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的甜腥味道真切的弥漫。
血色从那双小手中滴落——又飞溅散开, 却没落地，直接半空化作血雾，在周围连成一片一片的雾气, 像是在跟这个幻境一同消散。
这种场景虚幻而诡异。
像是那双怒火燃烧金色眼瞳的陪衬。
小苏合还是小小一只，眼底都灼烧的通红。
他单手紧紧的抱住沈安的脖子, 近乎溺死在巨大悲痛中的小少年明明内心还没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幻境, 但在沈安即将受伤的那一刻，还是近乎本能的抬头。
这是苏合的精神力幻境。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的精神力相关, 也就代表着这里所有不管活物死物——都是他的眼睛。
哪怕他的身子深深埋进沈安的怀中, 所有的本能也在疯狂叫嚣——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底下伤害他的弟弟。
这一次绝对——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睁大了眼睛身子瞬间后撤。
平淡的语气却也能听出她的震惊。
“根据我们多年对龙族的研究, 精神力幻境操控是让龙族陷入沉眠最终悄无声息死去的最佳办法, 已有类似成功案例，在龙族刻板高傲又固执的思维逻辑之中, 几乎无法破解, 不可能有龙在这样的幻境氛围中, 去做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
幻境中的苏合年纪很小, 精神力也不够强悍。
她偷袭之中的全力一击，小苏合是不可能挡住的。
这违背龙族常理和认知。
“哥哥。”
沈安下意识开口，他抱着苏合几步后撤，远离白的精神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苏合还趴在沈安的怀中, 金色的大眼睛啪嗒啪嗒往下掉泪珠，稚嫩的声音, 带着哑意与狠意, 紧盯着白, 他的小手搭在沈安后背, 血色从深可见骨的伤口溢出, 微微浸透沈安后背的衣服布料。
周围的精神力暴动，此刻已经在排斥白的精神力，本就处在极端状态的黄金龙又被沈安差点受伤一刺激，整个幻境都在摇晃，稚气而凶戾的声音，带着厌恶。
“但你不许——碰我弟弟。”
这像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
白的精神力支撑不住开始消散。
以她此刻的力量是无法完成对黄金龙的绞杀任务。
但幸好——龙族力量消减，她也成功做到了拖延和下一步计划的目的。
白微微侧头看向沈安，嘴上还轻声喃喃。
“大人说的没错，感情的确是很奇怪的东西，跨越理智和逻辑，这对于我们种族来说完全不能够理解，也难怪大人说那样的话，我现在倒是有些感触……”
她眼睛周围的一圈颜色亮起。
“如果能拥有，的确是让人很期待的新玩具……小少爷。”
沈安的眼瞳微微收缩。
轰的一声——
半片幻境开始坍塌。
白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小苏合在沈安怀中剧烈喘息。
金灿灿的发丝被汗水浸透。
沈安抱着小苏合低头看他。
“哥哥，你得快点清醒过来。”
小苏合现在的情况太奇怪了。
过于沉重的打击，他的精神已经溺在其中像是被泥潭纠缠住。
本能意识到不对，但他就是爬不上来，在回忆起来之后，就只能不断的在那痛苦的记忆之中沉沦翻滚。
不是不想忘记，不是不想暂且抛之脑后。
是实在太沉重，对他来说太过于难过，只是一回忆，都无法克制自己，一切思维都被深渊拽住，除了坠落，没有其他的选项。
小苏合轻声喘息着，金色的眼睛睁大，抬手抚摸沈安的脸颊。
“是假的，对不对？”
他还轻声求证。
“弟弟，是假的，对不对？”
他的泪水一直没停。
但在发现自己掌心的伤口将沈安白皙的小脸染上血痕后，又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蹭掉沈安脸上的痕迹。
他像是有些怕被讨厌，动作都还小心翼翼。
但此刻这个世界在崩塌，最后他也没能清醒面对现实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沈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从这种深渊中清醒过来。
但感受到这小心翼翼的动作。
刚回到家，对一切陌生，对一切排斥时候，苏合的小心翼翼就浮上心头。
不管是推过来的亮晶晶，还是送到他掌心的糖果。
“是真的，但一切没有那么糟，妈妈说她爱你，我现在回来了，未来——以后异兽总会被我们消灭，曾经的生活会接上来，族内会有新的小龙，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终于沈安将苏合抱紧，轻声颤音。
“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怕。”
