看到一家小卖部还开着。

温辛看架子上居然还摆着蜂蜜,直接拿了一罐。

感谢现代科技,给予食物长达两年的保质期。

唐启在身后干巴巴地说:“这也太破费了,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昨天石主教给的一袋金豆子还没用完,温辛直接掏出来把钱给付了,金灿灿的色泽差点闪瞎了唐启的眼睛。

触及温辛冰冷的眼神,唐启彻底闭嘴了。

之后的路上,两人也没讲过话。

直到他们俩来到了唐启父母所在的小区。

门口的保安认识唐启,新奇地说:“不是两小时前才来过吗,怎么,有东西忘拿啦?”

“不是,我朋友过来拜访一下我爸妈。”

“哦,行,那进去吧。”

诚如唐启所说,这小区的安保比他家在的小区好了不知道多少。

通道门同样没有电,但人就知道拿手腕粗的铁锁链给套着,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才给开锁。

来到楼下,本来在好好走路的唐启突然放慢了脚步。

上楼的时候,更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停下来。

他苦着脸道:“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而且这样冒冒失失地上去,爸妈肯定要骂我,要不改一天再带你来见他们吧?”

温辛看唐启这样的反应,只觉得心都凉了。

原本他的态度很坚决,但现在也泄气一样停下了脚步。

因为温辛实在不确定,自己执意带唐启去见父母的行为,算不算给对方的伤口撒盐。

唐启站在原地,一脸的抗拒。

但是再下一秒,他看到青年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哀戚的神色来,眼睛更是变得通红无比。

唐启他妈的都惊呆了。

“卧槽你怎么哭了,温辛,温辛……诶诶,别哭啊,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温辛声音很轻:“你爸妈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固执地让你带我过来。”

唐启终于回过味来。

他哭笑不得:“唉,你,什么啊!”

“他们真没事,来来来,你跟我走。”

这一次,唐启总算没有半点拖延,把温辛一路领到了父母家,敲响了房门。

“谁啊?”

询问的声音传了出来,中年女性,比较爽朗,语调沉着。

唐启说:“妈!是我!”

那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声,立时间变得更加快速。

门还没有打开,充满嫌弃的怒斥先传了出来:“你不是非要和那些人……咦,这位是?”

在唐母疑惑打量温辛的时候,温辛也在出神地看着对方。

他观察唐母的眉眼。

如果稍微英气一点,简直和唐启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温辛还沉浸在好友父母逝去的伤感中出不来,没想到人真的还在。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率先礼貌地问好:“你好伯母,我是唐启的朋友,这次来看望你和伯父。”

说着,温辛乖巧地将买来的慰问品递了过去。

好友调整得太快,让唐启满腔的调侃和揶揄没来得及出口,只得遗憾作罢。

他和唐母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经常你们提到的那个好朋友,温辛。”

唐母末世前是新闻行业,也算是丧尸出现时的第一手情报获取人,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

她也很快回神,看到温辛递上来的慰问品,脸上笑开了花:“你就是温辛啊?唐启这个混小子老和我提起你,说他来的路上没什么东西吃,要不是你之前给了他一些吃的,早就饿死了。”

“你说来就来吧,买这么老些东西干什么?”

“嚯,还有蜂蜜!”

唐母瞬间睨了唐启一眼:“你看看人家小温,可不比你好多了,都没见你给我们买过蜂蜜。”

唐启连连喊冤:“那不是我买了你们不收吗,和我说什么贵,让我留着自己喝。”

唐父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报纸,非常惊讶唐启这个不着家的小子一天来一次也就到头了,居然还会来上第二次。

唐启在温辛面前被批,满脸的尴尬:“爸,您看您这说得……”

正笑闹着,屋子里正在睡觉的欢欢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叫着跑了出来,直往唐启的身上扑。

唐启心都要化了,抱起小家伙狠狠亲了一大口:“噢,我的乖宝贝,你温叔叔今天特地来看你了,还认不认得他?”

