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我与祂>第23章 黑玫瑰22(入v三合一)

下午的时候, 郁睢不在陈山晚的身边。

因为郁睢顶了天一天也就能出来6个小时,“他”还想陪陈山晚吃晚饭,想让陈山晚吃“他”做的晚饭, 下午就没法出来。

说实话陈山晚不是很懂“他”的这个执着,但陈山晚也不是很在意。

他从小就是这样, 很多事都无所谓, 他初中时还有同学说过他像个冷血动物。因为陈山晚不会在意谁的去留。他好像跟谁都可以玩得很好,毕竟他脾气性格很好, 可他又似乎和谁的关系都一样,无论是谁对于他来说都是“路人”。

哪怕是看似和他玩得好的朋友明天就要转学了, 他也会很平静地接受。

也许是在福利院见多了生离死别毕竟陈山晚有记忆的时候, 是福利院接收小孩最多的时候。

很多生下来有问题的孩子直接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有些都来不及等到救治, 就濒死。尤其是大冬天。

还有些就算是得到了救治, 在福利院待了几年后也会出现病情恶化然后病危。

这其中不乏和陈山晚一起长大、一个宿舍, 甚至因为床位太满还同床共枕过的孩子。

陈山晚确实没有什么情绪, 甚至不会难过。

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就是…找不到归宿感。

那种被肯定、坚定需要的归宿感, 没有他就不行的感觉。

他找不到,所以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都好似如泡沫般, 是幻影。虚浮的。

就算能被他的脑子记住, 也没有办法在他心上过一道。

但……

郁睢有些不一样。

在确认了郁睢就是当年那个小哥哥后, 哪怕陈山晚的记忆仍有空缺,他也依旧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他的情绪也会随之有所起伏。说句不好听的, 好像这么多年, 就只有这一刻是真正活着的。

陈山晚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陈山晚现在独自坐在对着落地窗的沙发上, 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其实不是很懂郁睢为什么要点破。

但反正已经点破了, 他也没什么办法。

他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郁睢也不在意。

但……“他”明显心情很好,摇头晃脑还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陪他吃完了饭,亲手洗了碗,又笑眯眯地跟他说了他先上楼关禁闭去了,才消失了。

嗯。

说实话那一瞬间陈山晚都不知道究竟是郁睢大他十一岁,还是他大郁睢十一岁。

不过。

陈山晚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郁睢在演他的话,就目前来看,其实作为不是人的郁睢,在某些方面似乎要比人类更加纯粹。

是因为“他”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社会吗?

陈山晚枯坐了会儿,他刚想要去楼上看看大二的专业书,就听见了摇铃声。

和之前会觉得发毛不同,这一次陈山晚无端品出了点委屈。

其实他大可以不管的,尤其前不久郁睢才戳穿了他的心思。

但陈山晚站在楼梯口时,在摇铃声中停了会儿,到底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上了三楼。

郁睢也不装了,陈山晚到三楼走廊时,“他”就停止了自己宛若招魂的举止。

陈山晚借着手机灯光,视线滑过还挂在三楼走廊,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幅黑玫瑰画,始终存在的视线感瞬间变得更加浓郁。

陈山晚甚至幻视了郁睢就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阒黑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占丨有丨欲。

陈山晚不知道郁睢到底有没有掩盖一下,又或者“他”自己知不知道,“他”再怎么装,那双眼睛也总会暴露“他”所有的想法。

对他的侵占欲,已经溢出来,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的锁链,试图束缚住他。

陈山晚挪开视线,在门口站定:“怎么了?”

郁睢似乎不能理解陈山晚为什么这么问,语气既有闷闷不乐,也有几分困惑:“想你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上来陪我。”

陈山晚:“?”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郁睢离开他身边才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郁睢。”

陈山晚本来是想就郁睢这个行径说点什么的,但话才到嘴边,就打了个转。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算了。

陈山晚看着门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黄符:“如果我开了门,你还会被限制住时间吗?”