哥哥——
我怕——
不能让弟弟——害怕。
他会保护弟弟。
像是休眠期的种子一直沉浸在极端环境中不肯发芽，这句话像是打破休眠期的条件。
一瞬间那脆弱娇嫩的芽顶开了石块泥土，冲出地面。
苏合眼睛睁大，瞳孔微微收缩，这二十多年来记忆涌入进来，无休止的训练，相看无言的父子俩，强悍了的身体，还有只是冰封，并没能真正坚强多少的内心……
小苏合抬手轻轻环抱住沈安的脖子。
笨拙的小冰块一下一下拍打幼崽后背一样轻轻动作着——那是曾经紫龙姨姨教给他的动作，说以后可以哄小龙睡觉，但这项技能也在母亲死亡，弟弟失踪之后逐渐被遗忘，至今都没能用上。
“不怕——”
稚嫩的声音完成了从青涩沙哑到清哑成熟的转变。
拥抱的形式反转，从沈安抱着苏合变成了苏合反身将沈安压在他的胸口。
“哥哥没有别人想象之中的那么强大坚强，哥哥心里清楚，但哥哥有在努力，有别的小龙哥哥也最喜欢安安，所以——安安不怕。”
苏合垂着眼眸，看着小脸压在自己怀中沈安的漆黑发顶。
沉沦在过去的悲伤中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也不能醒来——他可真是太差劲了。
苏合转头看向还没随着幻境一同消失的飞飞。
小机器人屏幕上带着他记忆之中永远的笑意。
叫着那一声声让许多小龙不耐烦的小龙宝宝。
有时候苏合看到家里的小卡也会忍不住的愣神。
因为小卡总说自己作为小龙宝宝的专属机器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能感受到幸福吗？
“飞飞……”
苏合抬手。
小机器人飞飞已经滑动到苏合身边，自动打开自己的储物空间。
快乐的语调一如既往。
“小龙宝宝变得不一样了，但经过扫描，苏合宝宝还是飞飞的小龙宝宝，就算有其他的小龙也是哦！”
“所以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可以叫别人小龙宝宝，我那是觉得没脸看，不是吃醋……”
苏合听见这话忍不住开口，随后一下子又笑了。
“……我为什么还能记得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苏合从飞飞的储物空间内拿出两个盒子。
他将刚刚那个不允许沈安觊觎的盒子塞进了沈安的怀中。
而另一个盒子，他打开，垂着眸子怀念的看着盒子内璀璨的紫色宝石。
大概因为跟紫龙姨姨关系好的缘故，加上银色与紫色的饰品非常相配，银龙印漪的发饰装饰有许多紫色的东西，还让他老爹吃过醋。
这曾经是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想要等着妈妈回来送给妈妈的。
“是给我的吗？”
沈安抱着那个盒子，轻声开口询问。
“对。”
苏合微微勾起一丝笑来，也没有去看周围的幻境坍塌。
“现在赶快看看吧，出去了就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了？”
沈安几乎惊叹的看着那块漂亮的宝石。
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苏合。
“我在接到通知后，迅速赶往了目标星球，飞飞是跟我一起去的——”
他垂下眸子轻声说着。
“这些东西一直储存在它的储物空间内，在下星舰的时候，异兽潮动乱扩大，在龙族长辈们和飞飞的保护下，我才顺利到达了目的地，不过——飞飞被异兽撕扯的粉碎，零件数据也被摧毁了，包括它的储物空间一同爆炸——为了保护我。”
苏合深吸一口气。
“所以这些东西在现实里面都已经不存在了，后来我也没再攒亮晶晶，也没要小机器人，到底还有些排斥，直到韩伯来到家里，说到底也是父亲找来照顾我的，我到底是还不够坚强，跟韩伯算是互相有个寄托……不过我最后也没能——真正见到妈妈最后一面，但妈妈说爱我，我知道的，她总那么说……我也爱她。”
不知道是不是小苏合哭过的关系，此刻的苏合抱着怀中比他小一圈的弟弟，眼圈也是红的，轻声的将这场浩劫之后的消息以一种平稳的口吻诉说。
那些深藏在内心深处，碰一下就在往内腐烂的伤口，他不是忘记了，他是不敢面对，是麻木了。
最后的最后，沈安将苏合抱紧。
苏合怀念的茫然的看向身后，飞飞的样子一如既往。
他片刻呼出一口气。
“都没跟你说过再见——飞飞。”
小机器人的屏幕闪烁，依旧是那古老一套的快乐表情 。
“飞飞，再见——”
苏合轻声开口，金色的眼眸认真，仔细的看着曾经照顾自己的小机器人，像是穿过时间，那个不太理解机器人到底是否拥有情绪的小黄金龙蹲坐在他曾经的守护者身前。
“都没跟你相处太久，谢谢你保护我。”
“不客气哦——”
那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快乐。
“飞飞的小龙宝宝要顺利平安健康，飞飞只认苏合宝宝一个小龙宝宝哦，所以小龙宝宝不吃醋——飞飞的小龙宝宝是全世界最好的小龙宝宝……在飞飞这里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