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六章 往事如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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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校场一事后,时间过去了月余,三人除了像往常般学习课业外,没有其他太大的变化,在校场上那位好胜的上官子明,也再没有提出过比武的邀请。

这天太傅的课业结束后,外面便蹬蹬蹬地跑来了一名五岁左右的女孩儿。她身穿一身紫衣,跑过来时,风吹起了她的裙摆,在空中飘扬,头上绑着两条麻花辫子在奔跑中飘荡,显得她那小圆脸蛋更讨人喜爱 。

她跑到了上官望舒的跟前,一把抱着他的腰,把头埋他的胸膛道:“皇兄皇兄,快来婉奕的院子,婉奕今天亲手弄好了一只风筝,等皇兄来看呢!”

“婉奕,放开,成何体统!”一旁的上官子明怒声道,女孩儿却向他做了一个鬼脸,把上官望舒的腰扭得更紧道:“大皇兄最可恶!婉奕才不要理你!”

“你!你在跟谁说话!”

上官婉奕别过头去,不去理上官子明,拉着上官望舒的衣袖便要走道:“皇兄快走!”

上官婉奕乃正宫皇后之女,是上官皇族的四公主,她自小便与上官望舒特别亲近,使皇后心里不甚痛快。上官望舒待这位小妹确实是爱护有加,就像是在他这卑微的人生中出现了一隅暂且能让他喘息的地方,远离这些厌人的压迫感觉。

他轻轻摸着上官婉奕的发顶,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道:“婉奕,不可对大皇兄无礼。”

婉奕侧头看着那气得脸色通红的上官子明,不情不愿地说:“是婉奕失态。”

上官子明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放下了一句:“这看来,倒是望舒成了你的亲哥了,是不是?”

上官康平看气氛不对,笑着打着圆场道:“皇兄说的什么话,我们四个都是上官家的血脉,哪有分亲不亲。婉奕不是做了风筝吗?快快回去,不然风筝要吹走咯。”

上官婉奕脸上重新展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便又拉着上官望舒向自己的别院方向跑去。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只有九岁年纪的上官子明,脸上挂着的,是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恨意,而且在一旁的上官康平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杀意来。

上官望舒在脑中想着应如何化解这场因上官婉奕出现的小插曲,便已然来到了上官婉奕的别院。只见别院的石桌上,放着一只手工粗造的纸风筝,看上去便知道是那五岁孩童口中所述的“亲作”。

她一脸兴奋地拉着上官望舒向他说着这风筝如何如何厉害,却怎样也弄不到那风筝飘到空中去。上官望舒苦笑地看着那一脸天真的小脸,摸了摸她的发顶,从她的手中取过了风筝,捉着那筝线向外跑去,不一会儿,便让那风筝飘到了空中,看得上官婉奕兴奋得哇哇大叫。上官望舒把筝线放到上官婉奕的手中,柔声道:““来,捉好了。”

门外传来了一把轻而柔的声音:“呵,何事如此高兴?”门外徐徐走来一贵气妇人,那妇人穿着一身红衣,脸上挂着一副微笑,踏着莲花步子走了进来。上官望舒看见那妇人,瞬间紧张地低下头来道:“儿臣见过皇后。”

皇后以一种很轻柔的目光看着上官婉奕,却没有让低下身子的上官望舒起来的意思,微笑道:“婉奕何事如此高兴?”

上官婉奕看见她的母亲到来,把音量再提高了几分应声道:“母后您看,这是儿臣做的风筝,三皇兄替儿臣把它飞上天去,可好看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那在空中飘扬的风筝,加深了脸上的笑容,重新看着上官婉奕。

她从上官婉奕那取过了手中的筝线,以护甲狠狠地把那筝线割断,空中的风筝失去了筝线的牵扯,瞬间便从高空坠了下来,掉了到地上。原本已不甚结实的风筝,碰到地面的时候,便散了下来。上官婉奕蹬着小步在原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我的风筝!我的风筝!”

上官望舒不敢抬头,却听到了皇后在顶上那柔得像羽毛般的声音道:“婉奕,何等身份,便作何事,不要僭越了身份,也不要把你的身份降低,明白吗?”

这话面上是说给上官婉奕知晓,却是暗指上官望舒需安守本份,妄想忘记自己是侧妃所生的身份。上官望舒哪有听不明白,只默默地低头向下,把袖中的拳头收紧。

上官婉奕哪明白这些,只顾自个在那里哇哇大哭道:“凭什么!凭什么!儿臣也是母后的孩子!凭什么婉奕要安守本份!皇兄们做什么也可以!”

