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仙侠武侠>大奉打更人(下)【完结】>第一百章 集体会议(二)

  见一群人朝自己投来目光,杨恭脸不红心不跳,摇着头说:

  “宁宴,你是半步武神,对于自己的状态最清楚。

  “照理说,你应该知道如何晋升的。”

  他的意思是,每一位修士对自己的下一品级,都有或多或少的判断。

  比如道门五品的金丹,会知道自己下一步是孵化元婴,儒家的五品德行境,会清楚自己下一步是凝练浩然正气。

  哪怕不知道具体的修行方式,但大致的前进方向,是有预感的。

  许七安现在是半步武神,另外半步怎么走,他自己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在座的除了个别几位,其余都是超凡境,秒懂了杨恭的意思,顿时望向许七安。

  许七安略作沉吟,把自己晋升半步武神后的变化,以及神殊的分析,详细的告知众人。

  “所以,只要补全你体内的灵蕴,让它们成为一个整体,你便能晋升武神。”

  魏渊率先开口,说完,习惯性的抿一口茶,给其他人留出说话的间隙。

  “既然是阵法,让孙师兄看看吧,听听他的意见。”

  褚采薇身为监正,在大奉也是位高权重之辈,故而踊跃发言。

  众超凡相视一眼,没有意义。

  孙玄机颔首,默然上前,走到铺设黄绸的大案前,两指扣住许七安伸出的手腕。

  他闭着眼睛,内视半步武神体内状况。

  从脉象看,这匹夫肯定也肾虚了吧……李灵素看着这一幕,推己及人,忍不住心里腹诽。

  孙玄机睁开眼,目光困惑,摇了摇头。

  见状,除蛊族首领,所有人都看向袁护法。

  袁护法承受着不属于他这个品级该有的压力,默默读心:

  “孙师兄说,许银锣体内并无阵纹。”

  没有?!

  许七安愣住了,望着孙玄机:

  “你看不到?”

  白衣飘飘的孙师兄点头。

  这不可能啊,那些纹路烙印在我基因里,就如黑夜里的萤火虫,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醒目……许七安眉头皱了起来,旋即,他感觉一只温软的手搭在了自己脉搏上。

  把手拿开啊……李妙真就看不惯这种趁机占便宜的行为,绝对不是因为吃醋。

  洛玉衡皱了皱眉。

  怀庆闭着眼,感应了片刻,一本正经的说:

  “确实没有阵纹!”

  顿了顿,她盖棺论定的评价:

  “看来只有许宁宴自己能看到。”

  阿苏罗接过话茬,嗓音浑厚的分析道:

  “与其说是阵纹,他的情况倒更像是神魔灵蕴,乃天地赐予,只是神魔灵蕴亦可见纹路,为何他的不可?”

  金莲道长措辞道:

  “贫道认为,讨论可见与否没有意义,但它本身的意义极为重大。

  “许宁宴已经说过,武夫体系自成天地,不能取代天道,那么他体内的“阵纹”虽是天地赐予,却并非神魔灵蕴。

  “会不会,是守门人的凭证?”

  这句话让众人霍然惊醒,王贞文沉吟道:

  “假设金莲道长的话是正确的,那么,如何补全这张凭证?”

  “阿弥陀佛!”恒远大师见缝插针般的发表意见:

  “既然是天地赠予,自然也要天地补全。”

  心蛊师淳嫣见蛊族首领长时间没说话,便只好开口,表现出积极参与的姿态,问道:

  “那要怎么样让天地替许七安补全呢。”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道,需看机缘。”这个问题难住恒远大师了。

  你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众人心里嘀咕。

  洛玉衡看向许七安:

  “你晋升半步武神时,可有什么异常?”

  许七安摇头:

  “我依照监正的指示,吞了一位远古神魔的残骸,攫取了祂的力量。此外并无异常。”

  见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魏渊敲了敲茶几,把切入点转向其他地方:

  “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等众人看过来,魏渊不疾不徐道:

  “武神的名称由何而来?”

  殿内静了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人族最强的超品,开创了儒家体系的那位圣人。

  武神的名称是儒圣定义的。

  老话说的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做了外号。

  儒圣取了“武神”这个名字,是和巫神蛊神一样简单的冠以“神”的名号,还是他对武夫体系有充分的了解?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赵守。

  赵守愣了愣,没有沉思,没有停顿的摇头:

  “儒圣没有留下关于武神的任何信息。”

  他饱读诗书,书院的经典、古籍,早已翻烂。

  而且,儒圣留下的东西,必然是重中之重,身为院长的他,肯定是了然于胸的。

  杨恭叹道:

  “院长说的没错。你们想,武神事关重大,儒圣若是知晓,早就留下只言片语了。

  “没有就是没有。”

  这时,天蛊婆婆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辈不知道,不代表老东西老物件不知道。”

  刻刀和儒冠……众人面面相觑,继而精神一振。

  对啊,刻刀和儒冠是同一时期的法器,前者更是陪伴儒圣一生,后者虽是儒圣大弟子的法器,但儒家命短,儒冠诞生灵智的时候,儒圣肯定还在世。

  两者相隔年代不会太久。

  ……

  极渊。

  等待许久的琉璃菩萨,终于再次听见了蛊神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琉璃菩萨眯了眯眼,声线依旧清冷,但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极渊,问道:

  “您看到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蛊神回答说。

  窥探天机者,泄露必遭天谴。

  这是天地规则。

  琉璃菩萨默然,即使是现在的佛陀,也做不到窥探未来。

  窥见未来涉及到极高深的规则,除非彻底取代天道,成为九州意志,才能真正掌控天机。

  而到时候,窥探未来也没了意义。

  蛊神继续说道:

  “知晓晋升武神之人,古往今来,只有两人。

  “一人是儒圣,世间从未有过武神,但他知道如何晋升武神。他更知晓一品武夫是武神的根基,属于武神阶段的初始,因此并未冠名。”

  琉璃菩萨微微颔首。

  儒圣如果不清楚武夫体系的根脚,是不可能如此清晰的归类的。

  第一百零一章 两个突破口

  赵守和杨恭相视一眼,两人丝毫没有惊喜之色,反而叹了口气。

  “两位爱卿有何难处?”

  怀庆颇有威仪的开口询问。

  赵守摇头道:

  “许银锣与刻刀儒冠打过交道,但没有和器灵交流过吧。”

  还真是……许七安先是一愣,斟酌道:

  “这也没什么吧?”

  他和镇国剑打交道的次数更多,但这把剑的器灵却极少与他交流,在他修为低的时候,不曾主动交流。

  可即使后来他晋升超凡,镇国剑也从不主动和他沟通。

  这把传承自开国皇帝的神兵,就像一位威严的王者,默默做事,从不八卦,不撒娇,不搞怪。

  比太平刀有逼格多了。

  因此,作为儒圣和亚圣的法器,刻刀儒冠保持逼格是可以理解的。

  王贞文是个老狐狸,看一眼赵守,试探道:

  “看来另有隐情。”

  赵守坦然道:

  “确实如此,其实刻刀的器灵一直被封印着,而且是儒圣亲自封印的。”

  众人听到刻刀器灵被封印,先是吃了一惊,心说谁能封印一位超品的法器,接着恍然大悟,原来是儒圣亲自封印,顿时更加好奇。

  许七安诧异道:

  “儒圣封印刻刀?!”

  金莲道长沉声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儒圣封印自己的法器?”

  殿内众人满脸肃穆,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藏着某个惊天隐秘。

  而且是涉及到儒圣的隐秘。

  啊这……赵守见大家如此严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于是,他看向了杨恭,用眼神示意:你来说。

  杨恭一脸纠结,也用目光回望:你是院长你来说。

  两人僵持之际,袁护法缓缓道:

  “赵大人的心告诉我:这种不光彩的事,委实难以启齿。

  “杨大人的心告诉我:说出来多给儒圣和儒家丢人……”

  杨恭和赵守的脸色陡然僵住。

  不光彩的事,给儒圣丢人……众人看向两位儒家超凡的目光,一下就八卦起来。

  旋即又立刻收束念头,不让思维无序扩散——防备袁护法背刺。

  “咳咳!”

  见状,赵守清了清嗓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亚圣的随笔里记载:吾师每每著书,刀否,再著书,刀又否,欲教吾师,如此反复,吾师将其封印。”

  什么?刻刀要教儒圣写书?这就是传说中的我已经是一根成熟的笔,我能自己写书了……我当年读书时,手里的笔有这个觉悟,我做梦都会笑醒……许七安险些捂着嘴,噗的笑出声。

  他扫了一圈众人。

  魏渊端起茶杯,一本正经的低头喝茶,掩盖脸上的表情。

  金莲道长假装看四处的风景。

  王贞文瞠目结舌,有种心里的信仰被玷污,三观坍塌的茫然。

  李灵素拿飞剑指着袁护法的喉咙。

  其他人表情各不相同,但都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

  当然也有人没听懂的,丽娜和龙图父女就一脸茫然。

  “这没有什么好笑的。”李灵素一本正经的说。

  “这么看来,刻刀是指望不上了。”

  许七安适时开口,缓解了赵守和杨恭的尴尬,问道:

  “那儒冠呢?儒冠总没有教亚圣怎么戴帽子吧……”

  “噗……”李妙真没忍住,笑出声了。

  “抱歉抱歉!”飞燕女侠连连摆手。

  赵守不搭理李妙真,无奈道:

  “儒冠不会说话,嗯,准确的说,儒冠不爱说话。”

  “这是为何?”许七安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杨恭代替赵守回答:

  “你该知道,读书人读四书习六艺,所学虽广搏,但也得有一门主修的学问。”

  “嗯!”许七安连忙点头,以展示自己很有学问。

  这点他是知道的,就比如二郎主修的是兵法。

  所以二郎表面上是个礼义廉耻样样不缺的读书人,背地里却非常鬼祟,比如教坊司夜宿花魁,回家时青橘除味眉头都不皱一下。

  深谙兵法中的惑敌之术。

  杨恭一边从袖子抽出戒尺,一边说道:

  “老夫教书育人二十载,桃李满天下,虽修诗经,但这些年,念的《三字经》才是最多的。因此这把戒尺,就成了这副模样。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话音方落,戒尺绽放清光,蠢蠢欲动。

  看到了吗,就是这副德行……杨恭无奈的摇头。

  阿苏罗恍然道:

  “所以你们儒家亚圣的那顶儒冠……”

  赵守叹道:

  “亚圣年轻时很爱说话,时常交浅言深惹来麻烦,被儒圣训斥,亚圣自己亦觉得不妥。于是儒圣赠他一幅字帖,叫君子慎言帖!

  “亚圣日日带在身边参悟,儒冠就是在那时诞生意识的。

  “因此它成诞生之初,便没有说过一句话。”

  难怪刻刀和儒冠从来不跟我说话,一个是没法开口,一个是不爱开口……许七安叹了口气,道:

  “有什么办法解开刻刀的封印,或让儒冠开口说话?”

  赵守摇头:

  “刻刀的封印是儒圣布下,想解开只有两个办法,一,等我晋升二品。放心,儒圣在刻刀身上布下的封印,不可能与封印超品一样强大。

  “其实亚圣也可以解开封印,只不过他不能违逆自己的老师,所以当年不曾替刻刀解除封印。

  “待我晋升二品,借助清云山长年累月的浩然正气以及儒冠的力量,再与刻刀“里应外合”,应该就能解开封印。

  “二,把监正救回来。

  “监正是一品术士,也是炼器的行家,我知道他是有手段绕开封印与刻刀沟通的。

  “至于儒冠开口……儒家的法器都有自己坚守的道,要它开口,比毁了它还难。”

  两个办法都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儒圣这条线暂时指望不上,一时间,会议陷入僵局。

  这时,寇师傅突然说道:

  “所以,监正其实早就从刻刀那里得知了晋升武神的办法,因此他才扶持许七安晋升武神?”

  他的话让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

  这确实是很好的切入点,而且可能性极高。

  甚至,众人觉得这就是监正谋划一切的根基所在。

  说到这里,他们自然而然的找到了第二个突破口——监正!

  “想知道一个人的目的是什么,要看他过去做过什么。”

  一道声音在殿内响起。

  众人闻言,转头四顾,寻找声音的源头,但没找到。

  然后,毒蛊部首领跋纪手边茶几下方的阴影里,钻出一道阴影,缓缓化成披着斗篷的人,他上半张脸被兜帽挡住,下半张脸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

  “抱歉,习惯了,一时没忍住。”

  一时间忍住躲了起来。

  影子诚恳的致歉,回到自己的座位,接着说道:

  “监正一直在扶持许银锣,助他成为武神的目的众所周知。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他必然在许银锣身上注入了成为武神的资质。

  “许银锣身上,必定有和南疆那位半步武神不同的地方。”

  “是气运!”天蛊婆婆缓缓道。

  “还有太平刀。”许七安做出补充。

  击退佛陀,返回京城的那天晚上,他已经详细说过出海后的遭遇。

  金莲道长抚须,分析道:

  “监正说过,这是你成为守门人的凭证,但不是武神的。贫道觉得,关键不在太平刀,而在于气运。”

  所以,晋升武神需要气运?

  楚元缜提出质疑:

  “武神需要气运做什么?又无法像超品那样取代天道。而且,许宁宴用乱命锤开窍后,已经能完全掌控气运,不,国运,但这只是让他具备了练气士的手段。”

  掌控众生之力。

  见无人反驳,楚元缜继续说:

  “我觉得监正把国运储存在宁宴体内,只是让他更好的保管气运,不被超品掠夺,甚至,甚至……”

  怀庆看他一眼,淡淡道:

  “甚至是以此胁迫他,断他后路,不得不与超品为敌。”

  对于如此恶意揣测自己老师的评论,六弟子点头说:

  “这是监正老师会做出的事。”

  二弟子点了个赞。

  气运目前的作用只是让许七安掌控众生之力,而这,看起来和晋升武神没有任何关系。

  会议又一次陷入僵局。

  沉默中,有人抬了抬手,道:

  “本圣子有个想法。”

  “你?”

  见是李灵素,李妙真一脸的不信。

  眼神就像妹妹看不起没出息的哥哥。

  李灵素不搭理她,说道:

  “超品需要夺尽九州气运,方可取代天道,成为九州意志。

  “那会不会许宁宴也需要这样?

  “他现在没法晋升武神,是因为气运还不够。”

  许七安摇摇头:

  “我不是术士,不懂掠夺气运之法。”

  李灵素摆摆手:

  “双修啊,你可以通过双修的方式,把怀庆体内的气运聚拢过来。就像你可以通过双修,把气运渡到洛道首体内,助她平息业火。

  “怀庆是九五之尊,又纳了龙气入体。可以说是除你之外,中原气运最盛的一位。

  “你先和怀庆陛下双修试试,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总比在这里浪费口舌要好。”

  好像挺有道理的,这确实是海王才会有的思路,好家伙,圣子我错怪你了,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兄弟……许七安对圣子刮目相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妙真悍然拔剑。

  洛玉衡也拔剑了,但被许七安紧紧握住:

  “国师息怒。”

  怀庆面无表情地说道:

  “朕就当圣子这一番是玩笑话。”

  场面初步稳住。

  ……

  “儒圣早已故去一千两百年。”琉璃菩萨说道:“另一位知晓晋升武神方法的人是谁?”

  “监正!”

  蛊神缥缈的声音回复:

  “你心里早有答案。”

  琉璃菩萨点了点头:

  “他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造出武神,让武神守天门。”

  “杀死监正。”

  蛊神说:“去一趟海外,让荒杀死监正,不要再与他纠缠。”

  琉璃菩萨能感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蛊神的声音透出一抹急切。

  祂在未来里到底看到了什么……琉璃菩萨双手合十:

  “是!”

  ……

  海外,归墟。

  穿着兽皮裹胸,开叉兽皮长裙,身段高挑婀娜的九尾狐,立在高空,遥遥俯瞰归墟。

  广阔的“大陆”浮在水面上,盖住了归墟的入口。

  在这片大陆的中央地带,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洞。

  狂风扯起她的裙摆,抚乱她的发丝,撩动她性感妖冶的狐狸尾巴。

  只是隔着老远站了一刻钟,她的气血便被吸走了十之一二。

  荒已经陷入沉睡,但祂的天赋神通更强了。

  这预示着对方正在重返巅峰。

  在黑洞中央,有一抹微不可察的清光。

  它虽然微弱,却始终不曾被黑洞吞噬。

  那是监正的气息。

  “监正说过在他的谋划里,狗男人应该是吞噬伽罗树晋升半步武神,我和狗男人的出海属于意外。

  “那他原本的谋划是什么?

  “他打算如何突破荒的封印,夺得那扇光门?”

  她念头转动间,毛茸茸的尖耳动了动,接着扭头,看见身后遥远处海浪层叠翻涌,娇俏温婉的鲛人女王站在浪头,朝她招了招手。

  九尾狐御风而去。

  “国主,我们能找到的超凡级神魔后裔,都已经召集在阿尔苏群岛。”

  鲛人女王恭声道。

  九尾狐颔首:

  “做的不错,立刻远航,离开这片海域。”

  她这次出海,除了召集超凡境神魔后裔,再就是想来归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一见监正,从他口中知晓晋升武神的方式。

  眼下这个情况,接近归墟必死无疑。

  就算许宁宴来了,估计也见不到监正。

  老娘尽力了……她心里嘀咕一声,领着鲛人女王前往阿尔苏群岛。

  ……

  “气运的事容后再谈。”听了半天的魏渊终于开口,他提出一个疑问:

  “如果监正是从刻刀那里了解到晋升武神的办法,那么他在海外与宁宴重逢时,为什么不直接说出真相?”

  褚采薇娇声道:

  “监正老师肯定有不能说的理由呀。”

  魏渊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他不会料不到眼下的局面,想阻止浩劫,必然要诞生一位武神,那么传授晋升武神之法就至关重要。

  “监正不说,或许有他的原因,但不说,不代表不提前布置,以监正平素里的作风,也许晋升武神的办法,早就摆在我们面前,只是我们没有看到。”

  魏渊的话,让殿内陷入沉默。

  按照魏渊的思路,众人积极开动脑筋。

  洛玉衡突然说道:

  “是刻刀!

  “监正留下的答案就是刻刀。”

  众人一愣,接着涌起“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喜。

  觉得真相就是洛玉衡说的这样。

  试想,以监正的行事风格,以天命师受到的限制,如果他真的留下了晋升武神办法,且就摆在所有人面前。

  那么刻刀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怀庆当即道:

  “赵大学士这段时间凝练了足够的气运,踏入二品指日可待,等你晋升大儒,便尝试解开刻刀封印。问一问刻刀该如何晋升武神。”

  赵守作揖道:

  “本官明白。”

  气运应该是晋升武神的资质,这点影子首领没有说错……目前最快凝聚气运的方式就是和怀庆双修……许七安侧头看了一眼女帝。

  后者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但小腰悄悄绷紧,腰背悄然挺直。

  许七安收回目光,继续想着:

  “儒圣如果知晓晋升武神的方式,绝对会留下信息。”

  “我怀疑封印刻刀,不是因为刻刀教儒圣写书,恰恰是因为刻刀知道晋升武神的方式。儒圣把秘密藏在了刻刀里。”

  “这场会议没有白开,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就等赵守晋升二品了。”

  这时,天蛊婆婆双眼溢出一片清光,烟雾状的清光。

  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好久不曾动弹。

  “婆婆又窥探到未来了。”妩媚动人的鸾钰小声解释道。

  这时候窥探到未来?

  大奉方的超凡强者愣了一下,继而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盯着天蛊婆婆。

  俄顷,天蛊婆婆眼里清光消散。

  她霍然起身,望向南方。

  “婆婆,你看到了什么?”许七安问道。

  第一百零二章 最后的日记

  刚说完这句话,许七安就想到了“窥探天机者,必受天机束缚”的规则,果断闭嘴。

  “婆婆,你看到了什么啊?”

  丽娜出于本能的追问了一句,旋即想起天蛊部的规矩:看破不说破!

  天蛊部先知们一直遵循着这个规则。

  说破天机的后果丽娜还是知道的——全部族的人都去先知家吃饭。

  众人视线聚焦到了天蛊婆婆身上,聚焦在她脸上,展开各自的解读:

  天蛊婆婆看的是南方,她预见的未来与南疆有关,与蛊神有关……

  表情凝重中,更多的是困惑和茫然,这说明她自己也没有解读出预见的未来……

  天蛊婆婆的脸色不算太差,至少不算是件太糟糕的事,咦,仔细看的话,她的五官很漂亮啊,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拔尖的大美人……

  众人念头纷呈之际,天蛊婆婆渐转缓和,拄着拐棍,语气慈和地说道:

  “方才看到了一些让人不解的未来,详情我不便细说,目前也无法判断是好是坏,但各位放心,并非直接的、可怕的灾害。”

  闻言,殿内超凡强者们恍然颔首,这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

  本次会议的得出两个结果——晋升武神可能需要气运;刻刀知道晋升武神的办法!

  接下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等赵守晋升二品,助刻刀接触封印。

  怀庆总结道:

  “蛊族北迁不能耽搁,几位首领回南疆后,立刻召集族人北上,雍州关市容纳蛊族七部有些勉强,所以需要尔等自行扩建。秋收后便入冬了,粮草和棉衣等物资朝廷会提供。”

  龙图一定是包吃包住,就很开心。

  她再看向其他超凡强者,沉声道:

  “各自修行,应对大劫。”

  散会后,丽娜带着父亲龙图去见哥哥莫桑,莫桑现在是禁军里的百户,负责着皇宫南门的治安。

  和苗有方一样,都是女帝的亲信。

  临近南门,龙图远远的看见久别半载的儿子,穿着一身铠甲,在城头来回巡视。

  “莫桑!”

  龙图大嗓门的召唤儿子。

  声浪滚滚,犹如惊雷。

  城头城下的禁军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按住刀柄,左顾右盼的寻找声源。

  莫桑跃下城头,硬着头皮奔过来,人还没靠近,声音先传来:

  “阿爹,这里是皇宫,不能喊,不能喊……”

  丽娜用力点头:

  “阿爹,阿哥嫌你丢人。”

  龙图双眼一瞪,蒲扇般的大手啪叽一下,把莫桑拍翻在地,震碎青砖。

  “别打别打……”莫桑连连求饶,憋屈道:

  “阿爹,我现在是禁军百户,这么多属下看着,你给我留点面子。”

  “留什么面子!”龙图瞪眼,瓮声瓮气道:

  “我在你族人面前也一样打你,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莫桑从善如流,心里嘀咕道:阿爹这个粗坯。

  龙图扫了一眼远处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笑着指指点点的禁军们,神色略转柔和,道:

  “百户是多大的官?”

  莫桑一下子来了精神,炫耀道:

  “百户是正六品,统兵一百二十人,是世袭的,爹你知道什么是世袭吗?就是我死了,你可以继承……啊不不,是我死了,我儿子可以继承。

  “我现在出去,平头百姓见了我都得喊一声军爷或大人。

  “朝廷里的大官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我可是为大奉流过血的人,还是陛下的直系,没人敢得罪我。”

  他挺胸抬头,满脸骄傲。

  那表情和姿态,就像一个有了出息的儿子再向父亲炫耀,期盼能得到夸奖。

  但龙图只是哼一声:

  “哪天混不下去了,记得回来种田打猎。”

  说完,带着宝贝闺女丽娜转身离开。

  莫桑撇撇嘴,转身朝一众禁军吼道:

  “看什么看,一群兔崽子。”

  走了一段距离后,龙图停下脚步,回首望着轮廓模糊的南门,默默不语。

  丽娜小心瞥了一眼父亲,看见这个粗犷鲁莽的男人眼里有着罕见的温柔和欣慰。

  ……

  阳光灿烂的午后,秋意燥人。

  内城的某座勾栏里,穿着银锣差服的宋廷风手里拎着酒壶,一手拍打栏杆,附和着一楼戏台上传来的曲子。

  朱广孝一如既往的沉闷,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偶尔在身边伺候的美人身上摸索几下。

  而他的对面,是同样表情冷峻,宛如冰块的许元槐,许是客人的气质太过冷漠,身边伺候的女子有些拘谨。

  “美人儿,不要这么拘束!”宋廷风回过神来,边搂着自己的“服务员”,边笑道:

  “待会儿进了房,上了床,你就知道他有多狂。”

  许元槐早就习惯了宋廷风的性子,没什么表情的继续喝酒。

  宋廷风摇头叹道:

  “无趣!

  “两个闷罐子!还是宁宴在的时候好啊,好久没跟他切磋枪法了,元槐,你一点都不像他。”

  许元槐还是不理。

  宋廷风又道:

  “你也到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家里有给你找媒婆吗。”

  许元槐摇头:

  “家里够乱的了,我娘每天都担心嫂子们打起来,我不想再娶媳妇给她添堵,过几年再说。”

  而且现在这样也挺好。

  许元槐放下酒杯,抱起身边的女子,进了里屋。

  宋廷风眯着眼,微醺,继续听着曲子。

  太平盛世,甚好。

  ……

  “怀庆一年,九月初三,霜露。

  忍不住又想写日记,对于我,对于我的朋友,以及中原百姓来说,眼下大概是风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大劫一来,生灵涂炭,九州所有生灵都要被献祭,成为超品取代天道的祭品。

  但在这之前,我可以用手里笔记录一下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嗯,我给自己制作了一根炭笔,这样能提高我的书写速度,遗憾的是,即使用了炭笔,我的字依旧难看。

  蛊族的迁徙已经完成,他们暂时居住在关市的集镇里,有朝廷提供的粮食和物资,包吃包住,非常安分,唯一的缺点是,力蛊部的人实在太能吃了。

  嗯,这次考察蛊族期间,顺便和鸾钰做了几次深入交流。她提出要做我的妾室,跟着我回京城。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在情蛊部当老大不香吗,京城有狐狸精,有洛玉衡,有女帝,有飞燕女侠,水太深她把握不住。

  她只要握住未来就好了。”

  “怀庆一年,九月初五。

  北境气运被巫神掠夺,妖蛮两族灰飞烟灭,残部进了楚州,成为大奉的一部分。

  九尾狐应该已经带着神魔后裔远航,各方事务都处理完毕,只等待大劫来临。

  铃音晋升七品了,龙图委托我带她去南疆吸收蛊神的气血之力,这资质也太可怕了吧,再给她十年,就没有我这个半步武神什么事了。

  除了我之外,许家天赋最好的就是铃音,其次是玲月。

  前几日,玲月正式出家,拜入灵宝观,成为半月真人的嫡传弟子。玲月拥有极高的修道天赋,拜入灵宝观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嫁人生子,当一个深闺里的小少妇好。

  婶婶因为这件事,差点要投井自尽来胁迫玲月改变主意,不过并没有成功。

  婶婶心态炸裂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二郎和王思慕的婚事延后了,用二郎的话说,超品不灭何以成家!

  大劫临近,他没有成亲的心思,毕竟如果大奉扛不住劫难,所有人都要死,成婚便没了意义。

  但婶婶还想着二郎早点结婚,她好报孙子孙女,毕竟长女出家当了女冠,大房的侄子虽然风流好色,妻妾成群,但一个下蛋的都没有。

  不指望二郎,难道指望铃音?

  以铃音的风格,将来长大了,更大的概率是:娘,孩儿出去打天下了,待俺一统江山,再回来见您!”

  “怀庆一年,九月初六。

  今天,元霜也拜入了司天监,成为监正的弟子。但不是亲传弟子,而是孙玄机代师收徒,从此元霜成为了“哑巴党”的一员。

  只要不是监正的亲传弟子,一切都好说。毕竟想成为监正弟子,没十年脑血栓想都别想,这并非好事。

  天地会成员里,阿苏罗闭关了,据说是修行金刚法相有突破,准备冲击一品。

  李妙真则游历天下,行侠仗义积攒功德,去之前与我饮酒到天明,大劫之前,不再相见。

  恒远大师如今是青龙寺主持,归入大乘佛教门下,他转修了禅师体系,辅助度厄罗汉撰写佛经和教义。

  圣子完全躺平了,除了定期去司天监讨要补肾强身的丹药,平素里见不到人。

  丽娜和铃音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嘻嘻哈哈,蠢货好,蠢货没烦恼。嗯,在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窗边有一只橘猫经过,我怀疑它是金莲道长,但不好意思揭穿。”

  “怀庆一年,九月初八。

  去了一趟司天监,把钟璃接到许府。

  出乎预料,褚采薇竟然把司天监治理的很不错,她最大的作为就是不作为,这就是传说中无为而治的厉害之处?”

  “怀庆一年,九月初十。

  临安来癸水了,唉,没有怀孕,洛玉衡夜姬和慕南栀的肚子也没动静,看来确实是我的问题。

  子嗣困难倒还好,就怕是生殖隔离……这样说好像显得我不是人。”

  “怀庆一年,九月十八,霜杀。

  在大奉的节气里,今日要祭祀三代内的先祖,在二叔的主持下,我与二郎等人祭祀了祖父。

  事后,我看见二叔带着元霜元槐,偷偷祭祀不当人子。

  下午与魏公饮茶,他说如果还有未来,想辞官还乡,带着太后云游四海。我心说你别乱插旗啊,小心塞上牛羊空许诺。

  但转念想到对慕南栀的承诺,我便沉默了。

  见魏渊时忘带钟璃,害她被闭着眼睛瞎跑的许铃音撞到了腰,肋骨断了两根。”

  “怀庆一年,十月初六。

  距离大劫还有一个月,特意拜访了一些故人,王捕头和快手兄弟们没有太大变化,对于他们来说,平凡就是最大的快乐。

  朱县令高升了,但外派到了雍州。

  吕青现在是六扇门总捕头,官位越来越高,修为也越来越强,只是依旧没有嫁人。何必呢,唉!