“不会。”郁睢很清楚陈山晚做了什么让步,“他”弯起眼:“但我依旧只能在这栋别墅活动,我去不了别的地方。”

故而“他”哀求道:“阿晚,别走好不好?就在这儿陪我,我很有钱的。”

陈山晚“十动”都没有了:“我不想做米虫。”

他不喜欢做一个没有意义又或者价值的人。

像是知道他的潜台词一样,郁睢低低地说:“可你在这儿陪着我,是因为我需要你。阿晚,只有我这儿是非你不可的。而且我只需要你一个。”

陈山晚捻着黄符的手一顿。

他终于察觉到郁睢像是一个熟知人心欲丨望的魔鬼,一眼就能够洞穿人的灵魂,然后低声蛊惑着人类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但陈山晚对于郁睢看穿他这事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但我不是非你不可,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

陈山晚看着黄符上的古代文字:“我很喜欢我的专业,我想继续研究下去。而且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很多想要去看想要去了解的事。”

空气安静了几秒。

郁睢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阿晚,你这话听着好像渣男。”

陈山晚:“?”

他莫名其妙:“我只是跟你阐述一个事实,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你曾经也是个人类的认知,又或者对人类的认知还有多少,但我得提醒你,我是个人,在人类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他的确很想要郁睢说的那种独一无二,陈山晚是承认郁睢的话直击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可不代表他想要变成一株只能攀附的菟丝花。

郁睢其实该生气的。

“他”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将陈山晚直接关起来,那样他们就根本不用在这里谈论这种会让“他”极其不悦的话题。

可那是陈山晚。

郁睢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陈山晚什么,“他”这样没有丝毫道德感,都已经不是人的存在了,居然还是会不断为陈山晚退让,连强硬地将他关起来都做不到。

“他”的灵魂……就好像被陈山晚驯服了,打上了失败者的标记一样。

郁睢只能咬着牙装可怜:“那你舍得让我就在这里每天扯着花瓣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吗?”

陈山晚有点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他很轻地弯着眼:“所以比起我们在这里纠结我留不留下来,我们更应该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他翻找着每一张符:“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有没有办法解除这个限制?”

他说着,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呢喃:“如果‘养神’这事是真的,而且和我们学的内容相差无几,那按理来说,能控制你、限制你的只有你的心脏,你说那朵黑玫瑰是你的心脏,但它已经被我挖走……”

陈山晚若有所思:“郁睢,你成神的最后一步是吃掉我,和你的心脏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郁睢觉得陈山晚真的是个事业批。

“他”无奈叹气:“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嗯?

不是吗?

陈山晚的猜测是郁睢的心脏可能被他吃掉了又或者怎么样,所以郁睢最后要吃掉他才能把自己补全。

毕竟电视剧里的那些虐恋都是这么演的嘛。

郁睢:“阿晚。”

“他”好像很头疼:“你少看点那些荼毒思想的电视剧。”

陈山晚稍扬眉,确认了这些黄符的确都一模一样后,转身背靠上门:“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他又把郁睢的心脏给他们了吧?

“原来那个心脏确实已经不在了。”

郁睢低头盯着门缝里陈山晚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但我说过,那些人为了能够控制住我,用了点别的办法。”

他们用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催化郁睢再长出一颗“心脏”。

这又没有什么难的,毕竟那个时候的郁睢不仅虚弱,还已经不是人,整个“人”都是由荆棘构成的,“他”只要长花就好。

郁睢说到这儿时,还低笑了声,完全不觉得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多残忍:“阿晚,你看见的所有花,都是我的心脏。”

也是将“他”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陈山晚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自己一些摸花的举动:“……”

郁睢好似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吟吟地:“是哦,阿晚你总是在撩拨我,自己却不知道。”

陈山晚不背着锅:“不知者无罪。”

可既然郁睢被困在这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郁睢成不成神会和他有关?

郁睢轻唔了声:“因为你是第一个和我做交易的人,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

陈山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一愣:“什么?”

