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月下忘忧>第八十四章 罪奴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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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夜,月亮高挂,宽大的宅邸轮廓与树木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朦胧的画卷。黑影跳到高墙之上,在士兵前来以前,瞬间没入了暗处,就像从没有在此处出现过一样。

黑影在暗处探着头,等待着那些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巡视,看准了时机,像落叶般随风顺到了屋子的窗户以下,悄然打开了窗户,跃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点灯,床上躺着和衣而睡之人。那黑影轻着步子,慢慢地走到了床边,忽感脖子一凉,一把尖锐的剑抵了喉咙之处,床上的人也慢慢地睁开了眼,坐了起来,那头漆黑的长发垂于胸前,双手懒懒地支在床上道:“阁下深夜探访,未知所谓何事?”

黑影抱着手,一副悠然的姿态站着,淡淡道:“来给龙谷需要的情报,要吗?”

持剑抵着黑影的人冷笑一声道:“呵?阁下有何情报,需要如此潜入王爷府?”

黑影亦是冷笑道:“不然我要从正门进来,撞破两位的好事?还是,龙谷君主与龙谷王爷兄弟间的秘事,已人尽皆知,无需隐藏?”

黑影身后的龙谷王爷梁星泽沉着脸,冷剑向黑影的脖子抵深了些道:“你是何人?”

“知道你俩的事,且来卖情报的人。”

坐在床上的龙谷君主梁星渊则是一脸有趣地泛着微笑,目光落在他蒙脸的黑布上,他支着下巴,淡淡地看着黑影道:“我应该说,阁下是胆色过人,还是不识好歹?进到此处来,道说一些虚无之事,阁下是觉得,可以全身而退?”

“能。”黑影快速地捏着梁星泽持剑的衣袖往前一带,梁星泽像是要倒下般向前倾去,可梁星泽反手锁着黑影的肩膀,让其动弹不得。

黑影忽然向上一跃,双腿离地同时向后曲去,夹住了梁星泽站立的双腿,以此为支点,身体向前倒去,抽出了匕首,抵在了梁星渊的脖子上,再以手支在床上,把原本夹着梁星泽的双腿放开,一个转身便蹲在了梁星渊的身后。

只区区一息之间,位置竟然彻底地反转,原本受胁之人,成了以利器抵着龙谷君主之人。

梁星泽愣然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的身法不俗,可在此人跟前,如同小儿玩沙,不堪一击。

梁星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那淡笑的眼神依旧,反而像是加深了些笑意般道:“阁下有如此身法,确是不会担心全身而退的问题。”

黑影把梁星渊架着,目光一直盯看着梁星泽那满是杀机的脸道:“不要此番表情,我可没有对你们下杀手的意思,我说过,我只是来卖情报而已。”

梁星泽沉声道:“好,你且说说看。”

“想不想知道,藏在商会会长宅子那班人,是何人,真正的目的,为何事?”

梁星渊看着梁星泽的目光很深,他的眼底忽然浮起了一丝贪婪道:“他们是谁,来龙谷的目的为何,我们自然会查得出来。”

“哼,你当你们遇到的对手是谁?若然查得出来,你们兄弟俩便不会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处翻云覆雨。”

梁星泽忍着怒意道:“说重点!”

黑影只冷冷道:“王爷,你的城府本是极深,现在何以如此不冷静?我若是你的对手,便会在此刻知道你的弱点。”他把匕首轻轻的推进了一点,梁星渊的眉毛轻皱,那剑尖抵着之处刺破了皮肤,流出一丝鲜血来。梁星泽忙道:“住手!”

“看,你的弱点轻而易见。”

黑影把匕首放开了一点,梁星泽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握紧了长剑道:“所以,你欲如何?”

“你替我杀一个人,我把情报告知于你,如何?”

梁星泽冷笑道:“阁下有如此身法,为何不自己动手?”

黑影的长睫微垂淡淡道:“你只需回答,可,或不可。”

梁星泽的冷笑依旧道:“阁下如何督定,你卖了情报以后,我们必定会替你杀此人?”

黑影像是轻笑一声道:“会的,若然你们知道那行人是谁,你必然会替我,或者替你们杀掉他。”

梁星渊由始至终皆是一副听着趣事般的神情道:“呵?这听得本座饶有兴趣。好,本座答应你,替你杀那人,你且说说看,你的情报。”

黑影轻笑的眼目微微垂下,眼睛仿佛透着一种让人读不懂的神情,缓缓道:“他们是檀城的隐王,上官望舒,与白雾林的君主,左河灵。”未等那二人从惊愕的目光中回过神来,便续道:“而我要你们杀的,便是隐王,上官望舒。”

晨光照射,鸟儿高唱,清风拂来,带上了让人舒神的花香。

银砾早早便从左河灵屋内起来,走回他所居住的院子。踏进门时,便见云帆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手中拿着一朵落花在手中转动,仰看着蓝天白云,倚坐在石阶之上,连银砾进来也没有察觉分毫。

银砾走到他的跟前道:“你坐在此处作甚?”

云帆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方知银砾已然到了自己的跟前,傻傻地笑着道:“来,兄弟,坐下来,有事与你说呢。”

银砾没有拒绝,揭起长衣同坐于阶梯。云帆一把搭着他的肩膀,凑近至他的耳边轻声道:“长风,你觉不觉得,王爷与忘忧之间,好像怪怪的。”

银砾眨了两眼,稍抿嘴唇道:“为何如此作想?”

