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导演在工作中都是暴躁的,“啧,还能怎么抱,你直起大腿来,抱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

周赫点点头跪好,双手架起来,试探了半天也没抱上去,最后还是郑导又“啧”了一声,他才把卓因行解开的衬衫往中间抻了一下盖好,特别僵硬地把双手摆在了卓因行的后腰。

不用想都知道卓因行和郑导的表情有多无语。

卓因行记得上一世拍这场戏的时候,周赫也是有点放不开,那时候,是他主动把周赫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也是他扶着周赫的侧颈让他靠上自己胸前的皮肤,随后背手钻回松垮的领带手铐里,一整套全自动。

现在显然不能这样做,一来他要高冷,二来他手腕上是系带,挣不开。

他皱眉,没有低头,仅垂下眼睛看着周赫,“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不管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当下请专业一点。”

周赫脸上的慌张更多了一点,他收回手,张开手掌用力拍了拍两颊,放松肌肉,重新开始拥抱。

郑导用夹烟的姿势夹着水性笔,晃着手腕远程指导,“你对他应该是一种信徒精神,仰望,但你脱离不了肉体凡胎,欲望又会战胜仰望,所以你很多戏份都是跪在他脚边的,忏悔归忏悔,占有归占有。”

郑导话音落定,卓因行终于察觉到了周赫的变化。

就像被郑导的话催眠一般,周赫的眼睛开始酝酿出了情绪,说好的排练拥抱,周赫却伸手拨开了刚刚抻好的衬衫,双手直接掐在他的两腰侧。

导演没喊停,说明这个情绪对导演的想法,他也只好顺着,表现角色当下的悲悯。

《恋痣癖》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但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没见过原型,也没听过原型的采访,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是很神秘的一对恋人。

剧组也很尊重这对恋人的隐私,连《恋痣癖》中的角色名都没有暴露任何信息,而是直接采用了他和周赫原名的谐音,周贺、殷行。

周贺高中时期,因为脸上的太田痣和孤儿身份被嘲笑排挤,而隔壁大学的殷行,却因为长相优越和父母资本成功进入娱乐圈。

那时的周贺年纪小,没长开,被同学取笑是发霉的烂人。

他为了躲避恶语,没有申请校车,每天步行1000米去公交站,自己坐车回家。

直到有一天,他在公交站听到隔壁校的大学生议论,才发现身后公交站牌上的代言广告是殷行拍的。

他转头看到身后放大的照片,发现人人夸赞的殷行,脸也并不是完美的。殷行的脸上也有痣,三颗,右眼角两颗,面中一颗,耳后还有一片红色胎记。

发现“完美”的殷行与破烂的自己拥有共同点之后,他对殷行莫名关注。

他慢慢了解到,殷行的三颗痣和红色胎记在外界看来并不是瑕疵,没有人会嘲笑殷行的脸像发霉发烂的水果,而是将他的每个印记赞美为个人特色、电影感、文艺美。

他开始对殷行的痣升腾出团团的嫉妒,相隔一千米,他嫉妒那个同样长痣却和他截然不同的学长。

天长日久,嫉妒生出好奇,周贺每天多走1000米不再只为了等公交,还是为了窥探一眼殷行的生活。

他看殷行在公交站逗流浪猫,看殷行在校门口和同学自信合照,看殷行大方请朋友喝奶茶...

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和生活。

慢慢的,嫉妒被殷行的美好淡化为羡慕,转化为爱慕,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爱慕着殷行的痣。

直到他听到殷行和同学聊天,殷行说自己天生多痣,身上也有,有杂志想拍他腰上的一颗痣,但父母不接受他露太多,要等他再大一点。

他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突然对殷行的痣有了占有欲。

他突然想做第一个看到那颗腰间痣的人。

这场戏就是被排挤了三年的周贺,在生活、学习和人际的不断压迫下,阴暗的念头在心里越滚越大,肿胀到心脏装不下。

他就是想看一看殷行腰间的痣,想做第一个,他找不出原因,但他想。

于是他戴上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地将殷行强行带回了自己的家,背手绑在椅子上,还要解开殷行的衣服。

面对殷行的挣扎和恐惧,他感到无措,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你身上的痣。”随后在殷行疑惑地目光里,摘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腐烂斑迹一样的太田痣。

他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无害的人,殷行在看到他的太田痣后便停止了挣扎,就像是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想法。

在彼此归于平静的对视里,周贺也读懂了自己的执着。

他讨厌自己的太田痣,乃至讨厌任何痣,起初对殷行的痣也是负面态度。

他是因为殷行这个人身上的善和美,才将嫉妒度化成爱慕,扭曲成占有欲,到现在破格“绑架”。

他不是嫉妒殷行有痣却能站在他看不到的顶端,而是崇拜同样有瑕疵殷行却能活得那么出彩,只不过他这样的人,连崇拜都搀着晦暗俗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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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看完了吗?”卓因行觉得自己耳根子都在冒火。

现场画面极其诡异,周赫说完台词之后,盯着他腰间这颗小痣至少三分钟了,一边看着还要用拇指剐蹭摩挲。

听郑导说周赫之前是宗山风景区的运营部职员,每天在半山风里来雨里去,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在指腹积了一层厚厚的茧,粗糙的老茧滑过他腰间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让他没办法不想起颁奖礼后台攻城略地的吻。

偏偏导演觉得周赫的状态对上了他的感觉,咬着水性笔的笔帽,死死盯着周赫的眼睛,看见缪斯一样,没一点儿喊卡的打算。

他觉得自己被画大饼了,演员投资都已经到位,郑导才不会指导周赫出不出戏,他只要最终呈现效果。

好在他的开口成功打断了郑导入迷的状态。

郑导用手背抬了抬帽檐,“啊,小周这个状态是对的,继续。”

继续,是亲吻那两颗痣。

剧本中的周贺对感情认知不清,表达不善,多用吻痣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未名情感,因此这部剧里,周贺吻殷行身体的戏份相当多。

作为被吻对象的卓因行没什么异议,很快调整好姿势和表情,不料周赫却有了意见。

周赫举手,像小学生请示一样,“导演,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