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清元说看到遗像笑了的事, 谢清元也对着遗像探查过,但没发现任何问题。

谢清元觉得可能是他太累了导致出现了幻觉,就不让他晚上守在灵前了, 早点去休息。

但谢知归在接下来的几天总是心绪不宁, 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下葬前一晚, 大雨倾盆,闪电如剑划破层层夜幕,轰隆巨响紧随其后,他再次从噩梦中醒过来,房间里不知何时蔓延进来一股湿气。

他从被子里探出手,摸索床头柜上台灯的位置,却意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什么东西?他不记得在柜子上放了其他物品。

谢知归睡意朦胧坐起身,把东西拿过来, 放在手心里低头凑近了看, 下一秒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手掌颤抖, 轻细的铃铛声在房间内摇响,混着拍打在窗户上的凄凉雨声,一声声宛如对负心汉的控诉。

是……是那个长生锁!

它既然在这里, 那就说明……

轰隆窗外白光炸亮,谢知归似有所感, 萦绕鼻尖的那股香气愈发清晰,他僵硬抬头看向右前方角落。

那里,立着一道颀长的红色影子。

整个人蛰伏在黑暗里不知多久了, 等待着他发现的那刻,扑过来将他压倒撕咬, 将怒气尽数发泄到他身上。

“是……”

甚至不用把“谁”字说出来, 他知道是他。

明匪玉从角落阴影里走出, 脸色苍白的吓人,雨水沿着头发、衣服滴答滴答落下,每一下都敲在了谢知归紧绷的心弦上。

他望着眼前的人,喉间滚动,却说不出一点话。

来了,他还是来找他算账了……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在这个大雨倾盆夜。

屋外呼啸的风雨像是要将这一小块压抑的空间吞噬。

明匪玉进一步,谢知归就退一步,很快背抵到了床头,他没办法退,只能蜷缩起身体。

宽袖下,明匪玉十指攥的死紧,用沁了寒气的声音问他:“躲什么?”

你在躲谁?!

谢知归不敢回答。

看出他的害怕,明匪玉换了更温柔的语调,有意收敛起怒意,缓步来到床边坐下,看着他微微一笑,“嗯?阿归,我问你躲什么?”

冰凉的指尖挑起他垂在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宛如蛇信舔过,他想给的是温柔的爱抚,殊不知,这样更加渗人。

什么时候毒蛇也会对猎物笑了?

明匪玉身上的寒气蔓延过来,谢知归抱臂向后缩了一下,他后知后觉这个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可能会更加激怒明匪玉。

但意外的是明匪玉没有直接动怒,而是拿起了被他甩到被子上的长生锁,掸了掸上面的雨水,坐近了点,亲手给他重新戴上。

谢知归有些诧异,却见他眼底温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那怎么可能。

“收了我的聘礼,应了我的婚,就不能还回来,也不能逃跑,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明匪玉的声音和轰隆的雷声齐响,谢知归耳边出现了恍如幻觉的嗡鸣。

窗外的风雨变大了,微弱的光芒飘摇不定。

明匪玉看着他的眼睛,就算谢知归躲着,他也要捧起他的脸,让他也看着自己,不许再右耳朵左耳朵出。

“阿归,你得认真听我说话,不要到时候我做出惹你不舒服的事,你又来怪我。”

明匪玉的掌心又湿又冷,谢知归脸颊冻的有些僵硬,更不想开口了。

随着明匪玉带着怨气凝视他的时间流逝,空气似乎停滞了,呼吸不上来,心口沉重得仿佛溺水。

看到他嘴唇发冷发白,明匪玉意识到什么,即使不甘心放过他,但还是松开了手。

明匪玉没有离开,指尖从他脸上沿着颈间线条滑落到锁骨,再勾起红线滑到他带着的长生锁上,一点一点摩挲着那些精细的图案。

都是他一刀一刀亲手刻出来的。

谢知归不懂他想做什么,就见他看着那锁,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不想说话那就听我说。”

“我惹了我爱人不高兴,他生我气了,摔坏了我送给他的长生锁,我跟他说不要离开家,我会修好它,等我回来,我以为他会听我的话,我想哄好他,和他好好过下去,可我回到家,家里却空了。”

“你说,我的情人呢?”

明匪玉抬眼看向他,冷光乍闪而过。

“……”谢知归忽然有些心虚。

“他、跑、了。”

明匪玉指尖在长生锁上敲了两下,铛铛敲出的不是银质声音,更像是烧瓷化了的骨头。

心头骨。

“你猜猜他去哪里了?”明匪玉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无甚笑意。

谢知归不答。

明匪玉便继续一个人说下去,话里的自嘲意味越发明显,“他跑回娘家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张字条都不给我留,还是在婚礼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跑了。”

“他又欺骗我、抛弃我,一次又一次,以为我不会难过是吗?”明匪玉话锋沉入深潭底,看着这骗子又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眼中狠色迸发,“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什么?……

谢知归还没来得及反应,明匪玉突然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后颈压在床头,手臂爆起青色脉络逼的他不得不昂起头。

谢知归喉咙里发出“呃呃”断断续续抽气声,瞳孔锁紧在明匪玉沉郁苍白的脸色上,觉察到危险,双手抓住明匪玉的手腕往外推,指甲掐出几道浅浅的血痕,见无果后又拿脚试图踹他,想要挣脱出来。

明匪玉力道收的更紧,是让他说不出话,又不会真伤到他的那种,仿佛在折磨一条濒死的鱼,看着谢知归的脸迅速涨红,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快感,是痛苦,也是无奈。

“你帮我去问问他好不好?”

