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到底察觉了多少，或者说，他对于自己的猜测，到底有没有切实的证据，燕锦有点关心，但关心并不多。
他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往往左右逢源，这么段时间内，燕锦已经发现整个《登仙》游戏都对他没什么威胁，能复活，受到攻击也造不成伤害，就如同曾经修仙界一些秘境。
NPC还是玩家，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无所谓。
但燕锦觉得无所谓，一剑霜寒却觉得有所谓，毕竟玩家是人，而NPC再智能，终究也无法跟人完全同等。
双方的考虑大相径庭。
燕锦不会主动去告诉这些玩家他的身份，毕竟一剑霜寒还没有兑现完承诺，他还没有到三十级，天大的事都比不上他升级大。
“加入工会后，燕锦你现在行千里的cd，应该已经减半了吧？”小鲤没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一连交易给燕锦上百个道具。
小鲤：“这是龙虎酒，恢复精力清除行千里cd的道具，只能在加入工会后获得使用。”
行千里相当于修仙界的传送阵，是《登仙》中缺一不可的技能，燕锦收下龙虎酒，问：“这道具怎么才能换？”
“你只需要完成日常任务，等工会活动开启后也做一做，就能每天领取一部分工会贡献，领地里有个管家NPC，找他可以用贡献换道具。”小鲤给他解释。
“多谢。”燕锦对小鲤拱了拱手。
“隐藏奖励比这些龙虎酒好上百倍，”一剑霜寒神色如常地开口：“是我们该谢谢你分享出了这个任务。”
等他说完，小鲤就挥了挥手，道：“那我就先下了，咱们晚上在哪里集合？”
一剑霜寒看向燕锦，示意让他做决定，燕锦随后道：“剑阁山门。”
“行嘞。”其他队友点头同意后，没过多会儿，也都选择了原地下线。
“上次听说你是锦川人？”等所有人都下线后，一剑霜寒站在燕锦身侧开口，问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燕锦看他一眼，唇角缓缓上扬，话说得滴水不漏：“生在锦川，后因各种不便透露的原因，天南海北都住过一段时间，居无定所。”
一剑霜寒眼神晃动：“难怪你的口音，跟锦川人有些出入。”
“哈哈，”燕锦避也不避地跟一剑霜寒对视，一点异常都叫人看不出来，甚至还反客为主，说：“像我这种四海为家的人，说不定下次就该去京都了，到时候还能跟你们见一面。”
上次在副本中，乘风扶摇他们谈话间就透露过，他们几个基本上都是京都人。
一剑霜寒顿了顿，说：“欢迎至极。”
两人互相演了半天，最后谁也没捞着好处，一剑霜寒下线后，心中的猜测却越来越动摇。
燕锦的性格实在太鲜活了，即使有系统设定的信息转换规则，能让NPC和玩家之间的差异性，转换成彼此能理解的东西，但燕锦的存在也十分矛盾。
他的计算能力实在太强了，从副本中他对于cd和伤害的控制来看，就已经可见一斑。
对于上次的雷劫，一剑霜寒后边再找霍教授试探过，对方言明他的权限不够，只告诉说都是正常剧情变动。
然而就一剑霜寒所知，没有玩家在升级的时候会被雷劈，这如果不是bug，那难道是策划针对燕锦的行为？
这个猜测就更加荒谬了。
官方早就公布过，不少NPC足以跟玩家以假乱真，之前论坛上也有很多玩家，猜测身边的某个队友应该是NPC。
但如果真的把燕锦跟NPC画上等号，他却又鲜活地不像是由程序构成的僵硬数据。
那个漂亮青年，身上笼罩着重重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清理干净身上的营养液后，霍无疾收拾好东西，将腕式端脑信息同步后，戴在手上。
机器人管家端上泡好的热茶，给他放在茶几上，机械音虽然欢快可爱，但其中却并没有属于人的情绪：“亲爱的霍无疾，这是你喜欢的热茶，五十五摄氏度的热茶最适合入口，小安的建议是立即饮用～”
霍无疾早就穿戴整齐，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此时看着因为程序设定好，每次他从全息仓中出来后，都会递上一杯热茶的AI，心中更是觉得，跟游戏中的青年差之千里。
“小安，茶不是适合一饮而尽的东西。”
“况且我现在要出门，并不想在出门前，来上一杯五十五摄氏度的茶。”
这和机器人管家预设的指令相悖，智能程度不高的机器人，光频上显示了好几种拟人表情，随后cpu过载，自动关机了。
“小安还需要学习。”机器人管家关机前说道。
“还是无法根据情况变动，改变预设指令。”一剑霜寒拍了拍管家的机械脑袋，一边查看自己的端脑信息，一边回复家里人的催促。
在程序上设定好目的地之后，他转头乘坐室内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2089年，交通工具的操控台，已经可以完全交给ai，根据每年发生的交通事故统计，ai的出错率，要远远小于人的出错率。
一路由ai驱车，等到达目的地之后，霍无疾就被操控台的ai叫醒，他打开车门下去后，ai自动驶入车库中。