  苗有方在禁军里混的不错,已经踏入四品,就等着熬资历或立军功升职成统领。

  午后与宋廷风,朱广孝和春哥勾栏听曲,为了不让春哥发狂,我刻意把小可怜送回了司天监。

  广孝的媳妇怀孕了,宋廷风依旧孑然一身,我知道他想要什么,知道他向往着车水马龙的小道,每到黄昏和清晨,小道会挂满白霜。因此不愿成亲。

  打更人衙门承载了我许多回忆,现在想想,连朱氏父子都是回忆里重要的一部分,对姓朱的那一刀,劈开了我璀璨不凡的一生。”

  “怀庆一年,十月初八。

  今日去了一趟东北和南疆,靖山城方圆百里生灵绝迹,巫神的力量不断扩散,凡人无法在祂的威压下生存。

  南疆的土著和绝大部分动物,已经彻底化蛊。庆幸的是,这段时间一直有和蛊族首领们前往南疆清除蛊兽,因此没有超凡蛊兽诞生。

  留给九州的时间不多了。”

  “怀庆一年,十月十一。

  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想写一些只对自己说的话。

  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于充斥着超凡力量的九州,我内心彷徨和恐惧居多,所以只想过三妻四妾腰缠万贯的乏味生活,并不愿追逐权力和力量。

  可惜,随我苏醒那日起,就注定了我接下来的命运。

  起初,推着我往前走的是命运,是危机,它们让我不得不疯狂提升自己,只为了活下来。

  贞德,巫神教,佛门,监正,许平峰,这些人,这些势力,他们始终在追赶着我,推动着我……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尝试着主动为身边的人、为中原的百姓做一些事,为此可以冲冠一怒,可以不顾性命。

  也许是在我为了一个小姑娘,朝上级斩出那一刀开始;也许是我为了郑大人,为了楚州百姓,喊出“不当官”开始。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我,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这段时间里,我时常回忆前世的种种经历,我依然能清晰的记着父母的音容笑貌,记着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记得行色匆匆的社畜们。

  我突然意识到,上辈子的生活虽然劳累,但至少大部分人都能平安喜乐。

  可九州的百姓、九州的生灵,生活在皇权至上,力量至上的世界,弱者天生就是任人宰割的。

  而这些不是最残酷的,超品的复苏才是真正的灭世之灾。

  我现在做的事,用四句话形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初为了在二郎面前装逼写的四句话,竟真的贯穿了我的人生,短短三年的人生。

  命运真是奇妙。

  最后,在与我有情感交织的女子里,我最爱的是慕南栀,可能是因为她漂亮,可能是因为性格,说不清楚,爱情本身就说不清楚。

  最怜惜的是钟璃,她总是那么倒霉,受伤时就喜欢用小鹿般柔弱的目光看着你,试问男人谁不会怜惜她呢。

  最敬重的是李妙真,只因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以前的我做不到,现在的我能做到。而她,一直都在做。

  最疼爱的是临安,她是一朵从淤泥里生长出来的莲花,出生皇室,却依旧保留着天真烂漫的性情,她对我的好,是倾尽全力真心真意的。

  最看重的人是怀庆,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女强人,有野心有抱负有手腕,但不心狠手辣,有血有肉,这要感谢魏渊和紫阳居士。

  他们的教导对怀庆有着重要的引导作用。

  最感激的是洛玉衡,除了魏公之外,她对我恩情最重。从杀贞德到江湖游历,再到云州叛乱,她始终对我不离不弃,为我以身涉险。

  对女人来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对男人来说,一个愿意与你风雨同舟的女子,你有什么理由不爱她呢。

  而夜姬,是唯一让我感觉到自己是封建时代“大老爷”的女子,这么说显得我这位半步武神很心酸,但确实如此,除了夜姬之外,其他鱼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她们是火炬。

  一不小心我就会引火烧身,陷入修罗场里。

  嗯,目前,最想睡的女人是九尾狐。

  绝世妖姬,风华绝代。

  当然,我现在并不打算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毕竟她在海外,鞭长莫及。

  许七安!

  ……

  十月十三。

  云鹿书院,赵守穿着绯色官袍,戴着官袍,一丝不苟的登上台阶,来到亚圣殿。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前提,两个条件

  亚圣殿前,赵守理了理衣冠,在杨恭张慎李慕白陈泰三位大儒的注视下,推开镂空朱红的殿门,进入殿中。

  哐当!

  殿门轻轻合拢,挡住了视线。

  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射进来,光束中尘糜浮动,基座上方,立着一尊头戴儒冠,身穿儒袍,一手负后,一手置于小腹的雕塑。

  雕塑的脚边,站着一只白色的麋鹿。

  这是亚圣的妻子。

  赵守一言不发的望着这尊雕塑,眼睛里映着阳光,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不曾动弹。

  赵守生于贞德19年,出身贫寒,十岁那年拜入云鹿书院,授业恩师是寒庐居士。

  那位不修边幅的老儒生常年居住茅庐,早年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瘸了一条腿,郁郁不得志,好饮酒,喝醉了就写一些讽刺朝廷,辱骂皇帝的诗词。

  要没云鹿书院庇护,他写的那些诗词,够砍一百次脑袋了。

  平日里对赵守要求甚是严格,教的还算尽心尽力,一旦喝醉了,就发酒疯,嚷嚷着:

  读什么破书,一辈子都没出息,不如青楼买醉睡花魁。

  年轻的赵守就梗着脖子说:

  睡一次花魁要三十两,不读书,哪来的银子睡。

  寒庐居士闻言大怒,你竟还知行情?

  一顿板子!

  赵守不服气的说:老师不也知道行情吗。

  又一顿板子!

  后来,老儒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喝醉酒掉进水潭里淹死了,结束了潦倒贫困的一生。

  在葬礼上,赵守从授业恩师的至交好友里得知了老师的过去。

  寒庐居士年少时是风头强劲的才子,因为云鹿书院出身的缘故,被贞德帝不喜,殿试时被刷了下去。

  他继续考,继续被刷下去。

  三年又三年。

  从一个年轻才子,熬成了鬓角霜白的老儒生,未曾谋到一官半职。

  忍无可忍,便怒闯皇宫,怒斥贞德帝,那条腿就是当时被打断了,若非上一任院长出面庇护,他早就被砍头了。

  这便是云鹿书院一直以来的现状。

  偶有小部分人能谋个一官半职,但大都不受重用,被打发到犄角旮旯里。

  更多的人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读书半生,仍是一介布衣。

  年轻的赵守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多年后,新任的院长给自己许了宏愿立了命,他要让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回归庙堂,引它重返千年之盛。

  “两百年前,国本之争,书院与皇室交恶,程氏趁机背离书院,创国子监,将书院学子挡于庙堂之外。两百载匆匆而过,今日,弟子赵守,迎亚圣重返庙堂。”

  长揖不起。

  亚圣雕塑冲起一道清光,直入云霄,整座清云山在这一刻震动起来,宛如山倾。

  但书院里的学子、先生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激动的浑身颤抖,喜极而泣。

  时隔两百载,云鹿书院终于要出一位二品大儒了。

  并非世人称道的那种大儒,是儒家体系中的二品——大儒!

  清光冲入云霄,层层翻涌,在高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清气旋涡,清云山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仿佛在昭告世人。

  紧接着,这些清气继而缓缓下沉,落回亚圣殿,进入赵守体内。

  赵守的眼睛里喷射出刺目的清光,他的肉身沐浴在清光里,这是浩然正气在为他洗精伐髓,既增强他言出法随的力量,又能提高法术反噬的承受力。

  他细细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领悟着二品的力量。

  这主要分两方面,一方面是言出法随的威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修改过的规则,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

  比如念一句:此地寸草不生。

  该区域的草木凋零,维持数月,甚至更久,不像之前那样,言出法随的效果只能昙花一现。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品大儒可以一定程度的拨弄气运,可聚拢也可摧毁,这操作虽然没有术士精妙,但赵守已经具备了影响一个王朝兴衰的能力。

  当然,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就如大周末期的钱钟大儒,献祭自己,撞碎大周最后气数。

  亚圣殿内清光一闪,杨恭四人进入殿中,满脸欣喜。

  “院长,可能助刻刀解印?”

  张慎问道。

  “一试便知。”

  赵守摊开掌心,清光升腾,刻刀出现在他手心。

  紧接着,亚圣儒冠也戴到了他头顶。

  赵守凝视着刻刀,低吟道:

  “破除封印!”

  骤然握住掌心。

  顿时,一道道清光从他掌心激射而出,手里握着的仿佛不是刻刀,而是一个大灯泡。

  头顶的儒冠同样绽放出刺目的清光,这些清光沿着他的手臂,冲涌如刻刀中。

  亚圣雕塑闪烁起清光,照射在刻刀上。

  嗡嗡……刻刀鸣颤,在赵守掌心剧烈震动,连带着他的手臂和身体也颤抖起来。

  砰!

  刻刀上清光猛的一炸,于殿内掀起狂风,吹灭蜡烛,震动门窗。

  赵守再难握住刻刀,也不想握住,松开手,任由它浮空而起,在殿中盘绕游曳。

  “终于能说话了,儒圣这个挨千刀的,竟然把老夫封印一千两百多年。写书垃圾还不让人说?换成老夫来,肯定写的比他好。

  “老夫念在相识一场,指导他写书,居然不领情,还嫌我烦,封印我,呸!”

  刻刀的咒骂声和抱怨声清晰的传入赵守等人耳中。

  这让赵守几个多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附和还是该反驳,便只能选择沉默,假装没听到。

  “咳咳!”

  赵守用力咳嗽一声,打断刻刀喋喋不休的咒骂,作揖道:

  “见过前辈。”

  杨恭四人随着作揖:

  “见过前辈!”

  刻刀掠至赵守面前,在他眉心悬停不动,传达意念:

  “嘿,监正说过,我会在这一代解封,果然没骗我。儒家子弟对儒圣那老东西奉若神明,历代大儒都不肯替我解开封印。

  “你为何要助我解开封印?”

  赵守又一次作揖:

  “学生有事请教。”

  杨恭立刻拢住袖子,没让戒尺飞出来。

  刻刀内的器灵问道:

  “何事!”

  赵守沉声道:

  “代天下苍生问一句,如何晋升武神?”

  刻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静默中,赵守的心缓缓沉入谷底:

  “前辈也不知道?”

  “莫要聒噪!”刻刀喷了他一句,然后才说道:

  “我记得儒圣点评武夫体系时,说过武神,嗯,毕竟一千两百多年了,我一时间想不起来。”

  那你倒是快想啊……杨恭等人心里急切。

  而赵守注意到一个细节,刻刀需要回忆才能想起,说明近期没有与人谈及晋升武神之事。

  不是刻刀透露的话,监正又是如何知晓晋升武神之法的?

  十几秒后,刻刀恍然道:

  “想起来了,嗯,一个前提,两个条件!

  “前提是,凝聚气运。

  “条件是,得天下认可,得天地认可!”

  第一百零四章 出世

  许府。

  书房里,许七安坐在书桌边,手指轻扣桌面,看着在屋子里盘绕游曳的刻刀。

  “一个前提,两个条件……”

  他重复着这句话,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许七安曾经困惑过,大奉国运流失导致国力下滑,以致于闹出后来的一系列灾祸。

  监正身为一品术士,与国同龄,本该即使取回气运,还大奉一个朗朗乾坤,但他没这么做。

  到现在才明白,监正从最初开始,谋划的就不是区区一个王朝。

  他要的是一位武神,他要扶持的是一位守门人。

  知道答案后,监正过去许多让人看不懂的谋划,就变的合理清晰起来。

  这盘棋真是贯穿全局啊……许七安收回发散的思绪,让注意力重新回到“一个前提和两个条件”上。

  “前辈,我身上有大奉一半的国运,有佛陀前身留下的气运,有大乘佛教的气运,是否已经具备了这个前提?”

  他虚心求教。

  “我只是一把刻刀!”

  裹着清光的古朴刻刀敷衍道:

  “儒圣那个挨千刀的,可不会跟我说这些。”

  你明显就是一副懒得管的姿态,儒圣没说,但你一把活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刻刀,总该有自己的见识吧……许七安皱了皱眉。

  他沉吟一下,说道:

  “前辈跟着儒圣著书立传,学识一定非常渊博吧。”

  刻刀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悬停在许七安面前:

  “那当然,老夫学识一点都不比儒圣差,可惜他变了,开始嫉妒我的才华,还把我封印。

  “你问这个作甚?”

  许七安顺势说道:

  “实不相瞒,我打算在大劫之后,著书立传,并写一本诗集传承下去。

  “但著书乃大事,而晚辈才疏学浅……”

  古朴刻刀绽放刺目清光,迫不及待道:

  “我教你我教你!”

  能明显感觉到,器灵的情绪变的亢奋。

  许七安连忙起身,惊喜作揖:

  “那就有劳前辈了。

  “嗯,不过眼下大劫来临,晚辈无心著书,还是等应付了大劫之后再说,所以前辈您要帮帮忙。”

  刻刀沉吟一下,“既然你如此懂事,给出了我的满意的报酬,老夫就提点一二。”

  不等许七安道谢,它直入主题地说道:

  “首先是凝聚气运这个前提,儒圣曾经说过,经历了神魔时代和人妖混战的时代,天地气运尽归人族,人族昌盛是大势所趋。

  “而中原作为人族的发源地,中原的王朝也凝聚了最多的人族气运。所以超品要蚕食中原,掠夺气运。”

  这些我都知道,不需要你赘述……许七安心里吐槽。

  “虽然你拥有中原王朝一般的国运,但比之佛陀和巫神如何?”刻刀问道。

  许七安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相比起祂们,我积累的气运应该还不足。”

  佛陀凝聚了整个西域的气运,巫神应该稍弱,但也不容小觑,因为北境的气运已尽归祂所有。

  另外,气运是一种可能有特殊手段储存的东西。

  很难说祂们手里没有额外的气运。

  刻刀又问:

  “那你觉得,能杀超品的武神,需要多少气运。”

  许七安没有回答,但心里有了判断,他身上凝聚的这些气运,或许不够。

  古朴的刻刀清光平稳闪烁着,传达出意念:

  “老夫也不清楚武神需要多少气运,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你最好继续从大奉攫取气运,多,总比少要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现在监正不在,我如何吸收大奉的气运?对了,赵守已经是二品了……许七安问道:

  “儒家能助我获得气运吗?”

  儒家是各大体系中,少见的,能控制气运的体系。

  “做梦,别想了!”刻刀一口否定:

  “儒家需要靠气运修行,但核心法术是修改规则,而非操纵气运。

  “简单的影响或许能做到,但获取大奉气运将它灌入你的体内,这是只有二品术士才能做到的事。”

  这样的话,就只有等孙师兄晋升二品,可三晋二谈何容易。我只能为了天下苍生,睡了怀庆……许七安一边“无可奈何”的叹息,一边说道:

  “那得天下认可是何意。”

  刻刀清光荡漾,传达出带着笑意的念头:

  “你早已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自你扬名以来,你所作的一切,都被监正看在眼里,这也是他选择你,而不是抽出气运培养他人的原因。”

  世人皆知许七安的丰功伟绩,皆知许银锣一诺千金重。

  知他为民做主,敢为百姓杀君王。

  他这一路走来,做的种种事迹,早在不知不觉中,获取了晋升武神的资质之一。

  许七安不觉意外的点点头,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如何获得天地认可?”

  刻刀沉默了许久,道:

  “老夫不知,得天地认可的描述过于模糊,恐怕连儒圣自己都不见得清楚。

  “但我有一个猜测,超品欲取代天道,也许,在你决定与超品为敌,与祂们正面交手后,你会得到天地认可。”

  许七安“嗯”一声,旋即道:

  “我也有一个想法。”

  他把太平刀的事说了出来。

  “监正说过,那是守门人的兵器,是我成为守门人的资格。”

  刻刀想了想,回复道:

  “那便只能等它苏醒了。”

  正事聊完,刻刀不再久留,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许七安取出地书碎片,沉吟一下,把晋升武神的两个条件告知天地会成员。

  但隐瞒了“一个前提”。

  【一:得天下认可,嗯,刻刀说的有道理,你的猜测亦有道理。等太平刀苏醒,可见分晓。】

  【四: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不过也对,守门人,守的是天门,自然要先得天地认可。】

  【七:刻刀说的不对,天道无情,不会认可任何人。如果与超品为敌就能得天道认可,儒圣早就成为守门人了。我觉得关键在太平刀。】

  圣子积极发言,在讨论天道方面,他拥有足够的权威。

  【九: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解开了困扰我等的难题。接下来迎接大劫便是,蛊神应该会比巫神更早一步破除封印。我们的重心要放在西域和南疆。】

  蛊神一旦北上,进攻中原,佛陀绝对会和蛊神打一手配合。

  如果能在巫神挣脱封印前分食中原,那么佛陀的胜算就是超品中最大的。

  【三:我明白。】

  结束群聊后,许七安又朝怀庆发了个私聊。

  【三:陛下,其实晋升武神,还有一个前提。】

  【一:什么前提?】

  怀庆立刻回复。

  【三:凝聚气运!】

  这条消息发出后,那边就彻底沉默了。

  不需要许七安详细解释,怀庆仿佛秒懂了话中含义。

  ……

  “咦,蛊神的气息……”

  刻刀掠过庭院时,突然顿住,它感应到了蛊神的气息。

  当即调转刀头,朝向了内厅方向,“咻”一声,飞射而去。

  它化作流光来到内厅,锁定了蹲在厅门边,专心致志盯着一盆橘树的女童。

  她脸蛋圆润,神态娇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许铃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突然出现的刻刀,但婶婶慕南栀几个女眷,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这是儒圣的刻刀!”

  丽娜说道。

  她见过这把刻刀许多次。

  一听是儒圣的刻刀,婶婶放心的同时,美眸“刷”的亮起来。

  “她身上为何会有蛊神的气息?”刻刀的意念传达到众人耳中。

  “蛊神想收她做弟子,但被许宁愿拒绝了,七绝蛊的根基在她身体里。”丽娜解释道。

  “这是个隐患,一旦蛊神靠近中原,她会不可避免的化蛊,谁都救不了。”刻刀沉声道:

  “甚至蛊神会借她的身体降临意志。”

  闻言,婶婶大惊失色:

  “可有办法化解?”

  “很难!”刻刀摇了摇刀头:“不过家里有一位半步武神,倒也不用太担心。”

  婶婶想了想,怀揣着一丝希望:

  “您是儒圣的刻刀?”

  因为有太平刀的缘故,婶婶不但能接受武器会说话,还可以和武器毫无障碍的交流。

  婶婶虽然是普通的妇道人家,但平时接触的可都是高层次人物。

  慢慢就培养出了眼界。

  “不需要加上‘儒圣’的名字。”刻刀不满的说。

  “嗯嗯!”婶婶从善如流,昂着美艳的脸庞,凝视着刻刀:

  “您能教导我闺女念书吗。”

  “这有何能!”刻刀传达出不屑的意念,觉得婶婶的提议是大材小用,它堂堂儒圣刻刀,教导一个稚童读书,何其掉分:

  “我只需轻轻一点,就可助她启蒙。”

  在婶婶心花怒放的道谢里,刻刀的刀头轻轻点在许铃音眉心。

  小豆丁眨了眨眼睛,一脸憨憨的模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隔了几秒,刻刀离开她的眉心,一动不动的悬停在空中。

  婶婶喜滋滋地问道:

  “我闺女启蒙了?”

  刻刀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

  “我们还是谈谈如何处理七绝蛊吧。”

  婶婶:“???”

  ……

  南疆!

  极渊里,浑身布满裂缝的儒圣雕塑,传来细密的“咔擦”声,下一刻,雕塑哗啦啦的崩溃。

  蛊神之力化作遮天蔽日的浓雾,缭绕到南疆数万里平原、山谷、河流,带来可怕的异变。

  树木长出了眼睛,花儿长出獠牙,动物化作了蛊兽,河里的鱼虾长出了肺和手脚,爬上岸与陆地生灵搏斗。

  根据受到的污染不同,呈现出不同的异变。

  同样的种族,有的成了暗蛊,有的成了力蛊,相同的是,他们都缺乏理智。

  不同的蛊之间,喜欢彼此吞噬,厮杀。

  南疆彻底化作了蛊的世界。

  南疆与禹州的边境,龙图与众首领正清理着边境的蛊兽。

  蛊兽虽然没有理智,不会主动攻城拔寨,且喜欢待在蛊神之力浓郁的地方,但总有一些蛊兽会因为漫无目的的乱窜而来到边境。

  这些蛊兽对普通人来说,是极为可怕的大灾难。

  禹州边境已经有几个小村庄遭遇了蛊兽的侵害,因此蛊族首领们隔三岔五便会来到边境,灭杀蛊兽。

  突然,龙图等人心中一悸,产生发自灵魂的战栗,巨大的恐惧在内心炸开。

  他们或侧头或者回首,望向南边。

  这一刻,整个南疆的蛊兽都匍匐在地,做出臣服姿态,瑟瑟发抖。

  龙图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嗫嚅道:

  “蛊神,出世了……”

  他继而脸色大变:

  “快,快通知许银锣。”

  第一百零五章 蛊神迷惑行为

  距离极渊数十里外的高空,心蛊师淳嫣手里捏着一只单筒望远镜,眺望着极渊方向。

  她身边的几位蛊族首领,人手一只单筒望远镜,与她做出相同的眺望动作。

  单筒望远镜是从云州叛军手中收获的战利品,司天监摸透制造原理后,便大规模生产,列入重要的军事战略装备中。

  它能大幅提升观测距离,又能保持相对的隐蔽性,保证安全。

  首领们扛着巨大的压力,透过狭小的单筒,很快锁定了极渊,锁定那片连绵茂盛的原始森林。

  淳嫣抿着嘴角,凝神关注着原始森林,突然,在她的视野里,连绵近十余里的原始森林,拱了起来。

  这不是错觉,这片原始森林高高隆起,地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不是因为心里紧张,而是那股源自体系的压迫感在加强。

  原始森林拱起到一定高度后,土地分裂,朝着两侧滑落,一截深红色的血肉背脊率先出现在众首领的“视野”里。

  这截背脊呈深红色,像是剥了皮的血肉,露出一根根凸起的筋腱,一块块肌肉膨胀。

  脊背两侧,是一排排气孔,正有墨绿色的烟雾从气孔里排出。

  祂就像昆虫的幼虫,生长到一定程度后,终于要爬出泥土化茧成蝶。

  随着祂爬出深渊,土层被顶了上来,数以千万吨的岩石、土块翻起,虽然听不见动静,但这副景象给了众首领巨大的视觉冲击。

  “这就是蛊神……”

  淳嫣喃喃道。

  她已经完全看清了蛊神的真面目,祂就像一座血肉组成的山,庞大而恐怖,脊背的一排排气孔喷涌着墨绿色的烟雾,缭绕在天空,形成墨绿色的云层。

  肉山的底部流淌着黏稠的阴影。

  而与可怕的外观不同的是,蛊神有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日月山河,能看穿亘古匆匆的岁月。

  这一刻,极渊附近的所有蛊神,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异,它们有的霍然僵直,变成没有灵感,没有感情的行尸。

  有的双眼赤红,被交配的欲望主导,疯狂的扑倒身边的蛊兽,不分种族不分性别。

  这时,淳嫣看见身边的毒蛊部首领跋纪,脸上凸起一根根扭动的青筋,双眼化作墨绿色竖瞳,额头长出角质,獠牙凸出嘴唇……

  同样的异变还出现在其他首领身上,他们正在和体内的本命蛊融合。

  “走!”

  淳嫣脸色微变,脱口而出。

  谁知,冲涌出喉咙的声音不再悦耳清亮,带着破旧风箱般的嘶哑。

  我也化蛊了……她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惧,众首领没有多留,朝着北方掠去。

  淳嫣最后回首,看见那座庞大可怕的肉身,朝着南方爬去。

  ……

  关市,集镇!

  两道人影在集镇上空显现,是许七安和前去通知他的鸾钰。

  许七安目光一扫,集镇上人头攒动,蛊族七部的族人有条不紊的收拾起行囊,打算往北逃难。

  这么冷静?他皱了皱眉,虽然蛊族好战,不畏死亡,但那是在上头的时候,平日里这群南蛮子还是挺爱惜生命的。

  眼下的动静,不符合大劫来临时,仓皇逃窜的现状。

  “我没有察觉到蛊神的气息,也没有首领们的气息。”

  他扭头用质问的目光,看向身边有着一张明媚瓜子脸的鸾钰。

  哪怕他来的再快,也快不过蛊神。

  按理说,此处应该已经化作蛊的世界。

  后者此时已收起了妖娆勾人的媚劲,皱紧眉头。

  说话间,两人同时望向某处,那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院中站着手持拐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昂着头,默默望着他们。

  许七安按住鸾钰的香肩,带着他传送到天蛊婆婆面前。

  “蛊神出世了!”

  天蛊婆婆主动开口,道:

  “但祂没有北上进攻大奉,而是往南去了。”

  往南……鸾钰急切道:

  “其他人呢?”

  天蛊婆婆回头,望着身边门窗紧闭的大厅,道:

  “他们受了蛊神的影响,不受控制的与本命蛊融合,身体已经化蛊了,为了不影响到普通族人,我屏蔽了他们的气息,还请许银锣相助。”

  化蛊……鸾钰花容失色。

  蛊族的修行方式,是通过植入本命蛊来吸收蛊神之力,蛊神之力是有危害的,普通生灵一旦接触到蛊神之力,就会被污染,变成没有理智的蛊兽。

  本命蛊的存在,就是帮助蛊师减弱“毒性”,让蛊师能保存理智,免于污染。

  但本命蛊也是蛊,如果本命蛊自身的“毒性”加强,那么与本命蛊一体的蛊师们,也会化蛊。

  致命的是,化蛊一旦到了某种程度,是不可逆的。

  许七安不再耽搁,径直走向大厅,开门而入。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类似黑背大猩猩的生物,肌肉虬结的双臂撑着地面,一只眼睛猩红如血,一只眼睛锐利但清澈。

  它浑身肌肉比钢铁还硬,充斥着可怕的力量。

  “大猩猩”左边,依次是紫色皮肤,额角长着一根独角,獠牙凸出,脸颊长满紫色鳞片的蜥蜴人;一摊无规则扭动的阴影;一位手臂化作翅膀,浑身长满青色羽毛,脚丫子变成鸟爪的羽人;一具脸色发青,尖牙突出的白瞳行尸。

  根据气息,许七安迅速分辨出,大猩猩是龙图;蜥蜴人是跋纪;阴影是影子,羽人是淳嫣;行尸是尤尸。

  真让他们化蛊,那就是五只超凡蛊兽……许七安明白该怎么救治首领们,他颈椎处的七绝蛊隆起,在皮肤下轮廓清晰。

  他的眼球“融化”,占据整个眼眶,张嘴轻轻一吸。

  霎时间,各种颜色的蛊神之力从五位首领身上溢出,烟雾般的涌入许七安口中。

  随着这些过盛的蛊神之力离体,五位首领身上的异变特征或脱落,或收回体内,很快恢复人形。

  除了淳嫣保持着覆盖身体的青羽,其他人都是浑身赤裸。

  鸾钰在许七安面前故作娇羞,捂着脸,羞答答道:

  “讨厌!”

  但大家都不搭理她。

  “稍等!”

  淳嫣转身进了内屋。

  俄顷,披着一件长裙走出来,身上的青羽消失不见。

  待龙图等人穿上衣服后,许七安已经从最先出来的淳嫣那里得知了蛊神出世后的情况。

  蛊神做出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的举动。

  “往南?”

  许七安皱着眉头,低声自语了几遍,而后看向几位首领:

  “你们有什么看法?”

  淳嫣沉吟道:

  “南疆往南便只有汪洋,祂总不会是出海吧。”

  跋纪分析道:

  “也有可能绕路了,南下游到云州,直接从那里开始蚕食大奉疆域。”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许七安摇摇头。

  这时,天蛊婆婆沉声道:

  “蛊神出海了。”

  众人一下子全都看了过来,望着婆婆笃定的神色,鸾钰心里一动:

  “婆婆,你那天在金銮殿里,看到的就是蛊神出海的画面?”

  屋内的人霍然想起当时,天蛊婆婆的描述:说不清是好是坏,但非直观的灾难。

  而且当时天蛊婆婆的表情非常困惑,像是无法解读窥探到的未来。

  天蛊婆婆缓缓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没错,我看到的画面,就是这个。”

  现在蛊神已经出海,未来变成了过去,和即时发生的事,此时说出来,便不是泄露天机。

  “为什么?”

  鸾钰茫然道。

  好不容易挣脱封印,不北上掠夺气运,反而出海?

  淳嫣沉思道:

  “眼下没有什么比掠夺气运更重要的,蛊神的这番举动,只有两个可能:一,海外有可以掠夺的气运。二,海外有比掠夺气运更重要的事。”

  “海外没有气运!”许七安一口否决:

  “也不该有比气运更重要的东西。”

  在太平刀吸收“光门”之前,如果说海外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蛊神跑一趟,那肯定就是光门。

  ……

  阿兰陀。

  伽罗树、广贤和琉璃菩萨,同时侧耳倾听,俄顷,他们沉默相视,眼里既有喜色,又有凝重。

  刚才,佛陀告诉他们,蛊神挣脱封印,去了海外。

  琉璃菩萨喃喃道:

  “祂没有骗我,祂真的去了海外。只是不肯与我说原因。”

  那日在极渊里,蛊神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告诉琉璃菩萨,祂挣脱封印后,要去一趟海外,希望佛陀能牵制住中原的两名半步武神。

  至于原因,蛊神没有说。

  “如何?要履行约定吗。”琉璃菩萨问道。

  伽罗树摇头:

  “这得佛陀亲自决定。”

  说罢,三人重新闭上眼睛,与佛陀沟通。

  “进攻中原……”

  佛陀浩大威严的声音在三位菩萨脑海里回荡。

  ……

  【二:蛊神去了海外?这不合理。】

  地书聊天群里,看完许七安的传书,飞燕女侠率先提出疑问。

  谁都能看出不合理……许七安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一:会不会是冲着神魔后裔去的?】

  【三: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神魔后裔中虽然有不少超凡,但于蛊神来说,没什么意义。

  祂要吞噬中原,并不需要这些超凡境的神魔后裔帮助,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浪费时间召集神魔后裔。

  【九: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想不出蛊神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想想祂会这么做的原因。】

  这句话说的很拗口,但天地会成员里,除丽娜外,个个都是聪明人。

  【四:道长的意思是,蛊神可能预见了什么?】

  首先,这位神魔拥有超凡的智慧,那肯定不会做出无厘头的举动,所作所为都有深意。

  其次,对超品来说,掠夺气运才是最重要的,但蛊神偏偏放弃。

  最后,这位超品能窥见未来。

  结合这些,即使不知道蛊神的目的,也能推测出,祂预知了未来,而那个未来,是祂出海的原因。

  【七:不必想太多,只要记住,敌人要做的事,坚决破坏。敌人要破坏的东西,坚决守护。这就够了。】

  李灵素用自己返璞归真的理念传书说道:

  【许宁宴,你赶紧出海一趟。虽然打不过蛊神,但也能保命对吧。】

  此时身处南疆的许七安正要回复,忽有所感,取出了传音海螺。

  另一只海螺在神殊手中。

  “神殊大师?”

