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六十八章 前尘往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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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成为了众人的洗礼。

魏芝兰每天都会有着清醒之时,而更多的,是她不能所控制的梦境时刻。

她在心中创造梦境时,曾对自己的心许下了一道咒,不让自己清醒过来,永远沉睡在这个让她不能自拔的梦境之中。

她本来想尽量让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可无奈,死咒已下,却无可解。

而在她迷失之时,每每去做的,便是走到那两名孩子的身边,以一切方式,去伤害他们。伤害的次数越多,那个迷失的她也渐渐发现,红瞳的银砾,并不能使她动他分毫,相反,那名异瞳的白榆,无论如何伤他,他都会自愈起来。久而久之,白榆,便成了她迷失时唯一的目标。

白榆自有记忆以来,他便处于几乎每天受着她母亲不同程度伤害、毒打的时间。

他痛着,哭喊着,可母亲就像听不到他的声音般,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他的身体鞭打,对他拳脚相向。

而每当他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时,母亲便会忽然像受惊一样,愣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自己,续而便是掩面痛哭,夺门而去。

那时候的他以为,“母亲”这名人物,便是如此,会对孩子毒打,完了以后,便又像后悔懊恼般夺门而去,尽管后悔,可次日依旧如此。

白榆不知道的是,他的血,像是一把钥匙般,每次都能把魏芝兰唤回来,而她每次醒来之时,看见的,均是自家孩子的血,与他身上的各种伤害。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并非她想看到的景象。

可事实便是如此,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智,只能每次皆痛心疾首般离去,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再陷入梦境之时,再次对他们做出伤害。

两岁的时候,银砾看见白榆被母亲打时,不知道为何,原本缩在角落的他,挺身走到了白榆的跟前,把他护着。而他的母亲,每次都不能伤他分毫,那并不是因为他是下一任宗卷守护者,而是因为,现任的守护者,并不能伤害下一任接班人。

她嫌银砾碍事,把银砾提到别处后,便又继续对白榆毒打起来。

可即便如此,银砾也感觉,即使现在的他力量非常弱小,可自己终有一天,能以自己的身躯,去好好地保护他这个双生弟弟,直到永远。

白榆对银砾的依赖,也是自那次银砾把自己护着后渐渐生起。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当宣玉山出远门之时,魏芝兰便把他俩挪到柴房中去把他们关上。一关,便是关到宣玉山回来方毕。而每次等待他们的,除了昏暗而带着木削味道的房间以外,便是她母亲不知何时前来的“教训”。

一到入夜,白榆便会紧紧地搂着银砾的手臂,一同躺在干草堆上,静静地说:“哥,你不要离开我,我怕。”

银砾虽与白榆为双子兄弟,却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哥哥独有的成熟,尤其他几乎每天看着自己的母亲,对这位可怜的弟弟进行各种伤害,心中也便默默地觉得,自己需要永远去保护他,爱护他。那是他应该要做的,也是需要做的事。

银砾把白榆紧紧地搂着道:“哥不会离开的,哥哥会永远保护我的殿下。”

白榆不解地看着银砾道:“殿下?哥不也是世子殿下吗?”

银砾轻笑摇头道:“我们都是世子,可对于我来说,白榆永远是我的殿下,是我要保护的殿下。”

白榆展着灿烂的微笑,把头紧紧地窝进银砾的胸膛道:“说好了,哥不能把我丢下。”

“嗯,一言为定,我的殿下。”

可好景不常。

在他们五岁的时候,宣玉山远征久久未归。

魏芝兰的咒也越发控制不了。

在一个红叶飘落的夜里,魏芝兰打开了柴房的门,把两位搂在一起熟睡的人儿唤醒。

她走到了两名孩子的身旁,拿了两道银针,迅速地刺进了他们的脖子后方,让他们动弹不得。

她一手提着一人,拖着那脸上露着惊恐神情的人儿往外走去,一直走了后门。那里有着两辆黑色的马车等待着,她把银砾与白榆分别随便塞进了其中一辆马车之中,与一名站在马车前穿着黑衣的男子对看着。那男子看了一眼马车的人,再以淡淡的语气道:“自此一别,便无再见面之时,你确定吗?”

魏芝兰倾着头,以飘摆不定的眼睛看着那名黑衣人道:“不走?”

那人冷笑一声道:“疯妇。行了,后会无期。”

长鞭拍打了马匹,马儿吃痛向前奔去,慢慢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魏芝兰蹲坐在门边,毫无表情地看着远方离去的马车,忽然感觉脸颊湿润,她伸了玉指向脸上摸去,沾湿了手指,再往上方移动,眼睛轻眨一下,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水至眼角滑落。

她静静地看着那被泪水沾湿的手指,不解地偏着头看着,慢慢地靠在墙边,继续远眺那已消失得无影的马车。

银砾被带走以后,只觉得马车走了很远的路,路也不算平坦,凹凹凸凸的起伏,良久后才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然后便有一名男子揭开布幕探头察看着他道:“这便是宣家世子?”

“是呢。”

那人轻笑一声道:“消息不错,果然是红瞳。”他把布幕放下,与马夫道:“知道地点吗?”

