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念独自回了“娘家”。

除了凌家父母,四个姊弟里果然只有凌宿雨一人在,凌宿雨接到电话就来门口接朝念,结果只瞧见他一个,伞都没打,浑身上下湿透了,孤零零站在门口。

凌宿雨惊异万分,赶紧先把人揽入伞下,带进了家门。

凌家佣人递上干毛巾给朝念,凌宿雨接手过来,帮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陆锦知呢?”他没好气问。

朝念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哥哥,见他对自己并无敌意,放心了一些,说:“他有事不来了。”

凌老爷身子骨差,长年坐在轮椅上,凌夫人听到动静独自走出屋来,看了朝念一眼,目光里藏着隐晦的不悦:“不来了?什么意思?”

朝念观察了一下凌夫人的脸色,这还是他第一面见到“后妈”,这位长辈看上去倒是比陆父陆母和蔼不少,但四目相对,也没多少情分可言。

朝念可以理解,毕竟他是“私生子”嘛,说不膈应是假的。

如果陆锦知在,两人兴许还要装作感情无间的样子,现在人不在,空气属实窘迫。

朝念想说正好省得场面功夫了,不如就各自随意,他待会儿就走。

但门口马上传来轿车停住的声音,车门打开,脚步声踏着雨洼走过来,玄关的几人回过头,见刚刚还被告知不来了的人,这不就出现在眼前了吗。

陆锦知举着伞快步走近,向凌夫人问好:“抱歉伯母,让你们久等了。”

随即他看向朝念,神情里明显昭示出有话要说,但在人前,只能先看几眼。

凌夫人倒是一副好脾气,没做为难,只说雨大,让人赶紧进屋来。

凌宿雨靠在门边不客气地问:“不是说不来了?”

陆锦知脚步一顿,又看了朝念一眼,没理会凌宿雨,只冲着长辈微微一笑:“念念说的置气话,是我不好。”

朝念对陆锦知这么快赶来也有些意外,来都来了,他身为工具人自然也没必要继续下丈夫面子,就说:“哦,他开车绕错路,我就生气自己下车打的过来了,刚刚说笑的。”

凌宿雨挑了下眉。

凌夫人则是摆摆手一笑而过:“人来了就好,进屋吧。”

三人错落着往屋内走,陆锦知上前几步与朝念并肩,低声道:“适才在雀安街……”

凌宿雨恰好回过身来,哥俩好似的勾住好弟夫的肩:“你刚叫错了,伯母?该叫妈。”

朝念见他俩讲话,自己便快一步进了里屋。

两个新婚夫夫在客房换下了湿衣服,才赶来餐厅就坐。

凌老爷被佣人推着轮椅坐到了主位,看到朝念目光闪动,朝他招了招手,朝念赶紧过去蹲在了轮椅前:“爸。”

叫得多少有点心虚。

凌老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陆锦知便问候凌老身体如何,客套了几句,又拿出了给二老准备的礼品,唤了声爸妈,再次为迟到道了歉。

他讲话说不上多逢源,但礼节周全,三言两语过后,话头总算聊开了,一顿饭吃的虽然滋味不重,但竟然比在陆家一家人的第一顿饭要轻快许多。

饭后陆锦知陪着凌老聊起了股票,凌夫人则装模作样拉着朝念问起在陆家习不习惯,朝念知道她在丈夫面前做样子,但也十分配合。

他从小就会讨长辈喜欢,凌家的两个亲儿子又都是不省心的,凌夫人说着说着心生感慨,倒真的没那么讨厌朝念了,言辞里多了几分真。

连凌宿雨都凑到妈妈耳边,调笑着说:“妈,这个弟弟是不是更可爱一点啊?”

遭到凌母的一记敲打。

朝念一直偷瞟陆锦知,记忆中这个男人每天都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的时光不多,他本以为对方吃完饭就会找借口走人,没想到这么配合。

意外融洽的待足了三个小时,陆锦知才和朝念慢悠悠起身告辞。

两边俱是一派和气,走到门口时,凌父凌母不忘让陆锦知照顾好“凌念”,陆锦知便将朝念的手一牵,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一个虚假的营业笑容。

陆锦知做牵手举动时原本并未多想,可当那柔荑握在掌心里,顿时感觉软绵绵的,很是好捏,便不禁朝对方看过去。

他搜肠刮肚想寻找一个对比,却恍惚发现从小到大压根也没牵过谁的手,包括自己儿子陆遇可。

这个发现让他很快移开了目光,手上的力度也不知该紧该松,堪堪虚握着,被凌家人目送到了车边,才顺势放开。

朝念只当陆锦知不喜触碰,看他车门一关就如释重负地坐到了边缘,自己跟着坐进来的时候,对方原本垂在腿侧的手马上收到了腿上,还用另一只手覆住,余光都不肯看他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上了男德班。

搞不好真是小情人提点过呢?

