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检测, 最近七天空气的污染指数在70至85之间上下浮动,空气质量标准评定为【良】,已脱离危险范畴, 可供人类活动和居住。”

荆棘异能者,代号【荆棘】。

自从被温辛阴差阳错地发现自己的异能可以吞噬污染物质, 又被青年鼓励和惊喜的笑容差点闪瞎了眼之后, 当事人就在拔除污染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而今不止工作效率突出,还晋升成为整个行动策划的小队长, 带领全队让污染清理获得飞一般的进展。

眼下,汇报完毕的荆棘看着G市的青年掌权人, 微不可查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将检测仪器上的记录报告呈交给了对方。

温辛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记录资料,耐心地翻看完每一页。

众位工作人员的紧张程度不比队长少,一个个屏住呼吸,等待检验成果。

直至青年抬起脑袋,不吝夸赞地笑着点头:“大家做的很不错。”

一瞬间,荆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眼中既有高兴也有自豪,所有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息。

温辛将资料交给如释重负的检测员,对身边的秘书助理吩咐道:“稍后通知工程队,叫他们过来进行实地勘测,抓紧时间投入到居民生活区的建设。”

听到这话,部分工作人员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朝着荆棘挤眉弄眼, 做口型无声催促。

荆棘立马想起大家都关心的住房问题, 低声暗骂一句:“知道了别催, 我这就去问。”

说完他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面朝温辛欲言又止:“那个……”

话还没出口,温辛想起什么来,先一步拍了拍荆棘的肩膀,认真说道:“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这块污染地带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拔除污染,参与到本次任务中的所有人都功不可没。”

“所以在原来的奖励基础上,所有参与到这次任务中的工作人员,将按照贡献度高低拥有优先挑选住址地的权利,只要不超过规定额度,报销一切建造费用。”

在场的工作人员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定了定神激动地求证:“您的意思是?”

文秘瞠目结舌,压低声音试图劝止:“阁下,您再考虑考虑,这费用……”

青年对他摆了摆手,面向众人,笑着肯定了这一份惊喜:“你们的房子,我包建了。”

犹如冷水倒入油锅,现场立时爆出一片激昂的欢呼声。

温辛看着欢喜不已的大家,莞尔不已。

整个G市的问题堆砌如山,要解决的不止一个片区的环境污染,青年的行程亦是被排得满满当当。

他们在这里停留不了多长时间,就要继续前往外交接待中心,争取从几名贸易商人的口中拿到生活物资的最低价。

工作人员们交头接耳,围绕着百废待兴的土地,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在哪里建设自己的新家。

作为本次任务中出力最多、贡献最大的人,荆棘不可避免地被队员们拉着骚扰个不停,万一和队长选到了同一个地方去,那不就空欢喜了吗!

荆棘表面应和着,实际上目光一直追随着踱步远去的青年。

文秘揉着眉头,举例最近在G市各个方面投入的巨额开销,对温辛刚才豪掷千金的行为颇有微词。

就算被文秘质疑所做出的的决定,青年掌权人的神情依旧平和,在听到那几串天价数字时,自然而然地应声接口。

不是早就了解过,做不到这样如数家珍、熟稔应对。

看来温辛对G市囊中羞涩的事实非常有数,文秘张了张嘴,彻底没话说了,垂头丧气之时,又听到温辛提起一件事。

文秘瞬间张大嘴巴,显得非常惊讶:“可那不是您的私产吗,您准备拿出来用?”

温辛啼笑皆非:“什么私产啊,那些东西的规格都以吨计,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用得完?”

提到私产,荆棘就想起了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温辛控制G市的后五天,每天都有运输车队陆陆续续地往城市里送各种生活物资。

保暖衣物、帐篷、照明能源,和挖掘开垦耕种有关的工具、适宜长期存储的食物……据说那些东西来自于温辛的朋友,那些位高权重的一方势力统治者。

温辛当即把东西都分发了出去,困扰众人的短期生存问题迎刃而解。

可得到救助的人也没脸堂而皇之地占据所有,就由文秘牵头,把剩下的物资归属于温辛的私产,并保存下来。

但温辛没想拥有什么私产,哪怕拔除污染的工作人员们都想为自己谋取先行福利,身边的文秘也觉得拥有私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异能者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强。

听到温辛与文秘说,要把自己的私产拿出来造福工作人员的时候,荆棘没忍住推开队员,朝温辛三两步跑了过去。

“温……执行官!”

执行官是近年才有的称呼。

末世到来后,原先的政治体制全面崩溃,各大幸存者基地根据内部组织成分和结构的不同,设立出新的管理职位执行官。

执行策略,执行命令,本质上还是一位打工人,为基地的最高统治者服务。

然而温辛不愿独尊首领之位,哪怕他对G市的统治已成事实,却依旧固执地往自己的身上施加层层枷锁。

最艰难的拾荒开垦时期,青年执行官和手下的人同吃同住,不准旁人对他厚礼相待,不允许自己有特殊待遇,物资不够分配,青年绝对是最晚拿到……或许完全拿不到的那一个。

从以上方方面面来看,这种自我束缚的严苛感着实令人发指。

温辛停了下来,询声回头,讶异问:“怎么了?”

