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

明匪玉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把他散乱的头发一缕缕绕到耳朵后,不紧不慢地拨开遮住眼睛的那些,在他的眼角揉了揉, 他皮肤白, 很容易揉出痕迹, 这种缱绻时刻,雪里一点红才最好看,称他的心。

年轻人急着等他的下文,会很听话地顺着他,直到他满足了,肯继续开口说下去了。

明匪玉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像只等饭吃的猫。

他就想故意逗逗他,把香喷喷的饭给他闻了一下, 又立马藏起来, 小猫气的直瞪眼, 又为了吃的不敢惹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心里却悄咪咪盘算着要报复他的坏主意。

也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 这人才会主动攀上来。

年轻人迫不及待地追问:“二哥,你刚是不是说带我出去?”

明匪玉看着他面上掩盖不住的喜色, 讥讽道:“你也就只有在提要求的时候才会喊我‘二哥’、“阿玉’,平日只会连名带姓地喊,你想装温柔小意也不装全套, 真当我好糊弄是不是?”

不好糊弄,也糊弄过很多次了。

他才不怕。

“我没有。”年轻人还想理直气壮地狡辩, 可一对上明匪玉的眼神, 这次他却怂了下去。

“好吧,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明匪玉笑骂了一句“小混蛋”,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而年轻人直接把头埋进明匪玉怀里,在心口上又拱又蹭,算是讨好。

这下子更像是一肚子坏水却偏偏装无辜的小猫了。

明匪玉失笑,其实他的生气也是装出来的,哄哄就没,他轻拍拍怀里人的背,“出来吧,躲里面不闷吗?”

“不闷!”

明匪玉摇头笑笑,把人抱的更紧,在耳边轻语:“过几天我们结完婚,我就带你出雾山,回去见你要见的人。”

“真的能出去?!”

年轻人喜出望外,抬头揪住了明匪玉的衣领,把脑袋凑近,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明匪玉看他这样心里倒有点不爽,想把话收回去。

能出去就这么开心?

估计连“结婚”这两个字都没有听到。

于是他惩罚似的捏了他鼻尖,无奈加重语气道:“是我们成完亲以后你才可以走,算是带你回门。”

“可以!”

年轻人一口答应,能离开这里就行,管他有什么前提条件。

诶?还是不对!

“为什么是回门?”

说的他跟个的小媳妇一样。

“有问题吗?”

“有。”问题大了!

可明匪玉不觉得有,他抬起年轻人的脸端详,又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

他跟羞涩、温柔、勤俭持家的小媳妇毫不相干。

他又冷又凶,脾气差,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只有在利用他的时候才会放软语气,装几分钟温柔,其他时候不理人。

咬人很疼,打人也挺凶的,除了长得好看,估计没人会把这样性格的人娶回家当媳妇。

不过正好,没人要的话,那年轻人就只能跟着他了,他愿意把这尊小祖宗抱回家供着,只要他别总想着从家里跑出去。

年轻人问他:“你在想什么?”

明匪玉:“是你娶了我也可以,我做你的小媳妇。”

“啊?”年轻人懵了一下。

明匪玉握起他的手,贴在心口,认真望着他:“你既然娶了我,可要好好疼我,不许骗我,不许负我,不然我就要日日以泪洗面了。”

“……”

“噗。”

年轻人终是没忍住,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不轻不重地在他心口锤了一下。

“干什么你?”

明匪玉也跟着他笑了。

两人开心大笑,在被窝里搂作一团。

年轻人把头抵在明匪玉脖颈间,柔软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下颌,痒到了他的心里,他在发丝上轻轻吻了一下,年轻人感受的到,这小心的动作中深藏的珍重。

年轻人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不想和他堵气了,他浅浅笑道:“二哥,我们以后别吵架了。”

明匪玉同样望着他,眸色温柔,“好。”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老绑着我不放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

“还有,不要再逼我喝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逼?是你打赌输了需要付出的赌注。”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年轻人立马沉下脸剽他一眼,幽幽质问:“那我为什么每次都会输呢?”

明匪玉毫无心虚,甚至装模作样想了想,过了会才回他,“你运气不好。”

嗯,一定是这样。

年轻人面无表情,“……遇到你确实是我运气不好。”

“怎么能说你的小媳妇,我要哭了。”

明匪玉脸上可没有半点泪意,相反,他笑的很让人想打他。

年轻人佯装恼火地推了他一下,实际上没使什么力,“你要不要点脸?”

明匪玉无所谓,“脸皮这个东西只有你们人类在乎。”

年轻人故意喊他,“怪物。”

明匪玉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认真纠正他,“现在是你的怪物了。”

我的?

年轻人琢磨完这俩个字,再次笑了出来,明显是喜欢这个署名词,他也伸手抱住了明匪玉,扬起下巴唤他:“二哥。”

明匪玉满眼笑意,“嗯,我在。”

“阿玉。”

“我在。”

“狗东西。”

“……”

明匪玉冷漠道:“不在。”

年轻人看到明匪玉吃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更加嚣张地喊他:“老怪物。”

明匪玉看着他,勉强答了个“嗯”。

“哈哈哈哈”

年轻人心满意足了,终于不喊了。

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何时,他的呼喊永远会有人回应他。

隔在两人中间的冰山在两道灼热的气息中融化,针锋相对的紧张气势化为一股紧密缠绕着两人的风,再次对视时,彼此目光都柔和了,瞳孔里都是对方的身影,温柔的,长情的。

这个漫长又黏腻难受的夜里,有了彼此的陪伴,也不会那么难熬。

年轻人心绪平静下来,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结了婚你真的会放我走吗?不会又半路捣乱吧?”

明匪玉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不会,我又不是你这个小骗子。”

“万一你临时改主意了呢?”

“如果我骗了你,你大可以拿那把匕首杀了我。”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方才还轻松愉快的心跳骤然停止。

年轻人眼底迅速闪过慌乱和不安,很快他强打起镇定,小声问:“什么匕首。”

明匪玉抱紧了他,下颌抵在他松软的发丝上,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就是你刚才想杀我用的那一把,现在又放回柜子里了吧。”

他感受到,怀里人身体抖了下。

“别怕。”明匪玉睁开眼睛,瞥向柜子,眸中一瞬间迸发出的寒光如刀,但很快收敛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他。

“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年轻人看似稳定的声线是强打出来的镇定。

如果刚才他没有犹豫,而是动手刺下去,现在他还能安然地躺在明匪玉怀里听他说话吗?

还是在刀下去的那一刻,也会是他死亡的那刻……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困境,往后是悬崖,往前是虎视眈眈的饿狼,他要么死,要么与狼生死博弈。

无论哪种,他都处于被动境地。

他获得了长生和健康,死亡不再是他最害怕的威胁,但同时他未来的生死、喜悲、留还是走,都由明匪玉掌握,由不得他了。

这是他向明匪玉提出渴盼长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当时快死了,只想活下去,完全没想过同狡诈的魔鬼做交易的后果,将灵魂和□□都献祭给了魔鬼,那他还是他吗?

想到这里,他遍体冰凉,不敢再想下去了。

明匪玉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轻哄:“再睡会吧,离天亮还有一会。”

年轻人没吭声,好像是睡着了。

直到很久之后,木屋静悄悄的,落针可问,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嗯”在黑暗中响起。

两人都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安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