云帆叹了一声长气,又看着天空道:“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家王爷是何种性子?会留着旁人留宿?”

“怕是,有事商议。”

“不!我起初也是如此作想,但非也!兄弟!我后来发现,每次我称赞忘忧笑得好看时,王爷总是无端生怒,你说是不是巧合!一定不是!”他饶有自信地笑道:“他这是在吃醋!”

银砾心中暗自长叹,连云帆这种像是情根未开的少年也看得出端倪,他们俩,还是得好好藏起来才行。可他又感觉,上官望舒与忘忧,皆是藏得极深之人,理应不会被看穿才对,是因为他们对彼此不一样之故吗?

他像是替他俩掩饰般道:“不要胡说。”

云帆不甘地道:“不是,兄弟!我告诉你,昨夜我替王爷提水沐浴,你知道发生何事吗?”

银砾心中有种不祥预感道:“何事?”

云帆沉声道:“忘忧,没有出来过!”他冷笑一声道:“我们家主子,沐浴从不需旁人侍候,更不喜旁人接近,忘忧竟没有被赶出来!这是为何!”

银砾的脑子转动,在想如何替他们打圆场,云帆便再凑近了几分,以极轻的声音道:“我家王爷,许是看上了忘忧。”

银砾闭上眼目,扶额叹道:“胡说。”

云帆轻笑道:“我可没有胡说,你看,我们家公主也已桃李年华,王爷可心疼这位皇妹,定必替他觅得一个贤夫不可。忘忧虽然冷冰冰,可他确是出众,王爷这是在观察!日日夜夜地观察!旁人要是窥视他的未来妹夫,他肯定要发作。”

银砾微愕地看着云帆那充满自信的样子,看得他实在一言难尽,要怎样的脑子才能把事情看得歪曲如此?就只有这位十六岁的少年郎了。

云帆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王爷虽有心,可公主毕竟是皇族,事情也未必能成。”

银砾细声喃喃道:“他也是皇族......。”

云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道:“什么?”

银砾无奈叹气道:“不,我觉得是你想多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昨夜不是让你不要到王爷那边去吗?你怎么又过去了?”还胡思乱想一番。

云帆叹的长气几乎把跟前的落叶都吹走般道:“你不在,忘忧又是生活智障,我能不管吗?我家王爷能不沐浴吗?你且说说看。”

银砾脑中闪过一些画面,耳根微红,轻咳了一声道:“也,也是。”

他抬起头来,与云帆看着同一片天空,同一片白云,思绪却无法平静下来。

所有事情都像已然道破。

他的身份,忘忧的记忆。

所有的所有,仿佛全然阔然开朗,却又像渐渐地蒙上另一层灰般。

他们此番旅程结束以后,他便要与左河灵道别,那位一别十年之人,那位一直在自己心中,从没有离去过之人。他想留在左河灵身边伴着他,却又放不下二十年未见的亲弟。

他轻轻地看着那片白云,像是与白云倾诉般道:“云帆,你说,人,为何要聚在一起,为何要相遇,又为何,要分开。”

云帆重新倚在红柱旁,思绪像是渐渐飘远道:“若是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倒想问问,当年为何让我降生于凤林,又为何在大火中夺走我的家人,让我成了孤儿。”

银砾默着声,侧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位看似天真的少年郎。

他记得,那时候与上官望舒途经南火凤林与檀城边境时,云帆的身上,布着各种伤痕,有刀伤,有烫伤,胸口之处还落有一个永远去不掉的铬印,银砾知道那铬印,是一种代表罪奴的印记。

云帆的身边满是焦土,焦土之上,是几具已烧得不似人形的焦尸,只需稍稍一碰,便会碎掉。

那时候,云帆只有十岁。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那片焦土,脸颊上留着混着灰尘的泪痕,这位少年,恐怕是已哭得无法再流出眼泪。

上官望舒下马走到了少年的身旁,看着那片焦土皱眉道:“这是边境,你何以留在此处?你是南火凤林之人,还是中土檀城之人?”

少年无力地喃喃道:“他们......不要我们,要把我们烧掉......,我......,把他们......烧掉,死了,可我的家人......,没了......,没了......。”

他的家人在他的跟前活活被烧死,心中的悲痛已无法言喻。哭声早已嘶哑,眼泪早已枯竭,他的表情只剩下冰冷,所有感觉仿佛与他的家人的性命一样,在那场大火中烧尽,他的时间,也仿佛永远停滞,世间所有,只余下他孤身一人。

后来上官望舒把他拾回檀城,替他疗伤,可胸口那道铬印却如何也消不掉。

上官望舒把他安置在独立的房间,由下人照料着。那段时间,上官望舒前来看望他时,每每皆是从角落之处找到了睡了过去的他,床上的被褥,永远整齐地叠放着,从没有使用。

上官望舒知道,那是作为罪奴的习惯,他从没有睡过像样的床铺,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便是他日月躺睡之处。

回来檀城许久,少年也几乎没有开口说话,问及他的名字,也只道说:“狗奴。”

那是他从小便被唤着的名字。

上官望舒正色道:“‘狗奴’非尔之名,从今以后,你便唤‘云帆’,像云朵般洁净,像帆船般能乘风破浪。你已不再是罪奴,而是我上官望舒的贴身侍卫。”

少年原本以为,他的眼泪早在成为孤儿的那天已然干沽,却想不到,脸上仍能流过温热的湿润。

他跪在地上,伏下身子,背部尽是颤抖,哑声道:“云帆,此生愿为主子效劳,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