荆棘站定,缓了缓怦怦直跳的心脏,却被突然的光亮闪了一下,错眼看向青年的身后。

众人站立的地方,是污染指数刚刚降下来的荒地,除了身强力壮的异能者,几乎没有什么人。

但在温辛身后,整个世界仿佛以曾经惨遭炮轰的焦黑泥土为分割线,展开一副描绘着人间烟火的美丽画卷。

临时修建的木屋高低错落,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人们走在路上,个个脸上都带着轻松,顾客和商贩讨价还价,大人的肩膀上骑着小孩……欢快热闹的气氛一路绵延,笔直地没入天际线中一点温暖和煦的晨光。

青年执行官只身站在这一处热闹的景象前,身姿笔挺,侧脸轮廓极其深邃。

那双眼睛不再带有青涩稚嫩,平静中透着温和,仿佛蕴藏了山川和月光,与身后初现规模的繁华相辅相成。

说是相辅相成,也没什么错处。因为执行官的大公无私、以身作则,所以手底下的人即使得到权力,也不敢擅作主张、中饱私囊。

如此,才能让大家快速地安定下来,让人类岌岌可危的秩序在这一方荒芜的土地上吐出新绿。

荆棘一时失言,又一时神往,不可自拔,只觉得胸口好像炸起了成片的烟花,流光溢彩。

见人傻愣愣的没反应,温辛狐疑了一下:“怎么了?”

荆棘双眼炙热,心理话脱口而出:“执行官,我是否有那个荣幸追……”

话音未落,一道寒意闪电般从他的脑神经直蹿脊髓。

荆棘瞳孔剧颤,突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仿佛有一只利爪扼住他的咽喉,带着汹涌杀意从上而下俯视着他。

温辛看着荆棘逐渐涣散的瞳孔,表情瞬变,抓着人问:“荆棘?荆棘!”

杀意突然散开,失去束缚的荆棘俯跪在地上大喘气,额上冷汗淋漓,像差点溺毙在海水里。

他仓惶地抬起脑袋,一眼望见远处盘踞在市政楼上的漆黑巨兽。

漆黑巨兽将尾巴盘在楼体上,几乎覆盖住一层楼,四肢粗壮有力,威武不凡的身躯叫人骇然生畏。

那双黄金瞳泛着冰凉的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眼神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阴狠暴戾,宛如传说中霸占着公主城堡的恶龙。

“……没,没事,我没事。”

荆棘打了个寒颤,在温辛的搀扶下,手脚发软地站起身。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敏锐的执行官侧目远眺,有所察觉地望向市政楼的方向。

漆黑巨兽一秒变脸。

它状若无事地伸长脖子,环顾城市,仿佛一瞬间也没有走神,尽职尽责地威慑着胆敢觊觎G市的四方宵小。

突然,漆黑巨兽目光一厉,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啸。

无形的风浪扫荡出去,温辛一行人的耳力都不算差,几乎同一时间听到城南方向传出的爆炸声。

异能者组建而成的护卫军连忙赶过去,不多时,领队回来,向温辛禀报情况。

类似的潜入袭击事件,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但有暴龙坐镇看守G市,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势力组织成功突围过。

温辛不苟言笑地点点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暗中给暴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隔着几公里的长街,暴龙却一眼看到了青年执行官藏在身后的手势,眉眼含笑。

那股令人不寒而粟的威压,仿佛也在此刻化为乌有。

荆棘浑身一松,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喉咙,还没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惹火那头可怕的恐龙,就听见温辛关切地问他:“你刚才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一瞬间,从荆棘身上消失的压迫感又回来了,且比刚才来得还要汹涌,宛若泰山压顶,差点让他扑通趴在地上。

荆棘艰难地抵抗着,遥遥对上暴龙那双凉飕飕的黄金瞳,急中生智般,猛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难道这头怪物对温辛怀揣着占有的欲望?

一只变异体居然对人……简直是荒谬!

荆棘顾不上害怕,很想转头询问青年,有没有察觉到那头怪物对他怀揣着这样阴暗龌龊的心思。

可浓郁的恐惧压迫着他,让他连张口都感到困难。

好半天后,荆棘艰难地摆了摆手:“没,我就是,心脏不舒服,可能这段时间累狠了。”

温辛直觉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可转向暴龙那边,一切如常,没有异能者潜入袭击。

他便叫来几个人,让他们带荆棘回去休息,并叮嘱对方接下来的两天给他放假,在家里好好躺着。

荆棘在队员的手中挣扎着,还想说什么,无形的力量却适时封了他的嘴。

文秘在旁边目睹这一切,欲言又止。

庭小树,南部地区军械厂货物运输员刀疤脸的表弟,原来学的是市场管理,末世到来后猝然下岗。

后来在刀疤脸表哥的帮助下,自学大学生化,本以为自己会在军械厂的生化研究部门累死累活,没想到峰回路转,天降馅饼,居然让他成为温辛麾下一员,且被委以重任,在文职秘书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只是光还没发出来多久,就让文秘发现了上司合伙龙对自家上司那惊世骇俗的情感。

文秘不敢置信,文秘也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但关键在于,暴龙只有在面对温辛的时候会显得拘谨无害,除此以外的一切生物都不值得它掩饰自己的凶戾。

这么一对比,就显而易见了啊啊啊!

