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还能怎么办,池鸦只能乖乖哦一声,然后乖乖地坐好。

但他委实不太想坐好。

因为……屁股底下的触感实在是太奇怪了!

刚刚车子停在路边,顾怀章叫他上车时直接让出了自己的座位,而不是让他绕到车子另一侧开门,这没有错,毕竟是为了安全着想。

可真皮椅面上,还留着男人……臀部的温度,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牛仔裤的布料,那么明显那么热,烫得他如坐针毡。

这种好像坐在别人屁股上了一样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池鸦咬着嘴唇,屁股忍不住又蹭了蹭。

他拿顾怀安的狗命发誓他真的对大伯哥没有一丝一毫不敬的想法!他就是……不太习惯这种,呃,间接的肢体接触叭。

“不舒服?”

身边蓦地飘来一道冷淡淡的声音,池鸦惊了一跳,慌忙抬头,就看见顾怀章微微侧着脸,一双浅色眼瞳正不带一丝情绪地瞥着他。

“……没。”池鸦抱着书包,讪讪摆正了坐姿,“舒、舒服的。”

是么。

顾怀章看着他笔挺绷紧的坐姿,感觉这人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从椅子上面弹出去。

……是因为跟自己同车,青年又觉得紧张了么。

他就真的这么吓人?

顾怀章微微沉了脸,转开了视线。

身边青年乖乖坐好后就再没吭声,余光里能看见他抱着书包正襟危坐,素白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捏着白玫瑰花瓣,窗外落日残照不时划过去,短暂映亮雪白的手指和花瓣,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耀眼。

谁想车厢里安静了才几分钟,身边的人又轻轻“啊”了一声。

……这小孩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多。

顾怀章心里轻轻一啧,又转头去看,就见小青年一根细白手指勾着衬衫的前胸口袋,皱着眉往里瞧,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察觉了他的目光,池鸦慌张抬头,圆圆的猫眼无辜地睁着,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声音轻轻的:“我的、我的花、丢了……”

顾怀章看向他一直珍惜地拿在手里的白玫瑰。

池鸦小声:“不、不是、这个。是……捡的、合欢……”

合欢花脆弱,他怕压坏,就只浅浅地在口袋里盛着,然而刚刚衬衫领子被李凡大力拉扯,后来打架动作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捡来的合欢花竟然全掉了。

好可惜,他专门挑那些刚刚被风吹落的干净的合欢捡的,还想着回去可以熬粥喝。

只是现在掉都掉了,总不能为了那么几朵花就又回头去捡吧。

顾怀章看着他表情从懊丧变成显而易见的失落,不由微微蹙了下眉。

不就是几朵合欢花。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人这么喜欢花。

他本该觉得反感觉得厌恶,却莫名想到几分钟前他坐在车里,看着青年分开人群向他小跑过来,乌黑飞扬的发丝和绯红的脸颊在夕阳下像是闪着光,鬓边簪一朵娇艳鲜妍的白玫瑰。

男生戴花,难免叫人觉得违和,可池鸦好看,竟然一点也不娘,不惹人讨厌。花鲜嫩,他更胜一筹,穿白衬衫的簪花青年,嫩得像一朵青涩的花苞。

然后青年趴在车窗上叫他大哥,他取下了他耳边的玫瑰花。

现在想来那个举动简直怪异,不像他会对人做的事,更加不像……一个大伯哥该对弟媳妇一样角色的青年做的事。

但他就是做了。他头一回对自己内心里的某种情绪产生意外和疑惑,说不清是为什么。

顾怀章眼底神色沉了沉,搭在膝头的手指点了点膝盖,没什么规律。

说起来,那似乎还是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再亲手触摸到花瓣,那种绵软的、微微有些冰凉的触感,陌生到近乎诡异,好像轻轻用力,就会把那层层叠叠的花瓣轻易捏碎、揉烂就像二十年前他对南湖的花所做的那样。

但他却没有。

不但没有,还好好的把花还给了青年。

……但这有什么?那本来就是池鸦的花,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去揉烂?

