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林西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声音嘶哑,说不出的难受。

汪桥连忙说道:“殿下,您已昏睡七日,您的喉咙一时无法适应,待喝点水,缓一缓,就会好了。”

昏睡了七日?他不过是和林西聊了会儿天,怎么会这么久?

脚步声响起,林扈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春喜连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和汪桥一起行礼。

林扈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坐到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林西。

“父皇……”林西见他红了眼眶,握住他的手,道:“父皇,儿臣让您担忧了。”

林扈紧紧抓住林西的手,哽咽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说了,好好歇着,等你好了,想说什么,父皇都听着。”

“父皇,儿臣饿了,想吃清汤面。”

林扈擦擦眼角,道:“西儿已七日不曾好好吃饭,还不能吃面食,待西儿病好了,你想吃什么,父皇就让他们做什么。”

“父皇一言九鼎,可不能耍赖。”

听着林西嘶哑的声音,林扈心疼地点点头,道:“父皇何时骗过西儿?”

“谢谢父皇。”林西笑弯了眼角。

林扈转身看向余庆,道:“去给太子端碗粥来。”

余庆连忙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汪桥端了杯水过来,道:“皇上,微臣给殿下喂点水喝。”

林扈伸手接了过来,道:“朕来吧。”

春喜见状连忙上前,把林西扶了起来,靠坐在床上。

林扈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地给林西喂水,直到他将杯子里的水喝光。

温水滋润了喉咙,林西感觉舒服了许多,道:“谢谢父皇。”

“西儿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定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那些狗奴才若是不听话,西儿直接让人抓起来,交给父皇便可。”

林西点点头,道:“儿臣记下了,保证下不为例!”

“答应父皇的,西儿也要做到。”

“嗯,儿臣保证!”

林扈又亲手喂了林西一碗粥,扶着他重新躺好,守在他身边,直到他沉沉睡去。

林西在床上躺了三天,总算恢复了些许,这才乘坐御辇,返回东宫春和殿。

林西昏睡了多久,江淮便在死牢里呆了多久,包括他的一家老小。

江淮是贫民出身,靠着科举走入官场,因他才华出众,被孙章看中,举荐给林扈,经过一段时间考察,林扈认可了他的工作能力,便将他调入刑部,这些年他干得不错,从员外郎做成了侍郎,深受林扈重用,成了京城的新贵。

江淮也因此被权欲迷了眼,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轻视被林扈疼在心尖尖上的林西,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不仅自己被罢了官,还连累家人被抓进死牢,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他们,突然变成阶下囚,短短几日的功夫,便犹如老去了十年。

平日里与他交好,奉承.恭维他的朋友,全部消失不见,没有一个肯替他求情,唯恐引火烧身,这就是官场的人情冷暖。

虽然林西度过了危险期,但林扈余怒未消,依旧没有把他们放出来的打算,他要杀鸡儆猴,让那些不老实的都看着,林西是他钦定的太子人选,无论他身体如何,才华如何,都不是他们能置喙的,否则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林西昏迷期间,京都再次发生命案,这次的死者是西城药材铺的掌柜,名叫吴德明。也是死在家中,死状和之前的三人相同。

江淮脑子犯抽,被林扈关进了死牢,刑部尚书郭江不得不亲自接手了案子,只是并未查出什么重要线索。

与此同时,一则流言在京都悄悄流传,说那狼妖是被人召唤而来,目的便是剖取死者的心脏,用来做药引,还说能召唤狼妖的只有皇室中人,而皇室中唯有当朝太子体弱多病……

传言传播速度很快,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唯恐下一个被挖心的就是自己。

城中遍布的锦衣卫很快便得到了消息,不敢耽搁连忙禀告林扈。

林扈听后勃然大怒,命令锦衣卫尽快捉拿造谣者,制止就要的传播。林扈平静下来后,突然想起之前林西说过的话,不禁十分惊讶,没想到林西仅仅听自己简略地说了案情,便能想到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份敏锐不得不让人赞叹。