文秘偷看一眼远处的漆黑巨兽,又看了看在这一方面异常迟钝的上司,基于自己也无法形容的操蛋心理,第不知道多少次试探道:“阁下,你有没有觉得原岩中阁下看向您的眼神,稍微热切了一点?”

原岩中是小黑的新名字。

那天冥思苦想半宿的温辛,终于在无奈中再一次认清楚自己取名废的事实,于是通宵翻看各种古诗杂文,陡然翻看到了这一句话。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热切?”温辛回过头来,再度和暴龙对上眼。

巨大的恐龙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察觉到青年的注视后,倏而对他柔和了目光。

那一眼,似乎叫迟钝的青年执行官,也感觉到一股未曾付诸于口的情感。

温辛顿了顿,笑话自己想太多,平静地解释道:“我曾经遭遇过几次意外,现在又变成了众矢之的,岩中可能是怕我出事,所以格外关注我的安危。”

文秘:“……”他有点想揭破事实,又怕暴龙在那虎视眈眈,自己小命要没。

前往对外接待室的路上,助理手上提着公文包,文秘抽出重要文件,递交给温辛。

一行人从天亮至天黑,不是在奔波见人的路上,就是在会议室内规划G市的部署,处理公文要件。

路巷建设、水暖电气、难民的安置、农田耕种、交通安全卫生……

这些东西,只有亲自上手的时候才知道细节有多么繁琐,要推行起来遇到的一系列问题有多么炸裂。

很多涉及到专业领域的问题,温辛无法从书籍中得到参考,更无法向远在西北的温劲风求助,只能委托到陆续前来投奔的专业人士。

但这些人虽然具备丰富的知识和娴熟的专业技能,心里的小九九却不见得少,于是温辛又要警惕他们拉帮结派,弄出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温辛忙得脚不沾地,时间几乎都被这些事情挤没了影,三天三夜不合眼是常有的事。

得亏他的体质异于常人,不然早晚得累出一身毛病。

外人眼中,青年执行官无疑是坚韧与强大的代表,他好像从来都感觉不到累,也打不垮。

连跟随在侧的B级异能者都叫着吃不消,温辛却还能边嚼着咖啡豆子提神,边精准地指出项目中存在的问题和缺漏。

直到这一天,温辛在家里也没停下翻看公文,似乎绷紧的弦终于松弛,叫他困到了极点,一手翻着书页,一手撑着额角,眼皮子颤颤巍巍地往下坠。

灯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睫毛微颤,映出一小片扇形阴影,眼眶下的一圈青黑叫人触目惊心。

原本在旁边默不作声看书的暴龙终于忍无可忍,将青年从书桌上“撕”了下来,难得严厉地凝视对方。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问,青年执行官突然反手环抱他的身体。

生产洗发水的商家早已停产,现在人们洗澡,要么用的存货香皂,要么用的粗制肥皂,甚至有人在废弃的庭院中找到了皂角树,除此之外还有杏树、梨树,似乎是前主人的兴趣爱好。

照理来说,原岩中应该嗅不到青草香了。

但当温辛主动扑到他身上的时候,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气味再一次泛上脑海,叫他下意识感到局促,慌乱地抱住青年。

“小黑……”温辛还是习惯叫暴龙的小名。

那张薄唇一启一合,原岩中白天才见识过它的厉害众目睽睽之下,就是这张看似柔软的嘴唇,连珠炮一样言辞犀利,将怠惰的管理层批评得无地自容。

如今,它却只吐露出软到像撒娇的话语:“我好开心啊!”

温辛眉眼弯弯。

“他们活下来了,就在这片土地上,似乎还很开心,打算长久地居住下去。”

青年执行官困到极致,似乎在男人身上嗅到安心的味道,眼皮小鸡啄米般耷拉下去,说出的话细弱蚊蝇:“太好了,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

原岩中抱住不知不觉又瘦了快小半圈的温辛,一边恼恨青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边又不忍心责备那话中如星光跳跃的欢快。

半晌,他似乎无可奈何般,在青年身后反手轻拍一记。

“好。”

都依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等温辛回过神来的时候,气温又下降了一度,鳞树蝰从东部地区来了又去,紫松鼠的围巾也快要织好。

而收到邀请函的客人们,也带着它们的礼物,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作者有话说】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出自清郑燮《竹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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