郁睢却说:“我不是很想说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淡:“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郁睢。”陈山晚皱起眉:“这也是我的记忆,我有权知道。”

郁睢并不否认:“是呀,可是阿晚,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想起来,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记起。”

“他”很是无辜地:“我其实也很希望你能早点想起来,这样你对我的感情会更深吧。”

郁睢不在意陈山晚给“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无论是喜欢占大头,还是别的更多,“他”都无所谓。

“他”在意的只有“他”在陈山晚那儿是不是分走了陈山晚最多注意力的,陈山晚给他的情绪是不是最多的。

什么都好,恨都可以。

“他”只要最浓烈的。

要陈山晚永远永远记住“他”。

.

入夜。

晚上郁睢给陈山晚做了饭,再陪陈山晚吃完饭,就到了“他”的防沉迷时间。

不过陈山晚这回主动上三楼陪了郁睢,陪到九点就下楼洗澡了。

洗澡时,陈山晚还在想下午的对话。

他是有注意到郁睢说的是“感情”,而不是特指“喜欢”。

郁睢比他想象得还要偏激。

陈山晚洗完澡出来后,重新被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感包裹住。

他顿了顿,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至少他洗澡的时候郁睢没有偷看。

……他底线真低。

陈山晚自我反省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他不是很在意郁睢盯不盯他,非要说在意,也是躺在床上关了灯后,那种视线感仍旧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

和之前不知道并且习惯了就没太注意不同,陈山晚现在很清楚这种感觉来自哪,就多少有点扰他睡梦了。

所以陈山晚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你能别看了吗?”

空气很安静。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陈山晚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补了句:“郁睢,晚安。明天见。”

其实陈山晚也是蒙的答案,但他觉得他大概率可以蒙对。

毕竟郁睢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些东西。

于是视线感慢慢消失,陈山晚也得以安心闭上眼睛。

陈山晚入睡得很快。

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沾床,就能很快入睡,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着。不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

初中中考时陈山晚睡得都很香,高考也是,他高考可是省状元。

而在陈山晚睡着后,那种视线感就又出现了。

不过陈山晚是察觉不到了。

漆黑的荆棘影子慢慢往上,一如既往地缠住了睡梦中的陈山晚。

郁睢用自己的神识与陈山晚纠缠,在触及陈山晚的太阳穴时稍顿。

啊。

“他”静静地想,阿晚要想起来了啊。

其实郁睢那时候没说实话,“他”也不是那么想陈山晚想起来的。

那些记忆对于陈山晚来说大抵是痛苦的。虽然“他”并不觉得“他”的人类有那么脆弱,可难过和痛苦这种情绪是苦涩的。郁睢不想在他身上品尝到。

陈山晚是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福利院,回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他的对面坐着那个眼睛上捆了绷带的小哥哥,他轻轻眨眼,看着坐得板正到可以说是有点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小哥哥,把自己刚裁剪好的废纸给他:“哥哥,你还会折别的什么吗?”

小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

他慢慢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到陈山晚的手上。

陈山晚笑起来,把千纸鹤放到自己的铁盒子里。

铁盒子已经锈迹斑斑,打开都不是很利索了。这个盒子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月饼盒子了,院长给陈山晚让他存放自己的“小秘密”的,

每个孩子都有,陈山晚的盒子里面全是折纸。

有元宝、小船、鸟、花、小兔子、小青蛙等等,全部都是这个小哥哥给他折的。

陈山晚喜欢这个小哥哥。

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其实陈山晚跟每个人都玩得可以,但他本人最喜欢这个小哥哥。因为小哥哥只会给他折纸,也只会对他的话有反应。

他还会把小蛋糕和糖果全部让给他,会帮他吃他不喜欢的胡萝卜,会陪他一起翘课。还会帮他洗他不想自己洗的贴身衣物……

所以陈山晚觉得这个小哥哥和可可姐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小哥哥只是不会说话、看不见,他是听得懂别人说话的,只是他只理他而已。

小哥哥来了福利院后,陈山晚的日子都好像鲜活了起来。

他跟他相处得很好,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的小哥哥忽然坐了起来,拽着他的手好像要带他去哪。

陈山晚虽然偶尔会有些小顽皮,但本质上是个很听话的小孩,院里的规矩是晚上不能在院内乱走,所以他拉住了小哥哥:“哥哥?”

