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古代言情>比武招错亲>第46章 家书

一碗白粥囫囵喝了一半,陆明齐便将碗搁下了。

云苓看着桌上没动过的菜,着急:“殿下,多少吃几口菜吧,你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呀!”

陆明齐不为所动:“死不了,你别又跟母亲告状便是。撤下去吧。”

“殿下……”云苓还想再劝。

“我说,撤下去。”

“……是。”云苓无法,只能照做。

陆明齐缓缓起身,重新坐回堂屋靠椅上,一声不吭地望着外头的天。

几名侍女收拾完圆桌,也各自在屋内站好,一室归于沉寂。

一抹米色身影出现在院中,陆明齐眸光闪了闪。

夏默之大踏步走了进来,与门口侍女说了几句,遣了她们去门外守着。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虽然大门仍然开着,但云苓守在门口,他们好歹有了个说话的空间。

“怎么来了?有消息?”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了陆明齐话音中的期待。

夏默之否认:“哪有那么快,你当卡加郡在临郊呢?如今战乱,打探消息更是不易,来回也得一个来月,且等着吧。”

陆明齐对这意料之中的答案没什么大反应,又问:“那今日因何而来?”

“是长公主唤我来的,说你不吃不喝的,你我关系好,让我帮着劝劝你,长公主看着状态也不太好。”

陆明齐解释:“那日装晕,太医诊断是骤然失血加上悲伤过度,皇上怕我醒来再出意外,便直接叫人把我送长公主府了。我衣上沾血的模样应该吓到他们了。”

“还说呢,我都吓一跳。”夏默之指了指陆明齐颈部的绷带,“搞成这副模样。”

陆明齐轻描淡写地回答:“要让他相信,我是真的不想活,承安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胡闹,那万一侍卫没救下来,你该怎么办?”

“无事,我虽然用力,但时机和方向均有把握,御前侍卫定能救下。”

夏默之“啧”了一声:“我还以为那么慌乱的情形,你会失去理智了。”

“原先是有点着急,在进宫路上我便想清楚了,他不是那么轻重不分之人,不会在急需用人之际为了无证据的猜疑做出这种致命的试探,顶多是借这条消息试探我的态度。消息可能真假掺半,承安处境不见得那么糟糕,但我要是应对得不好,他战胜归来之后形势就不好说了。”

“可以啊,连当今圣上都被你蒙骗过去了。”

陆明齐摇头:“其实他要是有时间细想一下,不一定会因为我那些说辞打消怀疑,语言的辩驳是最无力的。所以我利用了他心生愧疚的瞬间,乘胜追击制造冲击,他的理智会短暂地被眼前的苦肉计击溃。我始终站在弱势一方,抱着必死的态度回馈他的所作所为,他的防线便随之瓦解。如此,哪怕过后冷静下来,他还是会因为我的行为,更愿意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他应该没完全打消疑虑吧。”夏默之不动声色地朝外望了一眼,“那几个是……”

“是他派的,美名其曰保护我,其实也是变相监视,估计天天跟宫里汇报我的情况呢。”

夏默之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不好好吃饭,是为了把这出戏演完?”

陆明齐点点头。

“刚刚就想问了,这是何物?”夏默之指着桌上的一个信封。

其实那信封并没什么古怪,只是长公主夫妇生怕陆明齐再寻短见,把他住的这间屋子收拾得比客栈还简洁,瓷器摆件、花盆砚台一概不留,连烛台都撤了,茶壶水杯皆是侍女随身携带,屋里一眼望去就一张床,两套桌椅,空空如也,这信封放着着实突兀。

“是信,承安的家书。”陆明齐沉声回答。

夏默之沉默了,上战场前,将士们都会留下一封家书,若是平安归来,便会将其销毁,若是回不来了,军里就会将这封家书送至他们亲人身边。

“皇上派人给的?”

“大抵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吧。”

夏默之注意到未开封的信:“不看看么?”

陆明齐摇头。

夏默之:“万一小嫂子有留什么消息呢?”

