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因行接过妈妈递来的水之后,一直没有喝,本已经端到嘴边,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他又喝不下去了。

他觉得那杯水顷刻间成了冰窖,喝下去伤胃。

他很少生气,和人说话也很少在意口舌之胜,好脾气都是公认的。

但每次面对父母,他总是压不住怒火。

其实,三十二岁的他面对父母时,已经平和很多,如果父母只是对他的事业和生活唠叨指点几句,他也能视若罔闻,得过且过。

就算父母出了炒作的馊主意,他也能骗自己,他们是好心。

但是,他们凭什么去指责周赫呢?

他们作为“父母”这个角色并不称职,自己的孩子都没有顾好,有什么资格去说教别人的孩子。

他长舒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现在不是三十多年前的娱乐圈,同性婚姻是合法的,捕风捉影的同性绯闻,远比不上您当年。”

“你!”

童婉看不过去,这边制止卓肆言,那边轻轻拍在卓因行的肩膀上,轻声训斥道:“因行,怎么能这么和你爸爸说话呢,还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知不知道。”

卓因行却不认为自己错了,还想说更难听的话。

他想说,他们的家丑早就人尽皆知,他想说,如果卓肆言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父亲,就做不出那样没有道德下限的事情,同样的,她这个母亲也是。

他才不相信父母为了孩子才一直不离婚的说法。

或许世界上有一部分父母是这样的,但他的父母绝对不是,

他的父母不过是更在意“金童玉女CP”高昂的出场费,还有一家三口美好形象带来的,可观的代言洽谈数量。

所谓的帮他宣传,怕不是退圈后环球旅行多年,安逸奢靡太过,又需要营造出一些新的形象来转化为商业价值。

他早就看透了这一切的。

但心中总是隐隐有些希望,或许有1%的可能,父母真的放下所有,开始悔过了。

因为想躲着周赫,这种渴望在潜意识里无限放大,他自作自受,第无数次承受了希望破灭的感觉。

现在,比起周赫,他更不想见到父母。

“爸妈你们先出去吧,还有罗姐。”窄小的宿舍里堆满了人,他看的心烦,“我有事要和周赫说。”

童婉一听,不依不饶,“因行,你总是这样,和爸爸妈妈多待一会儿,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她开始鼻酸转泪,“我们两个把你养育到这么大,老了想体验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却落得这副样子,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卓因行闭上了双眼,以行动表示拒绝。

这是他父母一概的论调,他们对不起观众,对不起对方,但绝对没有对不起孩子。

他们觉得,他们费尽心力,用美好的形象,把卓因行养得这样好,在育儿这方面,没得错可挑。

每一次“示好”,都是一次说服,他们想说服卓因行认可这种论调,然后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包括但不限于为他们带来物质报答。

卓因行了解父母的心理,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每次对峙,都是他输。

心软的人就是会在任何时候满盘皆输。

“要多少钱和小苏联系,趁着我没反悔,赶紧出去吧。”

卓肆言立马从板凳上坐了起来,用未点燃的烟指着卓因行,“你就知道用钱来搪塞我们,以后挑剧本也多听听罗婷的意见,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

“说完了吗?”卓因行适时打断,伸手示意,请他们出去。

拖沓的脚步声和响亮的关门声落尽,宿舍里只剩下了周赫和卓因行。

卓因行缓缓睁开双眼,盯着自己垂在腿面上的指尖,向周赫道歉,“你知道怎么判断人渣吗?如果一个人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毫无愧疚之心,理直气壮,那么他一定是一个人渣。”

“真的对不起,被陌生人说教很生气吧。”

周赫立即抬头,露出他的标准微笑,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没关系的卓老师,和长辈们就是容易有代沟嘛,他们也是关心则乱,我能理解的。”

看见这样的周赫,卓因行觉得好累。

他想要保护周赫,让周赫在这一世得到幸福,于是一次次的迁就,照顾,结果却是相反的。

周赫像一个没有吃过糖的孩子,得到偶尔的糖之后,非但不会被宠坏,反而供奉神明一样捧着糖不敢吃。

他想要周赫拥有的恣意放肆都没有出现,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愈走愈深,因为周赫太想要守护住这些糖,太想要留住给糖的人。

于是顺从到几乎卑微。

在周赫的观念里,是听话的小孩才会有糖吃。

可卓因行想告诉他的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卓因行:“和我相处的时候,你感觉累吗?”

如果周赫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就更要远离了,任何心理与感情上的负担他都不想带给周赫,周赫死于抑郁,他没忘。

但很意外。

周赫脸上仍是那种微笑:“不会,我觉得很高兴。”

卓因行已经没有精力去委婉措辞了,“别对我说谎,我们今天就把话说开吧,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有些时候我总觉得你在讨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