他又不是神经病。

大伯哥冷着脸想。

车子在A大不远处的一个粤菜馆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的侍者走去泊车,池鸦抱着书包抬头看,心里哀叹了一声。

粤菜馆……他还不如到路边摊上去吃碗凉皮呢,能放好多辣!

鼻尖卷来一缕清淡的沉香似的味道,顾怀章已经大步从他身边越过了。

池鸦偷偷叹气,低眉顺眼地跟顾怀章迈进了店门。

穿旗袍的侍者把他们恭敬迎上二楼包厢,门被推开时,就看见装潢典雅的包厢里,已经有一个男人靠窗坐在那儿了。

池鸦愣了愣,才想起来那会儿顾怀章说的是“跟朋友来这边吃饭”。

看见人进来,窗边的男人站起身,往前迎了几步,池鸦才发现对方身材高大挺拔,五官不算俊美但很周正,乌黑短发用发蜡整整齐齐地梳成个背头,气质是与顾怀章很相似的肃穆冷淡,即使是来和顾怀章这个“朋友”吃饭,穿戴也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池鸦再看看前面一步远的同样一身黑色西装的顾怀章。

……难怪这两人能成朋友。

男人和顾怀章打了个招呼,视线就转向顾怀章身后的池鸦。

他和顾怀章一起长大,工作后两人都忙,只有偶尔出来一起吃顿饭,顾怀章从没带过人。

顾怀章没回头,抬脚往进走,说:“这是老二的……男朋友。”

他说出那个名词前有一下微不可察的停顿,男人有些意外,又看了眼池鸦,目光在池鸦手里的白玫瑰上一掠。

顾怀章停在餐桌前,侧目瞥一眼池鸦:“这是秦玉泽的大哥。”

池鸦睁了睁眼睛,下意识把玫瑰放下去,叫了声:“秦、秦大哥好,我叫、叫池鸦。”

男人注意到他说话时不自然的卡顿,很有教养地没表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嗯了一声伸出手,说:“秦玉川。”

池鸦和他虚虚握了下手,几人落座,服务员送了菜单过来,两个男人都自然而然地把菜单让给池鸦。

池鸦没推辞,点了两个菜就礼貌地把菜单递给秦玉川,秦玉川抬起眼皮看顾怀章,顾怀章道:“就那几样菜,你看着点。”

秦玉川就合上菜单,很熟练地报了三五个菜名,服务员接了菜单恭敬退下,替他们带上了门。

秦玉川打量了下池鸦。

头发乌黑柔顺,没有像时下很多小年轻喜欢的那样五脊六兽的烫染,皮肤白白净净,没痘痘没雀斑,脸蛋红润,还有点婴儿肥。

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清亮亮乌溜溜,眼型圆圆,眼角却像自带眼线似的微微上挑,冲淡了圆眼睛带来的幼态,让他的眉眼间透出种又清又艳的奇特气质,眼珠子顾盼时格外有神,瞧着是个机灵孩子。

不是狡诈的机灵,是有点乖的机灵,看人时像只观察主人的猫,叫人忍不住就想摸他的脑袋。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就是流言中那个爱顾怀安爱得要死要活甚至不惜跟爹妈反目,并且还成了顾家那个浪荡的老二唯一带回南湖的……同性对象?

虽然前两年国内刚刚通过同性婚姻法草案,同性相恋、结婚已经是一个半合法状态,可实际上,在他们上流社会、靠联姻生子拉拢人脉达成合作的富商圈子里,绝大多数人还是很不接受的。

毕竟生活压力日渐沉重,嫁娶观念也日益开放,中下层人们巴不得不要孩子减轻负担,可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们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所以他就不得不惊诧于好友这云淡风轻的态度。

毕竟按他对顾怀章的了解,顾老二干出这荒唐事,他早就该把人赶出南湖了,更别说竟然还能在这跟他轻飘飘介绍他是“老二的男朋友”!