谣言越是打压,越是反弹,在锦衣卫抓了几百人之后,京中百姓,甚至官员,都开始胆战心惊,暗自猜测是不是林扈召唤的狼妖,杀人取心,只想为林西治好身上的病症,毕竟这些年来林扈遍寻名医,也未曾治好林西的病,难免会铤而走险……

林扈本不想将此事告知林西,奈何宫中人多口杂,林西敏锐地发觉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对,便询问怎么回事,被问话的小太监没经过事,一吓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春喜听后眉头皱紧,怒道:“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传的谣言,这明显是蛊惑人心,蒙蔽那些一无所知的百姓。”

春喜等人一直在轮班侍候昏睡的他,不曾听到这些传闻。

就连春喜都明白他们的目的,林西自然也不例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春寿,你去请一下庆公公,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是,主子。”

春寿转身就走,又被林西叫住,道:“顺便让人把杨潇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

大约一盏茶后,杨潇率先进了林西的寝殿。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杨指挥使免礼。”

“谢殿下。”

“杨指挥使,听闻京中传言是我召唤狼妖,只为取心入药,可真有此事?”见杨潇眉头微皱,并未即可回答他,林西接着说道:“杨指挥使,我只想听实话。”

杨潇沉吟了一会儿,道:“回殿下,确实有此传闻,不过殿下放心,皇上已让锦衣卫调查造谣一事,殿下不必担忧。”

“如何调查?”

“追其源头,严禁传谣,否则以冒犯皇家治罪。”

“这是本末倒置,治标不治本。”林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谣言越是压制,人们越认为是真,时间一久,恐会生乱!谁负责此事?”

“锦衣卫副指挥使郭明。”

“想要了结这件事很简单,破了这起连环杀人案便可。至于追溯谣言之源头,不用查也知,定是想要我这太子之位的人。”

林西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杨潇虽跟随林西时日不久,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完全打破了他对林西的认知,而如今的这番话更是让他刮目相看。

“殿下想怎么做,尽管吩咐便可。”

“我想出宫介入案件的侦办,可父皇那边肯定不允,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过在行事之前,还需得父皇恩准,你先等等吧。”

林西说话有条理,行事懂分寸,越发让杨潇信服。

“是,殿下。”

又等了一会儿,春喜便带着余庆走了进来。

余庆来到殿前,躬身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庆公公不必多礼。”

“谢殿下。”余庆起身,直言道:“殿下唤奴才来所为何事?”

“京中谣言我已听闻,召公公前来,是有事详询。”

余庆瞥了一眼旁边的杨潇,道:“殿下莫要担心,此事皇上已然派人去处理,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便能平息。”

“方才我问杨指挥使,言之负责此事之人为郭副指挥使,其处事之法便是压制,我自觉此法不妥,治标不治本。只因谣言越是压制,酝酿越久,反弹越大,长此以往,恐会生乱。”

余庆点点头,道:“那以太子之言,该如何行事?”

见余庆认同,林西微微一怔,道:“庆公公,可是前朝已有人上奏此事?”

余庆一愣,随即佩服林西的敏锐,如实说道:“殿下机敏!前朝确实有人参奏,皇上还因此大发雷霆,发落了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曹营。”

“曹营啊……”林西搜索剧情,找到了曹营这个名字,道:“曹营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儿听过……可是刘妃的远亲?”

余庆闻言微微蹙眉,道:“殿下是从何处听说?”

“我偶然听刘妃提起过,不知真假。”林西顿了顿,接着说道:“刘家可有动静,有人附和吗?”

“不止没有,永昌侯还出言维护殿下,怒斥曹营。”

林西微微一笑,道:“若我之前没听错,那他们岂不是在父皇和众臣面前唱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余庆心思活络,经林西这么一说,便将整件事都串联了起来,道:“奴才定回禀皇上,详查此事。”

“庆公公,我大病之前,听春喜说父皇曾想派人清点东宫库房,后因我生病便拖了下来,现下我病好了,不知何时开始?”

