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瀚海义符【完结】>第30章 长蛇

  阿术真闻言心下一凛,心道:“他们要唐努朗珠去做什么?唐努朗珠若是出了什么事,殷错怎么办?”

  只听众人祷毕,不里耳又道:“车颉染,待得唐努朗珠那边一举成事,你便调任西征的骑兵与乙毗珠诸部在桑珠乌仁旗扎营汇合。”

  那白狄大将车颉染领命,精神也是为之一振,道:“阿密特在上,信士车颉染必不辱命,定然将处曷萨一举攻下,将卢兀剌城的南人奴隶悉数献给大汗。”

  “处曷萨”在伊特赛语中便是指龙勒、渊泉一带,而“卢兀剌”在伊特赛语中是龙的意思,故而白狄人常常用“卢兀剌城”称呼龙勒。

  两人言语顿时令阿术真眉头紧蹙起来,脸上亦是颇有愠怒,忍不住暗自骂道:“乌尔忽这畜生竟敢违背盟约,弃盟乃是圣训中的重罪,他也不怕阿密特降灾给伊特赛吗!”

  “不,车颉染,南征之事虽是由你和弥里石烈共同率兵,”不里耳却又续道,“但大汗有言,弥里石烈率乙毗珠部的兵马攻城,不急劳动西征军。”

  车颉染颇为惊诧,道:“这是为何?”

  不里耳道:“弥里石烈在处曷萨之中有南人内应,可以得知卢兀剌城的守军布置,由他安排攻城,自然更为妥当,你且让西征军在后方修整待命,待得乙毗珠部攻城死伤之后人手有缺,再行增员。”

  车颉染心下了然,立时欣然领命,众人也是连连点头赞许道:“弥里石烈果然精干,看来南人朝廷眼下也是危如累卵。幸亏他们的子民中倒也不乏真知灼见之士,方知阿密特才是唯一真神,不愿再受汉人僭主的暴政荼毒、信奉伪神。”

  阿术真心下也是一震,不由得暗自寻思起来:“没想到弥里石烈如今竟然也在乌尔忽麾下效力。弥里石烈此人精通汉文,能与汉人内应勾结自然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龙勒城如今分明都是广成王府的治下,到底是谁敢如此冒犯广成王府,投敌卖国、与弥里石烈私通?那内贼既然与弥里石烈勾结,会不会去加害广成王府的人?”

  他按捺下心中惊异,又凝神听去,然则不里耳与诸人密议之事均为攻城前的整军秣马之事,并未再提及弥里石烈与那名汉人内应。

  不里耳与众人议定,便遣散诸臣,正待招呼侍女过来就寝,却忽见殿中烛火骤然一灭,四下霎时一片漆黑,跟着只见寒光一闪,正是阿术真挟住了他,玉昆刀则抵在了不里耳的脖颈处,寒气透骨。

  “不里耳. 鄂阙特,”阿术真冷笑道,“好久不见。”

  玉昆刀的刀刃微斜,寒光微微亮在阿术真的脸颊边,将他那双莹绿的双眼在黑暗之中映得更是分明,不里耳看了顿时骇然之极,愕然道:“达兰台?你没死?”

  “蒙都的毒没药死我,倒教你失望了,”阿术真淡淡道,“我流落中原这些时候,当真是多承你和蒙都的‘恩德’了。”

  不里耳背脊发寒,一时间半颗心都沉了下去,但他向来敏思,此时虽知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但片刻之后却又镇定了下来,面色瞬即恢复如常,微微一笑,说道:“圣火不灭,这想来自然就是阿密特所显的真意,另有要任赋你。”

  “你我来世都是要在多灾海中受审赎罪之人,大家谁也别说谁,你倒不必多费口舌向我布道,”阿术真冷笑道,“不里耳,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想来你也很清楚我为人如何,我劝你不必多行狡计,免得生受许多折磨,死也死得不痛快。”

  不里耳心下不住盘算脱身之法,嘴上却立时答允,说道:“这个自然,鄂里罕阁下的武功我如何能及,自然不必再做白费功夫。敢问鄂里罕阁下如今有何吩咐?”