“呃,呃……呃、啊……”

问、问什么?……

可他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明匪玉:“帮我问他,他还想要什么?”

“忠诚、长生、健康、偏爱、陪伴、信任……他要的我都能给他,他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到底还缺什么?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他情绪波动的厉害,他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气也是顷刻间爆发,无形中又是一只手掐住了谢知归的脖子,湿热,闷窒。

谢知归很难受,眼前慢慢模糊,不停拍打他的手臂,磕磕巴巴道:“不是,你……呃……松,松开……”

明匪玉悲怒的目光宛如无数根针扎入他的眼底,不见血,却很疼。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想告诉他,可明匪玉已经认定了他不要他了。

听解释啊混蛋!

怪物和人类的思考方式经常不在一条线上。

就在谢知归以为会不会被他掐死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房间内,紧张昏热的气氛戛然而止。

两人默契噤声,对视一眼。

叩叩

谢清元低沉的声音紧随着在门外响起,“小归,你在里面做什么?开门。”

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谢知归赶紧瞪明匪玉,眼神示意他快松开脖子。

明匪玉犹豫,他又不怕被人看到,但想起上次的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放了他。

谢知归压着想咳嗽的冲动,眼睛都逼红了,心里有火气,用力把他的手打开,对他无声做了个“滚”的口型。

明匪玉脸色愈发不好,谢知归没心情管他黑脸还是白脸,扭头对门外大声喊道:“我没事。”

可他的声音还没有恢复,闷哑的气音很重。

谢清元问:“你声音怎么了?”

“感冒了。”谢知归随口胡扯,手忙脚乱地把企图整个人压上来的明匪玉推走。

“混蛋!”他小声骂道。

明匪玉听见了,不过并不妨碍他的动作。

谢知归半个身体被压倒,一只手撑在身侧,另一只在明匪玉胸口拍了一下,让他走,用极小的音量警告道:“别胡来!”

明匪玉却开始大胆解他衣服扣子,还装作不懂的样子故意在他脖颈上吹气,“叫什么胡来。”

“……”

“开门!”谢清元又用力拍了几下门,听起来很急促。

“我已经睡了,明天再……”

“我说开门!!”

砰砰砰!门被敲的剧烈摇晃。

谢清元愤怒咆哮:“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我们?

谢知归反应过来,立刻用全尽力把他从身上推起来。

“快走!别闹了。”

然而下一秒“哐!”

房门被硬生生踹开。

谢清元提桃木剑怒冲冲进来,房间不大,环顾一圈没见到人,被子枕头凌乱地扔了满地,稍微一想就知道方才可能发生了什么,她忍着脾气,看向坐在床上沉默扣衣服的谢知归,见他侧颈上有红色的痕迹,神色微妙顿了顿。

谢知归提了提衣领,挡住谢清元的视线。

谢清元气出了冷笑:“藏什么藏?敢做不敢让人看了?”

谢知归不语。

“人呢!”

“跑了。”

谢知归抬起眼皮扫过敞开的窗户,谢清元随他看过去,外头是呼啸的黑夜,狂风裹着小雨滴直往屋内刮,水滴滴答答拍落在地板上,很快湿了一大片。

他穿好了衣服,起身踩在潮湿的地板上,走过去关窗户,身后谢清元讥讽的声音响起,“我还当他会等着我进来打一架抢人,没想到他就是个懦夫,扔下你一个人跑了。”

谢知归面不改色关上窗户,扣好反扣,停留几秒看着窗外夜色。

“他们那种东西,不受教化,狡诈无耻,你到底看上那只怪物什么了?”

见谢知归没动静,谢清元拔高音调:“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回话!”

“听见了。”

谢知归转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姐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以后别在我面前骂他。”

谢清元一愣,看着他,“……为什么……”

谢知归紧接着打断她想说的话,“我不想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打算和那个东西……”

谢知归难得表现出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想听到你骂他。”

“姐姐,我求你了”,谢知归看着她的眼睛,“不要说他了。”

谢清元张着嘴,没出声,不可置信怒目瞪着他,气势上却慢慢被他压了下去,他看着那么平静,眼里却透出一股坚定的力量,一种沉静的压迫感。

时间随着墙上的指针滴答滴答流逝。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谢清元却不安起来,有种他要永远离开自己,永远离开这个家的感觉。

谢清元主动转开视线,装作没注意到那些奇怪的感觉,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边拍灰边难得温柔一次说:“我今晚陪你睡吧,省的那怪物再回来缠着你。”

“不用了。”谢知归走过去,把枕头抽走,谢清元手上一顿,僵硬在那里。

谢知归背对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和话语,也没有多看谢清元一眼,把地上的东西拾捡起来,自顾自铺床。

他知道谢清元在看着他,也知道她有话想问,但沉默已经是一种温柔、含蓄的回答,谢清元会懂他的态度的。

不到不得已,他不愿意把话说绝。

这几分钟过的仿如几个小时那么久。

直到身后响起离开的脚步声,谢知归才转过身,看着她刚才站的地方,轻叹一声,走过去把房门关,反锁。

“出来吧。”

话音未落,身后迫不及待掀来一阵掺着香气的风,谢知归转身,即刻被拉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明匪玉抱的太紧了,冲过来的时候又凶,他被惯性带着后退几步,背撞到身后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明匪玉没管他,急着想把方才被打断的事做完,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就直接站着扣住谢知归的肩,把人摁在门上,急切地埋头入颈间,粗热的气息洒下,燎红一大片皮肤。

“别咬!”谢知归察觉他的意图,赶紧呵停他,“先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