朝念知趣的和他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车子开出几十米,陆锦知才缓缓开口:“今天不是故意让你多等,我身边那人是相识的小辈,从香江过来谈生意的。”

朝念下意识问:“小辈?他看着与我差不多大吧。”

陆锦知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心想以你的年纪,没嫁给我的话在大家眼中不就也是小辈。但他把这话咽下了。

“听周何说,你们看到……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错位产生的误会。”

朝念很是意外,不是意外那件事是所谓误会,而是意外陆锦知在和他解释。

“没什么,我们不是约定过?不干涉私生活,是真的也不关我事啊。”朝念耸肩。

陆锦知眉头一蹙:“首先,我说了明面上要过得去。其次,你觉得没什么的话,为什么提前走了?你知不知道回门自己一个人先回很坏规矩。”

他责备的语气让朝念撇了嘴:“所以你只在乎规矩,不在乎放我鸽子?”

“……这一点我向你道歉,我确实没规划好时间。”

“没诚意。”朝念嘟囔着转过脸去。

车窗上倒映出陆锦知吃瘪的脸色,朝念心里有点暗爽。

其实在从前,他绝不会向任何人发脾气的,因为他是好学生、好儿子嘛。可自打穿越过来,对身边这个被迫绑定进婚姻的男人反而无所顾忌了。

原来任性是这种感觉嘛。

不过一回到陆公馆,朝念又变回了面上的好妻子、好小爸。

他们两个一进家门,陆遇可欢脱的小脚丫就踢踏着跑进客厅:“念念哥哥!有没有买到,有没有买到?”他说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赛车。

陆遇可兴高采烈扑过来后才看清陆锦知也在,脚下一个急刹车,慌忙收敛了神色:“爸爸……”

陆锦知瞥他一眼,缓缓说道:“叫我爸,叫他哥哥?”

朝念和陆遇可一下子都竖起汗毛,互相对视两眼,朝念率先说:“可乐还不适应叫我爸爸,叫名字也没关系。”

陆遇可嘴唇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来,有些内疚的垂下了头。

陆锦知叹了口气:“不是要逼你喊爸爸,只是辈分错了,知道吗?”随后又摇了摇头,“好了,在家里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别叫爷爷奶奶听到。”

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朝念等陆锦知往里走去,才悄悄拉过崽小声道歉:“今天去的那个商场没有货,我让老板帮我……”

结果陆锦知突然又回过头来,吓得两人一下直起身子。

“他让你买什么?”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陆锦知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逼视下,陆遇可终于先一步缴械投降,结结巴巴地说:“上、上次的那个赛车,你说如果……”

“如果考试及格了就买给你。”陆锦知替他接下了说不下去的话,“考试及格了?成绩提高了?还是觉得,有了新靠山了?”

他每问一句,陆遇可的头就埋得深一分,到最后彻底抬不起来了。满身的沮丧,和刚进门跑过来的样子天差地别。

朝念怀疑陆锦知是不是还在不高兴,毕竟刚才车上两个人气氛实在不太好,新靠山什么的也像在借题发挥讽刺他。

他忍不住插话:“你有脾气不要朝孩子发。”

陆锦知眼神一凛:“这是我儿子,记住你的身份。”

陆遇可对这样的陆锦知明显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嚅:“不要吵架……”

陆锦知似有继续训斥孩子的苗头,朝念见状马上挺身而出,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吵架,是你爸爸做错事还这么凶。”

陆锦知噎了一下:“你……”

“他今天放我鸽子。”

陆遇可看向陆锦知的眼神马上变了:“好过分啊。”

“他害我淋雨。”

“天呐。”

“他还……”

“好了!”陆锦知打断,揉了揉眉心,“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不说了,进屋吧。”

他内心是有点理亏,一家之主的气势也没了,转身往屋内走,但心里不禁想:这小妻子装得乖巧,脾气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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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朝念定时定点上了直播号,心中还惦记着白天的事,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位榜一大哥。

他记得知.Arvin的IP显示也在虹城,对方又是一位热心学生家长,看消费水平应该家底深厚,家境不俗,说不定对方家里的小孩也会喜欢那个奢侈的流行玩具车呢?

朝念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私信了大哥。

陆锦知正在电脑前看财务报表,手机照常挂着抖乐的直播,休息间隙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OM-不念发来的消息。

这个小妻子每次发过来的消息总能令他意外,上次是,这次依然。

没有见到这个人以前,他设想过以对方那样贫寒的出身、回凌家后的表现,进门后想攀高枝,说不定会从小孩子身上动歪心思。

可现在看起来,他连讨好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讨好陆遇可?

不如说他还没做什么,自家崽已经对他好感爆棚了。

对于这点陆锦知实在心情复杂,他怕朝念心思不正伤害到小孩子,想阻止两个人走近,可又难能可贵的看见陆遇可学得进去,笑得真心。

朝念究竟是心思单纯、无心插柳,还是心机深沉、更为高级的猎手?

他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