  阿术真道:“你们要唐努朗珠去南朝做什么?她不是去和亲的么?”

  不里耳心下微感诧异,但面上丝毫不显,答道:“唐努朗珠此去名义上是为和亲,实则是为殉道,她是奉乌尔忽之命去杀殷岳的。”

  殷岳便是殷错之父、大楚第一名将广成王。此人骁勇善战,镇守边关二十余载,白狄前代鄂阙特王、阿那王俱是丧生于他手上,故而唐努朗珠与乌尔忽都与汉人朝廷仇深似海,此番乌尔忽肯俯首臣称,并缔结姻盟,阿术真本就十分纳罕,如今听得不里耳之言,阿术真更是大为震怒。

  “乌尔忽身为伊特赛合汗,他竟敢公然背约负盟,杀害盟友乃是玷污了伊特赛最圣洁的道义,你们就不怕阿密特发怒,降灾给伊特赛吗?”阿术真勃然怒道,“你们这群违背圣训的畜生,唐努朗珠为什么会答允你们?她身为伽玉女贞,也敢这样跟着你们一齐违背圣训?让伽玉女贞行杀孽,你们是在逼迫神使堕落到火狱之中!”

  不里耳淡淡地道:“唐努朗珠怎会不答允?她身为伽玉女贞,却要被逼与南狗和亲,她如若不去刺杀殷岳,那她定然是要失贞,她左右来世都是要堕入火狱之中,今生死前尚可为父报仇,了生父养恩,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阿术真心下愠怒之极,将自己指节都已捏得作响,过了半晌,才又问道:“广成王府戒备森严,迎亲之时自然也要层层盘查搜身,你们如何能将刀兵带进去?且殷岳夫妇都是武功卓绝之辈,唐努朗珠如何能够得手?”

  “这个我也已料到,故而我命蒙都用虎斑蛇与蝮蛇的毒液相混调制蛇毒,炼在毒针之上,”不里耳道,“唐努朗珠便将那毒针含在口中,纵使他们如何搜查,必然也不会搜到新娘子的口中去,自然不会发觉。待得唐努朗珠与殷岳的小儿子拜堂、新夫妇上前为父母奉茶之时,唐努朗珠便发毒针。”

  阿术真听罢,也觉此计十分歹毒,毕竟拜堂奉茶之时,殷岳自然是须得要让儿媳近身,此时唐努朗珠暗发毒针,他委实是难以防护,且那虎斑蛇毒遇血即溶,发作极快,任殷岳武功再高,也是难逃一死,更何况殷岳又如何能料得到,这新娘子竟是要在大喜之日来血溅喜堂,当真是毒计一桩。

  “不里耳,你和乌尔忽的心思倒是比那虎斑蛇还要歹毒得多,”阿术真冷笑道,“殷岳被害,边关军中势必大乱,你们趁势攻城,想必也是容易得多。”

  不里耳道:“鄂里罕过誉,能不能成事,惟今便只看唐努朗珠了。”

  阿术真皱眉,又逼问道:“弥里石烈在南朝的内应是谁?他知不知晓唐努朗珠要刺杀殷岳之事?”

  “弥里石烈与南人勾结之事自然由他自己决断,弥里石烈又怎会告诉我?除了他自己,想来也只有乌尔忽才知晓,”不里耳道,“我先前只听弥里石烈与乌尔忽提及过一二句,听他们两人意思,似乎那内应在边关军中地位颇高,且与殷岳颇为亲近,十分得他信任器重,故而殷岳从未疑心过这人竟敢会为我们伊特赛效力。”

  阿术真心下一凛:“难道这人竟身在广成王府之中?他若是在广成王府中,会不会去害殷错不利?”