他小声说:“我们不能离开房间的。”

小哥哥没说什么,只拽着他要往外走。

他看着瘦瘦弱弱,手劲却意想不到地大,可终究是他察觉得太慢,在他们轻手轻脚打开门时,正好撞见了院长。

陈山晚一愣,下意识地要帮小哥哥打掩护:“妈妈,我想上厕所,但我有点怕黑,就拉着哥哥陪我。”

他仰头去看院长,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院长冰冷的目光。

院长嘴里也说出了他根本就听不懂的话:“…他们说你是另一个,看样子是真的啊。”

陈山晚懵懵地,被小哥哥挡在身后,推着慢慢往后退,

他根本不知道院长在说什么,但他看见了院长手里拿的东西,在漆黑的走廊里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反出了寒芒。

那是一把刀。

院长妈妈明明说过,刀是危险物品,不能在他们面前展示……

说起来,今天这间房间里只有他和小哥哥,其他人都去做体检了。

他们都是分批次体检的,陈山晚的身体没有什么残疾,就是容易小病不断,体质弱而已,所以都是排在最后的。

陈山晚脑袋乱糟糟的,那一瞬间他的思考能力突破了一些桎梏,展现出了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该有的智慧,但也仅仅只有一点。

陈山晚本能地觉察到危险,攥紧了小哥哥的手臂。

院长一步步慢慢走进来,像是已经将猎物堵到了死角的猎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晚仔,到妈妈这里来。”

她以为自己还能蛊惑住陈山晚,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警惕另一个“人”的存在:“你抓着的那个,可不是人类,是怪物。”

陈山晚根本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

院长似乎是觉得好笑,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挥下!

少年带着陈山晚躲了两下后,陈山晚在极度的恐惧中诞生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冷静。

他在想院长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在想…小哥哥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躲避的?

院长到底是大人,少年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虚弱,在院长再一次挥刀乱砍时,一道黄符也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砸在了少年的肩臂上。

那一刹那,陈山晚的三观被颠覆了。

他清楚地看见蓝色的火焰烧上少年的肩膀,那种皮肉烧灼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的小哥哥只是……半边肩膀从人的形态变成了一堆纠缠在一起,好似在痛苦挣扎的荆棘。

少年也因为过大的痛苦而跪倒在地,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肩膀却又不能,嗓子里都发出了“嗬…嗬……”的怪声。

陈山晚其实被吓到了。

他完全没有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为什么,但在看见他喜欢的哥哥身上着了火时,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扑上去,抱住了少年。

陈山晚用自己的身体扑灭了火焰。

而窗口翻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看着抱着少年的陈山晚,陈山晚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紧紧抱着半边肩膀都被烧灼成了干瘪的、很明显丧失了活性的荆棘,眼里并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甚至可以说是不是看人的眼神。

更像是在看任人摆布的物品,挂在挂钩上等人来买的肉。

陈山晚不喜欢他的视线。

他抱紧了呼吸都很微弱的少年,小哥哥的侧脸压在他的脖颈上,冒出的大片冷汗蹭在了他的脖子,是湿黏的。

男人注意到陈山晚的视线,有点意外地扬扬眉:“居然没被吓哭,他这性格倒是意想不到地坚韧…养出来的话会很强,但恐怕也不好控制啊。”

院长握紧了手里的刀柄,看向男人:“你要坐地起价?”

大概是觉得两个孩子做不了什么,两人居然就这样聊了起来。

男人低笑:“我也可以不起价,就按我们之前的方案走,看你要不要在钢丝上跳舞了。”

他提醒院长:“他的灵魂可比那个误入你们这里的更强,不然也不可能能挖走‘他’的心脏,甚至……”

男人的视线一转,落在了摆放在陈山晚床边的黑玫瑰上:“还能养起来。”

他微微眯眼:“这灵魂…我师公修行了这么多年,恐怕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要是能养成功,恐怕可以影响全世界。”

院长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不需要影响全世界。”

男人轻嗤:“知道,你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够帮你让这福利院能继续开下去,还有你的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呢,也不要多了,就是如果你养成后,我要把他分成两半,留一半给你,足够你实现你那些简单的愿望了。”

院长皱起眉。

男人端详着她的神色,觉得好笑:“你不会是怕他难受吧?你明白你要做什么吗?你待会可是要亲手挖了他的眼睛,废了他的四肢,再剖开他的心脏把‘图腾’种下去,再把他活埋的。比起这些,等他成神后把他分成两半根本就不算什么痛苦了。”

陈山晚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可以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但又似乎无法听懂。

陈山晚看向院长,有点无助地:“妈妈……?”

