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归, 扪心自问,你从来没觉得我是个好人吧,也从未想过用真心待我。”

谢知归抬起头, 欲辩解:“不是, 我……”

明匪玉却不想听他说下去, 无论他说的是什么,被误解、被责骂的是他啊,谢知归凭什么能摆出一副他受了伤害的模样,永远理直气壮。

“我说我宰了兔子,你就信了,如果我刚才和你说我没有动它们,你会信吗?”

谢知归:“我、我会……”

“你不会!”

明匪玉眉梢间凝结了一层冰霜,吐出的气息都像是寒风刀刮一样的疼, 打在谢知归脸上。

“因为在你心里, 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怪物, 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只知道杀人啖血!我在你心里就是最低贱可恶的野兽, 连触碰你都会让你恶心对吗!”

谢知归拧紧了眉头,驳斥回去:“我没有这么想。”

但他却下意识不敢看明匪玉的眼睛。

“骗子!”

他身后靠着的木板在明匪玉的一掌下轰然粉碎!灰白尘土漫天铺地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奔袭入林,巨大的冲击波震的他灵魂都翻到了一遍,谢知归已经迈不动腿了, 每根骨头都在发麻!

衣服、头发、睫毛上都是灰尘,手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颤抖, 睫毛上的灰也随着身体的惊颤而簌簌抖落, 就好像他在低低哭泣一样。

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站稳、呼吸, 余威太过于强势。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明匪玉作为怪物的身份和力量,很恐怖,发自灵魂的害怕,如果这一掌明匪玉狠心打在他身上,他可能已经如木板一样化为了一堆骨灰。

明匪玉偏偏在这时挑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好似没看到谢知归颤抖且惊恐的瞳孔,他不喜欢这张脸上沾灰,要给他全部擦去,动作称得上是温情脉脉,可是眼神和语气又是截然不同的森寒可怖。

他缓缓叹息道:“谢知归,你喜欢的怜悯、同情、善良,我确实都没有,只有弱者才会需要这些,而我从不同情蝼蚁。”

“我要是决定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躲的掉吗?”

明匪玉目光下移,同时指尖轻佻地从他脸颊向下,滑过脖颈,滑到衣服最上面的一个扣子,当着谢知归的面挑开,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扣子是金属质地的,指甲刮过上面,声音刺耳极了。

伪装被一点点解开。

谢知归绝望阖眼,他不想去看,更不敢对上明匪玉的眼神。

明匪玉解开了他的外衣,指尖直抵那颗鲜红心脏,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它跳的有多么剧烈。

“谢知归。”明匪玉喉间翻涌上苦味,这个名字真是念一次恨一次。

“我对你如何,你这里真的没点感觉吗?”

有感觉吗?谢知归问自己。

忽略明匪玉怪物的身份、他们之间畸形的替身关系、被限制在这里的事实,明匪玉会是一位完美且体贴极了的情人。

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还懂得如何与他亲近不会惹他厌烦,如果不是整天担忧着如何出去和提心吊胆怕被杀,谢知归觉得自己会接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但是那些前提基本不可能满足,也自然不存在后面的接纳。

而且谢知归很清醒,明匪玉的温柔和深情从来不是给他的,是给他那位情人的,他不过是鸠占鹊巢,利用了这份爱意而已。

妄图谈感觉?

就像让他现在原地自杀一样荒唐可笑。

可是他不想死,他还要回去见亲人朋友,要想办法先把暴怒的明匪玉安抚下来。

于是谢知归稳定情绪后,抬起头,大胆直面明匪玉的怒意。

“有的,我知道你对我好。”

他说的很轻,又故意流露出一点害怕和柔软,甚至让眼神里出现了依恋。

迷惑性极强。

谢知归试着拉起明匪玉的手,刚才那一掌拍碎了木头,也让一些小木刺刺入肉里了,谢知归仔细温柔地帮他取出来,垂眼低眉的模样看上去很乖巧听话,明匪玉手指蜷了一下,并没有抽回去,一瞬不离地看着他。

“疼吗?”谢知归问他。

明匪玉嗓音暗哑:“疼。”

“以后别这样,白白让自己受伤。”

谢知归又想了下,犹豫道:“昨晚放兔子咬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这个。”

风吹起脸颊边的头发,这才看到他脸上有一小块灰没擦干净,明匪玉刚伸出手,谢知归一看到细长尖锐的指甲不由得躲了一下。

感觉到明匪玉目光瞬变,他又赶紧自己擦干净了。

并且找补道:“你手上有伤不方便,我自己擦就好了。”

然而明匪玉收回手,垂在身侧,目光沉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的人换成了他。

伪装难道被看破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凉了,谢知归觉得难捱了,又冷又难堪。

衣服被解了大半,要掉不掉的挂在腰上,头发被吹乱了,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除了脸,身上都是灰,样子估计又丑又狼狈,可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明匪玉在看什么。

空气很安静,如同凝固了。

直到某一刻明匪玉打破沉默:“不说话折磨人吗?”