余庆抬头看了林西一眼,不禁在心中赞叹,他这是想借由此事,让林玖及他身后的刘家自乱阵脚,这样他们查办起来的阻力便会小上很多,可见他足智多谋,心思缜密。

“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回去禀告皇上,不日便可开始。”

听余庆这般说,林西清楚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道:“还有一件事要请庆公公代为禀告父皇,我想参与狼妖案的侦办,不过我并不出宫,在宫中整理案情,让杨指挥使全权代表我参与其中,按照我的命令侦办此案。”

“是,奴才定一字不落将殿下的意思禀告皇上。”

“若父皇恩准,便劳烦庆公公即时知会一声,我好调阅案卷,尽快进入侦办当中。”

“是。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才便先行告退。”

林西思量了思量,道:“杨指挥使,你随庆公公过去吧,省得再劳庆公公跑一趟。”

“是,殿下。”

余庆和杨潇躬身退出大殿,快步出了东宫。

余庆转头看向杨潇,问道:“可是杨指挥使将谣言一事禀告殿下?”

杨潇摇摇头,道:“在问杨潇之前,殿下已获知此事。”

余庆点点头,不再做声,两人很快便来到御书房。杨潇在殿外等候,余庆则直接进了大殿,将林西的话如实地禀告林扈。

“曹营竟和刘家有勾连。”林扈听后脸色变得难看,若此事当真,那狼妖案的幕后主使便呼之欲出,道:“派人暗中核实此事,还有广恩寺那边,问问那个贱人最近可有异动。”

“是,皇上。”余庆顿了顿,问道:“皇上,殿下想参与案件侦办一事,您是如何打算?”

林扈叹了口气,道:“朕担忧他的身子能否撑得住。”

“皇上,殿下比奴才想象的还要聪慧.机敏,此案若是交给殿下,相信不日便会侦破,到时京中谣言便不攻自破,于殿下.于皇上都是大好事。至于殿下的身子,皇上若实在担忧,那便让奴才去侍候殿下一段时日,奴才保证不让殿下过多劳累。”

林扈看向余庆,笑着说道:“你对太子倒是比以往更上心了。”

余庆闻言连忙弓下了身子,道:“奴才惶恐。”

“行了,朕没有问罪你的意思。说实话,在不知西儿的真实性情之前,朕也难免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失望。在得知真相后,朕颇为懊悔,才发现朕对西儿真的一无所知。如今朕很是欣慰,西儿不愧是兰心的孩子,没让朕失望。”林扈说完吐出一口浊气。

“皇上不必自责,您国事繁重,难免有所疏忽,现今一切向好,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朕怎能不高兴。”林扈笑着说道:“去传朕口谕,宣郭江觐见。告诉杨潇,西儿的请求,朕准了。”

“是,皇上。”余庆躬身走出大殿。

杨潇见状连忙上前,问道:“庆公公,皇上可准了?”

余庆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皇上准了,回去禀告殿下吧,咱家还有事通传。”

杨潇一喜,连忙拱手说道:“有劳庆公公。”

杨潇没有逗留,大步走向东宫,将林扈的意思禀告给林西。

听到这个消息,林西不禁面露喜色,道:“杨指挥使,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刑部把案卷给我调来,再将最近的死者的尸身带来,记得要小心,莫要损坏尸体。”

“是,殿下。”

“春喜,你去太医院请汪院使,让他半个时辰后过来便可。”

“是,主子。”

安排好一切,林西便兴奋地在春和殿等着。

一炷香后,春财来报,说是林清和林路兄妹过来探病。

林西犹豫了犹豫,便让人进来了。

林清手里拎着个食盒,林路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两人来到床前,行礼道:“清儿(路儿)参见太子皇兄。”

“免礼。”林西随口问道:“你们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不用去上书房么?”