  “佛陀来了!”

  海螺另一头,传来神殊低沉的嗓音。

  第一百零六章 凝聚气运

  佛陀在这个时候进攻中原?!

  听到神殊传讯的许七安,难以遏制的涌起疑惑和不安。

  如果蛊神北上吞噬中原,佛陀趁机出动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到那时,他和神殊就必须兵分两路,而单个半步武神虽能与超品争锋,但却根本打不过超品。

  可现在,蛊神南下出海,巫神还在封印中,根本没人和佛陀打配合,祂进攻中原作甚?

  “我与祂在边境对峙,尚未交手。”

  神殊第二句话传来。

  “知道了,佛陀若是出击,立刻通知我。”

  他先回了神殊一句,继而在地书聊天群中传书:

  【三:神殊方才传信于我,佛陀与他对峙边境,随时交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到这则传书的天地会成员,眉心一跳。

  接着,与许七安一样,惊讶与困惑翻涌而上,佛陀在这个时候选择进攻中原?

  【四:不对劲,佛陀和蛊神的行为都不对劲。】

  蛊神的反常行为尚未得到解答,佛陀又诡异的入侵中原,这给了天地会成员巨大的心理压力。

  对手是超品,而当你摸不清超品想做什么时,那你就危险了。

  【一:蛊神和佛陀是不是结盟了?】

  这时,怀庆从朝堂争斗的经验、角度来分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众人悚然一惊,撇开蛊神和佛陀的位格,单看祂们的举动,蛊神苏醒后立刻出海,佛陀随后进攻中原,这说明什么?

  佛陀在帮蛊神牵制大奉。

  如果没有佛陀这一遭,许七安现在已经出海。

  蛊神出海想做什么……这个疑惑,再次涌上众人心头。

  【九:不管蛊神想做什么,现在佛陀才是燃眉之急,先挡住佛陀再说吧。贫道已经赶往雷州。】

  没错,佛陀才是架在脖子上的刀,挡住佛陀比什么都重要。

  【一:拜托诸位了,宁宴,你让蛊族的首领们也去帮忙。没了巫神教搅局,他们理当能发挥作用。】

  许七安回了个“好”字,当即把佛陀的动静告知蛊族首领们,就在他打算带着蛊族首领先行前往雷州时,怀庆的传书来了:

  【一:你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抵御佛陀,还能是什么……许七安心里一动,试探道:

  【三:陛下的意思是?】

  【一:神殊与佛陀只是对峙边境,尚未开战,况且,朕已经把雷楚二十四郡县的百姓迁往中原腹地,即便打起来,神殊也有边战边退的余地。】

  这则传书刚结束,下一则传书立刻接上:

  【一:蛊神已经挣脱封印,如今是战时,战场瞬息万变,没时间容你拖沓。】

  那边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传书道:

  【一:你现在要做的是凝聚气运,做好晋升武神的准备。不能等到晋升武神的契机出现,你才后知后觉的凝聚气运,超品未必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条传书,密密麻麻,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双修!

  陛下对臣还真有信心,也许臣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呢……许七安默默自黑了一把,言简意赅的回复:

  【三:我现在就回京。】

  他旋即拿起海螺,给神殊传达了拖延时间,且战且退的意思。

  接着让蛊族的首领们先行赶往雷州,天蛊婆婆因为不擅战斗,选择留在集镇,带族人北上避难。

  嘱托完毕后,他扬起手腕,让大眼珠子亮起,传送消失。

  遥远的皇宫,御书房里。

  怀庆玉手颤抖的丢开地书,脸颊火烧火燎,深吸一口气,她望向一侧的宫女,吩咐道:

  “朕要沐浴。”

  说话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

  ……

  楚州,三黄县。

  狭窄坑洼的泥路,遍布着人和狗的粪便,背着一口飞剑的李妙真行走在破败的贫民窟里,手里拎着一袋袋碎银。

  她轻车熟路的把银子丢入两边的住宅,在衣衫褴褛的贫民感恩戴德里,继续走向下一家。

  对飞燕女侠来说,行侠仗义分很多种,一种是铲奸除恶,一种是授人以渔,一种是让活不下去的人活下去。

  她现在做的就是第三种。

  授人以渔是朝廷做的事,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她不可能让每一位饥寒交迫的贫民都学会谋生的手段。

  很快,她来到巷尾一家破败的院子,推开朽烂的木门,一位枯瘦的少年正坐在井边磨刀,他边上的小椅子坐着十岁左右的女孩,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时不时捂着嘴咳嗽。

  “妙真姐姐!”

  见到李妙真到来,小姑娘开心的站起来,少年头也没抬,撇了撇嘴。

  李妙真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把银子塞在小姑娘手里,笑道:

  “我要走了。”

  少年磨刀的手顿了一下。

  “妙真姐姐要去哪里?”小姑娘满脸不舍。

  “去做一件大事。”李妙真笑着说。

  “那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李妙真摇了摇头,看向少年:

  “小鬼头,以后做个好人,小时候偷窃,长大了就抢劫,你敢让我受因果反噬,老娘就千里御剑宰了你。

  “送你的那本秘籍有空多翻翻,是许银锣写的武学宝典。”

  少年一脸叛逆,冷冰冰道:

  “我以后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少年是个惯犯,以偷窃为生,偶尔抢劫,某次偷到了李妙真头上,飞燕女侠见他还是个孩子,便把他暴揍了一顿。

  而后得知少年家里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快活不成了,他当扒手是为了给妹妹治病。

  李妙真治好了小姑娘的病,并隔三岔五的送银子过来,让这对父母死于战乱的兄妹生存了下来。

  “随便你吧。”

  李妙真并不跟他废话,她知道少年本性不坏,对她冷冰冰的,是因为少年怀春,心里思慕着她。

  但她都已经习惯了,行走江湖多年,试问哪一个少侠不仰慕飞燕女侠?

  李妙真挥了挥手,御剑而去。

  少年猛的起身,追了两步,最后神色黯淡的低下头。

  “有张纸……”

  小姑娘打开装银子的袋子,发现和碎银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但她并不认识字。

  少年夺过女孩手里的纸条,展开一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默默的握紧拳头。

  ……

  京城,青龙寺。

  正率领寺中禅师们,辅助度厄罗汉撰写经文的恒远,收到寺中弟子的汇报。

  “恒远主持,皇宫传来消息,说雷州有变。”穿青色纳衣的小和尚高声道。

  恒远与度厄相视一眼,两人眼神都充满了凝重。

  恒远朝着禅房内看过来的众僧人说道:

  “今日到此为止。”

  两道金光从青龙寺中升起,消失在西边。

  ……

  京城。

  寝宫里,许七安的身影显现,他环首四顾,装饰华丽的外厅空无一人,没有宫女,更没有宦官。

  连寝宫外值守的禁军都被撤走了。

  踩着绣云纹、飞鹤的松软地毯,他穿过外厅,来到小厅,小厅同样空无一人。

  许七安脚步不停,穿过小厅后,前方黄绸帷幔低垂,帷幔的另一边,就是女帝的闺房。

  他撩开帷幔,走了进去。

  房间面积极为宽敞,东边是小书房,摆着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书案两侧是高高的书架。

  西边是一张软塌,两边立着两杆雉尾扇,又称礼仪之扇。

  此外,还有放置各种古玩玉器的博古架。

  正对着入口的是一扇六叠屏风,屏风后,便是龙榻。

  许七安停在屏风前,低声道:

  “陛下!”

  “嗯……”里头传来怀庆的声音。

  许七安当即绕过屏风,看见了宽大华美的龙榻、绣龙纹的被褥和枕头,以及坐在床边,一身君王朝服的怀庆。

  君王常服自然是男装,偏她施了粉黛,描了眉,小嘴抹了红艳艳的唇膏。

  再配上她清冷与威仪并存的气质。

  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见到许七安进来,并着双腿坐在床边的怀庆目不斜视,小腰挺直,保持着帝王威仪。

  第一百零七章 刺帝

  奢华宽敞的寝宫里,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默然对视。

  渐渐的,怀庆脸蛋涌起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倔强的与他对视,没有露出羞怯之色。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性格强势,事事要争鳌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展露柔弱一面。

  “咳咳!”

  许七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陛下久等了。”

  怀庆微不可察的点一头,没有说话。

  许七安接着说道:

  “臣先沐浴。”

  他说完,径直走向龙榻边的小屋,那里是女帝的“浴室”,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用黄绸帷幔挡住视线。

  达官显贵的家里,基本都有专属的浴室,更何况是女帝。

  浴室的地板干净整洁,除了黄花梨木打造的宽大浴桶外,挨着墙壁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许七安估摸着是一些美容养颜,舒筋活血的药粉。

  他快速脱掉衣袍,跨进浴桶,简单的泡了个澡,水温不高,但也不冷,应该是怀庆刻意为他准备的。

  过程中,许七安一直掐着时间,关注着海螺里的动静。

  很快,他从浴桶里站起身,抓起搭在屏风上的云纹青袍披上,赤着脚走出浴室,回到寝宫。

  怀庆依旧坐在龙榻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表情自若,但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许七安在床边坐下,他清晰的看见女帝抿了抿嘴角,脊背微微挺直,娇躯略有紧绷。

  羞涩、紧张、喜悦之余,还有一些尴尬……作为花丛老手,他很快就解读出怀庆此刻的心理状态。

  相比起未经人事的怀庆,这样的情况许七安经历多了,抵触反抗的洛玉衡,半推半就的慕南栀,含羞带怯躺尸不动的临安,温柔迎合的夜姬,如狼似虎的鸾钰等等。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要掌握主动,做出引导。

  “陛下登基以来,大奉风调雨顺,吏治清明。支持你上位,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许七安笑道:

  “只是回顾过往,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在云鹿书院初见时的仙子,将来会成为九五之尊。”

  他这番话的意思,既是吹捧了怀庆,满足了她的骄傲,同时隐晦透露自己初见时,便对她惊为天人的观感。

  果然,听了他的话,怀庆眼儿弯了一下,带着一抹笑意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当初不起眼的一个长乐县快手,会成长为叱咤风云的许银锣。”

  她没有自称朕,而是我。

  一下子仿佛轻松了许多。

  许七安继续主导话题,闲聊几句后,他主动握住了怀庆的手,柔荑温润滑腻,手感极佳。

  感受到女帝紧绷的娇躯,他低声笑道:

  “陛下害羞了?”

  因为有了刚才的铺垫,最初的那股子尴尬和窘迫已经消散不少,怀庆清清冷冷的道:

  “朕乃一国之君,自不会因这些小事乱了心境。”

  你还傲娇了……许七安笑道:

  “如此甚好。”

  怀庆侧头看他一眼,微抬下巴,强撑着一脸平静,淡淡道:

  “许银锣不必窘迫,朕与你双修,为的是中原百姓,天下苍生。朕虽是女子,但也是一国之君。

  “许银锣莫要把朕与寻常女子相提并论,区区双修罢了,不必拘谨……”

  她平静的语气陡然一变,因为许七安把手搭在她纤腰,正要解开腰带,怀庆镇定的表情荡然无存。

  让你嘴硬……许七安诧异道:

  “陛下不用臣替你宽衣解带?”

  怀庆强作镇定道:

  “我,我自己来……”

  她绷着脸色,解开腰带,褪去龙袍,看着造价高昂的龙袍滑落在地,许七安惋惜的嘀咕——穿着会更好。

  脱掉外袍后,她里面穿的是明黄色绸缎衫,胸脯高高的挺着,傲人的很。

  怀庆挺着胸膛,昂着下巴,示威般的看着他。

  知她性子要强的许七安故意拿话激她,嗤的一笑,柔声道:

  “陛下未经人事,还是乖乖躺好,让臣来吧。

  “男女之事,可不是光脱衣服就行。”

  虽然未经人事,但也看过几幅私密图的怀庆,牙一咬心一横,冷着脸扒去许七安身上的袍子,伸手探向他下腰,随着定睛一瞧,伸到半空的手触电般的收了回去。

  她盯着许七安的腰下,愣了半晌,轻轻撇过头去。

  久久不曾有后续。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凝和尴尬,有了胆大包天的开头,却不知如何收尾的怀庆,脸上已有明显的窘迫,强撑不下去了。

  许七安哭笑不得,心说你有几斤胆子做几斤事,在我面前装什么老司姬,这要强的性子……

  “陛下日理万机,就不劳烦你再操劳了,还是臣来服侍吧。”

  不等怀庆发表意见,他揽住女帝的纤腰,压了上去。

  怀庆被他压在床上,皱起精致秀眉,一脸不情愿,心里却松了口气。

  两人脸贴着脸,鼻息吐在对方的脸上,身上的男人凝视着她片刻,叹息道:

  “真美……”

  他对其他女子也是这般甜言蜜语的吧……念头闪过的同时,怀庆的小嘴便被他含住,而后用力吮吸。

  他紧紧咬住女帝的红润小嘴,吮吸着湿热柔软的唇瓣。

  伴随着时间流逝,僵硬的娇躯越来越软,喘息声越来越重。

  她眼儿渐渐迷离,脸颊滚烫。

  当许七安离开丰润湿热的唇瓣,撑起身子时,看见的是一张绝美脸庞,眉梢挂着春意,脸颊红晕如醉,微肿的小嘴吐出热气。

  意乱情迷。

  到此时,不管是情绪还是状态,都已经准备充分,花丛老手许银锣就知道,女帝已经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许七安轻车熟路的脱掉绸衣,银白色绣莲花肚兜,然后他就知道了什么叫“玉美人”。

  这时,怀庆睁开眼,双手推在他胸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变调,道:

  “我还有一个心结。”

  许七安箭在弦上,但忍着,轻声道:

  “是因为我不肯与临安退婚?”

  她是一国之君,地位崇高,却与妹妹的夫君赤条条的躺在一张床上,非但无名无分,反而德行有失。

  许七安以为她在意的是这个。

  怀庆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罕见的有些委屈:

  “你从未追求过我。”

  不管是许铜锣,还是许银锣,又或者是半步武神,他都未曾主动追求,表达爱意。

  这是怀庆最遗憾的事。

  正因如此,才会有他刚进寝宫时,双方都有的窘迫和尴尬。

  他们缺乏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许七安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柔声道:

  “因为我知道陛下性子骄傲,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因为我知道陛下胸有抱负,不愿嫁人自缚;因为我知道陛下更喜欢清正专情的男子……”

  怀庆一双雪白藕臂揽住他的脖子,把他脑袋往下一按。

  对于未经人事的女子,第一次总喜欢得到怜惜,而非无度索取,但怀庆是超凡武夫,拥有可怕的体力和耐力。

  初经风雨的她,很快就适应过来,尽管连连败退,显得,但没有半点求饶的迹象,反而渐入佳境。

  宽敞奢华的寝宫里,造价高昂的华美龙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这张龙床宽九尺四寸,长一丈二寸,由紫檀木和金属结合制成,重达千斤。

  别说行房,便是两个成年人在上面载歌载舞,龙床也未必会摇晃一下。

  然而现在,它承受着不符合它材质的冲击,随时都会散架。

  向来威严冷艳陛下,也有与情郎情难自禁的时候,这一幕要是被宫女看见,肯定三观坍塌,所以怀庆很有先见之明的屏退了宫女。

  ……

  “陛下臣要攫取龙气了。”

  “朕,朕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操心……”

  “陛下还行吗?”

  “朕,朕不累,你乖乖躺好……”

  “陛下怎么浑身战栗,冷吗。”

  怀庆起初还能反客为主,表现出强势的一面,但当许七安含着她的手指,就这么笑吟吟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毕竟还是大姑娘头一回的怀庆哪里是花丛老手的对手。

  脸蛋渐渐红了,咬着唇侧着头,赌气的不搭理了,任他施为。

  某一刻,许七安把怀里汗津津的女子翻了个身,“陛下,翻个身。”

  女帝已毫无威严和清冷,浑身瘫软,如泣如诉的呢喃。

  ……

  皇城,小湖里。

  浑身覆盖白色鳞甲,头生双角的灵龙,从湖面高高探出身子,黑纽扣般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皇宫。

  那里,浓郁的气运汇聚,一条粗壮的、宛如实质的金龙当空盘绕。

  灵龙昂起头颅,发出焦虑的咆哮。

  大奉国运正在急剧流失,龙脉正被吞噬。

  ……

  南疆。

  天蛊婆婆走在集镇街道上,看着各部的族人,已经把大包小包的物资安装在马车、平板车上,随时可以出发。

  相比起离开南疆时,蛊族族人有了经验,动作利索不拖沓,且集镇上有充足的马车,押送货物的平板车,能带走的物质也更多。

  而在南疆时,马车可是稀罕物。

  走到力蛊部时,大长老迎了上来,说道:

  “婆婆,东西已经收拾完毕,现在就可以走了。”

  天蛊婆婆微微颔首:

  “你们力蛊部都准备好了,那其他六部肯定也已经准备妥当。”

  您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大长老满脸兴奋的试探道:

  “我们要去京城吗?我很想念我的宝贝徒弟。”

  他指的是力蛊部的天才宝贝许铃音。

  上一个天才宝贝是丽娜。

  天蛊婆婆道:

  “已经黄昏了,明日再出发吧,蛊神已经出海,我们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

  巡视完毕,她返回自己的住处,关上门窗,在软塌盘坐。

  蛊神出海,佛陀进攻中原,事出反常,不能视而不见……天蛊婆婆双手捏印,意识沉浸于太虚之中,于混沌中寻找未来的画面。

  她的身体旋即虚化,仿佛没有实体的元神,又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一股股看不见的气息升腾,扭曲着周围的空气。

  天蛊窥探未来的法术,分主动和被动,偶尔间闪过未来的画面,属于被动窥探,通常这种情况,只要当事人不泄露天机,便不会有任何反噬。

  而主动窥探,去看见自己想要的未来,不管泄露与否,都会遭受一定的规则反噬。

  天蛊婆婆是个惜命之人,因此很少主动窥探未来。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佛陀和蛊神的行为过于古怪,不弄清楚祂们在干什么,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对手是超品,容不得半点疏忽。

  任何的松懈,迎来的可能就是无法翻盘的败局。

  第一百零八章 十万火急

  天蛊婆婆沉浸在混沌太虚之中,不多时,混沌初分,景物呈现,一副副未来的画面交替着闪过。

  这些画面纷乱繁杂,有的是某座山谷的未来,有的是某个不认识的凡人的未来,而这个未来,可能是明天的,可能是一个时辰后的。

  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天蛊婆婆的元神,让她额头青筋凸起,太阳穴“突突”的胀痛。

  终于,经过一次次筛选,承受了一次次未来画面的冲击后,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画面随之破碎。

  “噗……”

  天蛊婆婆身子一歪,倒在软塌上,口中鲜血狂喷。

  她的脸色煞白如纸,双眼沁出血肉,嘴唇不停颤抖,发出绝望哀嚎:

  “天亡九州……”

  ……

  寝宫。

  怀庆披着丝绸长袍,浸泡在冰凉的水中。

  此时黄昏已过,没有宫女点燃蜡烛,室内光线昏暗,她闭着眼,表情惬意。

  尽管没有铜镜,她也知道自己雪白的脖颈、胸脯等处遍布着吻痕和抓痕,这是某个半步武神毫不怜惜留下的痕迹。

  “呼……”

  她轻吐一口气,皮肤所有痕迹消失不见,娇躯依旧莹白细腻。

  一次双修,她身上的龙脉之气已经尽数转移到许七安体内,包括她身为一国之君所附带的浓厚气运。

  怀庆不是天命师,无法窥见国运,但估摸着大奉的国运至多就剩一两成。

  其余的全凝聚于许七安体内。

  炎康靖三国因为气运被巫神夺尽,因此灭国,被纳入中原版图,成为大奉的一部分。

  如今大奉的国运急剧流失,不久的将来,也会面临亡国灭种的灾难。

  这便是因果。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怀庆靠在浴桶壁,叹息般的喃喃。

  她在赌,大奉在赌,所有中原的超凡强者都在赌,赌许七安能成武神,杀超品,平大劫。

  如果成功,那么流失的国运就可以还于大奉,九州生灵和朝廷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失败,反正也没有更糟糕的结局了。

  这时,小碎步从外头传来,那是返回的宫女们。

  怀庆屏退宫女们时,吩咐的是一个时辰内不得靠近寝宫。

  如今时间到了,宫女们自然就回来伺候陛下。

  怀庆耳廓动了动,但没反应,自顾自的躺在冰凉的浴桶里,眯着眼儿,思考着局势。

  宫女们进了寝宫,首先看见的是女帝的贴身衣物凌乱丢弃在地,那张紫檀木制造的奢华龙榻一片狼藉。

  值得一提,掌控化劲的武夫都懂的如何卸力,因此不管在床上怎样放肆,都不会出现床榻的情况。

  钟璃如果在场,那另当别论。

  不明真相的宫女有些茫然,她们伺候陛下这么久,从公主到皇帝,从未见她如此邋遢随意。

  为首的宫女转头四顾,一边吩咐宫女收拾衣物、床铺,一边低声唤道:

  “陛下,陛下?”

  这时,她听见收拾床铺的宫女低低的“啊”一声,捂着嘴,表情有些慌张惶恐。

  大宫女皱皱眉,眼睛瞪了过去。

  那宫女指了指床铺,没敢说话。

  大宫女挪步过去,定睛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床铺凌乱不堪倒也罢了,水渍湿斑遍布倒也罢了,可那一点点的落红鲜明的刺眼。

  再联系周遭的情况,傻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朕在沐浴!”

  里头的浴室里,传来怀庆清冷性感的声线,带着一丝丝的慵懒。

  大宫女用眼神示意宫女们各自做事,自己双手叠在小腹,低着头,小碎步走向浴室。

  过程中,她大脑高速运转,猜测着那个被陛下“临幸”的幸运儿是谁。

  能成为女帝身边的大宫女,除了足够忠心外,智慧也是不可或缺的。

  她立刻想到近来一直困扰陛下的立储之事,以陛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把皇位拱手还给先帝子嗣?

  在大宫女看来,女帝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让她嗅出一抹不同寻常的是,陛下是待嫁之身,全天下的年轻俊彦等着她挑,如果真的看上了哪位,大可堂堂正正的纳入后宫。

  没有名分私自苟合的行为,可不是陛下的行事风格。

  再联系陛下屏退她们的行为……大宫女立刻断定,那个男人是见不得光的。

  京城里哪个男人是陛下钟情又见不得光的?

  身为伺候在女帝身边多年的心腹,她率先想到的是当今驸马,临安公主的夫婿。

  许银锣。

  这,这,陛下怎么能这样,这和父占儿媳,兄霸弟妻有何区别?若是传出去,绝对朝野震荡,将来青史之上,难逃荒淫放荡骂名……大宫女心跳加速,走到浴桶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道:

  “奴婢替陛下捏捏肩?”

  怀庆慵懒的“嗯”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分析着这盘事关九州的棋局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时,一名传话的宦官来到寝宫外,低声与外头的宫女耳语几句。

  宫女疾步走回寝宫,在浴室外垂下的黄绸帷幔前停下来,低声道:

  “陛下,监正和宋卿大人求见。”

  ……

  西域。

  盘坐在边界的神殊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浪潮”声,汹涌而来的浪潮。

  当即起身,轻轻一个提纵,他像是一枚炮弹般射向天空。

  而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立刻被暗红色的血肉狂潮吞没,海浪般奔涌的血肉物质扑了个空,四散开来,覆盖地面,紧接着,它们集体上涌,凝成一尊面目模糊的佛像。

  这尊佛像双脚融入血肉物质中,与铺天盖地的“浪潮”是一个整体。

  西边天空,三道流光呼啸而至,没有靠近,远远观望,伺机而动。

  正是佛门三位菩萨。

  佛门的僧众都好好的活在阿兰陀,但除三位菩萨外,罗汉和金刚死的死,背叛的背叛,就显得很势单力孤。

  神殊拉开距离后,面不改色的伸手一招,清光流舞间,一把玄色铁弓出现在他手中。

  这把弓有个酷炫的名字——射神弓!

  监正的作品之一,此弓能把武夫的气机化作箭矢,提升穿透力和杀伤力,三品境武夫手握此弓射出的箭矢,威力能提升半个品级。

  尽管这把弓无法让半步武神的力量提升半个品级,但也比神殊随意轰出一拳的威力要大。

  监正在司天监有一个小宝库,平日里心血来潮炼制的法器都储存在宝库里,乱命锤也是宝库里的藏品之一。

  现在监正没了,不,封印了,褚采薇又是个推崇无为而治的,监正的藏品便成了许七安随意挥霍的东西。

  这把弓是他借给神殊的。

  神殊缓缓拉开弓弦,气机从指间迸发,凝成搭在弦上的箭矢,箭头产生气旋,扭曲空气。

  一张纸页缓缓燃烧,化作清光,凝于箭中。

  那尊佛像巍然不动,身后依次浮现八大法相,大慈大悲法相吟诵佛经,天空佛光降临,梵音度世。

  崩!

  箭矢化作流光呼啸而去,下一刻,射中了广贤菩萨,少年僧人上半身当即炸成血雾。

  ……

  躺在浴桶里的怀庆睁开眼,下意识的皱皱眉头,淡淡道:

  “请他们去御书房稍后。”

  打发走宫女后,她拍了拍肩膀上大宫女的手,“芽儿,帮朕更衣。”

  怀庆很快穿好常服,金冠束发,领着大宫女芽儿离开寝宫,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里烛光璀璨,怀庆从里侧出来,扫了一眼,殿内除了黄裙少女褚采薇,时间管理大师宋卿,还有脸色颓败的天蛊婆婆。

  “婆婆怎么来京城了?”

  怀庆端详着天蛊婆婆的脸色,转头吩咐芽儿:

  “去取一些滋养的丹药过来。”

  她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天蛊婆婆摆摆手,颇为焦急地说道:

  “不必麻烦,陛下,许银锣何在?”

  “他去雷州了。”怀庆说道:“婆婆有事可与朕直说。”

  “与你说有何用!”

  一听许七安去了雷州,天蛊婆婆的语气愈发急切,顾不得对方是大奉皇帝,连声催促:

  “速速地书传信,让他赶回京城,老身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告知许银锣。”

  第一百零九章 蛊神的目标

  怀庆深深看一眼天蛊婆婆,原本轻松美好的心情,随之凝重。

  她抓起地书碎片,私聊三号,传书道:

  【宁宴,速回京城。】

  怀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目不识丁的怀庆,既然已有夫妻之实,她也不藏着掖着了,称许银锣显得生分,这绝对不是为了故意气飞燕女侠。

  【三:何事,我即刻就到雷州了。】

  【一:天蛊婆婆预见了未来,非见你不可,瞧她神色,恐非好事。】

  尽管天蛊婆婆什么都没说,但怀庆还是猜到了真相。

  佛陀进攻中原之际,还非得让许七安回来,要当面告知,那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超过了雷州的战况。

  而天蛊婆婆获取“情报”的方式,不言而喻。

  天蛊!

  许七安虽然是粗鄙的武夫,脑子却不粗鄙,怀庆想到的东西,他念头一转,便意会了。

  在这个时候,天蛊婆婆通过集镇的传送阵,赶到京城,绝非寻常之事。

  当即传书回复:

  【等我!】

  距离雷州不到半刻钟路程的许七安,调转方向,朝着来路返回。

  夜空之下,黑影一闪而过,他的飞行造成了震耳欲聋的音爆,让沿途中城池、乡镇里的百姓错以为是雷雨将至。

  但一抬头,圆月辉辉,夜空如洗,分明半片雨云都没有。

  皇宫里,天蛊婆婆焦虑的来回踱步,时不时咳嗽一声,她的脸色呈现行将就木的灰败,让人担忧下一刻就会病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御书房内气氛凝重,褚采薇抿着嘴唇,身为监正的她都没敢吃东西。

  宋卿眼睛一闭一闭,身子轻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睡去。

  他在过去的三天里,只睡了两个时辰,面对着炼器器材时,他总能迸发出让圣子都羡慕的精力。

  可一旦离开炼金实验室,他就忍不住犯困打盹。

  御书房里的宦官们低着头,一言不发,尽管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也只能一遍遍的吩咐御膳房热菜、保温,不敢有丝毫打扰。

  终于,殿内人影一闪,许七安赶回来了。

  天蛊婆婆见他归来,眼睛一亮,整个人明显松弛了一下,拄着拐棍,摇摇晃晃的往身边的大椅坐下。

  “婆婆!”

  许七安大步走过去,一边扣住她的手,渡入气机,一边问道:

  “何事唤我回来。”

  天蛊婆婆扫了一眼褚采薇、宋卿和大案后的怀庆,声音苍老:

  “法不传六耳,何况天机!”

  怀庆看向许七安,见他颔首,当即道:

  “尔等随朕出去。”

  她双手置于小腹,莲步款款,绣龙纹的衣摆与发丝微微晃荡,领着褚采薇等人离开了观星楼。

  等御书房里只剩下许七安和天蛊婆婆,他高抬掌心,撑起气机屏障,彻底隔绝了内外。

  天蛊婆婆这才安心,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窥探了未来,看到了你的陨落,看到超品分食九州气运,九州生灵灰飞烟灭,十不存一。”

  ……许七安心里陡然一沉:

  “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无法晋升武神?”

  天蛊婆婆点头。

  未来的我无法晋升武神,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个前提两个条件,我与怀庆双修后,气运昌盛,想来是够了的……未得天下认可?可刻刀说过,这个成就我已经达成……许七安想到了。

  最后一个条件:得天地认可!

