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是那种压力越大, 反而发挥越稳定的人。
尤其现在还是在周虞渊戏谑目光的注视下。
接下来，他的状态一直都非常好。
到晚上收工的时候，秦城还特意夸了他：“现在剧好久没出这种类型男主, 本来还怕你难以呈现出来, 没想到真不错。”
盛清冷面孔上露出腼腆笑意：“谢谢导演。”
周虞渊看着这一幕, 勾了勾唇。
导演的镜头是有偏向的。
虽然这种情况, 一般出现在电影里。
但电视剧其实也有共通之处, 尤其像秦城这种注重镜头的老派导演，如果导演真心爱你, 那么拍出来的角色也是带着爱意的。
当时或许看不出来，但真正播放的时候，总能看到跟其他角色很明显的区别。
而且，剧组拍戏这种东西，是很注重及时反馈的。
周围那么多演员、工作人员都看着，如果你能演出导演想要的效果, 让导演当场夸赞的, 也会让其他围观者刮目相看, 并且口碑在业内口口相传。
这对年轻演员来说，是极为正面的激励。
要知道在以往, 很多年轻演员就是因为片场反馈不好, 自信心受挫, 最后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
第一天的拍摄顺利结束。
不过，从第二天开始, 拍摄便没有之前那么顺利了。
通告单上不再是零碎的个人试戏, 而是完整的对手戏。
但凡一个演员表现不过关, 便带着那一场戏的所有人都要从头重拍。
进度比之前慢了不少。
不过，这剧才刚刚开拍, 倒也不急着一时，就算有NG，大家也是赶紧道歉，然后急忙改正、调整心态和演绎。
剧组拍戏不是按剧情顺序来。
而是按场景来，同样场景的戏份会集中在一起拍摄。
于是经常会出现，前一场戏是故事开头在城门处主角跟恋人初相见，再下一场就得挤出眼泪来拍大结局城门处与恋人诀别的画面。
他们这几天都是室内戏，一直都在这一个棚子里连续拍。
目前剧组在这一栋楼主要拍摄几位主角加入靖夜司后，在司里学习、办公，以及与同僚等人相处的一些日常零碎戏份。
拍摄间隙，盛下意识往之前的角落里看过去，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椅子，更别说熟悉的身影。
椅子大概是收工后被工作人员搬去了别的地方。
而周虞渊今天上午似乎也并没再来片场监工。
“《靖夜司风云》第49场第一次，开始！”
靖夜司，藏书楼。
阳光和煦，微风轻拂，枝叶碧绿，窗下的长书桌上横七竖八扔了好几本书，桌子两侧的椅子上分别对坐着两名昏昏欲睡的少年。
而不远处的高大书架前，则立着一道白衣挺拔身影。
他眉目清润、神态悠然，一手习惯性负于身后，一手则在结满了灰尘的书架上细细整理、翻找着。
“啪……”
忽然，书架上方一本塞在夹缝里的书册，在抽取时掉了下来。
“无巧不成书。”白衣身影看着书籍名字，挑了挑眉，弯腰拾起。
桌旁眯眼打盹的两人，也被这书籍落地声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高小风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呼道，“是凌芳华那个凶巴巴的恶女来了吗？”
另一张椅子上，女扮男装的苏灵儿迷糊地揉了揉眼，轻笑一声：“小疯子，你这样说凌姐姐，待会又要挨打了。”
高小风不屑撇撇嘴：“哼，我好男不跟女斗。”
“卡（Cut）！”
这时，秦城忽然摆了摆手。
正在演绎的三人立刻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监视器方向，面色各异。
秦城探出个脑袋来，看向李跃道：“高小风你刚才那个情绪不对，太浅了，完全浮于表面，调整一下。”
又看向潘雅璐：“你说话时的表情也要再自然一点，再来一次。”
场间安静一瞬。
两人都齐齐点了点头：“好的，导演。”
“《靖夜司风云》第49场第2次，开始！”
前面的剧情还是跟刚刚一样。
盛饰演的裴云昭正常发挥。
只是这次，还没等苏灵儿有机会开口，高小风刚从椅子上跳起来，喊女主凌芳华为凶巴巴的恶女时，导演就又大声喊了“停”。
比刚才还更早了点。
关键是，接下来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依然都没有能让秦城满意。
这么个不到两分钟的场景，愣是拍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结束。
三人这次面上，就都难免带了些不自然，眼巴巴看向导演的方向。
尤其是先前被导演喊停次数最多的李跃，整个人更是尴尬地不行，感觉全场的目光都跟射线似的。
“你们两……”秦城指了指李跃和潘雅璐，又叹口气：“算了，你们三都过来。”
片刻后。
“《靖夜司风云》第49场第6次，开始！”
这一回，大概是听了导演的讲解，盛发挥比前几次甚至更好，潘雅璐也算是中规中矩、正常发挥。
只是，李跃去年才入行，这是他拍地第二部 作品。
到底年轻，心性承受有限，这次他大概太急于表现，反而弄巧成拙，甚至连台词都开始丢三落四、坑坑巴巴了。
