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曲追便来叫方凌波起床。
曲追叫人起床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站在帐篷外面大吼方凌波的名字，这叫昨晚上睡得不大好的方凌波更加头疼。
方凌波昨夜睡的并不安稳，他梦见了很多原来的事情。
他梦见了小时候跟同族的伙伴在古墟念书的日子，梦见了在真正的昆仑墟跟哥哥讨教剑术的事情，梦见了他削去自己的肋骨用天火铸造问水剑的时候。
在这些时光中，他是稚嫩而弱小的，只知道天地间有人这样的生物却还未曾见过。
可惜这些只是昨晚梦境的很小一部分，方凌波所梦更多的，还是他来到十洲之后发生的事情。
所梦最鲜活的总是跟人类接触的那些记忆。
龙族跟人不同，他们拥有更长的寿命，更丰富的知识，在变化与选择前他们更加冷静，用比较通俗的说法便是——龙族并没有人的感情。
而方凌波，是龙族之中极少数对人感兴趣的家伙，他来到十洲跟人接触，试着学习那些情感。
方凌波自认是这天地间最像人的龙族，这在关于江春无的事情上体现的非常充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方凌波昨晚上梦到最多的人，其实还是江春无。
那个混账徒弟，真是连睡觉都不叫他安生。
方凌波洗漱完毕扶着额头走出了帐篷。
在帐篷外耐心等待的曲追见方凌波神色憔悴，皱起眉头。
“不是叫你昨晚好好休息么”曲追道。
方凌波听到曲追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之见曲追原本顶俊俏的一张脸上多了些青紫的痕迹。
“你怎么了”方凌波瞧着他脸上的淤青忍不住笑道，“走路摔了磕到脸了”
曲追白了方凌波一眼别过脸去，不叫他看到自己不大好看的模样。
“随你怎么想。”曲追哼了一声。
“还真是摔的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走快走。”曲追捂着脸就往前走，“太阳出来再进去琼海就晚了。”
方凌波瞧着曲追别别扭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耸了耸肩迈步跟了上去。
方凌波跟着曲追来到集合地点时，出云宗的弟子已经到齐了。
这次出行，是边千岩五个亲传弟子带队，但是进入琼海的只有老二常韶跟老五曲追。
常韶在队伍后面站着，似乎在等他们两个人。
“师弟，”常韶先向曲追打了招呼，而后板着一张俊脸关心道，“脸上的伤可好些了昨天切磋时是我没有掌握好力度，伤到师弟了，实在抱歉。”
“没事。师兄不必在意。”曲追连忙摇了摇头，“这种小伤过些天就好了。”
“原来你这一脸伤不是摔的。”方凌波装作惊讶的模样，他打趣道，“竟然是技不如人被打的啊！”
曲追瞪了方凌波一眼。他现在真希望方凌波不要说话了，被他二师兄注意到了拉着过招怎么办
说来他二师兄如今的招式越发狠辣，他昨天是真被揍的不轻。这一脸青紫还是他二师兄十分注意，手下留情之后的结果。
方凌波笑看着曲追对自己挤眉弄眼。
“你想说什么说话啊。”方凌波故意道，“光挤眉弄眼的我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曲追翻了个白眼，刚准备说话，常韶就注意到了方凌波。
“方师弟也在啊，”常韶一张面瘫脸难得扯出一丝笑来，“看着方师弟面容憔悴，怎么？昨晚没有睡好”
“哦，有些认床，睡得是不太踏实。”方凌波回道。
方凌波瞥了曲追一眼，只见这家伙现在已经别过脸去一副“完了完了”的模样。
“我昨日下午曾去找过方师弟。”常韶道。
“找我做什么”方凌波不解。
“方师弟演武堂当日与江师叔的比试实在叫人惊艳，常某不才忍不住想去找方师弟过几招切磋一下。可是昨日去找你，曲师弟说你不在，常某只好作罢。转而与曲师弟过了几招。”
方凌波懂了，原来曲追这一脸伤是代他受的啊。
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方凌波往曲追那看了一眼，眼神中难免带上了些上了年纪的人看晚辈的慈爱。
曲追被方凌波看得一哆嗦。
“怎么跟看孙子似的，他脑子坏掉了么”曲追嘟囔着。
曲追的嘟囔声一字不差落方凌波耳朵里，方凌波唇角微扬不知是记仇还是懒得同他计较。
“我也十分想同常师兄切磋，”方凌波同常韶道，“不过现下不便，待我们回到山门再说。”
“好。”常韶高兴地应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各自分开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离常韶远一些了，曲追才敢开口。
“你不要命了，竟然还敢约我二师兄切磋。”曲追龇牙咧嘴道，“我二师兄可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呆子，你跟他切磋你是皮痒了么”