  如果未来的他真的无法晋升武神,那肯定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婆婆唤我回来,不只是告知这个噩耗吧。”

  许七安收回思绪,看着满脸皱纹的老人。

  天蛊婆婆点点头:

  “蛊神和佛陀的异常让我如鲠在喉,无法忽视,小辈们去了雷州后,我便主动窥探了未来。我终于知道蛊神为什么要出海。”

  许七安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天蛊婆婆停顿了一下,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变的嘶哑和虚弱:

  “祂要去杀监正。”

  杀监正?!

  蛊神出海居然是为了杀监正,事到如今,监正只不过是区区一位天命师,祂这个时候选择出海杀监正?

  这个答案让许七安难以置信,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他斟酌道:

  “大奉不灭,监正不死。”

  天命师与国同龄,大奉王朝不灭,监正就不会死,以荒半步超品的实力都无法杀死他,只能选择封印。

  当然,许七安也不能保证超品就一定杀不死监正。

  毕竟术士体系只有短短六百年,而这六百年里,超品未曾对天命师出手。

  天蛊婆婆摇着头:

  “我窥见的未来有限,无法给你太详细的答案,但监正确实死了,他的死,让一切都变的无法挽回。”

  许七安“嗯”了一声,脸色凝重,眉头不直觉的锁起:

  “如果是这样的话,蛊神出海的行为,以及佛陀的牵制,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为何杀死监正会让事态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另外,许七安又想到了一个点,那就是超品杀不死监正。

  理由很简单,荒一旦重返超品,肯定不会放过监正,那么蛊神就没有出海的必要。

  但这里的逻辑悖论时,如果重返巅峰的荒杀不死监正,蛊神去了海外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疑惑,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天蛊婆婆反握住许七安的手,一字一句道:

  “你要做的是出海,救回监正,不然万事皆休。”

  许七安沉默着点头,凝视着天蛊婆婆布满老年斑的面孔,轻声道:

  “婆婆,您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天蛊婆婆目光转柔,笑道:

  “大劫之后,老身不知道几个首领中,还能活下来几个。

  “希望许银锣能善待蛊族,善待鸾钰丫头。

  “将来如果蛊族想脱离大奉,重返南疆,你便由他们去,不要为难他们。

  “他们若愿意融入大奉,也请给他们一定的主权,莫要让朝廷压迫。

  “若此劫难度,一切便随他吧。”

  天蛊婆婆撑起衰老的身体,站稳后,放下拐棍,朝许七安郑重行了一礼:

  “海外之行,凶险莫测,老身先替九州生灵,谢过许银锣了。”

  许七安没有闪避,无声颔首。

  天蛊婆婆施礼后,坐回椅子,身子往后靠了靠,安详的闭上眼睛。

  许七安后退三步,躬身,作揖:

  “婆婆走好!”

  ……

  “吱……”

  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站在屋檐下等待的怀庆霍然回首,她先看了许七安一眼,接着目光掠过后者的肩膀,看向了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天蛊婆婆。

  心里早有准备的女帝目光一黯,于心里叹息一声。

  “婆婆说了什么?”

  碍于边上还有宫女宦官,她传音问道。

  许七安传音把天蛊婆婆窥见的未来,告诉了怀庆。

  泄露天机者,必遭天道反噬。

  天蛊婆婆之所以屏退众人,只留下许七安,是因为旁听者太多的话,很可能她还来不及泄露天机,就死于反噬。

  这……女帝瞳孔微缩,怔怔而立,犹如木偶。

  隔了十几秒,她内心涌起强烈的绝望。

  许七安不是蛊神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位荒,让一位半步武神面对两位超品,结局可想而知。

  神殊的过去,就是许七安的未来。

  不,以荒吞天食地的手段,配合蛊神的话,许七安甚至都不会有神殊的待遇。

  死路一条。

  而中原这边,失去了许七安,神殊独木难支,如何挡住佛陀的压力?

  更何况,巫神破除封印在即。

  “宁宴……”

  怀庆脸色煞白,有些绝望的喊了一声。

  “救监正,不代表要和蛊神、荒决一生死。我会尽快回来,在那之前,中原就拜托你了。

  “此间之事,也请陛下告知天地会,告知魏公。”

  许七安说完,转了个身,正要传送离开。

  后背突然被人抱住,接着传来怀庆带着一丝颤抖的声线:

  “一定要回来。”

  宫女和宦官们瞠目结舌,傻在原地。

  许七安低声“嗯”了一下,从女帝怀里消失不见。

  这个瞬间,褚采薇看见女帝眼里隐约有泪光,一闪即逝。

  “采薇,宋卿,你们随我来。”

  怀庆接着让宫女和宦官留在御书房外。

  她大步往前,穿过铺设昂贵地衣的走道,当她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时,她的目光重新锐利,她的表情变的冷峻,方才在许七安面前流露的柔弱荡然无存。

  她恢复了一国之君的身份。

  “你们可知道身为帝王,要如何凝聚气运?”

  怀庆缓缓问道。

  ……

  许府。

  许七安回府时,晚宴已经结束,内厅的灯黑了,府上众人在房里或说话,或酝酿睡意。

  婚房里,临安穿着单薄的睡衣,正与贴身大宫女下五子棋,她手边放着一碗补肾汤。

  初为人妇那段时间,狗奴才日夜索取无度,临安瞎看了几本医术,深怕他精力耗损严重,亏空了身子,于是每晚都要让身边服侍的宫女们偷偷熬煮补肾汤。

  现在,她已经明白自己当时太年轻,根本不知道一品武夫的强壮和可怕。

  但依旧让宫女夜里熬补肾汤,因为这不是给许七安准备的,是给她自己喝的。

  “临安!”

  许七安鬼魅般的出现,吓了主仆一跳。

  临安拍着规模远不如姐姐的胸脯,嗔道:

  “干嘛呀,不会敲门进来嘛!”

  许七安挥了挥手,打发走宫女,接着抱起正牌妻子走到床边,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脸埋青丝间,低声道:

  “我又要出海了,这次不会太久,也有可能会很久很久。”

  “又要出海!”临安瞪他一眼,忽然发现夫君的眼神和表情于平日里不一样。

  说不出的不同。

  她没来涌起难以遏制的彷徨、迷茫。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去干嘛?”

  许七安没有回答,临安是没心没肺的雀儿,只要啄人就好了,国家大事天下兴亡,不该成为她的困扰。

  他抱着临安默默温存了片刻,直到她在催眠气体的影响下睡去。

  许七安接着传送到二叔和婶婶的屋子外,屋子里传来婶婶的说话声:

  “我跟你说,我发现慕姐姐的一个秘密,是小狐狸告诉我的。”

  接着是二叔的声音:

  “什么秘密。”

  “小狐狸说慕姐姐很漂亮,但手腕那串菩提手串给她易容了。”婶婶振振有词。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岂料二叔一点都不惊讶,说:“她肯定是个美人啊。”

  “你怎么知道。”婶婶语气一变。

  “那她不是和宁宴有一腿嘛,就你那侄儿看上的女人,能丑?”许二叔也振振有词。

  “哎呀,我只是怀疑他俩有一腿。”婶婶说。

  “全家人都怀疑,那铁定就是了。”许二叔说。

  “唉,宁宴睡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没给我生个孙子。”婶婶唉声叹气。

  屋外,灯光晦暗的屋檐下,许七安跪下来,朝着房门嗑了一个头。

  ……

  小豆丁的房间里。

  许七安坐在床边,摸了摸幼妹的脑袋,许铃音四仰八叉的躺着,“阿呼阿呼”的酣睡。

  照顾她的丫鬟很尽职,知道小姐儿睡相不好,给她穿的很严实,浑身除了脑袋,就露出两只手,以及裤管下的两只小脚丫。

  许七安捏了捏胖嘟嘟的脸,双手穿过许铃音的腋下,把她抱了起来。

  他没说话,也没继续下一步动作,只是沉默的抱了一会儿。

  ……

  许玲月还没休息,微微敞开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烛光。

  圆桌边,清丽脱俗的少女低着绣着袍子,烛光里她的眸子黑亮澄澈,精致的五官温润如玉。

  咬断了线头后,她心有所感,望向窗户。

  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章 前奏

  卧房里,穿着白色里衣的许新年坐在圆桌边,一言不发的望着身边的大哥。

  好半晌,他苦涩地笑道:

  “所以,这是大哥临终前的告别?

  “不过也无妨,你若死了,九州难逃大劫,你只是先走一步,我们一家人说不准还能团聚。”

  许七安道:

  “别这么悲观嘛,也许我能力挽狂澜呢,你见大哥输过?不过把握确实不大,面对两位超品,我战败的概率是九成九,身死的概率是九成。

  “所以还是要来见一见二郎,这样就没遗憾了。

  “你是个好弟弟,从未让我失望,很庆幸来到这个世界,能有这样的二叔,这样的婶婶,还有你和玲月铃音这样的妹妹。”

  许新年张了张嘴。

  “局势确实让人绝望,但你是二房长子,理当知晓,以及承担它所带来的压力。”他看一眼许新年黯淡的眼神,笑着鼓励道:

  “我出海之后,记得辅助陛下和内阁,把百姓往京城方向迁徙。这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也是你目前唯一能做到。大哥只是粗鄙的武夫,只懂得打打杀杀。

  “大劫来临,我能做到毕竟有限,需要我们同心协力。”

  许新年点点头。

  许七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走了!”

  “大哥……”许新年霍然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哽咽道:

  “你也是个好大哥。”

  许七安没有转身,挥了挥手。

  ……

  下一刻,他出现在夜姬房间里,因为没有掩盖气息,后者立刻有所感应,睁开眼睛。

  “许郎?”

  夜姬既高兴又诧异。

  要知道许七安自成婚后,夜里基本都宿在临安房里,每日与她欢好都是在天亮后,或者黎明前夕。

  “我有事要与九尾狐商议。”

  许七安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夜姬的秀发。

  屋内黑暗无光,夜姬借着窗外照进来的皎皎月色,看见了情郎沉凝的脸色,她心里当即一沉,没有多问:

  “好!”

  掀开薄被下床,踩着绣鞋,蹲在地上,拉开床底的箱子,接着数量的取出铜铸的狐狸香炉,两根黑色的香。

  她指尖捏住香尖,搓亮,插入香炉,闭上,虔诚的念念有词,而后深吸一口气,把黑香冒出的青烟吸入口鼻。

  夜姬的左眼渐渐亮起烟雾状的清光。

  她侧头看向床边的许七安,笑吟吟道:

  “想我啦?”

  声音柔媚甜腻,像是情人间撒娇的口吻。

  她扭着腰肢坐在床边,勾住许七安的肩膀,含情脉脉的勾引。

  许七安没心情与她打情骂俏,沉声道:

  “蛊神从极渊里出来了,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怀消失。”

  九尾天狐娇声道:

  “先听坏消息。”

  许七安怜悯的看着她:

  “坏消息就是,蛊神出海来找你了,所以我赶紧让夜姬通知你。”

  ‘夜姬’的脸色陡然一变,松开缠他脖子的手臂,声音也变的尖锐:

  “不要和我开玩笑。”

  怂的真快……许七安没好气道:

  “是你先跟我开玩笑,收起你的魅惑。”

  等九尾狐脸色不太好的坐直身子,他把天蛊婆婆预知的未来告诉了九尾狐。

  “九州和海外我无法兼顾,你即刻回归,助你爹一臂之力。”

  九尾狐有九条命,不,八条命,又是一品妖族,约等于八位一品。

  这是足以改变局部战争结果的战力。

  有她在,大奉的超凡强者才能应对佛门的三位菩萨,才能专心给神殊打辅助。

  通知完九尾狐,他安慰了满脸悲伤的夜姬,接着传送到慕南栀的房间。

  大奉第一美人搂着白姬,正睡的香甜。

  被许七安惊醒后,她没好气地说道:

  “有话就说,别打扰老娘睡觉。”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许七安不是来找她缠绵的,这就是两人的默契。

  “蛊神挣脱封印了,祂要去杀监正……”许七安把情况告诉她,“我要出海了。”

  慕南栀好半天,才简短的“嗯”一声。

  “你好好休息。”许七安转过身,心里默数三二一。

  她猛的掀开被子,吃着脚奔过来,仅仅抱住许七安的后背,带着哭腔哽咽:

  “我不让你走。”

  许七安回过身,黑暗里,她眼圈通红,泪水滚滚,沿着尖俏的下颌滚落。

  这一刻,许七安险些点头答应,只想抱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呵护温存。

  他强硬的扭过头去,笑道:

  “你该懂我的。”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慕南栀把脸埋在他胸膛,用力摇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她的抽泣声。

  很久之后,她抹去眼泪,用力在许七安胸膛推了一把,别过身去,冷冰冰道:

  “滚吧!”

  许七安笑了起来,身影消失在屋内。

  可惜洛玉衡已赴雷州,无法再见一面。

  ……

  啊这……褚采薇作为司天监里的学渣,这道题无疑难住了她。

  隐约间记得这道题自己是做过的,但想不起答案来了。

  好在身边还有宋卿,她连忙拉了一下昏昏欲睡的宋卿,嗔道:

  “宋师兄,陛下问你话呢。”

  宋卿这才清醒过来,皱眉道:

  “何事?”

  “陛下想凝聚气运,你有何法子?”褚采薇难得的机智了一把。

  宋卿性格虽然有大缺陷,但不可否认是一位优秀的学霸,监正的六位亲传弟子里,除了褚采薇,个个都是术士中的顶尖人物。

  他没有思考太久,就给出了回答:

  “寻常人物想凝聚气运,非练气士不可。帝王若想凝聚气运,除了我刚才说的,还有一个办法。

  “陛下可以让灵龙为了凝聚气运。”

  “灵龙?”怀庆若有所思。

  宋卿说道:

  “灵龙食紫气而生,离不开人间帝王,但陛下可知为何历朝历代,都会养一条灵龙?”

  标准的答案就是,灵龙象征着正统……怀庆道:

  “请说。”

  “因为灵龙可以平衡国运,防止烈火烹油之下,王朝气数由盛转衰,能让国运更加绵长。要知道,盛极而衰乃天地规则,万事万物都逃不开这个定律。”宋卿侃侃而谈:

  “灵龙平衡国运的方式便是吞纳过盛的气运,在王朝气运衰弱时吐出,这是它的天赋神通。

  “我曾听监正老师说过,元景,不,贞德就利用过灵龙摄走他体内的气运,让帝王气运降到最低。”

  利用灵龙来凝聚气运是只有帝王才能做到的事。

  宋卿接着说道:

  “不过灵龙终究不是练气士,依靠它凝聚的气运有限,无法像许银锣那样,将半数国运纳入体内。而且,灵龙多半不愿……”

  怀庆道:

  “朕知道了。”

  打发走褚采薇和宋卿,她旋即取出地书,按照许七安的嘱咐,把天蛊婆婆的预知告诉天地会成员。

  此时最闲的是李灵素,圣人见到传书,心凉了一半。

  【七:完了!】

  许宁宴完了,中原也要完了。

  【四:没想到蛊神出海竟然是为了杀监正?】

  之前的讨论中,他们重点分析过海外的情况,光门被许七安带走后,海外便只有荒和监正,以天地会成员的智慧,当然也想过蛊神出海会不会是寻这两位。

  可是目的呢?

  这两位都不该是蛊神大费周章出海的原因。

  蛊神图这两位什么?

  即使到了现在,楚元缜也想不明白蛊神为什么要杀监正,监正虽然强大,但也只是一位天命师,时至今日,一品是左右不了大局的。

  【九:宁宴危险了。】

  金莲道长言简意赅的传书。

  他去海外,要面对两位超品,压力可想而知。

  众人是见过神殊和佛陀战斗的,半步武神是能与超品争锋,可能争锋不代表能搏命,败亡是迟早的事。

  何况还是两位超品。

  【一:所以,他无暇顾及我们,诸位,拜托了。】

  中原局势同样不妙,不会比许七安安全多少。

  他们这些超凡强者,要面对的是佛门的三位一品,以及超品佛陀,每个人都有可能殒落。

  而这一次,许七安不会从天而降。

  ……

  京城。

  深夜,李灵素放下地书碎片,掰开身边美人的手臂,沉默的穿衣穿鞋。

  “李郎?”

  床上的美人惊醒,一手抱着胸,一手拉住他,嗔道:“你今夜是我的,不许走。”

  李灵素挣开她的手:

  “我要回一趟宗门。”

  “天宗不是封山了吗?”她皱了皱眉。

  李灵素咬了咬牙,“小爷用头也给他撞开。”

  说罢,推门而去,御剑直入云霄。

  修为不高难以插手超凡战,这是神仙也没办法的事,但他做不到朋友在前线搏命,自己心安理得的在京城睡女人。

  ……

  雷州。

  神殊接连射出箭矢,在血肉组成的汪洋里不断炸开,炸的肉沫横飞,炸出一个个深坑,但这只能勉强减缓佛陀侵占雷州领土的速度。

  谈何阻止?

  神殊不敢近身是因为孤立无援,一旦被佛陀的九大法相影响,再有三位一品辅助,他必败无疑。

  若是以前,神殊倒也不惧,半步武神不死不灭,超品也别想杀死。

  可现在,佛陀今非昔比,一旦受制于祂,再被带到西域去,半步武神也得死。

  另外,三位一品菩萨也不能小觑,他们的法相不及佛陀强大,但依旧能对神殊造成影响。

  更棘手的一点是,不久前他利用儒家法术纸页,掩盖杀意,一箭射爆广贤的肉身,本该让他暂时失去战力。

  但佛陀的药师法相光轮一转,便治愈了广贤的伤势。

  三位菩萨变相的拥有了不死之身。

  这时,视线里,琉璃和伽罗树突兀消失,于神殊数十丈外现身,后者双手飞快结印,凝固此片空间。

  抓住神殊破开空间屏障的短暂机会,琉璃抬脚一踏,让周遭的景物退去色彩,结界朝着神殊迅速蔓延。

  另一边,血肉物质疯狂奔涌而来,打算趁机靠近神殊。

  佛门的两位菩萨与佛陀配合默契无间。

  突然,一道阴影从神殊脚下腾起,将他包裹,早就藏在神殊影子里的暗蛊部首领,带着他跳跃离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吞噬监正

  影子与同伴早就到了,他们之所以没有参战,选择隐蔽,是因为三品境的他们在一品菩萨面前,不说如土鸡瓦狗,但也强不到哪里。

  一旦被拥有行者法相的琉璃菩萨针对,反而会成为神殊的累赘。

  因此,暗中与神殊取得联系后,暗蛊部首领便无声无息的藏身在神殊的影子里,必要时作为脱身的手段。

  果然收获奇效。

  “哼,来了一群小老鼠。”

  琉璃菩萨秀眉微皱,素白绝美的脸庞不见情绪,下一刻,她出现在数百丈的高空,俯瞰苍茫大地,目光一扫,瞥见了极遥远外的蛊族首领们。

  他们没敢靠近战场,收敛着气息,在三位菩萨的感知范围之外。

  狂风呼啸间,琉璃菩萨白衣胜雪的身影被风扯碎,再出现时,她已至蛊族首领的头顶。

  黑发白衣,风中烈烈飞扬,寒潭般的美眸俯视着蛊族首领们。

  她打算先解决掉蛊族的首领们,而佛陀和两位同伴会替她牵制住神殊。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龙图,这位身高九尺的壮汉,腿部肌肉一炸,地面四分五裂中,撞向头顶的琉璃菩萨。

  过程中,他的皮肤变成的赤红,毛孔喷涌出血雾。

  本就半只脚迈入二品的他,依靠血祭术,爆发出堪比二品的速度和气息。

  毒蛊部首领跋纪腮帮鼓出超越人类极限的弧度,深紫色的毒雾如箭矢般喷向琉璃菩萨。

  腰细腿长胸脯饱满的鸾钰双眼涌起诡异的光芒,引动琉璃菩萨体内的情欲。

  但凡生灵,便有情欲。

  气质端庄,有着知性美的淳嫣,则张开掌心,对准了琉璃菩萨。

  共情!

  尤尸操纵着身边的两具行尸傀儡,挥舞着蛊中顶尖宝刀,杀向琉璃,试图与龙图打配合。

  琉璃菩萨绝美的脸蛋涌起一抹红晕,但下一刻,无色琉璃领域笼罩了蛊族首领们。

  腾空而起的龙图和两具行尸跌回地面,激射的毒雾骤然缓慢,宛如晨间雾霭,不复方才的猛烈。

  除了鸾钰勾动情欲的能力,成功对琉璃奏效,其余人的手段在这位一品菩萨面前毫无作用。

  而就算鸾钰成功引动琉璃的情欲,让她不可遏制的想男人,但也依然没有达到意乱情迷的效果。

  琉璃是佛门菩萨,修的是禅师体系,本能就对七情六欲有着极强的克制力。

  袖中玉制小刀滑出,琉璃青葱玉指捏住小刀,横七竖八一阵划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碧色刀光扫过。

  龙图头颅飞起;跋纪拦腰而断;淳嫣双腿分离,胸腔分离;尤尸被一分为二;鸾钰看见天空反转,看见自己的无头的身躯无力跪倒……

  鲜血瞬间染红大地,破碎的肢体散落。

  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在一众超凡蛊师心里升起,除了龙图和跋纪体质特殊,其他几位超凡蛊师不具备不死之躯,生命快速流逝。

  之所以没有当场死亡,是因为超凡境的生命力旺盛,能多存活片刻。

  但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突然,一道清光自天边掠来,击破无色琉璃领域,让蛊族首领以及周边景物恢复色彩。

  一把古朴的刻刀刺破领域后,应声钉在地上。

  刻刀边,清光腾起,头戴儒冠,身穿绯色官袍的赵守出现,随手一挥,道:

  “此地不得杀生!”

  湛湛清光裹住琉璃菩萨的身躯,这道清光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但只要她心怀杀念,出手杀人,清光就会阻碍她。

  短暂的打了一手控制后,赵守知道这无法真的束缚住琉璃菩萨,他接着吟诵道:

  “不准动!”

  又一道清光降临,化作铁索,将琉璃菩萨缠住。

  他不要命了?琉璃菩萨心里率先涌起的不是惊怒,而是愕然。

  区区一个儒家三品,敢这样控制她?即使有儒冠和刻刀替他承接一部分反噬,单凭这两句话,赵守就得丢半条命。

  “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突兀响起,炸裂耳膜,一道煌煌剑光激射而来,撞向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琉璃菩萨。

  不需要看到飞剑的主人,琉璃菩萨便知洛玉衡来了,除了她,除了这位人宗的一品陆地神仙,世上再无人能御起如此可怕,如此恢弘的剑气。

  她正要睁开赵守的束缚,以更快的速度躲避飞剑。

  这时,远处一名头发苍苍的道人脚踏飞剑而至,隔着老远,朝琉璃菩萨张开掌心,狠狠抓了一把,像是取走了某件东西。

  同一时间,处在弥留之际的淳嫣,汇聚最后一抹心神,对琉璃菩萨施展了共情。

  这一次,她成功了。

  琉璃菩萨被金莲道长取走了大部分福缘,变成了倒霉蛋。

  共情之下,求生欲瞬间消失,她如此刻的淳嫣一样,内心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消极的等待死亡。

  接二连三的控制之下,琉璃菩萨失去先机,被那道煌煌金光贯穿胸膛。

  这位倾国倾城的菩萨身躯四分五裂,殷红的鲜血洒落,而她的元神迅速消亡。

  剑斩肉身,心斩灵魂!

  人宗心剑专克元神,连同为道门的修士都不敢硬接人宗心剑,何况佛门菩萨。

  当是时,远处绽放无量佛光,化作身高百丈的恢弘金身,这尊金身手托玉瓶,眼含慈悲,瓶口冲涌出刺目的金光,如大河般奔涌,将琉璃菩萨等人淹没。

  沐浴在金光中,琉璃菩萨四分五裂的身躯快速愈合,濒临死亡的三位蛊族首领重获新生。

  只有赵守结结实实的承受了规则的反噬,这是药师法相无法治愈的伤势。

  对于这样的反转,赵守没有丝毫意外,相反,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当他终于赶到战场,看清局势后,便知蛊族首领必死无疑,己方无人能救,凭借着读书人的脑子,他立刻把打起佛陀药师法相上。

  要逼佛陀施展药师法相,就必须把琉璃菩萨拉下水。

  在距离如此遥远的情况下,且有诸多大奉超凡以及神殊阻隔,佛陀想只救琉璃一人根本无法做到,除非无差别覆盖。

  而这就是赵守想要的。

  因此甫一登场,就以不顾代价的方式困住琉璃菩萨,希望用这种激烈手段向同伴传达想法,幸运的是,洛玉衡和金莲道长都是绝顶聪明之人,立刻就意会到他的计划。

  而蛊族中,只有心蛊师淳嫣看穿了赵守的用意,给出了配合。

  当然,如果佛陀不愿意施展药师法相,那么蛊族的几位超凡换一位佛门菩萨,也是赚的。

  琉璃菩萨身形一闪,回到了伽罗树和广贤身边,回到了佛陀身边,素白绝美的脸庞涌现一抹恼意。

  金莲道长踏着飞剑,落在蛊族首领们身边,抚须笑道:

  “你们且先修养,此处交由我等接管。”

  话音落下,几道流光陆续赶来,驾驭着金色佛光的度厄、恒远;脚踏飞剑的李妙真;踩着劫持的杨恭;施展传送阵赶来的孙玄机。

  以及用最质朴的御风手段从剑州奔赴战场的寇阳州寇师父。

  除了尚在闭关的阿苏罗,大奉有资格参与战斗的超凡基本都来了。

  ……

  海外,归墟。

  堪比小型陆地的岛屿中央,那团吞噬万事万物的黑洞,在过去的三天里,吸力逐步减弱,开始收敛,到了今日,终于彻底消失。

  黑洞留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直径百里的深渊,深渊边缘是朝着四面八方延伸的,宛如蛛网的地缝。

  可想而知,继续持续下去,这块小型大陆会因为“黑洞”分崩离析。

  “轰,轰,轰……”

  深渊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外沿的地缝扩大,制造出地震般的效果。

  不多时,深渊里爬出一只羊身人面的怪物,祂整体呈乌黑色,无毛,无鳞,双眼呈琥珀色,瞳光冰冷无情,头顶有六根微微弯曲的长角。

  祂的体型堪比山岳,眼睛如同一湾琥珀色的小湖,羊角的高度比肩城墙。

  自开天辟地以来,体型能成长到这般夸张的,只有天地孕育的远古神魔。

  荒昂起头颅,望着蔚蓝的天空,眯起小湖般的眼睛。

  “无尽岁月,我终于重返巅峰。”

  祂的声音在天地间轰隆回荡。

  天空风云变色,浓墨般的云层翻涌而来,遮天蔽日,雷电雷鸣。

  海面和岛屿上,刮起了末日般的狂风。

  一位远古神魔的回归,引来了夸张的天地异象。

  享受了片刻自由的空气,荒睁开眼,缓缓道:

  “天地未变,我苏醒的还算及时。”

  接着,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透出凶厉残暴的眸光。

  祂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根长角上,口吐人言,威严宏大:

  “监正,不管你是什么人物,有什么来历,都不重要。”

  说话间,那根封印着监正的长角,气旋霍然膨胀,形成吞噬一切的旋涡。

  除远古神魔,当今各大体系的修士中,超凡境是利用规则,只有超品才能掌控规则,影响规则。

  术士体系并没有超品,所谓的“大奉不灭,监正不死”在荒看来,无非是对规则的利用。

  如今祂的灵蕴已经恢复,天赋神通所向披靡,有足够的信心吞噬监正,无视术士体系的特性。

  毕竟,在远古时代,祂连其他神魔的灵蕴都能吞噬。

  而灵蕴是天地规则所化。

  规则都能吞噬,何况区区的天命师。

  气旋滚滚中,一抹微弱的清光亮起,如同狂风骤雨中的烛火,摇曳飘零,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卷入气旋。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光竟还坚挺着,不曾被气旋吞噬。

  荒的琥珀色瞳孔里,闪过明显的情绪变化。

  “呵……”

  长角中,传来监正的低笑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里胡哨

  “你……”

  荒的瞳孔微微扩大,半猜测半质问道:

  “你掌控了某种高层次的天地法则?”

  所谓大道三千,小道无尽,天地间的法则数不胜数,有低层次的法则,自然也有核心的、高层次的法则。

  这些法则交织出了九州世界。

  荒虽然对自己的天赋神通无比自信,但也明白,自己并非真的无物不吞。

  某些核心的、高层次的法则,他是无能为力的。

  更具体的描述是,荒能吞噬各大体系的一品修士,但同为超品的强者,祂的天赋神通尽管也能造成不俗的杀伤力,但很难将对方杀死。

  各大体系中,一品只是利用规则,到超品才能真正涉及到高层次的规则之力,而术士体系在一品境,就拥有其他体系超品境才有的特殊?

  “这不可能!”荒低声喃喃片刻,发出愤怒的咆哮:

  “这不可能!!!”

  祂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不相信自己身为远古时代最可怕的神魔之一,竟然无法吞噬区区天命师。

  “我那个欺师灭祖的孽徒很喜欢做两手准备,这样就算第一个谋划失败,也能及时止损,进行第二个计划。”监正的声音从长角中传来,仍是一副棋手的沉稳:

  “作为老师,我当然也擅长这一套。”

  荒心里一凛:“你是故意被我封印的?”

  监正笑道:

  “在见到初代的法器后,我自知那一战毫无胜算,便利用你对守门人灵蕴的贪婪,主动被你封印,呵,反正你也杀不死我。”

  荒的表情透出人性化的凝重,沉声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借我之力,打开此处的屏障,而后夺走天门?很好,你的计划达到了。”

  难怪许七安会突然来到海外,来到神魔岛,与祂争夺天门。

  监正早知道神魔岛和天门的存在,当初见事不可违,无法战胜云州方的超凡强者,只能将计就计,施行第二个计划。

  荒冷哼道:

  “小觑你了,可即便如此,你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如今我已恢复巅峰,想来九州的超品挣脱封印在即,中原覆灭是迟早的事。

  “大奉亡国之日,便你是灰飞烟灭之时。”

  监正的笑声再次传出:

  “不不不。

  “在我的计划里,许宁宴应该是吞噬伽罗树晋升半步武神,可惜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啊。于是只能出海寻找晋升半步武神的机缘。”

  听到这里,荒先是一愣,继而涌起难以描述的危机感。

  因为监正话里透出的意思是,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没有许七安。

  这意味着,监正有其他办法夺走天门……

  那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这时,祂听监正笑呵呵的说:

  “我心甘情愿被你封印,真正的目标是你啊。”

  伴随着这句话,荒的琥珀色瞳孔收缩成针,无法形容的危机感,如海潮般将祂吞没。

  这是祂身为远古神魔的直觉。

  “目标是我?”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冷笑,“就凭你吗,监正!”