马夫的声音响起:“白雾林。”

“嗯,到了白雾林,银子自然会交给你,你好生照顾这名质子。”

质子?

五岁的银砾虽只是幼童,但质子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可他不解的是,为何他的母亲,要把他送给白雾林当质子?

马夫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另外那名怎样?”

那人像是想了想后道:“白雾林只说,要红瞳的孩子。这名异瞳的孩子也不知道有何作用,把他卖了吧。”

“卖哪?”

那人像是走到了另一台马车,揭开了布幕查看了一番后,冷笑道:“这种标致的货色,当然是拍卖会了。”

拍卖会?什么拍卖会?

银砾的心中不停在盘算着,如何脱身,如何把白榆救出来逃走。可身子却动不了分毫,马车便缓缓地又动了起来。

不可!不可!停下!

他心中不停纳喊着,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无论他如何使劲想挣脱,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不行!我答应过白榆!不能把他丢下!停下!停下!

传递不了的声音,只能在他无助的心中呐喊着。

他泪流满脸,却又对现状无可奈何。

要如何是好?要如何才能找白榆?要如何,才能救白榆?

马车已不知驶了多少天,过了多少道林子村。

他除了躺在车厢中,吃喝拉都在此处,由那马夫伺候以外,其他均不能自己,身体依旧不能动上分毫。

他数着日月的交替,大概知道,已过了十一天的时间,马车终于在一处地方久久地停了下来,像是等待着什么,也像是期待着什么。

一把轻柔的女子声音从外面响起:“是那鬼族之后?”

马夫道:“姑娘可作细查。”

布幕揭起,蒙着面纱的女子探头而入,与他的双眼对看了以后,又静静地退了出去道:“好。”银子碰撞的声音响起,马夫那充满喜悦之声传到了银砾的耳边道:“谢谢姑娘。”

他顿了顿道:“唉,这皇族啊,真是肮脏得很。表面上,是那疯女人把孩子卖了,实际上,是那班皇族在背后操控,亲手把孙子送到别人家当质子,保着自己的地位。”

蒙面女子没有说话,马夫续道:“呵,可在我看来,俞壁城表面上是把人送到白雾林中当质子,实际是,是借着鬼族的力量,制衡白雾林的举动。一旦白雾林有个什么,这孩子便是最强的武器,直入心脏。”

蒙面女子像是轻叹了一声,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在林中回响着。狂风过后,传来了重物倒下的声音,也传来了银子的碰撞声。蒙面女子淡淡道:“知道得太多,活命的机会,便变得渺小,或者,消失殆尽。”

她再次揭开布幕,走到了里面,抱起了动弹不得的银砾,静静地细语道:“闭上你的眼睛,若然被我发现你睁开了眼,你的眼睛,便会永远地闭着。”

银砾知道此话之意,虽不明白所以,却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让那蒙面的女子抱着自己,不知向哪个方向走去。

他嗅到了花香,也嗅到了青草的味道。

阳光的照射,让他知道,他或许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没有什么遮挡,让艳阳直接把他整个人照射着。

光线突然变暗,不久,他便被女子像是放到了什么地方上躺着。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银砾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是一顶木色的床顶,他试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房间,里面的摆设虽算不上高雅,却也算是精致。他躺着的,是一张床,床上铺着淡褐色的被单,因他的头部不能转动,再多的,便进不了他那视线以内。

女子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脖子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他只觉背后一热,身体便能动弹起来。

女子手中握着一根极细的银针,放到他的眼前道:“这是你不能动弹的原因,若然你不听话,意图逃出这里,我不但能把银针放进你体内,让你再次不能动弹,而且还能让你永远只能躺在床上过活,直到死亡。懂吗?”

银砾的冷汗从额上流下,颤抖着点了头,却道:“我会乖的,但姐姐,您能帮我找弟弟吗?”

女子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神色变化道:“弟弟?”

银砾点了头道:“嗯,他与我一同被捉上马车,可他们说,要把他弄到什么拍卖会去,姐姐,您能帮我去拍卖会把弟弟带回来吗?我答应您,我一定会乖!一定会听话的!绝对不会逃走!”

女子的脸色微沉道:“别想了,拍卖会那地方,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而且,我也没有必要帮你寻亲,与我无关。”

“姐姐!”银砾捉着女子的衣袖痛哭着道,“求求你!姐姐!我不能没有我的弟弟!我答应过他,要一直护着他的!求求你帮帮我吧!”

女子毫无感情地拨开了他的手道:“那你就当你的弟弟已不在人世便可。”

女子转身离去,大门关闭的声音,仿佛把银砾那仅余微弱的希望一把切断。

他要如何才能到拍卖会?才能找回他的弟弟?

他不能,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在白雾林中做他的质子。

只能在白雾林中,委曲求全。

“不,我不能放弃!”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凌历起来,仿佛像要把那扇紧闭的大门看穿般道:“只要我活着,我总有机会,回去寻你!回去救你!”

他的手伸到空中,想去捉着门后那遥不可及之人,流着泪水道:“殿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