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说, 那天晚上,你和我哥偷偷摸摸呆小花园里干什么去了?”

刚下戏,烦人的声音就再度在耳边响起。

盛只想拿着手中的折扇直接砸过去。

那天晚上, 为了不发生误会, 周虞渊和盛其实是一前一后回去房间的。

但是, 偏偏全被周知远这个晚上不睡觉、出来瞎晃悠的家伙撞个正着, 他便以为两人是瞒着他干什么有趣的事去了,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还一直追着问个不停。

盛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脸冷漠:“不是说了,什么都没干,只是恰好都出去散步。”

周知远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看着人:“我不信。”

“不信?”盛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问问你哥, 看他怎么说。”

周知远立刻摇头:“我不敢。”

盛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导演秦城说话的周虞渊, 分明笑意浅淡, 说话做事妥帖,为人最是温柔。

他默认道:“周虞渊那么好的人, 你干嘛怕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呵……”

周知远不屑地看他一眼, 一脸你这个愚蠢人类的表情。

盛:“……”

正说着, 周虞渊似乎跟导演讨论完了,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在两人身旁小椅子上坐下。

还没等他说话, 盛就将旁边放着的另一把扇子递了过去。

“谢谢。”周虞渊拿着折扇轻扇了扇, 又看向盛道:“你还好吗?要是太热,就进车里吹一下空调。”

进了七月, 影视城已经完全入了盛夏,温度每天都在37度以上。

而且,他们最近这几天一直都在出外景,没有建筑物遮挡,真是一点阴凉都没有。

而盛饰演的裴云昭是个世家公子,剧中穿戴始终整齐而繁琐。

帅则帅矣。

但这种时候,站在大太阳底下拍戏,就不是什么舒服事了,几分钟不到,里面衣服几乎就湿了个通透。

从上一幕戏结束到现在,脸上的汗也没停。

待会,还得让化妆师上来补妆,然后再继续拍下一场。

只是,这样的热法,万一脱水过多晕过去,或者得了热病就不好了。

盛摇头:“还好。”

热这种东西,不去想它,就感受不到,越想越热。

他换了个话题道:“陈昌文那边给我回复了。”

周虞渊掀了掀眼皮,看面前人神色淡淡,猜测出来结果。

当即,只故意轻轻叹了口气问:“那下一部剧,你和傅其羽是怎么打算的,有拿不定的我帮你一起参谋,《梧桐树下》搞砸了,我深感愧疚。”

盛立刻皱眉,一字一句道:“跟你无关的,周虞渊。”

看着他这认真模样,周虞渊又忍不住笑了笑。

确实,真是怪可爱的。

周知远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咳咳……”

怎么,就完全当他不存在啊。

周虞渊看他:“你怎么还在这?”

“……”周知远。

这两个狗男男。

一想到这里,周知远忽然猛地一顿,脑子里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和想法。

他悄咪咪转过头,再看两人时,目光便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探究的意味。

盛正在跟周虞渊解释:“傅哥这次从京城过来,一共精挑细选带回来了四个本子,《梧桐树下》虽然不行,但我目前看中了另一个,其实说到剧本,原本我就更喜欢这一个,只是它的制作公司没什么经验,所以之前没有放到第一选择。”

周虞渊挑了挑眉:“是《时空缝隙里的恋人》。”

盛微惊:“你知道?”

“嗯。”周虞渊点头:“前几天没事的时候,找傅其羽要来剩下的三个剧本看了看。”

盛霎时沉默下来。

他知道周虞渊这么做的原因,肯定是为了帮他。

心跳似乎又变得快了起来。

周知远看着这两人,原本瞪得铜铃一样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就说,他哥这么个看着温文尔雅,实则冷心冷情的家伙,怎么会对盛一个小演员这么亲近?