  “你急眼的样子真可怕!”监正嗤笑一声:“但愿你接下来还能保持信心。”

  监正没再说话,但荒的长角里,传来了晦涩的咒语声。

  咒语的语种不是大奉官话,更不是史上任何人族、妖族语言,甚至不是神魔语。

  因为如果是神魔语的话,荒不可能听不懂。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语言。

  甚至都不一定是语言。

  听到监正发出音节古怪的咒语,荒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感,当即让六根长角膨胀起气旋,全力施展完整的天赋神通。

  六根独角产生六个气旋,六个气旋相互碰撞,形成一个更大的气旋,可怕的黑洞再次降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空气和光线。

  可是,面对如此强大的压力,象征着监正的清光依然坚挺,咒语声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愈发高亢。

  当咒语声达到某个高潮,某个巅峰时,飘零的清光突然把自己投入气旋中,它随着气旋快速旋转,投向黑洞,在这个过程中,清光“点燃”了气虚,点燃了黑洞。

  瞬间,一个由清光构成的气旋、黑洞形成。

  数百丈上千丈高的清光龙卷声势浩大。

  天空中,云层剧烈变幻,紧接着,无尽高远的穹顶,一道光门打开,清光气旋朝着光门汇聚。

  “不,不……”

  黑洞中传来荒惊恐的叫声,这位远古时代最强的神魔完全失态了。

  那道光门正在吸收祂的灵蕴,就像它当年吸收神魔灵蕴那样。

  荒在化道,回归天地。

  “你怎么可能打开天门,你到底是谁?”

  黑洞里,荒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响起。

  监正有这份力量,何苦隐忍到现在?

  荒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但愤怒和惊恐的情绪妨碍了祂思考。

  天门洞开,快速攫取着荒的灵蕴,清光点燃气旋后,天赋神通便失控了,荒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神通,无法中断气旋。

  再这样下去,不到一刻钟,祂就会化入大道,归回天地。

  但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化作暗红色的肉山,祂的脊背有着两排气孔,喷涌出浓烈的毒烟,祂的底部流淌着黏稠的阴影。

  祂的身边跟随着行尸大军,还有一群攀爬在肉山上,尽情交配的生灵,有蛊兽,有海兽,有人,有神魔后裔……

  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性别。

  这些生灵失去了理智,仅存交配繁衍的欲望。

  蛊神!

  这座肉山的前端,有一双黑纽扣般的,充满智慧的眼睛。

  祂望着的清光气旋,等待片刻,庞大的身躯上,那一根根筋腱绷紧,一块块肌肉膨胀。

  接着,祂朝着清光气旋一头撞了下去。

  “轰!”

  清光气旋崩散,穹顶之上那道天门旋即合拢、消散。

  黑洞消失,重新化作羊身人面的史前巨兽,体型不比蛊神小。

  “蛊神……”

  心有余悸的荒龇牙咧嘴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与自己一样庞大的远古神魔。

  “你已经挣脱封印了?你来做什么?”

  祂没有感谢,审视着不远万里,来到海外的蛊神。

  “救你!”

  庞大的肉身发出宏大威严的声音,说着神魔语,顿了顿,补充道:

  “杀监正,灭武神!”

  说话间,蛊神的身躯裂开一张獠牙遍布的嘴,喷出七道颜色各异的光华,它们象征着蛊神的七大能力,是灵蕴的具现化。

  七道光华射向荒的头顶,封印着监正的那根长角。

  杀监正,灭无声……荒心里念叨着这六个字,没有阻止蛊神帮忙加固封印的行为。

  “蛊神……”

  监正的声音从长角中传出,不再平淡,宏大威严中,透着冷漠。

  等封印被加固后,荒心里一动,看着远处的肉山,缓缓道:

  “你知道监正的,嗯,秘密?”

  ……

  神殊把弓箭收好,现出身高三十丈的漆黑法相,十二双手臂朝两侧展开,大步昂扬的迈入被暗红色血肉覆盖的区域。

  既然赵守金莲等人已经赶到,那就不需要再退了。

  大奉留给他的战略纵深并不宽裕,再往后退小半日,就是人烟稠密的州县。

  轰轰轰……地动声里,漆黑法相朝着那尊佛像冲锋,每一脚踏下,便有淤泥般的血肉物质飞溅,化作青烟。

  佛像身后的八大法相绽放金光,金刚法相融入佛像中,为祂提供能与半步武神肉搏的力量;大轮回法相“咔咔”转动,用佛文写成的“阿修罗”三字亮起,削弱半步武神的实力。

  大慈大悲法相吟诵佛经,夜空降下佛光,天地间响起梵唱,凸显出安详宁静的气氛,削弱半步武神的战斗意志。

  药师法相手中的净瓶溢散出碎屑般的金光,为佛像提供持续作战的续航能力。

  大智慧法相光轮逆转,削弱半步武神的智商,干扰他的判断。

  而行者法相提供的速度和不动明王提供的强大防御,则让祂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浩渺如汪洋的暗红色血肉物质,裂开一道道嘴巴,吐出微缩的“小太阳”,则为佛陀提供真实杀伤半步武神的伟力。

  半步武神或许能与超品争锋,但永远不可能战胜超品。

  见佛陀展现出全力,李妙真和金莲道长连忙抬起手,做出平推姿势,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推进神殊体内。

  洛玉衡双眼迸射出两道金灿灿的光芒,笔直的照射在漆黑法相上,为他带来一层薄薄的金光。

  这是陆地神仙万法不侵的特性。

  尽管无法与本体相当,但也能为神殊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

  薄薄的金光覆盖神殊后,发生了异变,它化成了一套淡金色的铠甲,效果倍增。

  这和洛玉衡无关,而是神殊的福缘太强,激活了主角光环,得天眷顾。

  另一边,杨恭和赵守吟诵道:

  “不受蛊惑!”

  话音落下,清光从漆黑法相的脚底升起,也化作铠甲的一部分,形成一套金色和清光拼凑的重甲。

  “当当当……”

  远处的孙玄机奋力敲打着青铜钟,带来让元神亢奋,震耳发聩的钟声。

  粗鄙的寇师傅是个武夫,啥也做不了,只能羡慕的感慨一声:

  “真特娘的花里胡哨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监正的身份

  感慨声里,佛陀凝成的佛像,与神殊的漆黑法相碰撞在一起,这就宛如两颗行星碰撞,狂暴的冲击波涟漪般扩散,蔓延数十里。

  所过之处,生灵湮灭,土层刮飞,仿佛是灭世的风暴。

  这个层次的战场,注定是生命的禁区。

  众超凡强者迅速退避,并撑起各自的防御手段,抵挡佛陀和神殊的战斗余波。

  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体系的超凡强者,也得小心翼翼,不然阴沟里翻船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

  混乱之中,琉璃菩萨出现在孙玄机身后,手中的玉制小刀切向敌人咽喉。

  在蛊族首领们暂时退出战场后,她凭借神出鬼没的速度,把目光对准了三品境的孙玄机。

  这种捏软柿子的战术简单而有效,当世的超凡强者里,没有人比她速度更快。

  而一品和三品的差距,能让她瞬杀敌人。

  毫不意外,孙玄机的人头飞起,但没有鲜血流出,这是一具覆着人皮面具的机关傀儡,只寄宿了孙玄机的一缕神念。

  琉璃一掌拍碎青铜钟。

  “当当当……”

  远处清光升腾,又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奋力敲击铜钟。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具傀儡,青铜钟也是新的。

  真正的孙玄机不知道藏身在了哪里。

  琉璃菩萨白皙光洁的额头,凸显出一根青筋。

  虽然她能瞬杀三品,但术士确实太难缠了,不但拥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传送术,还特别有钱……

  有了多次与佛门菩萨交手的经验,孙师兄更鸡贼了,他只打辅助,只派法器出战,真身不参与战斗。

  这样,除非法器耗尽,不然他永远都是安全的。

  而众所周知,术士是最壕气的体系。

  发现无法瞬杀三品天机师后,琉璃菩萨立刻改变了目标,在这片战场上,理论上来说,她能瞬杀的目标人物有三人。

  李妙真、杨恭和恒远。

  不过大奉方的超凡强者对此早有防备,几乎都是二带三的组合!

  恒远与度厄罗汉、寇阳州寸步不离;李妙真和金莲道长并肩而立;杨恭则在赵守的清光庇护之下。

  此情此景,杀度厄和恒远是最好的方案。

  首先,同体系的高品对低品有先天性的压制,其次,杀了度厄,大乘佛教的气运会回流到佛陀身上。

  至于儒家和道门这对组合,前者的言出法随过于无赖,后者杀了不但有损福缘,且会遭天谴。

  在这样的战场上,损福缘就意味着危险,更何况遭天谴。

  打定主意后,琉璃菩萨当即施展行者法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度厄罗汉面前,手里的玉制小刀刺向度厄的眉心。

  过程中,以她为中心,无色琉璃领域如水般蔓延。

  冻结了寇阳州惊变的脸色,冻结了度厄和恒远尚未反应过来,因此有些木然的表情。

  这就是行者法相,速度要快过武夫的危机预警。

  眼见三人身陷囫囵,赵守和杨恭同时吟诵道:

  “不许动!”

  合两人之力,配合儒冠和刻刀,成功的定住琉璃菩萨。

  但这只能影响一品菩萨短暂的瞬间,想要改变度厄的困局,还得做些其他的事。

  赵守指尖一屈,就要弹出刻刀破除无色琉璃领域。

  而李妙真和金莲道长同时御剑下沉,一边削弱琉璃的福缘,一边杀向这位不擅近战的菩萨。

  可是,天空降临纯净佛光,笼罩了这片区域,紧接着,梵音禅唱传来。

  这来自广贤菩萨。

  诵经声里,拥有金身护体的金莲道长和李妙真仅是微微发愣,没有被直接消弭战意。

  一品菩萨的法相之力,他们无法全部免疫。

  赵守和杨恭受到了影响,前者没能弹出刻刀,两位儒家修士此刻心态平和,不想战斗,只想回书院教书育人。

  儒家的浩然正气号称百邪不侵,但指的是精神方面的邪念,酒色财气等。

  因此每一位儒家修士的品性都无比高洁。

  非道门金丹的万法不侵。

  洛玉衡持着不再锈迹斑斑的飞剑俯冲,剑身缠绕地风水火四相之力,犹如一颗色彩绚丽的流星,照的夜色缤纷瑰丽。

  以人宗剑术的杀伐之力,辅以陆地神仙的法力,破开无色琉璃领域并不困难。

  但这时,前方人影一闪,穿着红黄相间袈裟,裸露半个胸膛,一身花岗岩般肌肉的伽罗树,挡在了绚丽流星之前。

  他粗犷黝黑的脸庞露出一抹讥笑,双手捏起法印。

  嗡!

  空间褶皱瞬间抚平,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凝聚的空间屏障挡住了洛玉衡的去路。

  下一秒,空间屏障快速崩溃,空间出现肉眼可见的褶皱,这些褶皱化作狂风肆虐四方。

  洛玉衡却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流露出一抹无奈。

  双方争的是刹那的生机,即使她能一剑刺穿伽罗树,度厄也失去了那抹生机。

  何况,她自知剑术根本破不开佛门一品中综合实力最强,防御力最强的伽罗树。

  别看佛门只有三位超凡,每一尊都是一品,而大奉这边,真正拥有一品战力的只有她,即使要靠数量引发质变,二品境的超凡也还是少了些。

  突然,一抹金光从天而降,打碎了无色琉璃领域,光柱中,皮肤漆黑,眉骨凸起,又丑又英武的阿苏罗,巍然而立。

  他身边的琉璃菩萨一动不动,宛如静止的画卷,她手里玉制小刀的刀尖,已经刺破度厄罗汉的眉心。

  阿苏罗随意的挥手,琉璃菩萨身影破碎。

  这只是一道虚影,真身已然出现在广贤菩萨身边。

  广贤菩萨看了她一眼,方才琉璃是有机会杀掉度厄的,但她选择了撤退。

  另一边,伽罗树和洛玉衡一触即分,没有继续动手,前者缓缓转身,审视着丑陋又英武的阿苏罗,沉声道:

  “你晋升一品了?”

  这便是琉璃菩萨撤退的原因,不擅长近战的她,若是执意要杀度厄,代价就是被一位新晋一品贴身,必死无疑。

  而这一次,佛陀绝对不会救她,救她就等于救度厄。

  “还得感谢你,仇恨是最强大的力量。”阿苏罗展开双臂。

  滚滚气旋在他身后升起,旋转的气流中,一尊漆黑的金刚法相凝聚,它五官狰狞丑陋,与阿苏罗有几分相似,十二双手臂各持刀枪剑戟佛塔红绫等虚幻法器。

  而漆黑法相脑后亮起的,不是炽热的火环,而是象征着杀贼果位的七彩光轮。

  闭关数月,阿苏罗终于迈出最后一步,他借鉴了神殊的方法,把修罗血脉融入金刚法相中,以此为根基,再化入杀贼果位,终于另辟蹊径,踏出一条通往一品的道路。

  虽然没有伽罗树那不讲理般的防御,不过容纳了杀贼之力和修罗族血脉的金刚法相,战力比伽罗树的金刚法相要更胜一筹。

  “有点意思!”伽罗树淡淡道。

  ……

  东边渐露鱼白,祥和缥缈的仙山,在第一缕晨曦的笼罩下苏醒。

  天边掠来一道流光,正是脚踏飞剑的圣子李灵素。

  方甫接近仙山,一道无形屏障显化,李灵素一头撞了上去,闷哼一声,驾驭着飞剑,摇摇晃晃的从高空飘落。

  他在山脚的牌坊处降落,铆足肺活量喊道:

  “天尊,大劫已至,弟子李灵素,恳请您出山相助大奉,相助人族。”

  声音在山林间一遍遍回荡,直至失真消散。

  天宗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天尊,帮帮忙啊,弟子代天宗行走人间,却毫无用处,很丢人的。”

  依旧没有回应。

  “天尊,弟子发誓,大劫之后,一定斩去尘缘,潜心问道,太上忘情。”

  还是没有回应。

  李灵素咬了咬牙,在牌坊下跪倒,重复着刚才的话。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

  问完,羊身人面的巨兽沉声道:

  “我猜错了,守门人不是监正,是武神,守门人只能诞生于武夫体系。

  “许七安就是监正要培养的武神。”

  蛊神闻言,不由的看一眼荒,后者从祂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的怜悯。

  面对荒的疑问,蛊神没有直接解惑,低沉威严的声音说道:

  “他故意被你封印,随你来到归墟进入神魔岛,不是为了抢夺天门,而是要借你的天赋神通,熔炼残留在此地的灵蕴,这样他就能再开天门,逼你化道。

  “你吞噬的灵蕴,一部分是被他吸收了。

  “我说的可对,监正!”

  长角里的监正没有回应,反而是荒惊悚一惊,难以置信: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区区一个天命……”

  荒没再说下去,因为监正的种种表现,早已说明他绝不是简单的天命师。

  接着,荒神色凶恶,暴躁的质问:

  “你早就来了,为何最开始不出手?”

  蛊神回答道:

  “晚点出手,让你多流失部分灵蕴,你就不是我对手了。”

  ……荒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仿佛受到挑衅的野兽,一字一句道:

  “我依旧是超品,依然能杀你!”

  “你知道我是谁了?”这时,监正的声音从长角里传出。

  “看到了模糊的未来,多亏了你被荒封印,屏蔽天机的力量松动,让我窥探到了你真正的身份。”蛊神平静的语气回应:

  “我该怎么称呼你!

  “监正,或者,九州意志的化身,还是……天道!”

  天道……一句话在荒心里掀起了狂涛骇浪,让这位远古神魔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缝。

  祂没有反驳蛊神,没有气急败坏的指责蛊神荒唐,因为这和自己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相吻合。

  除了天道,还有“谁”能通过吸收灵蕴,再开天门?

  而且,这也解释了祂以前的一个疑惑,那就是监正为何能取代初代监正,晋升天命师。

  以及监正区区一个天命师,却掌控着高层次的规则,连最擅长吞噬的祂都无法杀死。初代监正绝对没有这本事。

  还有,知道神魔岛的秘密,扶持武神,把远古时代遗留的天门送给许七安等等,这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同时,荒也给自己误判守门人这件事找到了理由。

  “很好!”监正淡淡道:

  “荒,你的机会来了。”

  话音方落,晴朗的天空炸起焦雷,一道带着寂灭气息的雷柱吞没了蛊神。

  这道雷柱覆盖了蛊神庞大的肉身,将祂身边的“追随者”化作飞灰,蛊神的身躯只坚持了三秒,就炸成了无数碎片。

  每一块碎片都有磨盘那么大,烂泥一般的砸在地上,宛如一场浩大的“血肉之雨”。

  它们缓慢的蠕动着,一点点的汇聚,试图拼凑回身体。

  蛊神的气息在此刻衰弱到了极点。

  泄露天机的代价来了。

  纵使是祂,泄露天机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一不可再。

  “你还在等什么?”监正蛊惑道:

  “现在不吞噬蛊神,更待何时?你的灵蕴有损,即使仍在超品之列,可你能战胜凝聚气运的巫神和佛陀?

  “吞了祂的灵蕴,你会达到此生最强的巅峰,与佛陀巫神做最后的竞争。”

  荒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之色,显然是意动了,天赋神通便是吞噬万物的祂,本性就是贪婪的,对高品质的灵蕴,尤其是同等级的灵蕴,缺乏抵抗力。

  荒的鼻翼抽动了几下,像是在嗅绝世珍馐的香味。

  但最后祂还是恋恋不舍的闭上了眼睛,任由蛊神的残躯一点点的重组。

  “方才你若吞噬我,他就可以借着我的灵蕴,冲破封印再开天门,逼你化道。”

  过程中,尚未恢复的蛊神开口说道,声音依旧宏大威严,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荒的声音则带着明显的惋惜和肉疼。

  接着,祂很有些“山芋太烫手”地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他?虽然看起来他降临世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说话间,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荒头顶,青袍烈烈鼓舞,手里的镇国剑盈满强沛气机,扭曲空气,朝着那根长角用力斩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腹背受敌

  监正居然特么的是天道?!

  难怪天蛊婆婆说,监正一死,大伙一起玩完……许七安满脑子都是槽点,过去的种种线索、细节,在此刻蜂拥而至。

  但他很好的克制住了职业本能,摒除杂念,投入战斗,挥出斩向荒的太平刀。

  虽然小破刀还没苏醒,但吸纳天门后,它本身的硬度已经超过法宝,再配合半步武神的强沛气机、力量,斩落荒的一根独角并非难事。

  毕竟这位吞天食地的远古神魔,不是以肉身强大著称。

  暗金色长刀即将斩断长角的刹那,许七安眼前一黑,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以及元神对周遭景物的感知。

  暗蛊——蒙蔽!

  这一招他很熟悉,因为他也会,只不过没有这么强大。

  在蛊神蒙蔽许七安感知时,荒沉稳的做出应对,头顶六根独角霍然膨胀出吞噬一切的气旋。

  此时的许七安,连武者的危机预感都被蒙蔽了,下一秒,他就会像扑火的飞蛾,栽到荒的气旋中。

  但这时,他的身影染上一层阴影,继而融化……融化失败,他的阴影跳跃被打断了。

  又是蛊神!

  膨胀的气旋旋即吞没许七安,这位半步武神消失的无影无踪。

  距离荒和蛊神极遥远处的天空,许七安的身影显化,他头顶悬浮着一座金灿灿的玲珑佛塔,塔尖套着一只发丝编织成绳的手串。

  使用手串的前提是,眼睛得先看到空间,再利用大眼珠子做空间切割,以此传送。

  当许七安五感六觉被蒙蔽后,他便失去了使用大眼珠子的“资格”,但塔灵可以,塔灵没有被暗蛊手段蒙蔽。

  还好老子警惕,留了一手……许七安轻轻吐出一口气,竟有些后怕。

  刚才交手短暂,却危机四伏,让他嗅到了久违的、汗毛乍竖的危险。

  两名超品的实力不容小觑,唯一欣慰的是,祂们现在或多或少都受了创伤,虽然这伤不到超品的根基,修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但许七安打的就是时间差。

  另外,让他失望的是,监正似乎无法让他晋升武神。

  刚才冒险奇袭荒,除了想夺回监正,再就是近距离试探一下老银币,如果他有能力让自己晋升武神,就不会错过方才的机会。

  结果失望了。

  许七安猜测是蛊神和荒的封印影响到了监正。

  “荒,你不是想吞噬守门人的灵蕴吗,我来了。”

  许七安挑衅道:“送上门的美味你也能忍着?”

  高大如山岳的荒,琥珀色的眸光闪过怒火,祂本性暴躁易怒,又和许七安有深仇大恨,下意识的就想冲上去搏命,把这小子吞噬成渣渣灰。

  鼻翼抽动了一下,喷吐出一口郁气,荒侧头看向蛊神:

  “他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知道监正就是天道化身,荒会对许七安远赴海外的行为难以理解。

  现在,祂本能的意识到许七安来救监正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蛊神声音宏大缥缈:

  “我刚才说了,杀监正,灭武神!”

  灭武神,监正,不,天道与武神的诞生有关,许七安出海救监正,为的是晋升武神……荒懂了,祂没想到蚕食中原的战争还没打响,决定这次大劫关键的战役,竟会发生在海外。

  “这小子刚才有近距离接触到我,而监正没有任何回应。”荒说。

  “监正被封印了。”蛊神回答,说完,祂望向许七安,缓缓道:

  “你以为握着一件空间法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七安眼前一黑,脖颈剧痛,连接着他脊椎神经的七绝蛊迅速诞生自我意识,不再受他控制,并且开始争夺肉身的主导权。

  象征着七种蛊术的七种力量,沿着神经,侵入许七安的大脑、四肢,要把这具半步武神的肉身据为己有。

  以一品武夫的特性,夺舍这种事本不该存在,但七绝蛊严格来说不是外物,它早与许七安肉身相连,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手,诞生了自己的思想,不再听从大脑的号令,并且想争夺肉身的主动权。

  它诞生意识了……许七安皱了皱眉。

  “你太自信了,以为自己能压制没有灵魂和意志的七绝蛊,以为我会利用它侵入你的身体。”远处的庞大肉山声音恢弘,语气平静:

  “外来的意志无法影响半步武神的特性,我确实无能为力,但我可以让它诞生意志,它也是你,是你这具身躯的一部分。”

  说话间,庞大肉山消失不见,紧接着,天空暗了下来,蛊神暗红色的身躯在许七安上空显现,一块块肌肉撑起,一根根筋腱紧绷,背部的两排气孔喷出猩红的血雾。

  蛊神周边的空气瞬间扭曲,空间传来镜子般破碎的声音,仿佛无法承受祂的重量。

  抓住七绝蛊争夺地盘的机会,祂直接要和许七安肉搏。

  另一边,荒头顶五根独角膨胀起气旋,继而融合,把自身化作一团气旋滚滚的黑洞,撞向许七安。

  而面对两大超品进攻的半步武神,视线一黑,五官六识再次被蒙蔽。

  ……

  靖山城。

  巫神教总坛方圆百里,人烟绝迹,临海的崖壁上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鸟在蔚蓝的天空中,贴着海面滑翔。

  除了没有人,一切都显得安详平和,与往日没有区别。

  甚至,因为没有了人类活动的踪迹,山野间的动物更频繁的外出活动,小到虫虺,大到飞禽走兽,都在享受着没有人族的安静时光。

  靖山城,以及方圆几百里的百姓,早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陆续被大奉军队强迫撤走了。

  连带着粮草等物资,尽数转移。

  靖山城外,山谷里,那座高数十丈的祭台上,突然传来“咔擦”的声音。

  声音来自头戴儒冠,身穿儒袍的老者雕塑,深深的裂缝在雕塑身上游走,不断撕裂。

  儒圣雕塑对面,头戴荆棘王冠的巫神雕塑,双眼腾起两道黑烟。

  在他的注视下,裂痕游走的速度加快,终于在“哗啦啦”的声音里,儒圣雕塑崩溃了。

  下一秒,“轰”的一声,头戴荆棘王冠的雕塑头顶,黑烟大井喷,它在高空迅速晕染开来,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响声里,黑烟遮蔽了蔚蓝的天空。

  并且,这道黑烟无限制扩张,仿佛要彻底取代苍穹。

  层层叠叠的黑烟笼罩之下,地面的生灵无声无息的死去,然后,它们双眼死寂的起身,虫虺也好,飞禽走兽也罢,沉默的朝着西边进发。

  ……

  某处荒凉的高山,楚元缜踩在树尖,手里举着一枚单筒望远镜,看见远处天际,诡异的黑云缓缓蔓延而来。

  黑云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鸟群,而大地上,出现了漫山遍野的兽类、蛇群,它们不分种群的汇聚在一起,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行尸大军。

  “蛊神挣脱封印了……”

  楚元缜头皮发麻,当即纵身跃起,踩着飞剑,直奔最近的军营。

  他没有前往雷州参战,一方面是战力有限,另一方面,女帝委派了他一个更重要的任务——监视巫神动静。

  巫神挣脱封印会比蛊神慢,但也不会晚太多,因此朝廷始终对靖山城抱着最高的警戒。

  之所以选择让楚元缜来监视,是因为他有地书碎片传信,且能御剑飞行,来去如风,机动性很强。

  不多时,军营里升起了滚滚狼烟。

  驻守在此地的军队丢弃一切军需辎重,快速撤军。

  马蹄声里,楚元缜看着军队驱赶着百姓在荒野上狂奔,心里焦虑的同时,难以遏制的涌起悲伤,他不知道这些百姓里,有多少人能跑过巫神,存活下来。

  而即使短暂的跑过巫神,再没有半步武神出手牵制的情况下,他们又能跑到哪里?

  楚元缜仿佛看到了生灵涂他的一幕。

  深吸一口气,他取出地书碎片,在天地会里传书:

  【巫神出世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气运调节器

  【四:巫神出世了!】

  皇宫,御书房里,怀庆手里握着地书碎片,指尖微微发紧。

  尽管很早前就有心里准备,但看到楚元缜的传书,她的心依旧缓慢的沉入谷底,四肢泛起冰凉,涌现悲观、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雷州战况激烈,本就是勉强拖延,而海外情况更是凶险,许七安生死不明,此时此刻,大奉拿什么阻挡巫神?

  巫神最后一个挣脱封印,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占了大便宜。

  诚然,佛陀与巫神是竞争关系,但别想着利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规律左右逢源,说服佛陀撤退,大奉超凡确实可以转移到东北方阻扰巫神,但这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

  到时候的结果是,佛陀东来,势如破竹,局面不会有任何好转。

  “派人通知内阁和打更人衙门,大劫已至!”

  良久,怀庆望向御下的掌印太监,语气机械化般的说了一句。

  大劫已至……掌印太监的脸色煞白无比,如坠冰窖,身躯微微发抖,他抬起颤巍巍的双臂,默默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

  文渊阁。

  议事厅,钱青书、王贞文等几名大学士,坐在桌边,头发花白的他们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以致于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掌印太监看了他们一眼,略作犹豫,道:

  “咱家多嘴问一句,几位大人可有破局之策?”

  他真正的意思是,大奉还有救吗?

  之所以没有问怀庆,而是询问几位大学士,一来是不敢触女帝霉头,二来未必会有答案。

  当然,他是女帝的心腹,前几次的超凡会议里,掌印太监都在旁伺候,对局势知晓的比较清楚。

  所以更明白情况的危急。

  焦躁的钱青书闻言,忍不住就要出言呵斥,边上的王贞文先一步说道:

  “待许银锣归来,危机自解。”

  他神色笃定,语气从容,虽然神色凝重,但没有任何惊慌和绝望。

  见状,掌印太监心里一下安定,作揖笑道:

  “咱家还要去一趟打更人衙门,先行告退。”

  他作揖行礼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许银锣过往的战绩、事迹,以及据说达到了中原武夫史上未有的半步武神位格。

  心里便涌起了强大的自信,尽管依旧有些忐忑,却不再惴惴不安。

  王贞文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脸色终于垮了,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说道:

  “纵使难逃大劫,在最后一刻来临前,本官也希望京城,以及各洲能保持稳定。”

  而稳定的前提,是人心能稳。

  赵庭芳难掩愁容地说道:

  “陛下身边的心腹都对许银锣有信心,何况是市井百姓,我们不乱,京城就乱不了。”

  经过女帝登基后新一轮的洗牌,上位的、或保留下来的大学士,不说品性高雅,至少私德没有大问题,且城府深,有心机,因此面临如此糟糕的局面,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静。

  换成元景期间,此刻早已朝野动荡,人心惶惶了。

  王贞文说道:

  “以排查西域细作为由,关闭城门,清空客栈、酒馆和烟花之地的客人,施行宵禁,阻断谣言传播渠道。”

  知道大劫的诸公不多,但也不算少,消息泄露在所难免,这样的举措是防止消息扩散,引来恐慌。

  至于各洲的布政使衙门,早在数月前就收到朝廷下达的秘密公文,尤其是靠近西域、东北的几大洲的布政使衙门、下辖的郡县州衙门。

  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是,狼烟一起,举境迁徙。

  百户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乡,分别由里长亭长乡长负责各自管辖的百姓,再由县令统筹。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要更复杂,百姓未必愿意迁徙,各级官员也未必能在大劫面前谨记职责。

  但这些是没办法的事。

  对于朝廷来说,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

  钱青书低声道:

  “尽人事,听天命!”