“能送到这来,定然已经检查过了,能有什么消息?”陆明齐望了望天色,“你走吧。”

“行,有消息之后我会第一时间给冬青传话。”

陆明齐点点头,忽然又叫住了他:“对了,皇上只与母亲说我因承安凶多吉少想自寻短见,想来是不敢让母亲知道他怀疑我、试探我,所以你也别露馅,我仍然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会更好些。”

“我知道了。”

“以及,给我父亲母亲透个底,让他们知道我不会寻死的,好让他们心安些。但要说得隐晦一点,母亲身边应该也有皇上的眼线。谢了。”

夏默之思考片刻:“我明白了。”

夏默之离开后,几名侍女重新进入房内,端端正正地立于四方,陆明齐也不抬眼看她们,只把那封信抱在怀中,摩挲着封皮发呆。

“参见圣上。”

“起来吧,今日情况如何?”

“回圣上,世子今日依旧不怎么进食,午间长公主哭了一顿,他才勉强多吃了些,晚膳侍女劝不动,便只喝了半碗粥。长公主忧虑不已,唤了世子殿下的好友夏默之来看望……”

萧坻抬手打断:“夏默之?前几日明齐得知消息是不是也第一时间找的他?”

“是的,已派人查实,没有可疑之处,是京城内一名布商之子,世子的竹马之交,常与世子同游狩猎、共入欢场,蟾楼便是其二人合伙开的,关系十分亲近。”

萧坻点头:“继续。”

“夏默之见过世子后,与长公主道,世子说他会等着世子妃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小太监看了萧坻一眼,“若是小将军的灵柩入城,世子便要随他而去。”

“胡闹!”萧坻猛地一掌打在桌上,似是气得不轻。

萧坻背起手,焦虑地在原地转起了圈,片刻后又问:“家书他还是没拆?”

小太监摇头:“没拆,只是一直守着,却没动过。”

萧坻叹了口气,嘴角抽动,缓缓坐下了。

总管太监忙示意小太监退下,倒了杯热茶递到萧坻手边:“皇上莫动怒,喝口茶。”

萧坻抬手,却没拿过茶水:“那封信……”

总管太监立时放下茶盏,转身从柜上取下誊抄的家书,毕恭毕敬递到了萧坻面前:“他们仍在研究,暂时没有发现异常,老奴已经嘱咐他们抓紧继续了。”

萧坻摇头:“你跟了朕多久?”

总管太监顿了顿:“回皇上的话,到下个月便满三十九载啦。”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皇上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贼人惦记着,稍有不慎便可能面临危险之境,谨慎些是应该的。但小世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恕老奴斗胆多言,老奴觉着,小世子应该没有二心。”

萧坻长叹一口气:“自朕年幼重新被接入宫中,冷嘲热讽、明刀暗枪层出不穷。皇家亲情淡薄,父子间尚且相互猜忌,兄弟阋墙更是司空见惯,更何况只是一个外甥,还是非一母同胞的妹妹所生……”

“朕知他有才能,知他有抱负,朕曾经想过,他若是我儿,我定当好好培育。可惜不是。他是个很能隐忍的孩子,让人一面欣赏,一面又难免防备。”

“朕这几日,时常会梦到齐儿幼年的模样,那时他还不太懂事,也不像我那几个无用的儿子一样怕人,成天地往我宫里钻,往我身边凑……一转眼却已经长这么大了……”萧坻低头看了看那封家书,喃喃:“我这次,是不是真的错了……”

一阵风自大开的窗外吹过,携起誊抄的家书卷落在地,总管太监连忙走去关窗。

没人去捡,那封家书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白纸黑字,句句锥心。

【齐哥安否?忆昔,汝索吾手书,吾不知言何,一拖再拖,不曾料于今日实现。提笔思绪万千,混乱不堪,不知从何道起。吾自认不畏生死,然不舍与汝分离。鼓号催促,若此乃吾命数,惟愿明齐吾夫珍重,莫要伤悲,勿要相念,往后此生,平安顺遂。兮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