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两个人的电梯厢里一片安静。

电子屏幕上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 好像没个头。池鸦忍不住了,开口打破沉寂:“大、大哥……”

“嗯?”

“怎么是你,下来啊?”池鸦拎着塑料袋, 抬起睫毛很快往身边望了下, “不是说, 让别人下来、接吗?”

男人的侧脸笼在电梯微黄的暖光中,从鼻梁到下颌那段线条却分毫不减冰雕雪砌的冰锐感,像钢笔素描一样。

“助理没在。”他淡淡道。

其实不是。

本来是要叫助理下来接人的,可他又把人给叫住了。

因为想到池鸦可能会遭遇的刁难。

都在大厅了,却没人指路,更没有电话打到秘书处,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小青年被人轻视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就自己来了。

“哦……”池鸦信了他的话, 想起刚刚, 又忍不住笑, “大哥一来,大厅里头都、都没人说话了。大家都好怕大哥……”

话说出口才猛然想起张妈哽咽的声音:“所有人都怕他,却没有人爱他。”

“……”

池鸦懊恼闭嘴, 抬起睫毛偷偷瞄了眼顾怀章。顾怀章的神色冷淡一如往常:“怕是应该的。”

“哦、哦……”池鸦讪讪闭嘴,不说话了。

电梯里恢复了沉默, 顾怀章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拎着食盒,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面前金属门的一双模糊倒影上。

他这次一露面,等以后池鸦再来, 就不会被

顾怀章及时掐住这个念头,这个……危险的念头。

不会再有什么以后了。顾怀章眸色微沉, 喉结上下攒动一下, 微微垂下了眼皮。

电梯在五十楼停下, 走出电梯门时仿佛从人声喧哗的大厅穿越到了一个真空世界,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而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雪白明净,墙壁也刷成了白色,一眼望去就跟雪洞一般,看着便心生寒意。

……这人真不是什么住在冰山上的神仙吗?

顾怀章的声音淡淡响起来:“怎么了?”

池鸦倏地回神:“没、没什么……”

顾怀章看了他一眼,抬脚走出电梯厢,池鸦抿抿唇,跟了上去。

这种绝对的安静简直叫人心慌,耳朵里只听得见两人走路的脚步声,池鸦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手里装伞的塑料袋撞到腿上碰出响声,他都下意识的心惊胆战。

池鸦抬眼,望向面前男人高大峻拔的背影。

这里是这样的安静,好像全世界就剩了这一处地方,这一处地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人真不觉得窒息吗?

顾怀章带着他穿过这段不短的走廊,转过一个拐角,终于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门口有一个类似于大厅前台的白色大理石桌台,后面坐着两位秘书模样儿的女人,穿着打扮都很干练,正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看见男人过来,两人立马站起来欠了下身:“老板好。”

说完又看向跟在男人身后的青年,不知道这唇红齿白的小年轻跟老板是什么关系。

顾怀章嗯了一声,抬手带了下池鸦的肩膀,给两人介绍:“池鸦。”

秘书又欠身:“池先生好。”

池鸦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顾怀章一手推开办公室大门,回头看他:“过来。”

池鸦朝两位秘书笑了笑,也稍稍鞠了个躬,快步跑进办公室去了。

顾怀章垂眸瞥一眼他红红的脸,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下,又看了眼外面两个目露惊讶和好奇的秘书,没说什么,跟着走进去掩上了门。

门口安静了几秒,齐齐:“卧槽……”

“我没眼花吧,活阎王亲自给他开门?”

“嘶……这小男生什么来头?”

“不过倒还是蛮可爱的,竟然还给咱们鞠躬……”

“噗嗤,他好像还脸红了!”

“,你说他会不会是活阎王弟弟啊?”

“不会吧,他弟弟我见过,长了一双桃花眼,风骚得很。除了那一位,老板好像就再没别的弟弟了……”

“那你说他会不会是……”

“怎么可能!那可是活阎王!”

“可他亲自给那小孩儿开门……而且没看错的话,老板手里还拎着食盒?”

“是准备两个人一起吃饭吗……”

沉默半晌,两人齐齐:“嘶…………”

池鸦站在门口,好奇地环顾了一圈儿顾怀章的办公室。

很大,有270°的弧形落地窗,阴白的天光落满室内,映亮同样雪白的大块地板。

这里的装修风格跟南湖二楼的书房差不多,办公桌椅都是上等红木打造,极宽大的办公桌后立着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大气沉稳中又透着几分沉闷老气,倒更像是一个五六十岁老总会中意的风格。

反正一点也不像一个才三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会喜欢的办公室。

而且也过于单调了些,竟然连一点装饰都没有,只在墙角放着几盆供氧的绿植,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宽大的叶面看起来倒是茁壮油亮,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清新亮色。

顾怀章抬脚往落地窗边的沙发区走,一面走一面问他:“在家里吃过了么?”