“停！停！怎么回事，怎么连台词都说不清楚了，到底还能不能拍了，不行就别浪费大家时间。”秦城实在是忍不住大声打断，脸上表情难看到极点。
李跃也呆在原地。
他之前拍得那部戏，是在他视帝父亲的剧里演重要男配。
有演得不好的地方，他父亲会亲自指导，其他人也都会给他爸面子。
这部剧他当主角，他爸虽然客串，但戏份极少，要等到下个月才会进组，现在……
“嘶！”
只是大概心神不宁，他退后的时候，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打光人员。
李跃那位小平头助理赶紧上前代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时，安静的场间，一道清冽男声响起。
“台词再记不住的话，待会让人在后面上提词板；至于表情什么的，达不到就别勉强了，凑合吧，另外两人表现好就行，这么多NG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场地、设备租期都有限。”
周虞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监视器旁，就站在导演秦城身旁。
听到熟悉嗓音的一瞬间。
首先看向他的是盛，清冷双瞳中染着深深惊愕，因为刚才他话里的内容。
秦城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其实这很正常，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导演和制片人考虑的东西，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制片人要控制成本，剧组多耽误一天，就是上百万的钱哗啦啦没了。
不过，大概之前周虞渊给他的感觉实在太沉静、太矜雅，让人完全没法把铜臭味跟他联系在一起。
“不用，我台词记得很熟，刚刚是不小心……”当事人李跃整张脸都红了，几乎是咬着牙道：“导演，麻烦您再仔细说一下，我一定会认真演的，不会再犯错。”
盛和苏灵儿年龄跟他差不多，现在都表现比他好，尤其是盛，到时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他？
万一被传出去，他还有什么前途，他还这么年轻呢。
“行，你过来。”秦城坐在椅子上，指着屏幕定格画面道：“你看看这个表情，你应该已经看完全部剧本了吧，拍这一幕的时候，其实高小风跟凌芳华之间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经历过一些事，对她早就不再是最初的纯粹恶感，感情要再深刻复杂一点，谈到她的时候，语气也更婉转一些。”
“还有……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时候，也要注意表情管理和动作姿势。”
李跃仔仔细细听完，用力点头：“嗯，嗯，好，导演。”
秦城看他：“你在旁边消化一下，想一想，待会到底该怎么演。”
在NG第五次的时候，周虞渊就已经到了现场。
作为制片人，自然也看过这部剧的完整剧本，知道他们现在拍得是哪一个片段。
他不是导演，对怎么拍戏并不了解。
只是作为一个纯观众来说，就刚刚李跃饰演的高小风，那个表现和说的那几句话，其实挺叫人讨厌。
但在书里，高小风虽然生性不拘，却并不叫人讨厌，他是个很热心很讲义气、也很勇敢有担当的人。
所以，刚刚那场景高小风要表现出来的，应该是一个心口不一状态。
虽然嘴上说凌芳华凶巴巴，怕她过来会发现他们在偷懒，但其实心里挺期待她来探望他们，证明他们属于同一战线，不然也不会醒来时下意识第一时间就想到她。
其次，毕竟是背后说姑娘家坏话，被苏灵儿指出来后，他这时的表情和眼神里还应该带了些许的躲闪和羞愧感。
这样，才会让观众觉得他只是个年轻气盛、有些傲娇的少年，而非纯粹叫人讨厌的大嘴巴男人。
“《靖夜司风云》第49场第7次，开始！”
还是那个藏书楼。
两调皮少年在窗前对坐，昏昏欲睡。
一挺直白衣身影在书架间穿梭，悠然自在。
“啪！”
一道清脆书本落地声响。
“无巧不成书。”看到书籍名字，白衣身影嘴角牵起浅浅笑容，弯腰拾起。
窗边书桌前的两个人，也被这动静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高小风惊呼着从椅子上跳起，伸长脖子往门口方向看去，“是凌芳华那凶巴巴的恶女来了吧？”
他动作幅度颇夸张，但语气却显而易见轻松，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
闻言，苏灵儿放下揉眼的手，没好气地笑看向他：“小疯子，你这样说凌姐姐，待会儿又要挨打了。”
语调明显地由浅到沉。
高小风眼神不自在地飘忽了一下，接着从嗓子眼里哼一声：“我……我好男不跟女斗罢了。”