院长登时将刀柄握得更紧,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里。

她转身看向陈山晚,沙哑着嗓音说了句:“晚仔,别怪我。你也喜欢大家不是吗?只要牺牲你一个人,浩浩哥哥和妮妮姐姐他们都可以活下来,你也看见他们有多痛苦了……”

陈山晚和少年被逼至了角落,根本无力逃脱,他只能咬紧了牙:“不要。”

他看着院长,稚童的声音总有几分很难分辨男女的尖细:“这是你一厢情愿!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该不该给你是我自己决定!”

然而院长根本听不进去:“抱歉了……”

她猛地举起刀就要挥下,但也就是这时,少年另一只手倏地化作了荆棘,几根挡住了院长的刀,另外几根飞速将那朵静静开在一旁的黑玫瑰掠走。

男人一惊,边掏符边喊:“拦住他!他如果把自己的心脏吃掉了的话会变成真正的怪物,到时候就失控……”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少年直接将那朵黑玫瑰塞到了陈山晚的嘴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你疯了?!”

陈山晚也懵住了。

但在黑色的花瓣被碾碎了一点,有清苦又带一丝甜的汁液侵入他的感官时,他诡异地听见了自己脑海里响起了青涩的少年声

“吃进去。”

陈山晚完全是下意识地照做。

“快向我许愿!”

“…许、许愿……?”

“只有向我许愿,我才能拥有力量,才能保护你。”

“许什么愿?”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陈山晚看向已经斩落了荆棘的院长,看向面露痛苦之色的小哥哥,呢喃:“我要……一切回到从前。”

“……”

空气安静了一瞬,少年凑近本来就和他离得很近的陈山晚,在他的眉心落了个轻吻:“如你所愿。”

在那一刹那,他瞬间变成了数不清的荆棘将陈山晚包裹住。

陈山晚也在那一刻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许这个愿望,他往前,却坠入荆棘的拥抱中:“哥哥”

他听见少年不知道跟谁说:“有我一个就够了吧?反正现在他吃了我的心脏,也没有办法满足你们的条件,成不了神了。”

“我会如他所愿抹除你们所有的记忆、修改你们的记忆,然后跟你走。”

“放过他。还有你…对他好点,要是让我知道你让他受苦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

再然后,陈山晚忘记了一切。

他第二天在床上醒来,放在床头边的黑玫瑰消失不见了,睡在他旁边的小哥哥也不见了。

他赤脚跑到走廊里,就见院长妈妈手里拿着不知名的花走了过来:“晚仔?”

她跟陈山晚说:“你床头的花枯掉了,惹了虫,我帮你把它埋在了树下,就是大家之前埋小鸟的地方。”

她把手里的花递给陈山晚:“这是我给你摘的新花。”

陈山晚没有接,只是仰着头问她:“哥哥呢?”

院长偏偏脑袋,眼睛有一瞬变得毫无光泽,陈山晚却没有察觉:“哥哥啊,他家里人来找他了。原来他不是孤儿,只是跟家里人走丢了。他回家去了。”

陈山晚动动唇。

院长又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去把鞋子穿上?”

陈山晚摇头也点头:“我不用花了,妈妈。”

他低着头,小声说:“我只要那一朵,坏掉了也不要别的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记忆中小哥哥的形象并没有那么清晰,和他好像也没有太多交集,但他就是……

陈山晚看向窗外,不高兴地呢喃:“也不跟我告别。”

.