  闻言,几位大学士同时望向南方,而不是巫神席卷而来的北方。

  ……

  打更人衙门。

  南宫倩柔腰悬佩刀,满心焦虑的奔上浩气楼时,发现魏渊并不在茶室内。

  这让他把“义父,怎么办”之类的话给咽了回去,略作沉吟后,南宫倩柔大步走向茶室左侧的瞭望台,看向了皇宫。

  凤栖宫。

  心情不错的太后正倚在塌上,捧着一卷书阅读,身前的小茶几摆着花茶、糕点。

  室内温暖如春,太后穿着偏明艳的宫装,淡扫蛾眉,容貌倾城,显得愈发年轻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端起茶盏准备品尝时,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一道身影,穿着藏青色的袍子,两鬓斑白,五官清俊。

  “你怎么来了。”

  太后脸上不自觉的展露笑容。

  魏渊通常不会在晨间来凤栖宫,除非是休沐。

  “闲来无事!”

  魏渊走到软塌边坐下,握着太后的一只手,温和道:

  “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太后先是皱了皱眉,继而舒展,调整了一下坐姿,轻轻依偎在他怀里,低声“嗯”了一下。

  两人默契的喝茶,看书,时而闲聊一句,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也可能是最后的时光。

  ……

  雷州。

  暗红色的血肉物质,宛如灭世的洪水,淹没着大地、山川、河流。

  神殊的漆黑法相连连后退,从最初交手至今,他和大奉方的超凡强者,已经退了近百里。

  尽管很绝望,但他们的阻击,只能减缓佛陀蚕食雷州的速度,做不到阻止。

  如果没有半步武神级的强者相助,雷州失守是迟早的事。

  没记错的话,再往后退七十里就是一座城,城里的百姓不知道有没有撤走,不,不可能所有人都撤离……李妙真扫过与伽罗树死斗的阿苏罗、寇阳州。

  扫过不停给神殊施加状态,但自身却徘徊在身死边缘,随时会被琉璃菩萨偷袭的赵守等人。

  扫过屡次将目标锁定广贤,却被琉璃菩萨一次次救走,无功而返的洛玉衡。

  焦虑感一点点的从心里升起,不由的想到出海的许七安。

  你一定要活下来啊……她念头闪烁间,熟悉的心悸感传来。

  李妙真意念一动,召出地书碎片,眸子一扫,继而陡然色变,脱口道:

  “巫神挣脱封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激烈交战的双方为之一缓,继而默契的分离。

  接着,浑身浴血但酣畅淋漓的阿苏罗,眼神已现疲惫的金莲道长,右臂骨折的恒远,纷纷取出地书碎片,查看传书。

  四号楚元缜的传书内容在玉石镜面显化。

  天地会成员心里一沉,脸色随之凝重。

  而他们的表情,让赵守杨恭等超凡强者,心凉了半截。

  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巫神选在这个时候挣脱封印,在中原守备最空虚的时候,祂挣脱了儒圣的封印。

  “果然是这个时候……”

  广贤菩萨低声喃喃。

  他没有觉得意外,甚至已经猜到这位超品会在这个节骨眼挣脱封印,理由很简单,巫师六品叫卦师,巫神拥有能抓住机会。

  广贤菩萨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面带微笑:

  “诸位,你们有两条路。”

  李妙真等人看了过来。

  广贤菩萨缓缓道:

  “皈依佛门,佛陀会宽恕尔等过错,赐尔等永生不死的生命,万劫不朽的体魄。

  “或者,退出雷州,把这数万里疆域让给我佛门。”

  “痴心妄想!”洛玉衡冷冰冰的评价。

  广贤菩萨淡淡道:

  “你们别无选择,嗯,莫非还指望许七安像上次那样从海外归来力挽狂澜?

  “半步武神虽说不死不灭,也得看遇到的是谁,他在海外直面两位超品,自身难保。或许,荒和蛊神已经赶来九州。”

  伽罗树神色倨傲又霸道,道:

  “如此看来,皈依佛门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其他三位超品,不见得会放过你们。”

  阿苏罗狞笑道:

  “行啊,你和伽罗树自尽当场,本座就考虑再入佛门。”

  李妙真扫了一眼远处大战不休的神殊和佛陀,收回目光,冷笑道:

  “我此番奔赴雷州,阻击尔等,不为私仇,不为名利,更不为长生。为的,是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金莲道长抚须而笑:

  “好一个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贫道觉得一生广修功德,只知道人有七情六欲,要经历人生八苦,从不觉得‘天’该有这些。”

  度厄双手合十,满脸慈悲,声音洪亮: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但众生并非囚笼里的玩物。佛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杨恭哼道:

  “为天地立心是我儒家的事,超品想越俎代庖,本官不同意。”

  寇阳州微微颔首:

  “老夫也一样。”

  他们此番站在这里,不为自身,更不为一国一地的百姓。

  为的是九州生灵,是后世子孙,是天地演化到第三阶段后的走向。

  这时,赵守传音道:

  “诸位,我有一事……”

  ……

  海外。

  五感六识被蒙蔽的许七安,察觉不到任何危险,实则已经腹背受敌,陷入两名超品的夹击中。

  往上是蛊神,往下是荒,而他此刻正与七绝蛊争夺身体的主动权。

  只要给他几秒,就能压制七绝蛊,碾碎它的意识,可两位超品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浮屠宝塔再次升起,塔尖套着大眼珠子手串,塔灵就要让大眼珠子亮起,故技重施之际,它突然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它也被蒙蔽了。

  蛊神连法宝都能蒙蔽。

  最致命的是,塔灵无法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许七安,让他知道传送失效。

  这时,失去对外界感知的许七安,脚下气机一炸,主动撞向头顶的蛊神。

  “嘭!”

  无法完全控制身躯的半步武神,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撞中蛊神。

  蛊神坚硬如铁的庞大身躯,被撞的微微一顿。

  许七安却因为无法蓄力,无法调动足够的气机,撞的骨断筋折,皮开肉绽。

  双方撞击的力道犹如洪钟大吕,震彻天地。

  终究是蛊神胜了一筹,迅速调整,开始蓄力,庞大的身躯筋肉鼓胀,正要把许七安撞入气旋,可就在这时,蛊神体表的肌肉炸开,筋腱一根根断裂。

  这让祂正在积蓄力量的身躯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失去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许七安空洞的眼睛恢复灵光,一把抓住浮屠宝塔,塔尖的大眼珠子当即亮起,从蛊神和荒的夹击中传送了出去。

  他不敢对两位超品有丝毫小觑,蛊神见识过他化解“蒙蔽”的手段,现在既然故技重施,那肯定有相应的办法阻止他传送。

  所以再次被蒙蔽后,他就没指望浮屠宝塔救他。

  刚才那一撞,是他在自救,利用玉碎自救。

  至于为什么撞的是蛊神,而不是荒,当然是两害相较取其轻。

  蛊神和荒都是超品,但两者有本质区别,蛊神拥有七大蛊术,手段多,更花里胡哨,更难对付。

  但相应的,祂的杀伤力会偏弱。

  反观荒,全身上下就一个天赋神通,这种剑走偏锋般的属性,才是最可怕的。

  就算许七安如今是半步武神,也没信心能在超品荒的天赋神通中存活。

  他一把抓住后颈的七绝蛊,把它连带血肉硬生生抠下来,本想直接捏碎,念头一转,还是没舍得,镇杀虫体内的灵智后,灌注气机将其封印。

  没有了七绝蛊,我又成了粗鄙的武夫……惋惜中,许七安取出七绝蛊,随手丢进地书碎片。

  突然,许七安头皮发麻,涌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气运示警!

  他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原因,巫神挣脱封印了。他在这边苦苦支撑,想不出解救监正的办法,九州大陆那边,巫神突破封印。

  ……

  “天尊,弟子求你了,请您出手相助大奉。”

  天宗牌坊下,李灵素声音都喊嘶哑了,可就是没人回应。

  “别喊了。”

  叹息声从头顶传来。

  李灵素抬头望去,来人是他师尊,玄诚道长。

  他仿佛抓住了希望,急切道:

  “师尊,师尊,您快求求天尊出手相助,这次大劫非同一般,他不出手会后悔的。”

  玄诚道长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无法左右天尊的想法,天尊既说了封山,自然就不会出手。你便是跪死在此,也无济于事。

  “回去吧,莫要聒噪。”

  说罢,太上忘情的玄诚道长转身离去,不看弟子一眼。

  李灵素正要开口喊住师尊,忽觉熟悉的心悸传来,连忙掏出地书碎片,定睛一看:

  【四:巫神挣脱封印了。】

  巫神挣脱封印了……李灵素呆若木鸡,表情呆滞,脸色渐转苍白,旋即,他的额头青筋凸起,脸颊肌肉抽动,握着地书的手用力的青筋暴突。

  ……

  皇宫。

  头戴皇冠,一身龙袍的怀庆站在湖畔,沉默的与湖中的灵龙对视。

  湖中的瑞兽有些不安,黑纽扣般的眼睛看着女帝,有几分戒备、敌意和哀求。

  “替朕凝聚气运。”怀庆低声道。

  头颅探出湖面的灵龙用力摇晃一下脑袋,它发出沉雄的咆哮,像是在恐吓女帝。

  但怀庆只是冷漠的与它对视,冷漠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替朕凝聚气运!”

  “嗷吼!”

  灵龙扬起长尾,发泄情绪的拍打湖面,掀起冲天巨浪。

  无能狂怒了片刻,它高高的直起身躯,张开修长的颚骨。

  一道道紫气从虚空中溢出,朝着灵龙的嘴涌起,紫气中有着玄而又玄的成分,怀庆的肉眼无法看到,但她能感应到,那是气运!

  灵龙正在吞纳气运,这是它身为“气运调节器”的天赋神通。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殉国

  灵龙张开的上下獠牙间,一枚紫气氤氲的气团缓缓凝聚,如龙口衔珠。

  紫气越来越浓郁,气团渐渐凝实、压缩,变成一枚宛如实质的、鸽子蛋大小的紫珠。

  四周虚空中汇聚而来的紫气消失,灵龙口中衔着那枚凝聚了大奉王朝最后气运的紫珠,转动头颅,看向岸边的怀庆。

  “呼……”

  鼻息声里,它把珠子吐向了怀庆的眉心,紫光一闪,紫珠在怀庆眉心散开,染紫了她的双瞳和白皙的皮肤。

  几秒后,紫光消退。

  “很好!”

  怀庆微微颔首,拂袖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嗷嗷……”

  灵龙黑纽扣般的双眼,望着怀庆的背影,发出悲鸣。

  怀庆心肠冷硬,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她回到御书房,坐至铺设黄绸的大案后,淡淡道:

  “退下!”

  殿内侍立的太监和宫女,躬身行了一礼,陆续退出。

  人走光后,怀庆铺开信纸,捏住袖袍,亲自研磨,提笔蘸墨后,于纸上书写:

  “宁宴:”

  两字写完,提笔半晌,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她沉吟了许久后,终于再次落笔:

  “生我者不喜我,宗族亦憎我倒行逆施,女子之身称帝。然朕平生无愧祖宗和天地,无愧宗族亲人,光明磊落。

  “思来想去,心中之事,只愿与你诉说。

  “我苦读圣贤书,苦修武道,只因年幼时,太傅在学堂里的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一生争强好胜,便是与临安之间的打闹争斗,也从不退让,对太傅的话,心里自是不服气。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子天生便该于闺中刺绣?我偏要成为名震京城的才女,偏要撰书编史,好向世人证明天下男儿皆粪土。

  “渐渐年长,少时意气消磨于时光中,然苦读十年,满腹经纶,也想效仿儒圣教化天下,效仿亚圣开宗立派,效仿高祖皇帝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奈何女子之身牢牢束缚住我,便只好隐忍,迟迟不愿出嫁,暗中关注朝政培植亲信,遇见你之前,我时常想,再过几年,熬没了意气,也便嫁人了。

  “起初对你多有恩惠,是出于欣赏和栽培,因为你和临安斗气,也只是出于习惯和霸道的性格罢了。

  “后来对卿渐渐仰慕,不可自拔,却仍不愿面对内心,不愿服输,倔强的告诉自己,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岂料最后被临安这个死丫头捷足先登,私底下没少为此发脾气,恨屋及乌的整治陈太妃。这些心意我过去没有宣之于口,现在则不怕跟你说了。

  “你我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此生已无憾事。

  “巫神出世,九州危在旦夕,大奉生死存亡之际,朕身为一国之君,必须承担起责任,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理当如此。

  “这天下,我与你共担。

  “我一生从无任性,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待君平定大劫,四海安康,春祭勿忘告之,吾亦含笑九泉。

  “怀庆绝笔!”

  ……

  豫州与剑州接壤之地。

  天空涌来滚滚黑云,遮蔽蓝天和朝阳,世界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边阴暗可怖,数不尽的行尸大军海潮般涌来;一边阳光灿烂,漫山遍野都是仓皇逃窜的人群。

  他们就像一群失去主心骨的蝼蚁,数量虽多,但散乱无序,只知慌不择路的逃命。

  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支护送着百姓的百人军队被阴影覆盖,下一刻,士卒和百姓,包括胯下战马,齐齐僵硬,而后,人与兽双眼翻白,表情麻木,成为了尸潮的一部分。

  “救命,救命啊……”

  前头一体力耗尽的些百姓见状,吓的肝胆俱裂,一边尖利的嚎叫着,一边激发潜能继续逃亡。

  但很快,他们就不再嚎叫,表情便的僵硬麻木。

  他们也成了尸潮的一员,随着黑云,朝前推进。

  越来越多的人被转化为行尸,没有任何反抗的失去生命,在超品之下,人和蝼蚁没有本质的区别。

  楚元缜踩着飞剑,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痛苦,这些情绪几乎把他吞没。

  不久前,巫神出世,席卷中原,他亲眼看着一支支军队被吞噬,一股股百姓组成的队伍被转化为行尸。

  逃难的队形瞬间打乱,直至变成如今这副场面,漫山遍野都是人,无组织无目标,慌不择路。

  而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紧邻东北的三州其他地方。

  在这场大灾难面前,楚元缜眼前所见的尸潮,只是其中一部分。

  襄荆豫三州完了,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湮灭在这场吞食中原的浩劫中,背后就是剑州,剑州之后是江州,以及京城。

  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有如此可怕,即使是当年的山海关战役,死伤也不过一两百万。

  亲眼目睹这样的灾难,对他来说是残酷的。

  可能十年二十年后,某次午夜梦回,他会被这场灾难惊醒。

  这时,楚元缜目光一凝,被远处的一对母女吸引,这对母女处在光暗两界的交界处,身后是无限扩张的滚滚黑云。

  小姑娘摔倒了。

  “娘,我跑不动了……”

  七八岁的小姑娘满脸汗水,偏黄的头发一绺绺的黏在脸上,嘴唇干裂。

  她的一双小脚磨出了水泡,跑的踉踉跄跄,背着她的父亲目睹后方之人惨死后,就放弃了她们母女,独自逃命去了。

  穿着布衣的年轻母亲尚有体力,但不足以抱着小姑娘逃命,她把年幼的女儿抱在怀里,一遍遍的说:

  “娘陪你,娘陪你……”

  她害怕的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可抱着女儿的手臂却无比坚定。

  “娘,爹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母亲脸上流露出悲哀:

  “因为怪物来了,爹没办法保护我们了。”

  小姑娘的表情和母亲是不一样的,她脸上有着希望和笃定,脆生生的说:

  “许银锣会保护我们的。”

  去过酒楼茶馆,看过皮影戏,听过游方郎中讲故事的孩子,都知道许银锣。

  他是保护百姓的大英雄。

  这时,楚元缜御剑下沉,抓起年轻母亲的手臂,把这对母女一起带上天空,继而猛的折转,朝后方掠去。

  巫神没有出手干预,大概是像这样的蝼蚁不值得祂关注。

  “谢谢侠士的救命之恩。”

  年轻的母亲死里逃生,满脸泪水的抱紧女儿,不停致谢。

  只是她说的是方言,楚元缜听不懂,只能意会。

  “你是许银锣吗?”

  小姑娘眨着眼睛,一脸期待。

  楚元缜张了张嘴,说道:

  “是我。”

  小女孩遍布污渍和汗水的脸,绽放出激动而明媚的笑容,就如末日的希望。

  呼……楚元缜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也得到了心灵的慰藉,他御剑送了母女一段路程,确保她们足够安全。

  巫神的推进速度,在凡人眼里极快,可在超凡高手看来,实则缓慢,因为祂并不是无意义的推进,而是在一点点的蚕食荆襄豫三州地盘,炼出山河印。

  山河印炼成,三州之地便是祂的了。

  随后只要大奉灭国,便可吸收溢散在天地间的气运,容纳山河印,与佛陀还有两尊远古神魔做最后的竞争。

  目送母女俩逃难的背影,楚元缜收回目光,接着心里一动,转身看去,看见了一袭龙袍,头戴冠冕,负手而立的女帝。

  “陛下?”

  这让楚元缜吃了一惊,没料到怀庆竟会亲赴前线。

  “按照这样的速度,三天之后,就会抵达京城吧。”

  怀庆此刻的语气无比平静:“三天之后,雷州多半也败了。”

  楚状元满脸苦涩。

  从雷州到京城,从东北到京城,沿途不知道多少生灵灰飞烟灭。

  怀庆接着说道:

  “海外战况不知,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所以拖延时间,等待他返回是大奉唯一的选择。

  “楚兄,你觉得呢?”

  楚元缜“嗯”了一声,可是如何拖延巫神?除非世间再出一位半步武神。

  怀庆展颜一笑:

  “很好,我们达成共识了。”

  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以及两件物品,教到楚元缜手里。

  楚元缜低头,那是一块缺了角的黄油玉印,一片干瘪的、被压成片的莲花瓣。

  “替我把它们交给许宁宴。”怀庆低声道。

  楚元缜先是一愣,仔细盯着女帝绝美的侧脸,旋即他读懂了女帝的决然。

  “不,不,陛下,你不该冲动……”

  楚元缜话没说完,就被一股至刚至阳的暴力推开。

  怀庆傲然而立,体内冲起煊赫的金光,金光凝成一道龙影,张牙舞爪,朝着远处的巫神发出无声的咆哮。

  远处滚滚涌动的黑云停了下来,接着,一张模糊的面孔从黑云中探出,隔着数百丈,与金龙和怀庆对视。

  怀庆的声音清亮铿锵:

  “朕为大奉国君,当守国门,护社稷,今日携两成国运,挡巫神于剑州边境。楚元缜,速速撤离,不得违抗。”

  她像是宣读圣旨一般,宣布着自己的决断。

  那张模糊的面孔缩回云层,下一刻,滚滚黑云汹涌而来,携带着沛莫能御的伟大,如天倾,如山崩。

  楚元缜眼圈瞬间红了。

  他正要躬身领命,忽听一道声音温和道:

  “臣有异议!”

  楚元缜和怀庆同时扭头,只见两人之间清光升腾,出现赵守的身影。

  “院长?”

  楚元缜愣住了,接着涌起狂喜之色,他带不走怀庆,但赵守可以。

  “陛下,臣来吧!”

  赵守面带微笑:“主辱臣死,臣未死,岂能让陛下去抛头颅洒热血?”

  不等怀庆拒绝,他吟诵道:

  “不许动!”

  怀庆果然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赵守看了一眼汹涌而来的黑云,笑道:

  “陛下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许宁宴也说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臣觉得,许银锣说的,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陛下以为如何?”

  怀庆没有作答,眼里闪过一抹悲凉。

  赵守轻轻一挥手,身上的绯袍自动脱离,并把自己折叠整齐,浮在空中。

  “唉,这官还没做够啊。”

  这位大儒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官袍,接着挥手,让它落于楚元缜面前。

  他最后说道:

  “陛下,大周末期,大儒钱钟以身撞毁大周国运,这才有了大奉六百年的江山。

  “今日,我赵守效仿前辈,希望也能让大奉再多六百年盛世。

  “陛下,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自古便无愧黎民,无愧社稷,莫要让两百年前争国本的事再次重演了。”

  他朝着怀庆,郑重行了一礼。

  在得知巫神出世后,他便决定效仿先人,以身殉国。

  他传音给众超凡的“一事”,是请他们死守雷州。

  赵守正了正头顶的亚圣儒冠,手里清光一闪,刻刀显化,巫神已经逼近了,狂风吹乱他的须发,吹不乱他坚定的表情。

  当生命走到尽头,这位大儒想起了多年前,那位瘸腿的老师,尽管自己恨透了朝廷制度,可在教导学生时,最先强调的依旧是“社稷”和“百姓”。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那瘸子的声音:“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

  纸页燃烧,赵守大声道:“请儒圣!”

  刹那间,清气满乾坤!

  天与地之间,一双不掺杂情感的眸子显化,以此为核心,一位身穿儒袍,头戴儒冠的百丈身影浮现,处于半虚幻半凝实状态。

  他一手负后,一手置于小腹间,做凝视远方状。

  儒圣英魂回眸,朝着金龙一招手。

  金龙咆哮着脱离女帝,张牙舞爪的撞入儒圣体内,于是,那双不掺杂情感的眼睛,绽放出金灿灿的光芒。

  浩然正气铺天盖地,充盈了每一处空间。

  这一刻,儒圣仿佛回归了。

  翻涌的黑云出现明显的凝滞,不知是忌惮,还是回忆起了被儒圣压制的恐惧。

  赵守御风而起,携带着两成国运和儒圣英魂,撞向了遮天蔽日的黑云。

  ……

  怀庆一年,十一月三日,赵守退巫神于剑州边界,以身殉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绝境(一)

  赵守带着儒圣英魂,以不可阻挡、无法躲避之势,撞入厚重的黑云中。

  他和儒圣英魂瞬间被黑云吞噬,几乎取代半片天空的黑云快速收缩,朝着中心聚拢,似乎要包裹、炼化儒圣英魂。

  但在下一刻,漆黑厚重的黑云里,一道清光绽破而出,继而成千上万道光束冲破黑云,清气和黑云杂糅纠缠,如同发生化学反应,高空产生连续不断的爆炸。

  爆炸声层层叠叠,震的地面逃窜的百姓匍匐在地,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在面对天灾时,人类的恐惧会吞噬理智,失去思考。

  但匍匐发抖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大部分人死于爆炸的冲击波,每一道“雷声”都会掀起恐怖的风暴,把地表的人和物卷上天空。

  这里也包括行尸大军。

  连环的爆炸声里,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薄。

  “吼!”

  黑云里凸显出一张巨大的模糊面孔,愤怒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地面的行尸大军迅速枯萎,一股股血光汇入云层,原本变稀薄的黑云,再次变的厚重,色泽泼墨。

  “此地不得施展血灵术!”

  云层中,浑厚低沉的声音传出。

  下一刻,那一股股血气溃散,行尸大军木然而立。

  “死者当入土为安。”

  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

  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荒芜的地面裂开一条条地缝,黑压压的行尸大军东倒西歪,一头栽入地缝,接着地缝合拢,前一刻还是千军万马,下一刻空空荡荡,只剩满目疮痍的大地。

  被地缝吞噬的尸潮在此刻,彻底于巫神断开联系。

  见状,巫神当即召唤出九道模糊的虚影,九位一品武夫,每一位都是武道巅峰的人物,拥有搬山填海的巨力,曾经是人间的无敌者。

  虽然他们的真实战力不可能与生前一样,只保留着体魄、力量和气机。

  但儒圣也不是生前的儒圣,而且有巫神挡在前面,九大一品辅助,面对其他超品时,使用得当,这是能改变战局的九大战力。

  然而祂对上的是儒圣。

  在九位一品武夫凝聚而成的瞬间,另一边的天空,同样有九个身影浮现。

  一位盘坐与九瓣莲台,脑后凝缩着一轮微型太阳,是几千年前的佛门菩萨。

  一位穿龙袍戴冠冕,背着一杆方天画戟,手里持着雕刻繁复花纹的青铜剑,这是昔年大周朝的某位皇帝。

  一位赤着上身,魁梧强壮,下半身是粗壮蛇尾,双手没有武器,一双眼睛猩红如雪。

  一位则完全是兽类,形似狮子,长着六颗脑袋,鬃毛是一条条细小的蛇。

  剩下的六位里,三位是身穿儒袍,头戴儒冠的读书人,其中一位还是云鹿书院开创者,是一品亚圣。

  还有三位穿着道袍,一位剑气如虹,一位功德之力加身,一位身影虚幻,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

  儒圣也招来了与他有因果的关系的昔日强者,而且体系更庞杂,手段更全面。

  至于召唤的手段,当然是白嫖了巫神的。

  儒家六品的儒生,可以快速学习别人的法术、技能,并记录下来,读书人嘛,学习能力是基操。

  而到了儒圣的层次,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百分百复刻敌人法术。

  十八位昔日的强者英魂战成一团,依靠着多体系的配合,佛门打辅助,儒家打控制,地宗削福缘,妖蛮、武夫身先士卒扛伤害,人宗天宗打输出。

  巫神召唤出的九大武夫英魂,迅速被绞杀干净。

  “此地施展咒杀术!”

  “此地不得入梦!”

  “此地不得召唤天地之力!”

  “……”

  每吟诵一次,巫神的法术就被剥夺一部分,而儒圣的身影则随之虚化。

  等儒圣停止吟诵,巫神失去了所有超凡能力,祂空有超品位格,但没有了相应的力量和法术。

  紧接着,儒圣握住刻刀,已经濒临虚幻的身影,一步迈出,刺出了古朴无华的刻刀,当即风雷激啸,天地变色。

  刺目的清光膨胀开来,宛如一颗小型太阳。

  黑云层层湮灭,动荡不休,巨大模糊的面孔再次凝聚而出,发出愤怒的嘶吼:

  “儒圣!”

  下一刻,它也和黑云一起湮灭。

  阳光普照,天空蔚蓝,无风,有云,安详平和。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侥幸存活的百姓、军官,茫然四顾,确认自己安全后,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楚元缜木然而立,泪水模糊了眼眶。

  怀庆看他一眼,这位人间帝王冷若冰霜,深藏悲恸,深吸一口气,道:

  “巫神没有死,只是被儒圣打散了元神,三五日内,必定卷土重来。楚兄,你速去一趟犬戎山,让武林盟配合剑州官府,聚拢百姓,抛弃淄重财物,尽快撤往京城。”

  楚元缜颔首,略作犹豫,道:

  “陛下,你呢?”

  怀庆苦涩笑道:

  “我体内已无一丝半点的气运,大奉要亡国了。”

  大奉气运已散,就像炎康靖三国,没了气运就亡国,成为大奉一部分。

  如今大奉国运尽失,被超品吞噬似乎是迟早的事。

  一念及此,楚元缜心情更加沉重和悲痛,不知道大奉的未来在哪里,九州生灵的未来在哪里。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顾不得悲伤,朝怀庆作揖,跃上剑脊,呼啸而去。

  ……

  雷州。

  杨恭身躯陡然一震,眸中清气凸显,变得极为浓郁,并仿佛河水一样缓缓流淌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儒圣的降临,继而明白了赵守的选择。

  难以遏制的悲伤、迷茫和彷徨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滑过脸颊,这位新晋的三品读书人低声道:

  “院长殒落了!

  “大奉……国运尽失。”

  御剑在前的李妙真霍然回首,眼里涌现难过,以及唇亡齿寒的悲凉。

  其他超凡强者同时沉默。

  “很好!”

  伽罗树菩萨一拳震飞阿苏罗,甩了甩血肉模糊的拳头,瞬间复原。

  不远处的广贤菩萨露出笑容,琉璃也松了口气。

  赵守的离开,三位菩萨看在眼里,不去阻拦,一方面是走了一位二品大儒,他们的压力会骤然减轻,另一方是他们也需要有人去挡住巫神,拖延时间。

  因为,神殊快不行了!

  两人巨人站在“淤泥”潭里,一尊是佛陀凝的佛法,祂融入金刚法相后,脑后燃起了火环,背后长出十二双手持各种法器的臂膀。

  但五官依旧是模糊的。

  另一尊漆黑法相,十二双手臂断了一半,且久久无法凝聚,气息已经下滑严重。

  一方身后站着七尊法相,气势如虹不见衰弱;一方法相残破,连重聚的力量都没有。

  高下立判。

  “呼……”

  金色的风浪掀起,无边无际的“泥潭”裂开嘴巴,吐出一枚枚微缩的金色太阳,小太阳快速汇聚,在空中集结成一枚巨大的烈日。

  体型仍在不断壮大。

  凝聚大日如来法相的同时,佛陀无声息的在神殊侧方出现,右侧的十二条手臂同时打出。

  神殊反应慢的半截,连忙侧身,横起仅存的八双手臂格挡。

  下一刻,他像是一列高速飞驰的列车滑了出去,双腿贴地,溅起数十米高的“泥浆”。

  “砰!”

  直到这时,拳臂碰撞的声音才响起,被远处的超凡高手听见。

  佛陀再次出现于神殊后方,十二双手臂悍然捶下,行者法相的速度,快过了武者对危机的预感。

  神殊再次被捶了出去。

  砰砰砰砰……佛陀在神殊周围不断出现又消失,拳力刚劲霸道,拳劲化作狂风,肆虐八方。

  漆黑法相在一次次捶打中,不可避免的出现扭曲,处于虽然瓦解崩溃的边缘。

  “砰!”

  又挨了十二双手臂重捶的神殊,身躯后仰,但没有滑退,硬生生的卸去催山破城的力量,八条双臂一探,抓住佛陀的四双拳头。

  紧接着,神殊一脚蹬在佛陀胸口,硬生生把祂的四双手臂拽了下来。

  药师法相瓶口光辉一闪,佛陀手臂瞬间复原,六双手臂按住神殊的肩膀,猛的一沉。

  轰!