突然就成了叔叔辈的温辛:“……”

看着这美满和谐的一大家子,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尖刺总算是被拔了出来。

温辛脸上跟着露出真诚的微笑,和布偶猫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欢欢。”

欢欢还记得这个声音特别温柔好听的人类,甜腻腻地叫了一声:“喵~”

既然唐父唐母和欢欢没有出事,温辛也就彻底放下了心。

他突然想起来,门口那保安似乎说过唐启之前来看过自己的父母。

只是他当时心里着急,不确定好友是来看的人还是牌位,一下子给忽略了过去。

唐母盛情难却,温辛在唐启的父母家留了几个小时,被人拉着唠嗑说话。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印象中和父亲的接触也不多,很难拒绝长辈的这种殷切好意。

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眼看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温辛记挂着还在等他回家的小狐狸,歉意地婉拒了唐启父母的挽留。

他站在门口笑着说:“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唐启下意识地跟着起身:“那我送你出去。”

唐母对上他,态度立马就变了:“你走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给我站那。”

唐启:“……”

他求助地看向温辛,哪知温辛不为所动。

温辛之前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太对。

好几次唐启想要开口,都被唐母横眉冷对打断了话,后者明显带着火气。

温辛压低声音对好友说:“你是不是和伯母吵架了?说开就好,加油。”

加,加油?

唐启整个人石化。

温辛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走出好几步,他才看向泪流满面伸出尔康手的唐启,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做口型。

不许再和我开这种玩笑。

唐启:“……”

完蛋,还没消气!

走出小区大门,温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唐启父母家的方向。

他总觉得唐启的态度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怪在什么地方,每个不自然的反应好像都有可以解释的原因。

温辛按揉了一下眉心。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问唐启,赵守强那一伙到底是什么人,和对方又是什么关系。

看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温辛还记得自己要给小狐狸带吃的,自言自语。

“算了,别总是疑神疑鬼的,下一次再问唐启好了。”

此时此刻,唐启父母家。

温辛没能看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本来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

唐父连连叹气,唐母一脸阴郁。

小猫欢欢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无措地喵了一声。

唐启看向怀里的欢欢,僵硬半晌,到底还是伸手在猫咪的脑袋上浅浅地摸了一下,把它放在地上说:“去玩儿吧。”

欢欢不想自己去玩儿,依依不舍地蹭上了唐启的裤腿,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了过去。

唐启没有再看猫,头也不回地说:“爸妈,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啊。”

“你走。”唐母冷不丁地说,“今天走了,明天不用再过来,以后也都别回来了。”

唐启穿鞋的动作一停。

唐父又叹气:“你这是说的什么气话?”

唐母擦了擦不知不觉就通红了的眼睛,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爆发。

“我说气话?我在很认真的和他商量!”

“既然他不想回来,回来了也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那何必回来,啊?”

唐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摘下眼镜按捏鼻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唐启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嘴唇颤动不断,满脸的痛苦。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

唐母湿润的眼睛终于淌下泪来,神情激动,骂声里带着破碎的哭腔。

“你看清楚了,唐启,我们是你爸妈,不是谁谁谁出来扮演的假人,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们?”

“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看着一向张扬倔强的母亲这般哀求,唐启像是被人照脸抽了一下,快速地抽了一口气。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

他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来,落荒而逃。

唐启一路跑到了楼下无人的地方,双手捂住脸颊,同样有破碎的哭声从指缝中流泻而出。

“你们是真的,你、老爸还有欢欢都是真的……那我呢?”

他哽咽道:“记得你们早就死了的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唐启胸口起伏不定,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黑色的徽记。

徽记上面是刀刃斩断类花植物的图案。

而那类花植物的样式,正对上了唯心教徽记上形状饱满的多肉。

唐启将它放在自己的掌心,双手握紧捧举向天上的皎月,低声呢喃,像是诵读着一段拗口晦涩的悼文。

.

温辛把摩托车停在了唐启家小区门口,这么长的时间没回去,有点担心车子会被人偷。

当远远地看见摩托车的影子时,他不由得说了一声还好。

结果温辛走过去,啪的一声特别清脆,就像是踩在了水洼里。

再一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似乎是汽油。

温辛:“……”

再一看地上那滩不明液体,他心道糟糕。

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果不其然,摩托车的油箱被人拿利器给戳爆了!