“回皇兄,今日上书房休学,母妃听闻皇兄的病有所好转,特意让我们过来探望,这是母妃亲手给皇兄熬制的燕窝粥,母后问过太医,这燕窝粥对皇兄的身体有益。”

看着林清,林西感觉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转变。

“替我多谢淑妃娘娘。春寿,还不把食盒接过来。”

“是,主子。”春寿从林清手中接过了食盒,躬身站在一边。

林西看向林路的手,笑着说道:“路儿是否有礼物要送我?”

林路听他这么问,忙不迭地点头,将小手摊开,是一个小木牌,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两个字‘平安’,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花纹做点缀,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比之前的小马进步了许多。

“皇兄,这是路儿给皇兄做的平安符,希望皇兄的病早日康复,一生平安。”

林西伸手接了过来,随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谢谢路儿,这平安符我很喜欢。”

林路闻言笑眯了眼,道:“皇兄喜欢就好,嘿嘿。”

“算上这个平安符,路儿已经送了我两份礼,我总要回点什么,路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林路连忙摇摇头,道:“路儿衣食不缺,没什么想要的。”

“这样吧,路儿回去想想,若哪天想到了想要的东西,再来告诉我,可好?”

林路犹豫了一瞬,道:“好,听皇兄的。”

“路儿,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让你给我解惑。”

林路微微一愣,随即赧然地说道:“皇兄,路儿今年刚刚入学,所学甚少,恐怕不能为皇兄解惑。”

“不是,我问的与学识无关。”林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是想问其他兄弟姐妹皆对我避之不及,为何路儿这般亲近我?”

“因为皇兄救过小狸,小狸是路儿养的猫儿,路儿知道皇兄并不像他们说的,皇兄是个很善良的人。”

“我救过你养的猫儿?”林西努力回想剧情,终于找到了林路所说的剧情,道:“所以那只狸花猫,是路儿养的?”

“嗯嗯,小狸是路儿在御花园捡到的,那时它还很小,路儿见它可怜,便抱回了家,养在了身边。那天小狸突然不见了,路儿便急着去找,却发现宫中的内侍和宫女正拿着棍子驱赶,是皇兄喝止了他们,小狸才幸免于难。”

确实有这么回事,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原身在御花园散步,偶然间听到一阵吵闹声,便出声喝止,根本就没有救狸花猫的意思,甚至还想抓到猫儿好好折磨一番,哪知只是转眼的功夫,那猫儿便跑了个没影儿,他派人到处找也没找到,没想到竟然被林路误会。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和路儿还有这段缘分。”林西这么说丝毫不觉得心虚,反正当时又不是他干的。

“其实之前路儿便想过来向皇兄道谢,只是路儿怕打扰皇兄养病,所以迟迟未来。”

“那只猫儿现在可还好?”

“好着呢,比之上次皇兄见它,又圆了不少,像个球儿一样。”

“那下次路儿过来,也把它带来,我也很喜欢猫儿。”

“好。”

弄清楚心中疑惑,林西又和林路聊了会儿天,大约呆了一炷香的功夫,两姐弟便离开了东宫,期间一直是林西和林路说话,林清几乎没有言语,就安静在一边听着。

正午时分,外出的杨潇终于回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负责案件侦查的刑部员外郎胡高,以及负责验尸的仵作季秋。

“尸体在何处?”

“回殿下,尸体已经腐烂发臭,现正在院外放着。”

林西点点头,让春喜帮他更衣,招呼众人来到了院子里。

刚刚来到院子,林西便闻到一股恶臭,胃部本能地翻腾起来,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棉花,塞进鼻孔里,这才走了过去。

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林西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死者的头部完好,颈项也没有勒痕,伤处主要集中在躯干部分。尤其是左胸,胸口被掏了个大洞,伤口极为不规则,就像是利爪穿透身体以后,在他体内转了一百八十度,才将他的心脏硬生生拽了出来。

林西转头看向汪桥,道:“汪院使过来看看,这是死后伤,还是死前伤。”

虽然他喜欢看侦探类的影视剧和小说,但并未涉及过法医学这种专业类的知识,所以只能求助于汪桥。

汪桥来到尸体前,学着林西一样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伤口,过了好半晌才说:“殿下,这应该是死前伤。”

林西点点头,转头看向仵作,问道:“狼毛是在何处发现?”