  神殊被生生按在地上。

  他昂起头颅,朝着佛陀发出沉雄的嘶吼。

  佛陀面目模糊,看不见表情,看不见情绪变化,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两条手臂探出,按住漆黑法相的上下颌,用力一撕。

  神殊残缺的脑袋颓然倒地。

  而后,佛陀保持着六双手臂按压的动作,剩下六双手臂高高托起。

  大日轮回法相缓缓飘来。

  见状,大奉方的超凡强者心里一凛,眉头狠狠一跳,没有任何犹豫,道门三位超凡御剑掠出阵营,朝佛陀和神殊冲去。

  神殊不能败,神殊在,还能勉强牵制,拖延时间。

  一旦神殊战败,首先他可能会被佛陀带到西域炼化,其次,雷州到京城之间的十余万里,沿途的百姓,都将灰飞烟灭。

  果然,赵守身陨,大奉气数尽了之后,一切就急转而下,陷入不可挽回的危机中。

  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数。

  这时,琉璃菩萨带着伽罗树和广贤,挡住了道门三位超凡的前方。

  无奈之下,金莲道长和李妙真只能停了下来,他们强冲的话,必死无疑。

  琉璃菩萨抬脚轻轻一踏,无色琉璃领域瞬间扩张,笼罩的不是大奉超凡,而是通往神殊、佛陀战场的去路,这能有效阻断李妙真等人的隔空施法。

  还不止,伽罗树双手捏印,凝固空间,与无色琉璃领域相辅相成,互为补充。

  另一边,“沉重”的大日轮回法相,已经飘到了佛陀高高托起的六双手掌之间。

  李妙真、金莲、阿苏罗、寇阳州等人,心脏被骤然拽紧,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了绝望。

  没有帮手了。

  没有手段了。

  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三位菩萨的封锁了。

  大势已去!

  ……

  天宗。

  仙山的牌坊下,李灵素额头青筋暴突,脸颊肌肉鼓起,他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咆哮道:

  “超品吞噬中原,取代天道,整个九州都将灰飞烟灭,封山就有用了吗?封山就能让超品视而不见了吗?

  “现在好了,你出世也没用了,你他娘的能打的过巫神?

  “去特么的太上忘情,人族都没了,还修什么太上忘情,给爷滚吧,小爷就是不修太上忘情。

  “好好的人不做,忘什么情?你们不是爹妈生养的吗,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忘了情,还生什么崽子。

  “人宗地宗都在前面死战,就咱天宗特么当缩头乌龟,并列道门三宗?你们配吗!”

  圣子吼的脸红脖子粗,声音惊雷般的回荡在天地间。

  他心态崩了,就算天尊出世,一切也都晚了,这才破罐子破摔。

  “太上忘情是吧,不出山是吧,你是真的忘情还是贪生怕死?”圣子深吸一口气,怒吼道:

  “天尊,日你老母!!”

  日你老母。

  你老母。

  老母……声音一遍遍的回荡,旋即失真消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绝境(二)

  海外。

  经过长时间如履薄冰的战斗,许七安渐渐把握了平衡,在这场走钢丝般的战斗中活下来的平衡。

  两位超品各有利弊,蛊神手段多变、诡异。

  而荒是剑走偏锋,可怕致命,却又极大的短板,比如速度,祂无法像蛊神那样掌控阴影跳跃,来无影去无踪。

  许七安利用大眼珠子的机动性,与蛊神缠斗,大部分时间,荒只能旁观。

  为了提升思考能力,以应对凶险的局面,许七安动用了浮屠宝塔里的大智慧法相,光轮正向转动,提升他的智慧。

  确实感觉变聪明多了,但动脑子消耗的体力也更多了……

  缠斗没有意义,只是在干耗时间,而且巫神挣脱封印了,大奉危在旦夕,必须想办法斩下荒的独角,救出监正,我才能晋升半步武神……

  但靠近荒就等于死路一条,怎么办……

  许七安的大脑运转几乎达到极限,紧迫感、危机感和焦虑感三重折磨。

  现在的情况是,一团黑洞飘来飘去,追逐着他。

  一座肉山神出鬼没,控制手段诡异难防,纠缠着他。

  打到现在,他只能勉强招架两位超品,还得依靠大眼珠子相助,若是没了大眼珠子这件利器,早就被蛊神和荒轮番教做人了。

  “蛊神的‘蒙蔽’对我的影响只有一秒,每隔十息才能施展一次,其他蛊术祂还未曾施展,但都不及暗蛊难缠……”

  “荒的速度跟不上我,乍一看很安全,但只要一个失误,我就完蛋……”

  “可要救监正,必须面对荒的天赋神通,难搞……”

  “打肯定是打不过两位超品,既然实力不够,那就想想别的办法,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蛊神拥有天蛊,智慧超群,只会比我更聪明。

  “嗯,荒虽然智商合格,但性格贪婪暴躁,有明显的缺陷,可以利用一下……”

  许七安扫了一眼快速扑来的黑洞,打了个响指,立刻传送到远处,高声道:

  “刚才,我体内的气运示警了,这只能证明,要么佛陀开始吞噬中原,要么巫神挣脱了封印。

  “你们还要在这里跟我打多久?”

  蛊神无动于衷,但荒明显受到影响,黑洞在空中微微一凝。

  蛊神目光平静睿智,发出威严浑厚的声音:

  “别被他蛊惑,超品吞噬中原需要时间,而我们只要杀了他,就能直接夺走他体内的气运。”

  黑洞不再犹豫,继续扑击而来。

  与此同时,蛊神再次对他和浮屠宝塔施展了蒙蔽,但这一次,许七安就像未卜先知般,身影一闪一逝间,出现在数百丈外。

  旋即,他原本所在的位置被黑洞取代。

  浮屠宝塔的大智慧法相不仅仅是增加智慧,它还是一个信号器,一旦蛊神对他和浮屠宝塔施展蒙蔽,智慧加成就会消失。

  许七安就能接收信号,提前传送跳跃。

  而因为蒙蔽的时间只有一秒,基本就等于化解了蒙蔽效果。

  “吼!”

  黑洞内传来了荒愤怒的低吼,祂又一次扑空了。

  祂在远古时代可以横着走,即使同级别的强者,像蛊神这样的,也不愿意招惹祂,原因就是荒又强大又粗鄙,强大是因为天赋神通连同级别强者都感到棘手。

  粗鄙则是祂的短板太明显,同级别强者有法子应对、避开。

  像极了武夫!

  “我是救不出监正,但你们也杀不死我,如何掠夺我的气运?”

  许七安大声道:“巫神和佛陀正在蚕食大奉,你俩还在海外,赶回去也要时间,你们已经失去争夺天道的机会了。”

  黑洞吞噬的力度陡然加大。

  这时,许七安主动冲向蛊神,过程中,他体表显化出扭曲繁复的纹路,浑身肌肉猛的膨胀了一圈,充斥着搬山填海的可怕力量。

  周围的虚空扭曲起来,似是无法承受他的力量,下方的神魔岛发生剧烈的地动,裂开一道道地缝。

  他朝着蛊神一头撞去。

  蛊神见状,当即让一块块肌肉膨胀如钢铁,脊背的气孔喷出血雾——血祭术!

  祂身边的空气也扭曲起来,难以承受这座肉山的力量。

  而相比许七安这个粗鄙武夫的野蛮撞击,蛊神并不急着针尖对麦芒的碰撞,祂张开嘴巴,吐出了一位位美人。

  数量大概十几个,这些美人拥有倾城倾国的容颜,浑身不着片缕,沉甸甸的胸脯、修长的大腿、紧致平坦的小腹、浑圆完美的臀儿……

  她们巍然不惧的朝着冲锋而来的半步武神搔首弄姿,摆出撩人姿势。

  刹那间,许七安魔音灌耳,血脉喷张,脑子里只剩下:word很大,你忍一下……

  蛊神激发了他的情欲。

  这一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克制许七安,成功让他分寸大乱,大乱了进攻节奏,消磨了意志。

  蛊神身躯底部的阴影抖动起来,“蒙蔽”蓄势待发,当是时,许七安后背冲起一道黄铜剑光,将十几位妖艳贱货斩杀。

  隐藏许久的镇国剑出手了,辣手摧花的方式替他解决掉美色的诱惑。

  她们化作一块块蠕动的深红色血肉,这些血肉霍然膨胀,变成遮天蔽日的紫雾。

  “嗤嗤……”

  许七安的皮肤迅速冒气紫烟,皮肤腐蚀严重,眼球刺痛,视线变的模糊。

  蛊神的毒蛊非比寻常,轻易就伤到了半步武神。

  许七安当即御风下沉,踏空狂奔,冲出毒雾笼罩的范围,握住了镇国剑。

  紧接着,他沉淀所有气机,收敛所有情绪,丹田“黑洞”坍塌,聚拢一身伟力。

  可就在他要挥剑时,手臂突然不受控制,身躯呈现僵硬状态。

  那些侵入体内的毒素,不知何时被赋予了生命,蜕变为一条条细小的黑虫,它们扎根在血肉中,掌控了自己扎根的部分,与许七安争夺身体掌控权。

  尸蛊……许七安念头闪过,下一刻,眼前一黑,又被蒙蔽了。

  这就是蛊神的手段,层出不穷,诡异莫测。

  抓住机会,黑洞迅速飘了过来,要把许七安吞噬殆尽。

  轰!

  突然,五感六识被蒙蔽的许七安,凭借方向感,主动撞向蛊神,沉声咆哮道:

  “荒,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死在你这种废物的手里。”

  蛊神深红色的庞大身躯奋力一扑,当即把许七安从空中扑到地表,神魔岛“轰隆”一震,崩裂出蛛网般的地缝。

  即使是半步武神的体魄,这么一下,胸骨和肋骨不可避免的折断,刺穿脏器。

  拥有力蛊手段的蛊神,气力甚至要过武夫。

  还不止,蚁群般的子蛊从蛊神的体表爬出,钻进了许七安体内,一股股毒液分泌,浸染他的皮肤。

  仅一会儿,许七安脸皮底下就出现了无数凸起颗粒,快速爬动,同时肤色转为深紫,皮肉溃烂。

  各大蛊术齐出,祂成功控制住了这位半步武神。

  见状,荒急了,朝着蛊神和许七安一头撞了过来。

  姓许的体内气运磅礴,吞噬他,争夺天道之战等于赢了一半,祂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蛊神摘走桃子,而且,许七安之前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巫神和佛陀已在吞噬中原,侵占地盘,祂却还在海外,距离九州大陆无比遥远。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蛊神宏大的声音透着严肃:

  “别中了他的激将法,我可以把气运分你一半。”

  黑洞来势不减,内里传来荒的声音:

  “行,你先把他给我。”

  荒是什么德性,蛊神当然知道,把许七安给祂,那才真正竹篮打水一场空。

  蛊神没有再解释,因为没必要接受,两人本身就是竞争对手,之前联手对付许七安时,祂就做好了擒住这小子后,和荒争斗胜利果实的准备。

  如今既然擒下许七安,荒又不妥协,那边没什么好说的了。

  祂一边维持血祭术,保持对许七安的压制,一边朝着撞来的黑洞施展出共情、蒙蔽法术,喷吐出含量极高的紫色毒雾。

  引爆荒的交配欲望。

  这成功让撞来的黑洞出现凝滞,抓住机会,蛊神带着许七安施展了阴影跳跃。

  可就在这时,祂庞大的身躯突然僵住了,紧接着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肉山般的躯壳呈现出腐蚀状态。

  玉碎!

  许七安把伤害原原本本的还给了蛊神。

  这下反而是荒抓住机会,不顾一切的撞向蛊神,此时再想阴影跳跃,晚了。

  蛊神当机立断,一块块肌肉快速收缩、绷紧,巨大的肉山拱起,霍然弹出。

  祂主动撞向黑洞,而且是携带着许七安一起,一座堪比山岳的血肉怪物,主动撞入直径超百丈的黑洞中。

  蛊神的体魄,绝对是所有超品里最强大的,即便是拥有了象征力量灵蕴的许七安,单纯比较膂力,绝对不可能胜过蛊神。

  祂这一撞,威力难以想象。

  “呼……”

  磅礴的怪力撞击下,荒的黑洞骤然扭曲,气旋化作混乱的狂风,险些直接崩溃。

  荒立刻沉淀情绪,陷入“假寐”状态,把天赋神通激发到巅峰。

  黑洞稳住了,并成功吸住蛊神和半步武神。

  霎时间,蛊神和许七安的气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黑洞倾泻,前者除了气血之力,还有六种蛊术的力量,是祂的灵蕴之能。

  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不出半刻钟,许七安和蛊神就会化作飞灰,被荒夺尽灵蕴。

  半步武神细胞中,象征着不灭的“纹路”开始蜷缩,个别纹路蜷缩到极致后,便散成气血之力,成为了荒的“食物”。

  这意味着,许七安身为半步武神的根基正在流逝,也许不用半刻钟,他会先跌落半步武神境,然后一品、二品,直至消亡。

  荒果然能杀半步武神,而佛陀以前却杀不死超品,这位远古神魔简直极端的可怕,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许七安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咧嘴笑道:

  “蛊神,你别无选择了。”

  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在大智慧光轮的加持下,思考出来的计策。

  首先,利用荒贪婪暴躁的性格,以言语蛊惑,增加祂的焦虑感。

  随后与蛊神死磕,他当然不可能是蛊神的对手,因此顺其自然的成为蛊神的“猎物”。

  这个时候,荒和蛊神必定内讧。

  因为关乎着天道之争,谁都不会信任对方,哪怕知道许七安可能有谋划,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哪怕蛊神再冷静,祂也得上,因为荒的本性是贪婪的,荒无法抗拒到嘴的肥肉,也不能容忍煮熟的鸭子被人抢走。

  两位超品不可避免的走向对立面。

  当然,到这一步,计划只能说成功一半,接下来至关重要。

  “与我联手吧!”

  许七安说完,让体表象征着“力”权柄的灵蕴浮现,腐蚀严重的血肉再生,肌肉饱满充盈怪力。

  瞬间,天地风云变色,云层翻涌,降下火雨,金灵尽数从大地中析出,凝成一块块斑驳的矿石,水灵凝成坚冰,伴随着火雨一起坠落。

  无形灵力紊乱了。

  武夫的特殊领域展开。

  蛊神庞大的身躯一阵扭动,脊背喷出猩红的血雾,在被吞噬了海量气血后,祂的体型不减反增,气息不降反升。

  半步武神和蛊神同时发力,朝黑洞打出全力一击。

  这些可怕的攻击也被黑洞吞噬了,下一秒,黑洞由内到外的崩溃,化作席卷四方的可怕飓风。

  羊身人面的远古巨兽现出身形,身躯遍布一道道裂痕,浓稠鲜血流淌不止。

  祂眼里愤怒、不甘、焦虑、贪婪皆有。

  半步武神和蛊神的全力一击过于可怕,超越了祂天赋神通的极限,因此“黑洞”被直接打断。

  许七安敢走这步险棋,就是笃定合他与蛊神之力,一定能打破荒的天赋神通。

  世上没有任何法术、灵蕴,能同时杀死一位超品和半步武神,因为这俩者是超凡世界的天花板,九州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力量。

  黑洞崩溃的力量把三位巅峰强者同时弹开。

  远处的浮屠宝塔抓住机会,让大眼珠子亮起,切割了许七安所在的空间,挪移到荒的头颅上空。

  仰天倒飞中的许七安瞬间稳固身心,以武夫的化劲手段,于电光火石间卸去惯性,然后,他往胸口一抓,抓出了太平刀。

  运起毕生气机,灌入太平刀中。

  奋力斩下!

  而今半步武神的气机,作为法宝的镇国剑已经有些难以承受,对剑身消耗极大,唯有太平刀可以轻易承受住他的气机灌输。

  荒和蛊神仍在保持着倒飞的姿态,前者琥珀色的凶睛猛的收缩,祂知道了许七安的打算——斩角救监正!

  但这个时候,不同体系的差异就凸显出来了,荒尽管有着强大的体魄,却没有武夫的化劲技巧,无法在瞬息间卸力。

  头顶长角霍然膨胀,试图再次施展天赋神通。

  另一边,蛊神底下阴影滚动,施展了阴影跳跃。

  锵!

  火星溅起,那根封印着监正的长角被生生削断。

  长达数十丈,堪比城门的巨角重重砸下来,封印在长角中的七大蛊力缓缓溃散。

  长角中,白须白发的监正飘出,负手而立,平静的望着远方。

  成了……许七安心里狂喜,解开监正封印,得他认可,就彻底满足了一个前提两个条件,他将成为旷古烁今的武神。

  然而就在此刻,他毛孔陡然炸开,涌起难以遏制的恐惧和危机感,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像是传输危险的信号。

  这不是武者的危机预感,这是气运示警!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大奉要亡国了!

  “唉……”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天地间,一阵风吹过,监正的身影飞灰般的散去。

  这时候许七安才意识到,他看到的只是一缕残影,监正早已回归天道。

  大奉气数已尽,国运荡然无存,支撑监正“不死不灭”的根基不存在了。

  许七安呆住了。

  蛊神声音恢弘威严:

  “出海之前,我操纵蛊兽前往靖山城,托巫神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上上大吉,不过我并没有相信祂。

  “我去靖山城只是想看看他挣脱封印到了哪一步,当时便断定祂会趁我出海,破除封印,从中得利,卦师总是能把握住机会。

  “走投无路的大奉面对巫神会作何选择?”

  蛊神没有继续说下去,睿智清亮的眼睛里闪着戏谑:

  “你被愚弄了,我只是陪你多玩一会儿,等待监正大限之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否极泰来

  佛陀托起大日如来法相,把这轮消弭一切异端、净化世间的金色大日,缓缓按了下去。

  它是那般的沉重,以致于佛陀的力量,也只是缓慢推动。

  它也是那般的可怕,金色的辉芒灼烧着除佛陀之外的任何事物,漆黑法相的形体当即扭曲,如同将被烧熔的玻璃。

  构成漆黑法相的力量快速湮灭,它们被金色辉芒净化了。

  三五息间,法相崩溃,神殊的不灭之躯暴露在大日轮回之下,佛陀的八双手臂抱住金色烈日,往神殊胸膛一按。

  大日轮回法相并没有想象中的势如破竹,它遇到了阻碍。

  阻碍它的是半步武神的底蕴,是象征着不灭的特性。

  嗤嗤嗤……金色的大日底部,腾起一阵阵青烟,那是神殊体魄被灼烧、摧毁产生的动静。

  当年的神殊就是被大日轮回击败,随后分尸封印,五百年后的今日,命运似乎循环了。

  不,这一次神殊的结局不再是被封印,他会被彻底杀死。

  佛陀已非昔日的佛陀,祂已经化道,成为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金莲道长、李妙真、杨恭、寇阳州和伽罗树,眼里难掩绝望,尽管在得知许七安远赴海外时,心底里就有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可当这一刻来临,不甘和无力,依旧充斥了他们胸膛,让这群超凡强者士气跌入谷底。

  身后便是雷州百姓,雷州之后,是更多的无辜生灵,身前是陷入死境的半步武神。

  无力和绝望主导了他们。

  只有一人排除所有情绪干扰,御着飞剑,驾着煊赫无匹的剑光,一头扎入无色结界和不动明王撑起的空间屏障中。

  剑尖与空间屏障的碰撞处,燃起刺目的气界,洛玉衡羽衣翻飞,美眸映照着流光溢彩的剑华,她既像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又仿似风华绝代的女战神。

  掀不起一丝波澜的空间屏障,豁然抖动起来,空间出现涟漪般的褶皱,紧接着,“嘭嘭”连声,空间传来爆响,先是不动明王的空间屏障崩溃,继而无色琉璃领域也化作狂风消散,事物恢复色彩。

  这又能怎么样呢,以三位菩萨的战力、速度,根本不可能绕开他们帮助神殊……李妙真等人灰心丧气的想。

  三位菩萨同样如此,不过该做的应对还是要有,伽罗树挺身而出,迎上洛玉衡。

  人宗剑术杀伐无双,琉璃和广贤都怕被她近身,但伽罗树不怕,相反,是洛玉衡要怕他。

  琉璃菩萨扫了一眼阿苏罗等人,一旦他们出手,便立刻带广贤后退,给他制造施展大慈大悲法相,以及大轮回法相的时间。

  这两尊法相一出,大奉方一品之下,战力会断崖式下跌。

  伽罗树菩萨双掌一合,夹住神威惶惶的飞剑,滋滋……令人牙酸的声音里,手掌血肉快速消融,他的身躯肌肉抖动,疯狂卸去剑势。

  只一剑,便对佛门综合战力最强的菩萨造成不小的伤害。

  伽罗树挺身跨步,拉近与洛玉衡的距离,要让这位陆地神仙尝尝被贴身的后果,为她不顾一切的举动付出惨痛代价。

  大地猛的升起,于洛玉衡身前竖起一道厚厚的盾牌,下一刻,土盾砰的裂开,伽罗树的拳头贯穿洛玉衡的胸膛,淡金色的鲜血从身后喷涌如泉。

  异变突生,洛玉衡身下的影子里,钻出一条又一条毛茸茸的狐尾。

  没有一点点的征兆,没有任何气息波动,狐尾分成两拨,缠向广贤和琉璃菩萨。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三位菩萨一个措手不及,李妙真等人错愕茫然,居然还有帮手?

  旋即,看清毛茸茸的狐尾后,尘封的记忆复苏了,所有人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了相应人物,不,妖物——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早就返回九州了,之所以隐忍不出,是孙玄机的意思。

  利用传送阵返回司天监的她,见到了守在门外的袁护法,袁护法代替“哑巴”师兄把计划转告九尾天狐。

  计划内容非常简单,由孙玄机替她和暗蛊部首领屏蔽天机,而后,他传音洛玉衡,让暗影部首领带着九尾天狐藏身于洛玉衡的影子里。

  这个时候,知道影子和九尾天狐存在的,只有孙玄机和洛玉衡,没有违背“屏蔽天机”的限制。

  而之所以选择用让影子来承担这个中转站,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足够隐蔽,屏蔽天机虽能掩盖气息,但不管是儒家的“传送”,还是术士的传送,都会伴随能量波动。

  难以瞒过三位菩萨。

  可只要“影子”提前藏在洛玉衡的影子里,再有天机屏蔽之术掩盖气息,只要不是针对有危机预感的伽罗树,以及掌控行者法相的琉璃菩萨,就能达到奇袭的效果。

  “咯咯咯……”

  伴随着八条尾巴的出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魔音靡靡,震荡心神,众超凡眼前仿佛出现幻觉,头晕眼花。

  万法不侵的洛玉衡檀口微张,喷出两道剑气,伽罗树眼前一黑,血水从眼眶滑落,沿着脸颊滴落。

  另一边,尚有一丝清醒的琉璃菩萨,本能的施展行者法相,躲过狐尾的缠绕。

  广贤菩萨则召出大慈大悲法相,并抽身后退,但他的速度无法与琉璃相提并论,瞬间被四条看似毛绒可爱,实则能断江裂山的狐尾缠住。

  天空洒下金色佛光。

  机会转瞬即逝……

  杨恭突然跨前一步,朗声道:

  “广贤不得施展大慈大悲法相!”

  这句话念完,他仰天喷出一口血雾,直挺挺的后仰倒地,杨恭的元神也在法术反噬中消亡。

  金莲道长和李妙真同时伸手,各自捞起一缕残魂,纳入体内。

  道门超凡自有手段温养元神。

  三品的言出法随不可能真的限制住一品,天地间的梵音突然一滞,天空虽有金光洒下,但大慈大悲法相却没能及时凝聚。

  还是受了影响。

  洛玉衡脚下的阴影冲天而起,豁然膨胀,化作一块遮天蔽日的阴影,把天空洒下的金光挡住。

  失去了影子的维持,银发妖姬从阴影里弹出。

  见状,琉璃菩萨立刻回援,她的身影不停的出现在广贤菩萨周围,让那片区域的色彩尽数消退。

  但无色领域根本困不住迈入一品境的九尾狐。

  剩余四条尾巴狠狠拍打地面,轰隆地震中,无色琉璃领域破碎。

  一品境的神魔后裔,气力并不输武夫。

  噔噔噔……阿苏罗携带着漆黑法相,挥出打爆空气的直拳,正中伽罗树面门,打的他一个趔趄。

  另一边,刀气翻滚,一道道斩灭万物的刀光化作旋涡,冲击伽罗树的金身,爆起刺目火星。

  寇师父配合阿苏罗出击,怒刮佛门菩萨,为洛玉衡化解危机。

  九尾天狐双脚扎入地面,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笑道:

  “老家伙,本国主送你轮回!”

  小腰一拧,狐尾骤然崩直,广贤菩萨脸色狰狞,竭力抵抗磅礴的拉扯力,并召唤出大轮回法相。

  “咔擦……”

  转盘刚一浮现,便立刻旋转,刻在轮盘上的“人”与“妖”二字亮起。

  但这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大轮回法相虽能有效削弱敌人的战力,却并不能改变眼下的困局。

  少年僧人形象的广贤肉身四分五裂,刚凝聚的大轮回法相旋即消散。

  一抹淡金色的光芒从残肢中飞起,隐约是少年僧人形象。

  这是广贤的元神。

  洛玉衡、金莲、李妙真三位道门超凡,同时探出手掌,奋力一握!

  少年僧人的“身躯”在空中扭曲,他发出无声的,愤怒的嘶吼,似乎不甘心就这般殒落,下一秒,元神炸成散碎的流光。

  魂飞魄散。

  药师法相也救不回彻底消散的生命。

  这个时候,四分五裂的肉身还在蠕动,试图重聚。

  到了一品境界,即使不是武夫体系,生命力也早已超越凡人,血肉拥有强大的活性。

  但广贤已经彻底殒落,肉身的活性不过是垂死挣扎。

  至此,死局打开一道突破口。

  在众人合力围杀广贤菩萨之际,金莲道长轻轻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李妙真,怅然笑道:

  “该我了。”

  李妙真眼眶瞬间红了。

  这位心机深沉,擅长谋划的老道士笑着说:

  “地宗修的是功德,为天地献身,为九州生灵赴死,是最好的归宿。贫道虽然惜命,但也不惧一死。

  “妙真,地宗就交给你了。”

  他把一团微弱的光芒交给李妙真,说道:

  “我时常想,当年要不是魔念作祟,蛊惑贞德修道,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贫道一念之差,万千生灵因我而死。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今日为天下而死,贫道甚慰!”

  李妙真泪水夺眶而出,她没有想到,这位心机深沉精于谋算的前辈,竟然一直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金莲道长御剑而起,身化流光,冲向远方的战场。

  天地间,传来洪亮而沧桑的歌声: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所谓善,人皆敬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天道佑之;所谓恶,人皆恶之,吉庆避之,刑祸随之,天道罚之。”

  大日轮回法相霸道刚烈,光辉照射之处,万事万物无所依存,佛光普照之下,唯佛能行走。

  面对地宗道首自杀式的袭击,佛陀要么掐灭大日轮回法相,要么维持现状。

  不管是哪个选择,金莲道长的目标都达到了。

  金莲道长的身形在大日轮回之下,寸寸消融,化为飞灰。

  生于天地,成于功德。

  死于功德,还于天地。

  百年道行一朝散!

  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瞬间布满阴云,可怕的气息从天而降,一道道雷霆在云层中酝酿。

  天地震怒!

  天劫的气息铺天盖地,比洛玉衡渡劫时,恐怖了不知道多少倍。

  洛玉衡,伽罗树,琉璃,阿苏罗,强大如他们这样的一品超凡,此刻也寒毛直竖,内心恐惧炸开,在天劫面前升不起反抗的涌起。

  这是天地规则对凡间生灵的压制,随之而来的恐惧情绪,非单纯的修为能消除。

  “轰!”

  炽白色的雷柱降下,劈入如海般浩瀚的“泥潭”,血肉物质没有溅射,而是无声无息的湮灭。

  轰轰轰……一道又一道的雷霆降下,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远方已成一片雷海,看不清景物。

  血肉物质组成的“大海”,在天劫之中急剧消亡,露出斑驳大地。

  如果是在西域,祂能一念间化解天劫,因为祂就是“天”,但雷州还不是祂的地盘,就算是超品,也得接受天道反噬,承受天劫。

  天劫当然杀不死佛陀,但如此强大而密集的天罚,杀伤力绝对胜过一位半步武神,有了这位“同伴”相助,神殊足以化解此刻危机。

  金色大日骤然黯淡,佛陀的压制力量也随之减弱,祂需要分出部分力量去对抗天劫。

  “轰!”

  巨响声里,神殊冲开佛陀法相的压制,在一道道雷柱间狂奔,他没有躲避,但天劫却完美的避开了这位半步武神。

  周围的暗红色血肉物质疯狂的追击,试图拖延他的步伐,裹住他的双腿,可从天而降的天劫把它们击溃、湮灭。

  这里面包括施展行者法相的佛陀“本尊”。

  ……

  许七安目光追随着监正消散的身影,看着他随风飘向远方。

  这位半步武神眼里最后的色彩,仿佛也随着监正的离开而消失,他脸上闪过难以描述的情绪,脸颊肌肉缓缓抽动,而后底下了头,没让蛊神和荒看到自己的表情。

  “所以,刚才你也在耍我。”

  荒忍不住看一眼蛊神,发出责怪的询问。

  蛊神淡淡道:

  “只是在拖延时间,你那么容易被他蛊惑,动摇心志是我没想到的。后续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

  “就差那么一点,如果他早一步成功,或许现在面临绝境的是我们。”

  说到这里,祂清亮睿智的眼睛凝视着垂首而立的许七安:

  “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在我见过的人族里,你虽然排不进前三,但排第四足以,比佛陀的另一面,神殊,要强一些。”

  许七安左手刀,右手剑,依旧低着头。

  他静静听完蛊神的话,不掺杂感情地问道:

  “我是比不过儒圣,但另外两个是谁?”

  蛊神不疾不徐的回答道:

  “佛陀是道尊的人宗之身,巫神是远古时期便存在的人族。”

  说话间,祂分别对许七安、浮屠宝塔、镇国剑施加了蒙蔽。

  横陈在地的独角回归了荒的头顶,六根独角气旋膨胀,融合为一,化作吞噬万物的黑洞。

  撞向许七安。

  呼……气旋卷住他,拽向黑洞中央,一股股生命精华朝着黑洞蜂拥而去。

  这位半步武神没有反抗,他似乎放弃了反抗,接受命运。

  “你把祂们和儒圣相提并论,是对儒圣的侮辱,把祂们列在我面前,是对我的侮辱。”他抬起了头,脸色已然平静,只是眼眸深处,残留着浓郁的哀伤和失落。

  下一刻,这些哀伤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战意。

  气血如泄洪般流逝,但更强大的生机也在体内复苏,深藏在血肉中的不死树灵蕴,开始源源不断的输送生机,修复伤势。

  许七安的气息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节节攀升。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

  “玉碎”是许七安的道,是一位半步武神的道。

  只有处于必死之境,他才能契合自己的道,真正发挥玉碎的力量。

  这无法用精神自我催眠,也无法用短暂的危机来激活,只有真正陷入绝望,他才真正掌控玉碎。

  换而言之,之前的交手里,许七安并没有展现出自己最强大的一面,他没有爆发出武夫引以为傲的道。

  当监正回归天道,一切变的无法挽回,当最后一抹希望破灭,彻底没有了退路后。

  反而把他推向了巅峰。

  身陷黑洞的许七安任凭气血流失,不见惊慌愤怒,打了个响指。

  啪!