“哦，”方凌波并不在意，“看你这张脸我就知道他不怜香惜玉。”
曲追被方凌波的话撩拨地炸了毛。
“你说谁是香谁是玉了＂曲追瞪着方凌波，“你跟我我说清楚！”
曲追的动作太大，没唬住方凌波，倒是先扯到了自己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方凌波突然凑近瞧着曲追，“反正不是我。”
“啧啧，”方凌波紧接着摇了摇头，“看你这小花脸，真可怜。”
此后直到进入琼海内，曲追都低着头蔫巴巴的走在方凌波身后，像只挑战首领失败的小猴子，嘴巴抿着没再跟方凌波说过一句话。
曲追不说话，方凌波也清静。
其实方凌波一直很疑惑曲追明明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怎么相处久了就冒出这么多话来。
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方凌波不搭理曲追，可他也没闲着，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常韶。
虽然方凌波与常韶没见过几面，但是他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今天的常韶有些不一样。
不。是非常不一样。
当看到这个常韶不经意间暴露出的小动作，方凌波便了然了。
了然之后，他略带怜惜地瞥了身后的曲追一眼。
“傻子。”
曲追一脸震惊地瞧着方凌波。仿佛在说“你有病啊干嘛叫我傻子”。
方凌波但笑不语。
不是傻子是什么，连自己师兄被人假扮都看不出来。
这满脸淤青挨得可真不值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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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白骨门就踏入了琼海宴。
琼海宴持续一个月，每一个进入白骨门的仙门弟子都会拿到天机篆发放的符纸。进入琼海宴后可以随时发动符纸离开，但是出去之后就不能再返回。
虽说琼海宴是天机篆主持的盛会，但是连东道主自己都不能保证琼海宴区域内的安全。
越往琼海深处走就越危险，所以进入琼海宴的仙门弟子大多都是选择先在边缘地带安营扎寨，而后派出实力较强的弟子向前探索，共同进退，一步一步循序渐进。
而那些进入琼海宴的散修则会选择抢在各大仙门之前向前探索。
出云宗这边选好营地之后，便由常韶与曲追带着实力较强的几位内门弟子往前方探路去了。剩下的弟子在营地内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方凌波当然被留在了营地之中。
曲追再三交代他不要乱跑。
而常韶更过分，不仅交代方凌波不要乱跑，还跟一同留守的同门交代要他们看好方凌波。
出云宗的弟子们实诚，真的听从了常韶的交代，在他们走后轮班盯着方凌波。
这叫方凌波实在苦恼。
他在帐篷里跟“看管”他的出云宗弟子大眼瞪小眼。直到午后，才终于叫方凌波逮到个机会逃了出来。
方凌波躲起来换下了身上这一身出云宗弟子的衣饰，打扮成了散修模样。
做好伪装的方凌波，故意拐回去路过出云宗的营地瞧了瞧。
瞧完之后，心中难免有了点少见的愧疚。
因为他的留书出走，出云宗这边已经乱做一团。
方凌波实在抱歉，却也只能抱歉，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既然走了就不回回去。
好在有常韶跟曲追把持局面，混乱一会儿便就平息了下来。
方凌波等到出云宗这边安静下来之后，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刚才的混乱中，常韶少有地发了脾气，曲追则提剑就要出去找方凌波。
最后曲追还是被常韶拦了下来。
“琼海宴中危险重重，师弟你留下同大家一起走，我修为比你高也更有经验，我去找他。”
常韶不容置疑地代替了曲追，单独离开营地去找方凌波。
这边不大正常的常韶才出营地，方凌波那边已经是进了沙漠。
方凌波站在沙丘上遥望远方，夕阳又大又圆落在金子般的黄沙之上十分惹眼。
沙风却如刀，割裂着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方凌波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双眼。
此时他的淡色双眸不加掩饰地显露出来。
干燥的空气叫他不适，但是空气中一些东西却令他兴奋起来。
宝贝。
方凌波贪婪一笑。
他闻到了无数宝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