虽然这小年轻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他印象里同性恋那种妖妖娆娆的骚样子,但也不至于让顾怀章对他如此宽容啊。

秦玉川心里头是翻江倒海,池鸦却一点儿也没察觉。

因为秦玉川表情看起来太镇定了,跟他身边坐着的顾怀章一样冷冷淡淡,好像哪怕是泰山照头砸下来,这俩男人也一样能翘着二郎腿稳如老狗。

老实说他真从没想过像顾怀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朋友”,这样冷冰冰的人,好像已经把七情六欲全部从身上剥离了的人,竟然也会在下班后和朋友来饭馆吃饭么?

见多了大伯哥冷淡沉郁的模样,他真的想象不出和朋友放松谈天的顾怀章是什么样子。

这次大概就会见到松弛状态的大伯哥了吧。

……好叭,他在讲什么梦话。

顾怀章跟他理解的“松弛”俩字根本就不沾边好吗?!

池鸦偷偷瞄着桌上对面而坐的两个人,一个冰冷淡漠,一个严肃周正,聊的话题也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听都听不懂。

菜端上来了,池鸦很老实地等那两人动筷子了,才夹了一块脆皮肉吃,吃了一片两片,听着耳边男人们声音不高不低地聊天,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吃第三片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震惊地望向左手边坐着的男人。

他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怪顾怀章他竟然、竟然在动了筷子后还在说话!

他的食不言呢?!

顾怀章察觉了身边人的视线,侧眸淡淡瞥去,就看见小青年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正在瞪着他,白软软的腮帮子鼓鼓,像一只嘴里塞满了瓜子仁和花生米的笨仓鼠。

顾怀章顿了顿,问:“怎么?”

池鸦梗着脖子努力咽下嘴里的肉,被噎得直锤胸口,另只手举起来摇啊摇:“没、没事!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能说什么?这时候一脸惊奇地跟大伯哥说你竟然也会在吃饭时说话哎?简直就和对高冷男神说你笑啦一样蠢好吧!

他可不想接下来这顿饭都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煎熬!

顾怀章盯着他看了几秒,也不知道看出什么来了,没有说话,只抬起只手微微屈指,轻轻敲了下他面前的茶杯。

池鸦立刻被他提醒,抓起茶杯来大灌一口,终于顺过气。他在满嘴绿茶微微的清苦味儿中讪讪笑了下,小声说:“谢、谢谢啊。”

……看来大伯哥原来也是会放松的,只是他的“放松”在一般人看来,有点点匪夷所思而已。

池鸦在出糗的羞窘中偷偷想,又悄悄抬起睫毛看顾怀章。

顾怀章没吭声,垂眸转开了视线。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秦玉川在对面夹着一块糖醋排骨忘了吃。

顾怀章抬眸瞥他一眼,秦玉川终于回神,心情略微复杂地吃掉排骨,沉默了一会儿,他另起话题:“老顾,你要的那把刀我托人给你弄来了。”

刀?池鸦好奇地抬头去看。

秦玉川放下筷子,拿餐巾按了按嘴角,伸手从身边另一把空椅上拿起一只长长的锦盒,暗蓝绸缎底托着银线云纹,看着低调奢华。铜制锁扣轻轻拨开,现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棍?

“全长105厘米,刃长73,宽3厚1,足重三斤。”秦玉川拿起“长棍”,握住一端轻轻一拔,露出刀的真容那竟是一把雪白锃亮的唐横刀。

“大马士革钢打造,全黑檀木鞘,标准尺寸。”秦玉川收刀归鞘,递给顾怀章,“费了些力气,终于叫藏主松了口,没叫你白等。”

“谢了。”顾怀章接过,拔出来细看,钢刃反出一道雪亮寒光,映亮了他一样冷淡的浅色瞳孔。

池鸦在旁边瞧着,怀疑自己有幻觉。

不然他怎么看见顾怀章竟然淡淡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教狗狗上厕所好难……昨晚上陪他在卫生间蹲了一小时都没等到他拉粑粑,结果才出来他就跑去玄关拉了一坨,简直欺人太甚!还耽搁时间叫零点的更新没写完……扑通跪一个QAQ

今天争取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