皇后面上挂着微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上官婉奕道:“女孩儿,便是要安守本份。你既是本宫所出,便是枝头上的凤凰,那便足矣,无需与皇兄争什么,也没必要去争什么。”

她看着上官望舒的顶发,微笑道:“三皇子与婉奕的感情,仿佛比她的两位亲哥哥要好,不然不会邀请三皇子到此处来玩耍。”

上官望舒抽了一口凉气道:“皇后见笑,儿臣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二位皇兄,也不敢与二位皇兄作比。”

皇后的嘴角上扬,那微笑仿佛带着寒意,轻轻地说了两个字:“甚好。”

不知为何,上官望舒的心里有一种抽痛的感觉,他明明已经把这些习以为常,也必须过着这种掩饰的生活,却在听到“甚好”二字时,仿佛内心一种不甘,一股微弱的怒气浮现。

可他毕竟已这样过了七年,面上却不表露声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便在上官婉奕的哭声中退了出去。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走到了别院外的一处小池,静静地坐在树下,看着那浮着云朵的蓝天。

每每他在心烦之时,便会躲到此树下,抬头向天,让自己的心得到一丝的宁静。

鸟儿的叫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一切都仿佛能让他远离这些明争暗斗般。他从腰间取了一块圆形玉佩,那玉佩刻着荷花图案,泛着血红,荷叶的部分像是有一道粘起来的裂纹。那是他母亲的信物,原本翠绿的玉佩,却在三年前因在这里出现的一个男人而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时候的上官望舒只有四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便喜欢独自在这里躲起来,像是躲着这世间的所有纷争般,让他感受仅有的安全。

晚上的宫灯照不到此处,他的身份低微,即使不在自家院子,宫人也不会特意去寻找,所有人都像是放弃了他一样,等待着他从这世上消失般。

他在漆夜中坐在树下,手中握着那块母亲的遗物,静静地看着那布满了繁星的天空。周边是宁静得让人可听见呼吸声的环境,忽然草从中响起了沙沙的声音,上官望舒被声音从那星空拉了回来,看着那发声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本不是胆小之人,只碍于成长环境让他不得不把自己藏起来。此番只有他一人在此处,没有旁人看着,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他缓缓地走近那声音的地方,只见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漆夜中发着寒冷的气息,那人的脸容被衣衫遮盖,看不见样貌,一股血的味道随着微风的吹拂自他身上飘来。

上官望舒年纪虽轻,却也知道这对血红眼睛代表着什么,他口中喃喃道:“鬼族……!”

那鬼族的男人猛然地捉着他的喉咙,他的力道之大告诉着上官望舒,那人只需轻轻收紧手指,便能把他的喉咙扭断。

他的玉佩掉到了地上,刚好与地上的一块石头碰撞,断开了一小块,那鬼族遁着掉在地上的微弱碎裂声音,看见那断裂的荷花玉佩,像是微愣了半刻,沉声道:“此玉佩从何而来?”

上官望舒被捉住喉咙,艰难地说:“此乃我母亲的遗物。”

鬼族男人像是后退了半步,目光重新落在了玉佩上冷冷道:“她死了?”

鬼族口中的“她”无疑指的是上官望舒的母亲常氏,上官望舒闭上了眼默着声,算是回答了鬼族的问题。鬼族放开了抓着上官望舒喉咙的手,他便从半空掉到了地上猛然咳嗽起来。

他咳得泛着泪,向上看去那似是淡然的红瞳,哑声道:“你认识我母亲?”

红瞳与他对上了眼,顶上的明月不足以照亮那双像流血般的眼睛,那仿佛像泛滥淡淡的黯然,也仿佛泛着比这繁星般耀眼的光芒,上官望舒那一刻觉得,那双红瞳虽然可怕,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鬼族像是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着地上咳得泛泪的男孩,轻声道:“我遁她的味道而来,却得来她的死信,想必这味道,是由你身上发出。她何时身死?”

上官望舒缓过气来,擦着眼角的眼泪,淡淡道:“四年前。”

“你年岁几何?”

“四岁。”

鬼族忽然默下声来,像是在脑中消化着四年与四岁的关系。他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没有说话,仿佛那天空中的其中一颗星星便是那故人般,目光有那么一瞬透着一些悲凉来。

他蹲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碎裂的玉佩,把那块较为完整的递到上官望舒跟前,上官望舒看着他手中残缺的玉佩,忽然眼中流下了温热的甘露。

玉佩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遗物,如今却在自己手中碎裂,那便是世间唯一与母亲联系的信物也荡然无存般,心中某种信念,正一点一点地消散而去。

他颤抖地拿着那块玉佩紧握在手中,裂缺之处把他的小手割出了一道血口,流出了鲜血。

鬼族蹲下身子,打开他的小手,以指腹过他手中的鲜血,到自己手中所持的那一小块玉佩的荷叶残缺上,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已被上官望舒鲜血所湿润之处,淡淡道:“我欠你母亲救命之恩,如今你母亲既已身死,那我便把此恩还付于你。今后若你有性命攸关之时,我便会拼上全命把你救下,以血为契。”

染有二人鲜血的荷叶玉佩残缺泛着淡淡的红光,鬼族把两块碎片握在手中,他把头凑近至上官望舒的脖子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把他身上的气味记住般,又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把玉佩交到上官望舒的手中。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道黑雾向空中飘去,慢慢地把他整个人包住,上官望舒在愕然中惊醒过来,打开了手中的玉佩察看,那原本应该断裂的玉佩,已然成了完整的一块,且泛着血红,仿佛以鲜血把玉佩重新粘起来般。他往黑雾里的人问道:“我叫上官望舒,请问先生何名?”

黑雾中的鬼族像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先生?你们人族居然称我作先生。”黑雾渐浓,一把沉稳的声音从雾中飘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