其实,看那个综艺时,他就很好奇了。

原本最开始,他以为他哥上综艺,必然是为了跟唐邵钧逞勇斗狠。

但是,他先前在家无聊看完了整一季,他哥在节目里压根就不搭理唐邵钧,几乎全部时间都是跟盛呆在一起的。

他只以为是他哥想开了。

也以为他哥跟盛只是纯洁的战友情。

但是,现在这么一想,不对劲啊……

他哥在综艺里,还有这之后的表现,何止是想开了那么简单,虽然表面上看还是那一套,但其实一接触,真正骨子里压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跟盛熟悉之后吧?

这实在不能不让人浮想翩翩啊?

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让人脱胎换骨呢?

至于盛,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么阳光英俊的帅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但盛这个没眼光的男人,在平常的相处里,却能对待他和他哥做到那么明显的双标。

这不是只有挖野菜的恋爱脑才做得出来的事吗?

呵呵,这两人居然瞒了他这么久。

这两个月,居然就在他面前演戏,一点马脚都不漏啊,狡猾的人类。

周知远实在忍不住,愤愤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

然后,在周虞渊微笑看过来时,又飞快移开,转而只盯着盛。

嗯,柿子捡软得捏。

盯盛他不怕。

盛莫名其妙:“……”

不过,也没当回事,周知远没脑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而之后,默默等待许久。

终于等到下午开工间隙,周虞渊去跟执行制片、几个导演商量事情,盛又进入化妆间上妆换衣服之时。

周知远做贼似的,一把抓住了盛的助理程是金,然后把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程是以为自己要经历片场霸凌:“二少,你……有什么事?”

周知远演戏多年,也有几分功力。

他神色一冷,直勾勾盯着程是金:“我问你一件事,你最好从实招来。”

程是金陪着盛在这古装片场呆了几个月,闻此言,下意识便双手一抱道:“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知远:“……”

周知远勉力维持的冷脸差点破功,他轻咳一声,才粗着嗓子道:“少在这跟我打岔,我问你,盛跟我哥私下到底什么关系?”

程是金瞪大眼,不解:“私下?什么什么关系?”

周知远双手挡着嘴巴,压低了声音,微急道:“就是那个,那个啊,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你说呢?”

程是金立刻反应过来。

他也小小声道:“之前,周总私下对态度确实比较好,大家也都这么认为,不过,说……”

只是,话还没等他说话,就直接被打断。

“哈,我就知道!”周知远一拍掌,双手叉腰,仰头看天:“这两个厚颜无耻的狗男男,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对不起我的事。”

程是金看他完全入戏,惊了惊。

赶紧拉着人要解释清楚:“不是,二少,不是这样,他是说周总……”

“好了,我知道了。”周知远一挥手,决然道,“一定是他们嘴上不承认,让你瞒着我、瞒着其他人对吧,放心,我讲义气的,不会出卖你的。”

说完,他便大义凛然且怒气呼呼地大步转身离开了。

一副要去找人算账的模样。

程是金缩在角落里。

满脸我是谁?

他想说,盛是认为周虞渊压根不喜欢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怎么,感觉二少完全走入他自己的逻辑里去了呢。

周知远大步走到摄影棚里。

毅然决然地立在周虞渊身边,双手抱臂,然后胆大包天、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周虞渊瞥他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继续看工作人员正在来来去去弄各种机器,《靖夜司风云》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拍摄,目前为止,文戏部分已经拍得差不多了。

现在,基本就是补之前没拍的武戏片段,还有出大量外景片段。

盛饰演的裴云昭,在剧中的定位是博学书生公子,并不会武功,所以武戏部分跟他无关。

不过,他自幼学圣人之言,其中自然也包括君子六艺,看着是个书呆模样,但其实骑马、驾车、射箭样样都学了。

又因为他性格特点,不管学习做事都最是认真的,所以,他这几样技术还非常好。

今天出外景,就是为了拍剧中的几场骑马戏。

大部分都是正常的赶路片段,上午已经拍完了。

只剩下最后一场,却留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来拍,因为这是相对较重要的大场面戏,其中有大量赛马片段和怼人怼脸特写。