季秋神情有些惶恐,连忙答道:“回殿下,是在死者伤口处。”

“我说的是具体位置。”

季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殿下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全靠小人养活,求殿下饶命.饶命啊!”

林西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变冷,强忍着晕眩,慢慢地站起来,道:“谁派你来的?”

季秋的身子一僵,再次大声喊道:“殿下饶命,小人不能死,殿下饶……”

杨潇看出不对,扬起刀背砸在他的后脑上,阻止他再说话。

季秋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杨潇单膝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降罪。”

“你确实有错,不过现在本宫正值用人之际,此事便记下,待这起案子尘埃落定,再行发落。你派人出宫门,四下看看,可有可疑之人在附近徘徊。”

“是,属下遵命。”

“起吧。”林西转头看向员外郎胡高,淡淡地问道:“员外郎,他可是刑部的仵作?”

胡高似是刚刚回神,连忙答道:“殿下明鉴,他确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仵作,但他为何如此做,目的为何,微臣一概不知啊。”

“目的为何?”林西淡淡地笑了笑,道:“京中流言员外郎不曾听说?”

胡高脸上的表情一僵,道:“殿下,那都是心怀叵测之人的构陷,微臣怎会相信,还请殿下明鉴。”

林西淡淡地看着他,道:“看来员外郎是听过了,既然听过,又怎会不知他目的为何?”

胡高跪倒在地,道:“殿下,微臣当真一无所知,但确有不查之罪,微臣甘愿领罪。”

“员外郎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和皇上作对是什么下场,刑部侍郎江淮和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曹营,都是看得见的例子,想来员外郎不想成为下一个他们吧。”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胡高低垂着头,林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听进了心里。

“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古人云‘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想来这些话,员外郎都听过,也应该知晓该怎么做。别以为本宫生来体弱,便会早死,说不准那些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会先死在本宫前面呢,毕竟‘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说是吧。”

底下的官员为什么对林西被封太子不满,究其原因,一是他任性妄为.不学无术,二是他体弱多病.难堪重任。

前一条还好说,在于后天培养,毕竟再顽劣的人也有学好的可能。但第二条却不行,因为那是天生如此,若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怎会一拖就是十几年。

古人常说‘天命不可违’,这是林西做太子最大的阻碍。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西,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透彻,真是不容小觑,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慧极必伤?

“是是,殿下说的是。”胡高连忙应声,却又警觉不对,道:“不是,不是,殿下明鉴,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殿下明察。”

“本宫给员外郎思量的时间,员外郎不必急着回答。”

林西说完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汪桥,道:“汪院使可能查出他体内是否被下了蒙汗药之类的迷药?”

汪桥面露为难之色,道:“回殿下,这恐怕有些难。”

迷药不是毒药,以古代的检验技术很难查出,汪桥并不是推脱。

“其实查不查得出也无所谓,我心中已然有数。汪院使帮我检查一下,死者体内可有狼毛。”

汪桥为难地说道:“殿下,这要如何检查?”

林西淡淡地说道:“开膛破肚。”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还从未听闻查案要将尸首开膛破肚的。

“诸位莫不是以为本宫这般做是对死者不敬?”

众人对视一眼,虽然未曾说话,但表情已经告诉林西答案。

“恰恰相反,我这般做目的是为死者伸冤,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

林西的话铿锵有力,就像一击重锤敲击众人心上,让他们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林西方才再次出声,道:“汪院使可愿意执刀,为他讨一个公道?”