苏灵儿鼓了鼓嘴巴，不理他，视线扫向书架前的裴云昭，忍不住吐槽：“一觉都睡醒了，这呆子怎么还在那呢，感觉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高小风双臂抱在胸前，痞兮兮地晃荡过去：“哎，老裴，我说你这是真傻还是人太老实了啊，还真在这一本本整理啊，那老头摆明了故意为难我们呢，这么大的藏书楼整理完得到猴年马月啊？”
裴云昭从容转过身。
阳光从窗外斜斜射进来，洒在白衣上，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温润如玉。
他启唇轻笑：“早闻靖夜司藏书天下，昭从前仰慕已久，此时有幸正好见识一番。”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吐槽：“书呆子。”
裴云昭并不介意，抿唇一笑，晃了晃手上的书籍：“幸运的是，确实也找到了这本四年前的靖夜司前辈办案日志，上面似乎刚好记载了一些关于槐花巷那件案子的旧事。”
“真的？”
另两人猛地睁大眼，当即兴奋扑了上来，“快，快，我看看。”
“好，过！”
监视器后，秦城微蹙了蹙眉，终于点头道。
不远处摄像头下的三人，也齐齐松了口气。
终于过了。
这之后，又拍了好几条，加上了另一位女主凌芳华的戏份，还有一些配角搭戏。
自然也少不了好几次的NG重拍。
不过，大家心态调整后，倒是在磨几次之后，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所有人都是完全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拍戏状态。
傍晚，盛从主演的专用化妆室卸妆、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外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只剩几个剧务在收拾置景工具。
他和傅其羽、程是金走到外面，结果剧组安排给主演的专车在路上出了意外，到现在还没来。
周虞渊刚好也坐车回酒店，见状，便招呼他们上了自己的车一起回去。
车上，盛又忍不住想起先前片场的事。
他正色问周虞渊：“刚刚拍戏的时候，如果李跃那一遍再表现不好的话，真的要给台词提示板、并且让他勉强通过算了吗？”
“嗯，不然？”周虞渊从手机斗地主中回神，挑了挑眉，瞳色浅到有些冷淡：“项目执行过程中有些意外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减少损失了。”
“……”
盛不知道该怎么说。
很意外，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周虞渊很实际。
傅其羽道：“今天虽然有其他意外，但盛表现地还是很不错，比我想象中更要好，看得出来秦导也很满意，周总觉得呢？”
周虞渊点头轻笑：“盛总是不会叫人失望。 ”
“这没什么。”盛掏出剧本翻着，头也不抬道：“以后，我也会一直这样的。”
“嗯。”周虞渊了然地轻应一声，语气平常，“我知道。”
盛捏着剧本的指尖顿了顿，脸上依然一副冰冷自信表情。
傅其羽实在很喜欢他这野心勃勃的样子，笑道：“现在真要谢谢周总当初把你交到我手中，如果错过你这样的艺人，无疑是经纪人生涯的遗憾。”
盛伸手：“合作愉快。”
傅其羽立刻回握。
周虞渊看着两人笑道：“怎么感觉我被孤立了？”
程是金举手道：“周总，还有我呢。”
几人笑闹一阵。
傅其羽又继续道：“盛现在上升期，多进组是必须的，也该开始考虑下一部戏的事情了，我在这边再陪一个星期，之后便要回京一趟联系几个熟人。”
下一部戏？
盛抬头看周虞渊一眼，想到他前几天说的话。
周虞渊的下一部戏，不知道是什么？
“嗯，确实是时候该拉其他资源了。”周虞渊对上他的目光，不紧不慢道：“到时候有拿不准的、或者有需要出面的，可以来找我。”
制片人跟演员是不一样的工种。
演员多的一年能拍三四部戏，制片人一般能有一部就不错了，双方对项目花费的时间战线和心力完全不一样。
盛面无表情。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只拍周虞渊一个人的戏。
但听着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竟还是有些不悦。
微怔一瞬，他才对傅其羽客气道：“辛苦了，剧组这边的事我会自己注意，影视资源的事麻烦你了。”
“应该的。”
车子到了酒店后。
几人一起乘电梯上楼，傅其羽和程是金在下面某个楼层停了，周虞渊和盛则继续往上。
电梯门刚开，周虞渊迎面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外：“不是在筹备演唱会吗，怎么来这了？”
“哥。”周知远上前几步，笑道：“我在家没事，就来这边玩玩。”
周虞渊看他一眼。
来影视城玩？
拍戏呆得还不够吗？
嗯……宋庭晚似乎这会也正在影视城进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