池鸦摇头:“没。怕、怕耽误了大哥的、饭点。”

顾怀章脚步顿了顿,说:“也没那么要紧。”

池鸦抿唇笑了下,没说话,看他把食盒放在黑色大理石面的茶几上,又回头看他:“过来。”

“哦。”池鸦慢吞吞走过去,被他接过手里的塑料袋,放到茶几底下的置物台上。

随后顾怀章直起身,转身往洗手间走:“来洗手。”

池鸦看着他背影,犹豫了下,还是说:“大哥,我,我不在这里、吃饭……”

顾怀章脚步停住了。

顿了两秒,他回头:“不在这里,吃?”

池鸦点头:“喔……”

“……”顾怀章沉默了下,然后说,“那你不帮我把食盒拆开么?”

池鸦:“啊?”

顾怀章面无表情,倒像是很理直气壮的模样儿:“我不会。”

池鸦:“……”

彳亍口巴。

他只好抬脚跟上去:“那,那我洗个手,帮你把食盒、打开,再走吧……”

顾怀章声音低低的:“嗯。”

顾怀章带他转过那墙书架,推开了一扇小点的门。

池鸦还以为这就是洗手间了,结果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张床。

挺大的一张双人床,深咖的颜色,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有些随意地搭着一件黑衬衫。旁边的小柜上有一盏台灯,灯座边放着一本很厚的硬皮书。

空气里弥漫着很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是清清淡淡的沉香味儿,池鸦在门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顾怀章的休息室。

这么私人的地方……跟进顾怀章的卧室有什么区别?

看他在门口发愣,顾怀章顺着他视线往床上瞥了一眼,抿抿唇,叫他的名字:“……池鸦。”

池鸦倏地回神,结结巴巴地:“来、来了!”

休息室里面才是卫生间,装修跟酒店那种也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冷冰冰的干净,盥洗台前头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雪白的顶灯落下来,几乎错觉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汗毛。

池鸦咽了口唾沫,慢吞吞过去,站在顾怀章旁边,打开了水龙头。

小小的卫生间里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缕很浅淡的香味,猜不到是什么香氛,若有似无的,但就是很好闻。

两股水柱哗啦啦地落下来,池鸦洗着手,忍不住偷偷往镜子里瞄了一眼。

顾怀章就站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垂着眸洗得慢条斯理,倒不至于严格到五步洗手法的地步,但动作看起来就是很认真细致,透明的水打在他的手背上,把顾怀章本就白皙的皮肤弄得越发白,手背上凸起的骨骼和青色的血管看起来就很明显。

真、真好看……

池鸦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之间就成了个手控党。

青色血管凸起明显却不觉粗糙,各处骨节的大小都恰到好处,十指修长,粗一分嫌笨细一分嫌瘦,肤色比常人有点苍白,却分毫不减这双手的力量感。

大概这就是那种“漫画手”了吧……

顾怀章洗完了,抽了纸擦干手上的水,捡起一旁解下的腕表来戴,池鸦赶紧加快速度洗完关了水龙头,也抽了纸擦手,眼睛却管不住地往镜子里头瞄。

顾怀章没穿外套,只着一件深黑色衬衫,洗手前就挽起了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肤色是和手别无二致的精致的苍白,亮银色的表带搭到凸起的腕骨边,被男人屈着指,慢吞吞地扣起来。

这动作……这感觉……真是、真是莫名的性感又禁欲呢……

池鸦的眼睛黏在那双手上挪不开,直到突然惊觉男人已经很久都没有动作。

心里头猛地一跳,池鸦下意识抬眸,就在镜子里,跟顾怀章那双琥珀眸子对上了视线。

“!!!”

池鸦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脱口而出:“我、我没有偷偷、偷看你!”

说完就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打自招……欲盖弥彰!

天哪,池小鸦!你笨死算了!!!

顾怀章眸色深沉,喉结微动,说:“嗯,你没有……偷看。”

“……”池鸦张着嘴说不出话,涨红着脸瞪着他好半晌,终于才想起来自己长着腿。

他、他的嘴巴不中用,他还不能撒腿跑嘛?!

顾怀章站在原地,微微侧过脸,看着他落荒而逃。

洗手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顾怀章垂眸站了会儿,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又很快重新变得平直。

他转身往外走,推门的一瞬间又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瞥一眼倒映在镜子里的,自己的手。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