温辛:“…………”

这就是石主教说的没有争端?

怪扎车的人,怪石主教睁着眼睛说瞎话,总之不可能怪小狐狸没有消除干净城中人的负面情绪。

温辛无奈地拍了一下摩托车。

原本他还准备绕路去一次商业街,给小狐狸带点昨天才吃过的肉烧饼,现在怕是不够时间了。

没辙,温辛只能推着车走。

他正准备将手放在车把上,却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现在汽油紧缺,不亚于一级资源。

如果是一般的歹徒,为什么会放任这么多汽油留在地上,难道不会觉得浪费?

温辛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往后看。

他看到一簇闪动着的火光,火光映照着一双阴冷至极的眼睛。

而手持火箭站在高处的,正是白天才见过的劝架男人。

千钧一发之际,温辛松开了摩托车的把手,脚掌快速地蹬地,纵身闪开!

他反应迅速,但那支火箭并不是冲着他而来,而是射向地上的汽油。

刹那间,汽油被点燃,连成一片灼目的火海,经受不了高温的摩托车箱轰然爆开!

温辛受到爆炸的冲击波,整个身体飞撞出去。

居民楼上不少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发现这惨烈的景象,有人大惊失色,有人扬声呼喊。

赵守强老早就守在了拐角。

怕被温辛发现,他半点没敢露头,此时听到爆炸的声音才不耐烦地站了出来。

“妈的,都几个小时了才回来,可让我们好等,老子腰都酸了。”

他说着,看向倒在地上似乎人事不省的青年,又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边走过去边伸出了手。

“温辛,真是好巧,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找wen xin的行踪?”

就在赵守强放松警惕弯下身的时候,青年赫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清亮坚定,哪有半点涣散昏迷的影子。

“是吗,有谁在找我?”

赵守强愕然出声:“你”

话没出口,温辛抓住他的肩膀给人,干脆利落地来了个过肩摔。

赵守强被摔得眼冒金星,又被青年照脸补了一拳,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匆匆赶过来帮忙的劝架两人,温辛直接拔出腰间的枪。

他认出拿箭的劝架男才是三人之中的主使者,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那人:“别动。”

男人立马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温辛手里的枪:“唯心教对枪械管制得很严,进城都会被收缴,你只是个刚到的外来者,为什么还会有这东西?”

温辛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他们或许收了,后来又主动还给了我。”

劝架男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

不管怎么样,枪对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一个大杀器。

有一些居民听到动静唰啦啦地跑下楼,月色下,模糊看见了温辛手里疑似枪的轮廓,瞬间给吓了回去。

“有有有人打劫啊!快联系巡逻队!”

温辛张了张嘴。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极其富有正义感的居民就往后跑没了影儿。

大概是从后门出去叫人了。

温辛:“……”

算了,巡逻队要是能过来,倒也方便了他,不用再费劲把这三个人给压过去。

以防万一,温辛还是在赵守强的后颈又敲了一下,防止人中途醒来。

随后,他打晕了三人中的另一个人。

期间枪口还不偏不倚地对着劝架男,警告人不要乱动。

看着温辛那娴熟的压制动作,劝架男:“……”

白天温辛对付赵守强的那一下子,他没能看到。

出来时见青年压在人身上,只知道对方不是很好惹,于是特别谨慎地设计了一出车箱汽油爆炸。

哪想到温辛这么厉害,近距离爆炸都没炸晕他!

劝架男暗恨,唐启到底从哪儿认识这么一个怪物?

温辛不管对方的心里有多震惊,直接问:“赵守强提到我的名字不是个巧合,有什么人在找我?”

劝架男嘴巴动了动,还想狡辩。

温辛冷眼道:“我劝你想清楚再回答,唯心教能不管我持枪,也能不管我当街击毙纵火歹徒。”

他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特别你们还是现实教的人。”

听到这里,劝架男立马绷不住了,脸色扭曲道:“是唐启?唐启那小子什么都跟你说了?这个叛徒!”