在剧本情节中,当时靖夜司小团队查某个大案到了关键时候,却缺乏了最后佐证的重要线索。

此时,只有京中的某位小王爷了解那段往事,但是他身份高贵、不愿意牵涉其中,因此压根不搭理几人的询问。

不过,这位小王爷因为幼时在西北长大,有个大爱好就是赛马,并且扬言,谁能胜过他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于是,靖夜司几人便来到了小王爷举办的某马术比拼现场。

最后,是裴云昭出人意料,以一书生之姿,胜过小王爷麾下诸多西北来的好手,最后又以险之又险的差距,赢了亲自下场的小王爷。

面对这结果,小王爷终于愿意对他们和盘托出案件相关往事。

这一块的剧情,对于整部剧来说,不算是最重要的大场面。

但对于塑造裴云昭这个人物,却是非常关键的一环,如果这场戏拍不好,完美书生的人设就立不起来,原著粉必然要骂死演员。

盛入行这几年,演过几部剧,但基本都是小成本现代剧。

毕竟古装剧最是烧成本,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所以他拍得很少。

这部《靖夜司风云》才算是他第二部 正儿八经古装剧,在上部古装剧里,他也拍过骑马戏。

但那个剧组当时太穷了,根本没条件出外景。

骑马戏全是假的,人坐在马上不用动,而马则站在平板车上,工作人员在两边推着平板车滑行,再有其他工作人员拿着几根树枝在旁边上下挥动,这样就能造成视觉的变换,假拍出骑马的动作。

当时是在一堆人的围观下拍得,盛差点当场尴尬而亡。

所以,在拿到通告单知道今天要拍真实的马戏后,他整个人便都处于一种极为兴奋地状态。

想要一雪前耻。

毕竟,当初拍完那部古装戏回去之后。

他便拿着到手的几万块片酬,去找了个马术俱乐部学习。

虽然因为资金上的困难,只能学习几天,技术依然不到家,但是起码能够亲身上场御马奔驰了。

在正式开拍前,秦城找到他道:“盛,为了拍起来好看,这场戏有大量近景和远景的特写,但是马很多时候肯定不会按你的要求做出动作。而且,马匹快速移动中,表情和姿势肯定会变形,摄像机的机位可能也会出问题,拍不了那么准确,所以,待会可能要反复拍很多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盛点点头:“好的。”

只是,等到真正上了马,盛才知道这真枪实战的骑马戏,拍起来多么不容易。

难怪视城各大剧组,想那么多招数,都是能不让马跑,就尽量让人来。

他第一幕戏是从上马开始拍。

在剧组分镜之中,盛必须姿势利落且帅气地落在马背上,然后一拉缰绳,接着座下白马便会双蹄抬起,引颈嘶吼一声。

阳光下,俊美少年与矫健白马,相映成辉。

然而,真实情况是,那白马根本不听他的。

他一扯缰绳,白马就扭头朝他吼,然后四蹄乱动,在原地瞎转圈。

于是,不得已一次次重来。

就这么反复的上马下马,盛就来了十几次。

为了保证姿势优美,每次动作都得到位。

到导演终于喊过的时候,他都感觉腿有点抬不起来了。

下一个镜头,赛马。

盛尚且还没有到以这样快的速度骑过马。

于是,马一加快速度之后,为了安全,盛下意识便按在俱乐部里教练说过的,微微弯腰,上半身几乎与马背平行成一条线。

秦城见了,立刻出声喊道:“不行,不能这样,拍起来不好看,背必须抬高点,腰挺直,表情也要闲适一点。”

“好。”盛勒停马,御使它回到原点,再次开始。

刚速度太快,带起的风和灰尘也大,盛的发型乱了,化妆师又赶紧上前给他整理,同时将脸上的灰擦干净。

这个时间,移动摄影机也回到原位,从头再来。

这一次,盛尽力克服了本能,在高速移动中将上半身严格控制住了,姿势做得很好看,尽量随着白马的节奏有序晃动。

但这样一来,脸上表情又没有做到位。

秦城再次喊停:“不行,你手上太用力了,全部心神都放动作上了,脸上这个表情像是跟谁有深仇大恨似的。”