陈山晚醒来时,第一感觉就是头疼欲裂。

然后有一双冰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脑袋上,指尖搭在他的太阳穴和眉心,还有几根落在了他的头顶,像是按摩器似的,给他按了按。

“……郁睢。”

陈山晚的身体有一瞬紧绷,但在想起只有谁时,又放松下来。

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任由郁睢帮他按摩。

郁睢垂着眼,嘴角噙着笑,愉悦地看着陈山晚,手上的动作其实是有几分生疏的,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给人按摩。

但按着按着,就慢慢掌握了技巧,熟练了起来。

因为知道陈山晚没有睡着,所以郁睢低声问:“舒服点了吗?”

“…嗯。”陈山晚语气漠然:“向你许愿还不允许撤回吗?”

郁睢猜到他多半要算账,有点无辜:“阿晚,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再说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来不及等你修改啊。”

可陈山晚难得地主打一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还在继续:“独自一人扛下所有,然后再让别人忘了自己都做了什么很酷是吧?像是一个英雄是吧?”

他语调平平:“说起来你那个时候也的确才十六岁,正好是中二的年纪。”

郁睢微顿。

“他”有点想笑,当然看着这样的陈山晚,“他”是更想亲他的,只是得忍住。

不然陈山晚的怒气值只怕会无声地再往上蹿几个格子。

郁睢这回没辩解了,而是果断滑跪认错:“阿晚,我错了,对不起。”

“他”一边继续给陈山晚按摩,一边俯下身,就连蠢蠢欲动的荆棘都小心翼翼地缠上陈山晚的手指,亲昵又讨好地蹭了蹭:“别生气了。”

陈山晚无情地:“别在我这浪费时间,回去吧,不然你这六小时今天就不够晚上陪我吃饭了。”

郁睢停了停。

“他”看着陈山晚,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阿晚,你不打算给我开门?”

陈山晚面无表情地睁眼看“他”,他本来是要说什么的,结果话到嘴边,先被这场面给噎了一下。

因为郁睢整个“人”是半挂在他床头的,“他”只有半个身子显露出来,剩下的半截身子都是荆棘。

也不知道是“他”没预料到陈山晚会睁眼,还是“他”干脆不装了。

反正这一幕对于一个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人来说极其冲击再说就算不是,现实里瞧见这一幕多少也会被震到。

所以陈山晚默了默,那浑身凛冽的气息都跟着退了点:“…不开。”

也是因此,他原本冰冷的话语都莫名变得像是在闹脾气地撒娇:“你就继续你那六小时的防沉迷吧。”

郁睢到底没忍住。

“他”失笑,胸腔震鸣着闷出笑意,给陈山晚按摩的手也停住,变成了抚摸。

“他”揉着陈山晚的脑袋,喟叹:“阿晚。”

像是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一样,陈山晚抢先开口,却和郁睢的声音重叠响起

“你最好闭嘴。”

“你好可爱。”

“……”

郁睢果断选择撤回:“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眨巴了下眼睛,捂住陈山晚的耳朵:“我什么也没说。”

陈山晚:“。”

他冷漠地盯着掩耳盗铃的“人”,心里的郁结和那些不知如何形容的烦闷情绪到底还是全部消散。

他抬起手,主动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郁睢的手背上,什么都没有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郁睢心神一动,将自己放得更下,下半身也缓缓成人型,连衣服都用荆棘编制好。

“他”撑在陈山晚上头,试探着在陈山晚唇上落了一个轻吻。

陈山晚没有躲避。

于是郁睢呼吸一停,不属于“他”的、“他”从陈山晚那儿偷来的心跳都跟着和陈山晚割席了似的,停滞了一瞬。

黑色的荆棘控制不住地顺着杆子往上爬,缠上了陈山晚的脚踝,甚至还在往腿上、膝盖走,郁睢也探入了陈山晚的唇舌间。

又是一个一开始小心,然后慢慢变得炽热猛烈的吻。

郁睢的体温也在撕咬与掠夺中逐渐由冰冷变得滚烫。

陈山晚知道“他”在进食,但郁睢实在是吻得太深,也太重。

又是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可这一次陈山晚没有将手抵在郁睢的肩膀上欲要将“他”推开,而是勾住了郁睢的脖颈。

如同坠入茫茫大海的人,抓住了大海特意给他的一根海草伪装的浮木。

一根只会将他拉得更深的浮木。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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