唐启居然也是现实教的成员?

温辛没想到这一种可能,眉头紧锁。

赵守强三人的身份,他来不及问,刚才那一句纯粹是说出来诈一下人。

可谁知道诈出来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家和美满,前途似锦,父母健在,还有猫。

唐启他吃饱了撑的?

温辛打定主意,等会儿见到了人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在那之前他还有别的问题没得到解答。

见劝架男依旧不张口,温辛话不多说,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劝架男痛叫一声,连连吸气:“我说,我说!”

“wen xin是我们想找的人,但不确定是不是你。”

劝架男说:“那些势力组织根本没给具体的字,就只知道个名字的发音。然后基础信息是男的,二十多岁,长得漂亮。”

“原本住在G市,后来好像要去A市,但是A市查无此人,现在也不知道蹿到了哪儿去。”

温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就是在找他吗?

查无此人很好解释,李永明曾经为了保护他,暗中封锁过他的消息。

难道这次其他势力找他,也是同样的性质?

温辛又问了劝架男具体是谁在找他,结果得出来的回答让他震惊。

首先A市就在大力寻找,仿佛他已经被人给强行掳走了。

其次,东边很早就开始传出了“wen xin”的名号,似乎这个奇异的人类能叫强大到S级的变异体甘心俯首,念念不忘。

但因为东边到处都是变异体,还有天灾降临,路又崎岖,交通不便,所以直到最近,消息才传到其他基地。

西边蔷薇城,拥有铁血手段、性格不近人情的新任城主,在听闻“wen xin”名字的时候,头一次展现出了柔和的神情。

知道有其他人在找“wen xin”,城主更是承诺给予千金,只为买断和“wen xin”有关的第一手消息。

南海那边更不用说了,寻找“wen xin”的消息一传开,连海啸都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各大港口都流传起了和“wen xin”有关的传说。

有人说,wen xin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佛教徒。

他来无影去无踪,拥有出神入化的功夫,却做好事只留名字,不取分毫报酬。

有谣言传出,wen xin其实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鱼拟态成了人类的模样,上岸只为蛊惑世间各大势力的领袖,游戏人间。

最后他玩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退场离去,留下一地心碎的可怜人儿。

温辛:“……”

劝架男不确定地看了人一眼。

如果只看长得漂亮这条,他觉得温辛完全够格。

因此才起了心思,想把人给带回去试试运气。

万一试对了,那可是价值千万的赏金啊,谁能忍住不红眼?!

“然后,北边的第一基地也在寻找wen xin的下落。”

温辛眉头一跳:“第一基地找他干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的,可能是好奇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找他?”

劝架男迟疑地说:“能同时和那么多大佬有联系,还让每一个都爱到非他不可,指不定是只伪装成人类的狐狸精变异体,想抓他也正常吧。”

第一基地致力于抓变异体,进行这样那样的研究。

而wen xin,疑似拥有蛊惑能力的变异体。

专业对口。

温辛:“…………”

当事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温辛觉得这消息魔幻极了,母猪长翅膀飞上天都没这么魔幻。

但劝架男一脸煞有其事,不像是编的。

现编也不可能说出那么多细节。

连蔷薇城主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掐人脑壳,手上一个不稳,血液和脑浆炸开,溅了一身的事情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温辛恍惚。

他细数自己全身上下,好像只有温劲风弟弟的这个身份稍微值钱一点。

但想想看,温劲风也不可能招惹这么多势力组织。

他又联想到小狐狸的身份……难道说是别的团子?

突然,温辛注意到远处有一阵手电筒的白光闪烁。

再一看,是巡逻队的人打着车灯急匆匆地从街对面赶了过来。

温辛以为是居民找的人到了,正要招手说明情况,却见巡逻队径直和他们擦肩而过。

温辛:“?”

不多时,后面也来了大量巡逻队的人。

这群人的神情无一不焦急万分,还有人拿着大喇叭呼叫集合。

“巡逻队的所有人集合!去城东门口,有来路不明的军队袭击B市!”

听到这个消息,温辛猛地瞳孔一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