  他微微沉吟,玉昆刀倏忽收回,右手蓦地向不里耳身上“魂门”、“库房”、“魄户”、“天柱”等诸般要害之穴上蓦地疾点而去,他这一拂手点穴之中已将阴寒内劲顺势注入,倘若不里耳立时急奔逃跑,体内寒气立时迅速顺血流上升,不里耳立时便要滞气而死,这独门手法非波旬门下不能解开,故而阿术真也不怕他敢再行捣鬼。

  “你待在原地,如若稍敢逃跑立时便回滞气而死,”阿术真说道,“待会我帮你摇铃,下人进屋之后,你立时要他们传令给蒙都,让他将蛇毒的解药配好,拿着解药过来,懂了么?”

  不里耳心下纳闷:“这杂种去了中原一趟,不知却怎地竟与广成王府扯上了干系,难道他想去救殷岳?”

  他心中虽然疑窦丛生,脸上不敢流露出来,待得阿术真摇铃传唤侍女进来,他便依言说了,取下腰带上的鼻烟壶作为信物,命那侍女去将蒙都请来。

  不过半炷香的时候,蒙都便已匆匆赶来。他听那侍女言说,便知不里耳那边情形有异,便已猜到不对,立时又喊了两名武士,三人一同跟着那侍女匆匆过来,不待不里耳传唤,立时便齐齐拔出刀兵,蓦地闯了进来,果见他们方一踏进殿中,黑暗之中寒光一闪,玉昆刀立时悄无声息地疾挥而出,直刺蒙都咽喉。

  蒙都反手持着铁钩向前一挺,阿术真又却倏地收刀闪开,转瞬之间足下疾变,却去攻向那两名武士。两名武士挥刀猛砍,阿术真却拦腰疾扫,碰的一声将两人刀兵悉数绞断,跟着右进一步,单提刀刃,成担肩势,又向蒙都斜削而去。

  蒙都大怒,左腿前落,两腿屈膝,两手持钩向左而扣,反向玉昆刀的刀刃钩去。阿术真侧身让开,右进一步,玉昆刀急撩上刺,蒙都一惊,翻身一避,阿术真足下绕步,跟着蹲身微压下低势,只听嗤得一声,他右手所执的玉昆刀直伸于后,刀尖斜向上,瞬时间被高高抛起,落下时刀尖蓦地刺入那名正待偷袭的武士胸膛之中。

  阿术真向后一仰,左手伸出,阳仰又握住玉昆刀刀柄一拔而出,瞬时间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蒙都一脸,眼前一时间都被鲜血糊住,顿时看也看不清。阿术真回身使刀微转,单手削向另名武士,一刀收回,便已了结他性命,跟着曲起左手肘,垫起刀背,往头后掠去,纵身起跳,半空之中后翻跃开,一刀柄击中蒙都的后肩,跟着一个肘击压得他跪倒在地。

  蒙都满脸是血,尚不及看清面前刺客的来路便被阿术真一招制住,委实是狼狈之极,不里耳在旁看了也是不禁摇头暗恨。

  “蒙都,”阿术真从他身上搜出一朱一青两个瓷瓶,问道,“哪个是解药?”

  蒙都嘶声道:“红色的。”

  阿术真冷笑一声,将那朱色瓷瓶中的浆液灌了半瓶到他嘴中,一炷香之后,蒙都便已满脸紫黑,口鼻不住流血,浑身抽搐,过不多时便已口吐白沫而死。

  不里耳心下骇然,跟着眼见阿术真提起玉昆刀,横刀在自己咽喉一划,立时便也毙命。

  阿术真执起那两个瓷瓶,出了不里耳的宅邸。他心下焦急,但仍是谨慎为上,回到自己的客寓之中,让店伴又寻了一匹健硕的良驹,将那蛇毒给它喂了一些,待得它毒发,忙即又给它灌入那青色瓷瓶中的解毒之物,待得果见那马好转起来,逐渐恢复如初,方自匆匆去了马厩中牵了自己坐骑出来,策马长驱,又向龙勒急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