汪桥沉吟了一会儿,点头说道:“臣遵命。”

这个时代并没有专业的手术刀,但汪桥还是有一套工具,虽然没有手术刀美观,但用起来相差不多。

经汪桥检查,死者胸腔内确有毛发,不过只集中在一个地方。

确定自己的想法后,林西让汪桥又缝合好刀口,吩咐人将尸体送出宫,找个地方单独保管,林西便带着众人一起进了正殿。

“诸位坐吧。”吩咐春喜给众人上茶,林西看向胡高,道:“劳烦员外郎将所有死者的资料拿给我。”

胡高连忙应声,将手上的案卷递给林西,道:“殿下,这是此案的案卷,截止到昨天侦办的记录都在这儿。”

林西点点头,将案卷拿了过来,仔细翻看着。

林西看得出神,直到所有案卷全部看完,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看案卷,员外郎带人走访了死者身边所有人,却未曾找到四人的关联,是吗?”

胡高有些神思不属,林西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连忙说道:“殿下,微臣无能,还请殿下恕罪。”

“不说旁人,单说光禄寺少卿常伟志和督察院经历胡辉民,他们两人是同年参加春闱,而且都是榜上有名,不同的是常伟志是二甲进士,而胡辉民是三甲同进士。”

胡高一怔,随即请罪道:“殿下恕罪,微臣疏忽,并未察觉。”

林西并未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胡高被看得一阵紧张,冷汗不知不觉间冒了出来,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跪下时,林西移开了视线。

“四人老家相距甚远,若有关联,也定是在入京之后。杨指挥使,待会儿你去吏部查一查案卷,看看另外两人是否也在同年参加春闱。”

杨潇领命道:“是,殿下。”

林西再次看向胡高,问道:“案卷中写到,案发现场杂乱不堪,桌倒椅翻,东西散落,可是真?”

胡高如坐针毡,听林西问话,忙答道:“回殿下,确实如此。”

“不对。”林西直接否定了胡高的话,道:“那只是假象。”

紧张的胡高只听到了‘不对’两个字,焦急地解释道:“殿下,现场确是如此,微臣并未撒谎,跟随微臣去查办此案的差役,都能为微臣作证。”

“员外郎不必紧张,我并未说你撒谎,不过现场确实有人撒了谎,这个人就是凶手。他故意将现场弄得杂乱不堪,就是制造两人打斗的假象,而事实并没有。”

见林西如此笃定,汪桥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何会有此判断?”

林西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汪院使是除我之外,观察尸体最仔细之人,可有发现有何异常?”

“这……”汪桥皱眉回想了一下,无奈地笑着说道:“还请殿下明示。”

林西看向杨潇,问道:“杨指挥使,若两人纠缠.打斗,身上何处的伤最多?”

“手臂,打斗之人会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防御。”

“没错。可尸体手臂上只有一处利爪的抓伤,还是在左臂上,我刚刚查看过他的双手,右手上的茧多而厚,说明他并非左撇子,若是要防御,也应该是抬起右手才对,这是一处疑点。”

“也有可能凶手在他左侧。”杨潇提出猜测。

“确有可能。”林西点点头,认同了杨潇的猜测,道:“所以我们来说说第二个疑点。若确如员外郎所说,案发现场桌倒椅翻,那边说明两人缠斗时间不短,可他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外,却并没有碰撞导致的淤伤,这是否有些不妥?”

杨潇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而此时汪桥也反应了过来,不禁赞叹道:“殿下洞察秋毫,臣等佩服!”

“之前我曾询问过汪院使,死者身上的伤是死前伤,还是死后伤,汪院使说是死前伤,所以我可以由此推定,死者是在失去意识后,被凶手杀害,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在场众人摇摇头,表示赞同林西的话。

“既如此,我来说说这第四个疑点。就死者胸口的伤口来看,若是凶手真的是狼妖,那应该是他伸出利爪刺进死者的胸口,然后以这个方向在他胸腔内搅了一圈,若是真要留下毛发,那应该是分散的。”

林西边说,边比划着,随后接着说:“而之前我让汪院使打开了死者的胸腔,确实找到了一些毛发,却只集中在一处,显然这是矛盾的。”

杨潇听完林西的话,皱着眉头说道:“殿下的意思是,那些狼毛是有人事后放进死者体内?”