谢知归微怔,随即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明匪玉怆然一笑,想起了什么,似怨似恨:“你以前就是这么折磨我的。”

“什么?”

谢知归微微瞪大了眼,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对明匪玉冷漠以待过,翻遍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所有记忆,都没找到明匪玉口中说的那些。

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没礼貌地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冷眼相待。

难道明匪玉说错了,记混了,把他和他那个情人弄混了。

谢知归猜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是把对情人的怨恨,宣泄到了他身上吗?

谢知归担心,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余光瞥到一地灰尘,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天灵盖。

他想活下去,不想成为地上的灰。

“明匪玉。”他尽力压制颤抖。

谢知归与他对视,用他以为最诚恳地语气说:“我以后会多信任你一点,不会再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你。”

谢知归服软道歉哄起人来,往往让人很难辨别真假,明匪玉好似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又大胆地试探,这次更近一步,上前慢慢抱住了明匪玉,他的身体很凉,抱着并不舒服,但谢知归有意贴紧,蹭了下他的心口,好似爱人身上寻求安全感。

明匪玉肯定感觉得到。

“明匪玉。”

“……嗯。”

这次,明匪玉回应了他。

谢知归顺着这个口子继续撬动:“我会当好你想要的替身,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明匪玉本来正要抱住他,听到这话,刚有融化迹象的眼底又一次陷入无尽绝望的风雪中。

他被冻僵了,指尖冰凉,骨头深处都泛着冷意,可偏偏胸膛里有一股怒火在烧,就是谢知归抵着的地方,气的他浑身颤抖!

原来不管是好声好气地哄,还是故意装生气吓唬,谢知归都不会拿真心出来对他。

他想要的信任和依恋,谢知归随时可以伪装出来满足他,他们连老板和属下的身份都算不上,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人在陪另一个执拗痴恋的人演戏,而且是不情愿的。

“好啊。”

明匪玉还是抱住了他,力气很大,带浓重的无端怨恨,谢知归很不好受,感觉他想把自己的身体就这么折断。

“抱太紧了,我呼吸不过来……”

他推着明匪玉的胸膛,想稍微留出点空间呼吸,明匪玉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惩罚他一样咬的不轻。

“啊,疼”

“别动!”

谢知归霎时不敢动了,他怕会被咬断脖子。

“很好,谢知归,你就一直乖下去,别让我抓到你骗我的证据。”

“不然……我真的弄死你。”

耳畔冰凉的吐息让谢知归心里生出危险的异样感觉,缠着他的好像是条毒蛇,一圈圈把他绕紧,紧到窒息,湿腻的蛇信子舔舐过他的耳垂、脖颈,惹来阵阵颤栗。

他会死在这条蛇的贪欲之下,还是死里逃生?没有人知道,连一直静观他们撕扯的风也不知道。

明匪玉面无表情抱着怀里的人,远望天边,天彻底暗下去了,同时带走了他眼里所有的温柔、明亮的光,剩下的就和夜晚那片丛林一样,泛着幽黑、阴寒、危险而诡异的气息。

他是不可能放开谢知归的,就算今日他们都会死在这场猛烈的寒风里,就算谢知归死前对他带有极度的恨,他也不会松开一根手指头。

执拗到极点的人就是这样,一生就动一次心,谁蓄意招惹了,就得一辈子负责到底。

当年某个薄情人怀着私心,引诱他进了这场甜腻、纠缠的幻梦里,一手推他沉沦温柔乡,借此骗取了长寿和健康,那时他就该知道,有些人不该去欺骗,因为他们会把谎言也当真,付出真心去守着。

谢知归感觉有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脖子流入了衣服里,应该是咬破的血。

很疼很不舒服,但他不敢伸手去摸。

明匪玉还在盯着他。

“谢知归。”明匪玉在他耳边似幽怨地长叹:“别再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