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搬出去这件事, ”半晌顾怀章终于开口,“老二知道么?”

池鸦说:“不、不知道吧……我还没、跟他说。”

客厅里的冷气悄无声息地拂动两人的发丝,玻璃茶壶内壁上的水珠倏地滚落, 在浅褐色茶汤里漾出一圈儿微澜。

“嗯。”顾怀章声音淡淡的, 像冷气一样, 微凉,“你跟他商量吧。”

这么说着,好像事不关己,可为什么,心里头有些微微的空。

顾怀章不明显地抿了下唇,重新垂眸,翻开膝头的书。

余光里,一只素白的手探过来, 轻轻试了下茶壶的温度, 随即便拎起茶壶, 给托盘里的两只玻璃杯都注入茶水。

顾怀章不由抬起一点视线,落在那双有条不紊忙活的手上。

清透茶汤在半空拉出一条银亮的水柱,流畅注入两只杯子, 茶水渐渐漫过杯中整齐摞起的方形冰块,浓香馥郁的生普茶香混杂着青柠薄荷的香气就蓬勃而出, 充盈在人的鼻尖。

青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黑而浓密,在雪白皮肤上落下两扇淡淡的影。他专心倒着茶, 又拿小夹子夹起一片柠檬,别在杯口上, 你一片我一片。

随后再夹起小朵的薄荷嫩芽, 也轻轻放在冰块上, 你一朵我一朵。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神色是那么认真而安宁,好像这两杯饮料是多么值得重视的事。

一切做完,池鸦放下小夹子,顾怀章看着那两杯称得上漂亮的薄荷冰茶,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些……对他来说有点陌生的情绪。

好像某种催促……叫他想轻抿一口,看味道是不是也像看上去这样漂亮。

是不是,当得起青年这样的认真。

池鸦端详了下两杯茶,就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好啦!”

顾怀章把刚刚翻开的书又给合上,等着他把其中一杯递给自己。

没等到。

池鸦又摸出了手机。

顾怀章眉心隐隐一跳,蓦地想起那碗鱼汤面。

他声音微凉:“又要发给老二?”

“嗯?没、没有呀。”池鸦茫然地看他一眼,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习、习惯……记录生活。”

记录……生活?

池鸦神色认真,带着一点仪式感的虔诚,看着那两杯茶,说:“记录、下来,以后时间会老、记忆会、模糊,可只要看、看见照片,就能很容易、想起来,曾经某一个时候的心情,想起、哪一年夏天,知了声中的笑声……”

他双手合十抵着下巴,猫眼亮晶晶地望着顾怀章:“大、大哥不觉得,这样很、很浪漫嘛?”

顾怀章只觉得他正在自己的雷区上疯狂蹦。

浪漫?

他最讨厌浪漫。

这无用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东西,对他而言,所谓“浪漫”,不过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给他们的自私和冷漠最令人作呕的美化。

多么虚伪。多么可笑。

顾怀章和青年那双晶亮清澈的猫眼对视,心底最深处蓦然涌上一丝丝恶意。

面前这小孩儿,同样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他冷冰冰地扯了下嘴角,盯着那双眼睛,吐出不近人情的字眼:“不觉得。”

池鸦:0v0???

他一时有点意外,怔怔地望着男人。

顾怀章搭在书背上的指尖微微用了点力,看着明显呆住的青年,漫不经心地想。

这个人是不是又要哭了?

毕竟他是那么的爱哭,为老二哭了那么多次。

顾怀章眼底神色微沉,唇角轻轻抿成一道冰冷的线。

池鸦和男人茫然对视两秒,看清楚男人眼底的冷漠,倏地就恍然大悟。

对哦!封建大家长当然不会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啦!他怎么会笨到想跟大伯哥这样的人找对浪漫生活的认同嘛!

池鸦立马很俊杰地放弃了鸦牌鸡汤,点头点头:“那也、没事,大家都有自己对、对生活的态度,我们、求同存异嘛……”

顾怀章神色一顿。

池鸦“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喜滋滋地挑了个夏日滤镜,点保存,随后端起一杯递给大伯哥,圆圆的猫眼里光芒清澈晶亮,毫无阴霾:

“来大哥,尝尝、味道!”

顾怀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