林西点点头,道:“刚刚我也看了其他伤口,并未发现狼毛,想来是被仵作清理了出来,好在胸腔内的狼毛没被清理,否则还真下不了结论。”

汪桥接话道:“所以狼妖是假,这一切幕后黑手设下的阴谋。”

“显而易见。凶手定制了一副特殊的凶器,形如利爪,锋利无比,能轻易刺穿人的身体。他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死者下药,且没有防备地喝下去,很有可能凶手是他们认识且熟悉的人,所以找到他们几人的联系,是侦破这起案子的关键所在。”

杨潇闻言起身说道:“属下这就去吏部。”

“莫要心急,我还没说完。”林西好笑地看着杨潇,道:“你让人去案发现场看一看,看看门窗上是否有新鲜的刮痕,在什么位置,附近草丛可有很细的绳子。切记,定要仔细观察。”

“是,属下谨记。”

“嗯,暂时就这些,你先去办吧,我再研究一下案卷。”

“是,属下告退!”

林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抬眼看向胡高,道:“员外郎多日奔波,实在是辛苦,索性就在东宫住下吧,也好与本宫好好讲讲案子。”

胡高心里更加惶恐,道:“殿下言重,为朝廷办事,是微臣分内的事,实在谈不上辛苦。况且微臣身份卑微,怎能留宿宫中,这不合规矩。”

“本宫未曾大婚,这东宫中也没有宫女,员外郎留下又有何不可?”

不给胡高拒绝的机会,林西看向春喜,道:“收拾间客房,让员外郎住下。”

“是,殿下。”

春喜从头看到尾,虽然还有些许地方摸不着头脑,却也大致明白了。这胡高和季秋一样,进东宫的目的不纯,很有可能是心怀不轨,听到林西的吩咐后,很快便了解了他的意思。

春喜来到胡高近前,道:“员外郎请。”

胡高虽然万般不情愿,可在这东宫之中,他根本没有话语权,就好似他的顶头上司江淮一样,最后还不是被送进了死牢。相较于牢房,住在东宫应该要舒服许多。

胡高起身行礼道:“谢殿下隆恩。”

被人软禁了,还要感恩戴德,这就是权势。

“员外郎为林国鞠躬尽瘁,本宫自然不会亏待员外郎。”林西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员外郎莫要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好好思量思量,我等你的答复。”

胡高自然明白林西话中的意思,道:“是,殿下,微臣告退!”

胡高刚刚离开,殿外便走进来一名锦衣卫,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方才属下奉命在外巡视,发现数名内侍和宫女在外鬼鬼祟祟,属下便将其带了回来。”

“仔细查问,看看他们都是哪个宫的奴才,让他们主子过来领人。”

“是,殿下。”

待锦衣卫出门,汪桥方才出声说道:“殿下为何会怀疑那仵作?”

“汪院使,你看我这面相,可是凶神恶煞?”

汪桥摇摇头,道:“殿下的相貌是诸多皇子中最拔尖的。”

“我方才问话的语气重了?”

汪桥再次摇摇头,道:“殿下语气温和。”

林西淡淡地笑了起来,道:“我既不是凶神恶煞,语气又不重,他若不心虚,何至于此?”

“殿下说的是。”汪桥顿了顿,接着问道:“那殿下为何怀疑员外郎?”

“我只让杨潇去拿案卷,和抬尸体回来,并未吩咐带办案的官员和差役,他们跟来要么是父皇指派,要么是自我举荐,我更倾向后者。那仵作虽然上了年岁,却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干不了大事,所以身边得跟着一个给他吃定心丸的人,这个人除了员外郎,不做他想。”

汪桥由衷赞叹道:“殿下英明!臣佩服!”

“这次还多亏了汪院使,不然我说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辅佐殿下,是臣分内之事,以后殿下有何事,尽管吩咐便可。”

“别人不好说,但我是真离不开汪院使,故而以后麻烦汪院使的地方多着呢。”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两人说话间,殿外传来通禀,道:“主子,庆公公求见。”

“进。”

话音刚落,余庆从门外走了进来,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多谢殿下。”

“庆公公来此,可是父皇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