盛抿了抿唇。

他进入《靖夜司剧组》以来,一直都是效率最高的,现在第一次这样因自身缘故而导致几次NG,不可谓不尴尬。

他沉声道:“对不起导演,我再来一次。”

秦城大概看穿他的情绪,难得脱下冷面严肃面孔,安慰道:“没事,这很正常,就算用替身也不止拍这么多遍。”

这种马上替身都是专业人员,技术动作很到位。。

但是在马上专业,拍戏却不专业,经常找不好镜头和机位,反复NG很正常。

盛年纪轻轻,主演亲身上阵,且两遍就能排成这样,十分难得了。

然而,后面再来。

盛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和面上表情,但又出现摄像机没有跟上,很多角度都拍得不行;或者马突然发癫往回跑等各种状况。

又只能来第五遍,第六遍、第七遍……到这一幕结束。

很快开始下一幕。

其中有一场戏,是真正高难度,是在最后同小王爷比拼过程中,为了提高难度,要在快速移动的白马上做动作。

这一场,盛好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盛踩在马鞍上的双脚忍不住微微颤抖,感觉到大腿边缘传来割肉般的疼痛,一下午都在马背上,磨破皮是肯定的。

恰好天气又热,出汗多,两者碰到一起,就更放大加剧了疼痛。

周知远本来是来找盛茬的,结果却看着人被这么折腾。

他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大哥,干干巴巴道:“你是不是很心疼?”

周虞渊收回目光,平静道:“你说什么?”

周知远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面子,肯定是心里偷偷心疼,铁汉柔情,我不会戳穿你的,盛这样可怜,我都很心疼了,更何况你呢?”

周虞渊侧眸瞥他,嗓音依旧温和:“为什么心疼盛跟面子有关,为什么我心疼要用更何况,你最好说人话。”

“哎,男人啊,就是这样嘴硬。”周知远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一副看透一切的经验丰富过来人模样。

周虞渊:“……”

他不打算再理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智障,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周知远又忍不住偷偷伸长脖子去偷看,瞥到是在和郑晓婷联系,信息内容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字,好像是“买xx药”、“按摩师”之类的。

他眨了眨眼,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哼,男人,果然还是身体最诚实,进棺材了,也只有嘴巴是硬的。”

周虞渊收到郑晓婷的回复后,关了手机。

他终于转头,开始正正打量自家这个傻兮兮的弟弟,微笑道:“你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还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所以来找你哥哥我撒气了?”

“哼。”周知远傲气地抬高下巴。

他现在是手握秘密的人了,敌不知我知。

一直到傍晚七点左右,天边夕阳快要落下,这一天的拍摄,才在秦城精益求精的要求下终于结束。

盛最后是在程是金的搀扶下,坐进车子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刚刚看了监视器里的几个片段,都拍得很好,能够剪出很多东西。

回到酒店以后。

周知远就跟个橡皮糖似的在周虞渊身后,甚至直接跟进了他的房间。

而且,还一看到他拿手机,就忍不住凑过来看。

周虞渊一把用力按住他的肩膀,笑了笑:“周知远同学,看别人手机是不礼貌的懂吗?”

周知远倔强昂着脖子:“我是看你什么时候联系盛?”

周虞渊神色不变:“我联系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两的事。”

“还你们两之间的事?哈,承认了吧,承认了吧,我就知道。”周知远立刻挣扎着离开他的手下,跳到一边大声道:“奸诈的人类。”

周虞渊转身坐到沙发上,扶了扶眼镜:“我给你个机会,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清楚,不然明天,你收到的就是自己被打包回京的消息。”

“啊……”周知远面色大变,正要开始狡辩。

却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郑晓婷带着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口。

周虞渊道:“你知道盛的房间,直接带她过去吧。”

周知远不想被严刑逼供,立刻大声喊:“我也去。”

盛开门后,听完郑晓婷的话,心中一热,下意识往远处周虞渊的房间方向看去。

却乍一下对上周知远那张傻兮兮的笑脸,而且笑容十分古怪,像有什么阴谋似的。

这家伙吃错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