霍无疾伸手将身上的衣裳整理干净了，才朝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他平时在游戏中给人的感觉，就像整个人都是懒散的，眉目也疏离倦怠，仿佛长了一身的懒骨头。
但今天霍无疾穿着衬衫长裤，扣子扣到了最上方的一颗，下摆塞进裤腰，他肩背直而宽，整个人都显得挺拔而坚韧。
挽起袖子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荷尔蒙显露得恰到好处。
霍无疾的眉眼间仍然有半分倦意，但浑身上下都写着“靠谱”两个字。
“哟，小霍回来了？”门口的大叔叼着烟，抬眼看到迎面走来的霍无疾，弹去烟灰后打了个招呼。
“冯叔。”霍无疾打了个招呼，对方便拿了一堆仪器在他身上扫，等所有的设备都显示绿灯后，大叔的表情才舒缓三分。
“进去吧。”检查完后，冯叔就又坐回自己的老爷椅，摇晃着哼出戏曲调子，仿佛昏昏欲睡。
这整片区域都修着一模一样的建筑，每一家都有人住着，霍无疾一路走过去，遇到了不少相熟的邻居，都小霍小霍地叫着跟他打招呼。
等七弯八拐走到了他自己家门前，在门口指纹虹膜都验过之后，霍无疾一走进去，边上就有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两指一搭。
“不错，脉象平稳，你小子最近饮食作息都很规律，总算是有几分听话了。”
看着面前眉目慈祥平和的老人，霍无疾道：“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奶奶嘴一撇，慢悠悠道：“你爷爷这两个月带学生做研究，你爸要坐镇新项目，你妈妈最近在罕见病上有了新突破，一个个忙得成天不着家，我一个老婆子孤单寂寞，就算身体是好的，心也止不住发寒啊。”
霍无疾扬了扬眉，打开端脑上的定位追踪，道：“可是这上边才显示，您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跟老姐妹们一起，在棋牌室从早待到晚，期间心情持续保持在开心的状态。”
“我们都不在家管着您，奶奶分明比谁都开心。”霍无疾笑了一下：“您要不也把手伸出来，让我探探脉？”
奶奶笑骂：“臭小子没大没小。”
“知道你跟你爸有约，他就在书房里等着，要谈什么就快去吧。”
霍无疾点头，随后叮嘱：“出门小心，注意安全。”
奶奶嫌他话太多，挥了两下手，就连忙溜达了出去，找地方跟老姐妹们汇合。
霍家条件非常不错，上下两层住着一家五口人，霍无疾拿着手里的文件袋，上楼敲响书房的门。
里边很快就传来他爸的声音：“进。”
霍爸爸正坐在书桌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跟霍无疾相似的衬衫长裤，两人长得也很像，只是霍爸爸更加瘦削一点，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都透露着学者的气息。
“特意把我叫回家，想说什么？”霍爸爸看了一眼时间，道：“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你还剩二十分钟。”
“霍教授，”霍无疾喊了一声，一般他这么称呼他爸的时候，就代表他要谈的是公事，霍教授于是抬眼跟他对视。
霍无疾：“我想问你的是，《登仙》项目中，是否存在个别NPC的ai智能程度超标，达到……100%拟人。”
听到那个数字后，霍教授停下看表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你觉得会存在100%拟人的ai？”
“这可说不准。”霍无疾怼他爸也毫不嘴软：“毕竟在两年前，谁也没想到在如今的科技水平下，官方真的能推出全息，以及99%拟人的《登仙》。”
《登仙》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令人不可置信了。
霍教授在镜片后看了霍无疾一眼，推了推眼镜道：“你只是一个数据记录员，负责检测游戏环境与bug，权限不够，无可奉告。”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霍无疾十分了解自己家人的脾性，他随后就把手中的文件推出去，道：“这是当初官方就《登仙》项目，邀请我加入之后，提交给我的合同与保密协议。”
霍教授：“你当时拒绝了。”
“但我现在想同意。”霍无疾敲了敲合同上，他来之前签下的名字，笑着问：“请问霍教授，现在我的权限够了吗？”
霍无疾甚至看了一眼时间，缓缓道：“您之后还有事情要处理，霍教授，还有十分钟。”
半晌，霍教授缓缓道：“臭小子。”
霍教授取走其中一份合同，神色不变：“我还是那个回答，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我们创造不出100%拟人的NPC。”
霍无疾眯起眼睛，于是燕锦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