  黑洞猛的一滞,内里响起荒愤怒的咆哮声。

  祂吞噬的气血精华,在响指打出的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七安额头青筋暴突,体表象征着力量的纹路浮现,他把刀剑插入地面,握住拳头。

  “砰!”

  拳头砸入黑洞,吞噬万物的黑洞竟没能吸附住敌人,反被一拳捶了出去。

  这时,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许七安,蛊神从天而降,庞大的身躯泰山压顶般砸下来。

  祂的气孔里喷出猩红血雾,巨大的身躯崩成一块,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爆炸声。

  这一次,许七安没被蒙蔽,因为在蛊神砸下来之前,祂吐出了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不着寸缕,前凸后翘,胸脯的挺拔,饱满的臀部,娇躯线条充斥着诱惑,勾起情欲。

  蛊神再次点燃许七安的情欲。

  另外,这些美人体内藏着足以杀死一品武夫的剧毒,藏着能控制半步武神的尸蛊,同时,蛊神还对许七安进行了心灵控制。

  但许七安眼里只有高昂的战意,视死如归的决心。

  并不是没有了情欲,而是绝望压过了任何情绪这,战斗的意志不再受任何动摇。

  沉腰,握拳,轰向苍穹。

  国色天香的美人消融在拳劲中,拳力逆空而上,“轰”的巨响,拳力冲入阴影中,蛊神身躯崩出一道道裂缝,皮开肉绽,深红的鲜血泼洒如雨。

  但祂仍凭借强大的体魄,以及超越半步武神的力量,砸趴了许七安。

  轰!

  地动山摇,无数的尘烟冲天而起,伴随着气机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化作可怕的沙尘暴。

  神魔岛出现了一座巨坑,坑底是一座肉山。

  压制许七安后,蛊神如法炮制的不久前的一幕,毒蛊腐蚀着他,尸体操纵着他,情蛊迷惑着他,打算一点点磨灭号称不死不灭的半步武神。

  荒在远处游曳,伺机而动,却没有上前争夺战果。

  首先,半步武神不会那么轻易被杀死,其次,祂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果然,蛊神庞大的身躯开始抖动,这座肉山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像是在与谁角力。

  祂被缓缓抬了起来,在流淌着阴影的底部,是托起了“山”的许七安。

  他的皮肤被腐蚀,双目失明,浑身骨骼尽断,体内被植入了无数的子蛊,与他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但在他托起肉山的那一刻,所有的伤势尽数复原,长而细的子蛊从毛孔里钻出,纷纷坠落,枯萎死去。

  他的力量更强了。

  荒没有任何惊讶,祂想起了那场本该颠覆中原王朝的渡劫之战。

  当时许七安便是以二品武夫的品级,靠着不死树的灵蕴和越战越强的“道”,硬生生拖住了祂,为洛玉衡渡劫争取到宝贵时间。

  从而逆转局势。

  不死树的灵蕴和他的玉碎简直绝配……荒心里咒骂了一声,当即让头顶的六根独角诞生气旋,演化成黑洞,扑向蛊神和许七安。

  “别给他修复身躯的机会,他会越战越强!”

  话音落下,许七安一脚飞踹,把整座山踢的浮空而起,他本人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经在高空之中。

  蓝天之下,许七安舒展四肢,前所未有的力量澎湃四肢,皮肤呈现诡异的血红,毛孔里沁出一粒粒血珠,这是膨胀的肌肉击破了细小血管导致的。

  他的力量已经彻底超越半步武神,提升到一个无法评估的领域。

  因为世间并无武神,也从未武夫拥有过他此刻的力量。

  许七安伸手从虚空里一抓,抓来太平刀,接着沉淀了所有情绪,收敛所有气机,丹田塌缩成“黑洞”,吸聚一身伟力。

  而后,他赶在蛊神施展蒙蔽时,斩出了太平刀。

  玉碎!

  巨大的危机感在心里炸开,把天赋神通提升到极致,黑洞产生滚滚吸力。

  这既是祂最强的杀伐手段,也是最强大的防御手段。

  因为任何攻击产生的能量,都会被黑洞吞噬。

  天地间,暗金色的刀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黑洞崩溃,人面羊身的荒现出原形,一道几乎将祂腰斩的伤口崩现,血腥味瞬间弥漫。

  祂痛苦的咆哮出声。

  高空中,许七安的腰部裂开,撕裂肌肉和脊椎,旋即在不死树灵蕴的滋养下,以及半步武神的气血修复下,瞬间复原。

  空中的许七安再次传送消失,于荒脊背出现。

  噗!

  太平刀插入脊背,抬脚一踢,太平刀瞬间消失,下一秒,荒的身体裂开,排骨一根根断裂。

  荒愤怒又痛苦的嘶吼起来,自神魔时代终结,祂的真身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眼前一黑,许七安失去五感六识。

  蛊神从地面弹起,彗星般的撞向这位半步武神。

  闭目中的许七安,握紧拳头,摆臂后仰,凭借本能,转身轰出一拳。

  空间出现肉眼可见的褶皱,许七安的拳头表面出现一道道漆黑的闪电,那是空间被撕裂的现象。

  蛊神的身躯四分五裂,一块块血肉朝着四面八方喷射,啪啪啪……肉块砸落在神魔岛上,染红地面。

  许七安也倒飞出去,可怕的反作用力超出了武夫化劲能卸去的极限,骨块四射。

  他失去了右臂。

  散落满地的肉块延伸出蛛网般的白丝,彼此吸引,黏连在一起,于远处快速重组。

  荒的身躯也在肌肉蠕动见,一点点的修复。

  远古神魔体魄强大,生命力自然不弱,虽然没有蛊神和武夫那样不死的活性,可一般的致命伤也杀不死祂。

  两位超品联手,竟压不住一个半步武神,反而付出巨大代价。

  “该死,该死……”

  荒大声咒骂起来。

  打到这般境地,祂心里只有焦虑和愤怒,以及一丝丝不愿承认的畏惧。

  堂堂两位超品,竟然被一个半步武神牵制到现在,不但没能杀死对方,自身反而受了重创。

  更焦虑的是,佛陀和巫神此刻正在吞噬中原,瓜分地盘。

  远处的蛊神腹部有节奏的律动,脊背气孔里喷涌出狂风般的气流,每一秒都在消耗巨量氧气,如同运动过度的人类。

  祂的消耗也同样巨大,气息下滑严重。

  这让智慧超群的蛊神也泛起了焦虑,许七安这个半步武神如此可怕是祂没有料到的。

  另一边,许七安饱满的肌肉出现萎缩,剧烈起伏的胸腔里,心脏终于支撑不住炸成血雾,他的瞳孔随之变的黯淡。

  他的双腿开始颤抖,似乎难以站立。

  不管是花神的灵蕴,还是自身的体力,都到达了极限。

  一瞬间,从巅峰状态跌入谷底。

  见到这一幕的荒和蛊神,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荒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凶光,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你是我见过除道尊外,最强的人族,待你死后,我会亲口吞了你。”

  蛊神缓缓道:

  “是个人杰!”

  这是祂对这位半步武神最后的评价。

  世上没有凭空诞生的力量,任何的爆发,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以半步武神之躯击垮两名超品后,许七安不可避免的走向衰弱。

  镇国剑飞了过来,立在许七安身前,他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拄剑而立。

  许七安缓缓扭头,望向远方,那是九州大陆的方向,黯淡的眼神里,回光返照般的迸发出瞳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从一个小小的铜锣,一步步走到这里,站在这里,是命运的推动,也是自己的选择。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便没什么可说的。

  “呸!”

  他收回目光,朝着荒和蛊神吐了一口血沫。

  这一下,仿佛也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许七安缓缓闭上眼睛,力竭而亡。

  ……

  天宗,仙山之巅。

  恢弘壮观的天尊殿内,一众长老立于两侧,山脚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天尊,日你老母,我日你老母……”

  “狗屁的太上忘情,日你老母……”

  “好好的人不做,修你老母的太上忘情……”

  “我李灵素今日就叛出天宗了,日你老母,天尊你能拿我怎样……”

  “你不是封山吗,有本事出来杀我啊,日你老母……”

  叫骂声持续一整天了,没停过。

  殿内的长老们再怎么清心寡欲,额角也凸起了青筋,只要天尊一声令下,就下山将那贼子千刀万剐,清理门户。

  玄诚道长犹豫许久,面无表情的出列,行道礼:

  “天尊,让弟子下山驱赶那孽徒吧。”

  天尊虽然太上忘情,但不是雕塑,不动怒,不代表不会杀人。

  相反,杀起来更果断,绝不会被情绪和感情左右。

  这时,垂首盘坐,仿佛在打瞌睡的天尊,终于开口。

  缥缈宏大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即日起,除去李灵素圣子的身份。”

  殿内众长老躬身行礼。

  “即日起,废除太上忘情之法,门中弟子,可走原始道门之术。”

  殿内众长老纷纷抬起脸,平素里缺乏表情的脸庞,布满错愕。

  就是玄诚道长和冰夷元君两位早已忘情的超凡,也微微皱一下眉头。

  天尊此令,是在动摇天宗根基。

  “即日起,冰夷元君便是天尊。”

  石破天惊,众长老瞠目结舌,冰夷元君素白绝美的脸庞,露出了惊容。

  她和玄诚道长对视一眼,仿佛知道了天尊要做什么。

  下一秒,天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们。

  盘坐于莲花台的天尊,身下燃起了透明的火焰,火焰以天尊为柴,熊熊高涨。

  透明的火焰很快烧没了天尊的半身,胸膛之下,空空如也。

  继续高涨,烧尽胸腹,直至彻底吞噬这位道门一品巅峰的强者。

  九瓣莲台之上,空空如也。

  天尊,化道了!

  天尊竟然在此时融入了天道?!

  他明明刚经历过天人之争,岂会化道?!

  ……

  海外。

  九天之上,一道光门缓缓凝聚,它像是真实存在,又仿佛只是一道概念所化。

  天门紧闭!

  静静躺在地上的太平刀,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它苏醒了。

  “咻!”

  它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太平刀扶摇直上,撞中天门,消失在这道概念所化的天门中。

  下一刻,天门霍然敞开,它撞开了天门,太平刀叩开了天门。

  门内降下一道煊赫的光柱,它的气息既柔和又强大,既包容万物,又镇压万物,光柱笼罩拄剑而立的许七安。

  光柱中,监正的身影缓缓降临。

  第一百二十章 天道

  监正?!

  荒和蛊神昂起头,瞳孔中映照出从天门中降落的监正,琥珀色、漆黑色的两双眼睛,呈现出呆滞之色。

  天门打开,原本回归天道的监正重临人间……这样的变故完全出乎两位超品的预料。

  下一刻,蛊神和荒都疯了,祂们发狂般的冲向光柱,荒头顶的六根长角气旋激发,融为一体,演化黑洞。

  蛊神脊背的气孔喷出猩红血雾,在天空形成一片厚重的红云。

  黑洞悍然撞想光柱,企图把力竭而亡的许七安、重临世间的监正,吞噬进黑洞中。

  然而气旋滚滚,却怎么都无法撼动这道从天门中降临的光柱。

  它既包容万物,又镇压万物。

  这位远古神魔所向披靡,让同品级敌人都要忌惮的天赋神通,在这道光柱前,竟显得毫无意义。

  见状,蛊神放弃了冲击光柱,因为祂知道,自己力量再强,也不可能超过荒。

  无法打碎光柱,那就冲入天门。

  于是蛊神冲天而起,越飞越快,肉山渐渐亮起七种不同的色彩,它们交相辉映,又彼此融合,最后呈现出混沌之色。

  蛊神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天门,没错,祂穿透了天门。

  天门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所展现出来的不过是一道虚影。

  镜中花,水中月。

  “嗷吼……”

  蛊神终于发出了不甘的,气急败坏的嘶吼。

  祂进不了天门,这已经不是远古时代了,神魔不再被天地认可,天门不再允许神魔进入。

  在无尽岁月后的当世,想进入天门,必须夺尽九州气运。

  “醒来!”

  光柱中,监正轻轻一拍许七安的天灵盖。

  原本力竭而亡的半步武神,霍然惊醒,睁开了眼睛,就像做了一个漫长,却又短暂的梦。

  “监正?!”

  旋即,他看清了眼前白衣白发白胡子的老头子。

  巨大的喜悦在许七安内心炸开,“你不是死了吗,不,你不是回归天道了吗?”

  说话的同时,他快速扫一眼近在咫尺的黑洞,以及高空中游曳咆哮的蛊神。

  祂们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监正面带微笑:

  “天尊化道了!”

  天尊化道……许七安收起洋溢在脸上的狂喜,品味着这句话。

  监正没有卖关子,坦然道:

  “天道本无情,乃天地规则,原不该诞生意识,但无尽岁月前,一位人族超品融入天道,他给天道带来了一抹‘人性’。”

  豁然开朗,所有的困惑和猜想,在此刻贯通,得到验证,许七安道:

  “你是道尊融入天道后,产生了意识,那你到底是天道,还是道尊?”

  监正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说道:

  “那抹人性非常微弱,并不足以演化为意识,但一代又一代的天尊融入天道,一点一点的加强那抹人性,终于,某个时刻,他苏醒了。

  “天道有了意志,这便是我!”

  许七安恍然大悟:

  “所以,天尊化道后,又唤醒了你?

  “唉,天尊到底还是融入天道了。”

  监正微微颔首:

  “天尊的选择,是真正的太上忘情!”

  他接着说道:“我真正拥有意识,可以算一个“人”时,是一千六百多年前,那时大周王朝立国不久,百废待兴。

  “当时,道尊通过一次次的摸索,已经研究出晋升天道的方法。”

  凝聚气运……许七安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他又扫了一眼无能狂怒的荒和蛊神,问道:

  “你诞生意识之前,佛陀和蛊神应该就已经存在,为何祂们没有取代你?”

  监正摇头道:

  “因为气运不够,直到大周中期最鼎盛之时,也就是我诞生意识四百年后,九州世界的气运才达到开天辟地以来的一个巅峰。

  “为了防止守门人的出现,巫神和佛陀一直在猎杀一品武夫,掐灭武神的诞生。”

  那当时怎么没有开启天道争夺战……这个念头在许七安脑海浮现的下一秒,他想到了答案。

  儒圣诞生了。

  监正诞生后四百年,正是距今一千两百多年,那是儒圣出生、活跃的年代。

  监正仿佛看穿了许七安的内心,说道:

  “没错,儒圣是应运而生之人,是我千挑万选的人,他独创儒术,百年之内便修成无敌之术,力压诸多超品,把大劫延后至今,但烈火烹油,盛极而衰,短寿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天地规则如此,我亦没有办法,我虽是天道,却不能违背自身。

  “儒圣封印所有超品,寿终正寝,为我争取了一千两百年,我从那时开始,便在谋划如何培养守门人。

  “可我终归只是一缕念头,虽有意识,却只能按部就班的遵循规则,对人间的干预有限,我必须想办法降临人间,亲自布局,可天道如何降临人间?规则无处不在,却又并不存在。”

  这句话有些拗口,许七安想了一下才明白,大概意思是:四季更迭是天地规则,谁都无法改变,但“春夏秋冬”也无法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决定谁先来,谁先走。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规则又并不存在。

  监正想要的是拥有一定自主权的力量,而不是按部就班,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四季更迭。

  想到这里,许七安心里一动:

  “于是,术士体系就诞生了?”

  监正缓缓点头,“初代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他和儒圣一样,本身是拥有极大福缘之人,我暗中赠予气运,不停的给他奇遇,一步步引导,助他开创术士体系。

  “术士是我为自己开创的体系,它能将我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能让我以人族之躯,窥探天机,炼制法宝,炼化气运,掌控一个王朝的命运。

  “掌控中原王朝,便等于掌控了培养武神的资源。”

  “难怪你当年还是二品的时候,就能许诺寇阳州,将来助他晋升一品,因为你是天道化身,窥探天机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许七安低声道:

  “然后你卸磨杀驴,把初代杀了,未免太过无情。”

  监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产生我有人情的错觉。”

  天道无情,便是最大的情……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我该如何晋升武神。”

  他不想跟监正瞎比比了,虽然这老银币此刻有闲情逸致与他闲聊,那九州的局面肯定处在可控范围。

  但九州不危险,不代表超凡强者不危险。

  监正莫得感情的,许七安却太上旺情,他不想看到昔日的朋友殒落。

  “太平刀是你守门人的凭证,它已经为你叩开天门,你只需吞噬我的灵蕴,便能得天道认可,成为旷古烁今的绝世武神。”

  绝世门卫……许七安心里补充一句,旋即低声问道:

  “那你呢?”

  监正笑道:

  “这一抹人性会彻底消失。”

  他眼里并没有留恋和不甘,淡淡道:

  “天道本就不该诞生意志。”

  世间将再无监正……许七安叹息道:

  “来吧!”

  话音落下,监正身躯溃散成一缕缕清光,涌入许七安体内。

  耳边,传来监正最后的声音:

  “替我守护这人间,我当初选择你,不是因为你是异界来客,不是因为你身怀半数国运。”

  只因当年那个少年在石碑题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世武神

  “嗷吼!!”

  目睹监正化作清光融入许七安体内,代表着荒的黑洞,还有天空中游曳冲撞的混沌肉山,同时发出愤怒焦急的咆哮。

  声浪滚滚,回荡在神魔岛上空。

  祂们疯了般的冲撞光柱,超品的伟力掀起狂风,引来天地异象。

  这座堪比小型大陆的岛屿微微震动,震感沿着板块传导,让四周的海水产生剧烈的水波。

  所幸方圆几百里早已生灵绝迹,不然又得“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许七安对两位超品的癫狂视若无睹,闭上眼睛,内视身体变化,力竭而亡时,他的生命力、元神,都已经彻底熄灭,唯有体内的“不灭符文”尚存。

  没有遭受彻底的破坏。

  这救了许七安一命,监正激活了不灭符文的特性,让他起死回生。

  体内,监正化身的清光融入到每一个细胞中,激活了那些因为力竭而亡,陷入沉眠的不灭符文。

  刹那间,许七安的气息一路攀升,几秒内便重回了巅峰,气血旺盛,磅礴的伟力充盈肌肉,流淌在每一个细胞中。

  这还没完,清光没有就此散去,而是融入了不灭符文中。

  下一刻,细胞中原本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的不灭符文,开始相互连接、拼凑,一座“惊世大阵”正在成型。

  神殊猜测的没错,晋升武神的关键,是把半步武神体内的不灭符文拼凑成一个整体,让它们彼此融合。

  至于融合后,会半步武神会得到怎样的增幅,这座大阵有何神异,许七安尚不清楚,只能耐心等待。

  当不灭符文拼凑、融合到三分之一时,许七安原本达到巅峰的气息,突破了阈值,他的气机、力量正式超越半步武神,晋升到一个前人从未企及过的高度。

  超过了他刚才施展玉碎时的爆发状态,也超过了蛊神施展血祭术时的力量。

  并且还在增长。

  当不灭符文拼凑到一半时,许七安获得了一项天赋神通,这项天赋神通是半步武神领域的升华版,他可以撑起一片属于自身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任何规则都将失去作用。

  他就是神,他就是主宰。

  许七安不由的想到了武夫体系的特殊——自成一界!

  “惊世大阵”继续勾勒,完善,当它临近完成时,苍穹之上的天门缓缓关闭,光柱消散。

  许七安再不受任何庇佑。

  见状,黑洞的气旋运转到极致,裹挟着恐怖的吸力撞向许七安。

  天空中的混沌肉山气孔排出血雾,霍然砸下,过程中,祂施展蒙蔽,勾动情欲,喷吐出黑烟般、密密麻麻的子蛊,配合荒干扰半步武神。

  “啪!”

  许七安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看不见的气界陡然间膨胀,弹飞了黑洞,把浓烟阻拦在外,把暗蛊和情蛊的力量阻隔。

  施展血祭术的蛊神,从高空砸下来,重重撞击在气界上,非但没撼动武神的结界,自身反而撞的血肉模糊,一瘫烂肉般的弹了出去。

  这时,不灭符文的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惊世大阵拼凑完毕。

  武神诞生了!

  “轰隆!”

  缭绕着淡淡红云、绿云的天空,在此刻翻涌起厚重的乌云,乌云一直延伸向视线尽头,仿佛遮蔽整个九州。

  雷鸣声大作,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天劫酝酿。

  这一刻,不管是荒还是蛊神,都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份恐惧一半来源于天劫,一半来源于前方傲然而立的武神。

  祂们寿命漫长,开天之初便诞生于世间,在经历的漫漫时光长河里,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天劫。

  ……

  京城。

  突如其来的一声焦雷炸响,街上飞奔的马匹受惊,或横冲直撞,或跪倒在地。

  行人下意识的抱头蹲下,捂着耳朵,内心升起难以描述的、发自本能的恐惧,瑟瑟发抖。

  在这股可怕的天地威压下,达官显贵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打更人衙门,浩气楼,魏渊站在瞭望台上,双手撑着围栏,他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的神色涌现难以遏制的激动。

  茶室内,南宫倩柔俏脸发白,颤声道:

  “义父,这,这是……”

  魏渊没有回头,望向南边,呼吸悄然急促。

  武神诞生了……南宫倩柔表情木然,分不清是错愕、狂喜、震惊,还是恐惧。

  与此同时,观星楼。

  褚采薇和宋卿站在八卦台,望着无限高远的天穹,凡人眼里,天空蔚蓝,不见异常,但他们能感应到,在九天之上,积蓄着、酝酿着恐怖的天道之怒。

  “宋师兄,怎么突然打雷了?”

  褚采薇胆战心惊的抬头望天,心说观星楼这么高,万一雷打下来伤到自己怎么办。

  扭头就躲到宋卿身后。

  宋卿低声道:

  “监正老师……”

  ……

  雷州!

  李妙真踩着飞剑,目光眺望西方,眼中难掩悲恸。

  就在不久前,一座人口规模不小的城池,被海啸般的血肉物质吞没,城中数万百姓,以及周边村镇的百姓,无声无息的湮灭,成为佛陀凝练山河印的养料。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寇阳州、阿苏罗、九尾狐,以及蛊族首领们,一个个缄默不语,表情沉重。

  神殊盘坐于虚空,身边漂浮着广贤菩萨的残肢,此刻残肢已经干瘪萎缩,血肉精华成为半步武神修养生息的养料。

  虽然救下了神殊,保存住了战力,但长时间鏖战也让这位半步武神耗损严重,短时间内无力再战。

  所以大奉方的策略是,暂且放弃雷州,等神殊初步恢复,再与佛陀死战。

  “钝刀割肉,也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情蛊部的首领,鸾钰低声说道:

  “我们损失了金莲道长和赵院长两位主力,下次再交手,神殊大师会败的更快吧。”

  性格刚烈的李妙真,闻言,转头怒斥:

  “能拖多久就多久,你要怕死就滚回南疆,少在这里动摇军心。”

  她目睹无数百姓惨死,无能为力,本就焦躁,而且知道这个蛊族的艳丽女子与许七安的关系暧昧不清,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鸾钰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忽听阿苏罗沉声道:

  “祂在凝练山河印。”

  遥远处,那尊立于“泥潭”中的佛像,十二双手臂合拢,层层叠叠的掌心间,一点清光凝聚,更多的清光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溢出,汇入掌间。

  不多时,清光化作一枚小印的轮廓。

  山河印一旦炼成,吞噬了雷州生灵的佛陀,将成为雷州的主宰。

  后续只要获得气运,祂就能像取代西域那般,真正的炼化雷州。

  尽管已经做好舍弃雷州的心里准备,可眼见它真正落入敌手,敌人借此壮大,此消彼长,众超凡心里还是充满了焦虑。

  比焦虑更折磨人的是看不见希望,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不知道许银锣在海外情况如何……”

  龙图瓮声瓮气地说道。

  场面瞬间一静,众超凡神色古怪,或僵硬,或黯然,或暴躁……

  他们一直躲避这个话题,因为不想让本就沉重的气氛雪上加霜。

  许七安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抱着这个希望去战斗,他们心里是有信念的,有希望的,哪怕这是自欺欺人。

  一旦掰开揉碎了去说,真实情况是,一个半步武神要在海外直面两位超品。

  有胜算吗?

  神殊与佛陀的战斗就是例子,一位超品尚能压制半步武神,何况是两位超品。

  许七安就算比神殊强,但品级相同的情况下,能强到哪里?

  龙图这个蠢货……蛊族首领心里怒骂。

  另一边,佛像手里的山河印越来越凝实,片刻后,一枚底色漆黑,镶嵌蓝色宝石,刻着繁复纹路的小印成型。

  佛陀的十二双手臂高高举起山河印。

  就在这时,天空焦雷炸响,磅礴恐怖的威压降临,在场每一位超凡强者心里泛起刺骨的恐惧,甚至连御空飞行的胆子都没了。

  怎么回事?又有天劫?众超凡心里一凛,不需要言语,出于本能,默契的降落。

  远处的佛陀,高举山河印的姿态,骤然僵住。

  ……

  玉阳关外。

  残破的城墙,荒凉的大地,举目望去,生灵绝迹。

  怀庆孤身立在城头,眺望东北方向,天边,浓墨般的乌云正在汇聚,层层叠叠的翻涌。

  很显然,巫神那一战中受了重创。

  儒圣虽然击退了巫神,但这只能阻挡一时,等巫神消弭儒圣的影响,恢复状态,灾难会再次降临。

  “挡的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唯有武神能平定大劫,宁宴,你可安好……”

  怀庆侧身南望。

  突然,天空一道焦雷炸响,明明无风无云,但那股磅礴可怕的天地威压却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女帝心头一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本能的战栗。

  而远处,那层层翻涌的黑云凝滞了一下,继而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

  紧接着,黑云开始收缩,朝着苍穹之上收缩。

  怀庆从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

  ……

  神魔岛。

  笼罩天空的劫云终究是没劈下来,惊雷炸响后,便开始消散,不多时,蔚蓝的天空重现。

  劫云产生,是因为武神的存在有违天道,有违规则。

  时至今日,许七安终于明白武神到底是什么东西,武神存于世间,却不受任何天地规则的束缚,是独立的个体,万劫不磨,万法不侵。

  形象的比喻是,九州世界里,多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武神一旦撑起领域,那么在领域之内,九州的法则将会失效。

  九州世界是不允许这样的禁忌存在于世的,因此要降下天劫。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性,武神无法像超品那样取代天道,成为天道,是守门人的最佳人选。

  天劫没有降下来,是因为他得到了苍生的认可,得到了天地的认可,凝练了足够的气运。

  换句话说,许七安这样一位禁忌存在,是得到了九州世界认可的。

  “武神有多强大?”

  荒传音问道,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严肃。

  “武神从未出现过。”

  蛊神的回答言简意赅。

  话音落下,祂身躯陡然膨胀,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幕布,将荒笼罩,而后者也没抵抗。

  幕布裹住荒,消失在满目疮痍的神魔岛上。

  祂们撤退了。

  原因有两个,一,两位远古神魔经历长时间的鏖战,状态下滑严重,需要时间恢复。

  二,摸不清武神到底多强大的前提下,谨慎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许七安没有阻拦,立于远处,等待着什么。

  过了不久。

  “咻!”

  苍穹之下,一道光华直坠大地,化作一柄暗金色的窄口长刀,刀身微微弯曲,似剑非剑,似刀非刀。

  太平刀插在许七安身前,传达出激动、兴奋地意念,大概意思是:

  主人,我现在老牛逼了!

  “别废话,跟我杀敌去。”

  许七安握住太平刀,一步跨出,他没有使用大眼珠子的传送,无视规则,消失在原地。

  ……

  立于泥潭中的佛像,缓缓转动身躯,朝着南方望去,宏大威严的声音咆哮道:

  “武神!”

  下一刻,祂坍塌成暗红色的血肉物质,回归了泥潭,随后,汪洋般浩渺,无边无际的泥潭,开始“退潮”了,退回西域方向。

  隔了好久,鸾钰声音带着颤抖的说:

  “武,武神?

  “祂刚才说武神?!哪来的武神啊,谁是武神!”

  她屏住呼吸,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用求证的目光看着满脸呆滞,同样沉浸在“武神”二字的众超凡强者,企图得到认可。

  鸾钰的话,打破了僵凝的气氛,让在场一众超凡强者如梦初醒。

  李妙真、阿苏罗等人呼吸陡然间急促起来,这个节骨眼,谁还能成为武神?

  但没有人回答鸾钰,因为怕这是一场梦幻空花。

  沉默了许久,洛玉衡眸子晶晶闪亮,道:

  “跟上去看看。”

  她的意思是,要去一趟西域边境,一睹究竟。

  说完,不等众人回应,她踩着飞剑,化身一道绚丽流光,朝着西域掠去。

  众超凡回眸看向神殊,见他依旧盘坐,没有阻拦,心里大定,也跟了上去。

  许久之后,等他们赶到西域边界,远远的,看见一尊身高数十丈的佛像,孤独的立于西域的荒野间,祂的面孔始终朝向南边。

  南边,海外……见状,洛玉衡等人再无怀疑。

  许宁宴成功晋升武神,这让佛陀不得不忌惮的退回西域,做好迎敌的准备,因为在西域,祂是无敌的。

  这时,佛陀头顶的天空,苍穹之上,忽然凝出一片泼墨般的黑云,黑云层层叠叠翻涌,一张模糊的脸孔从云层中探下来。

  巫神!

  祂放弃了自己的领地,放弃了席卷中原,炼化山河印,以一名“无牵无挂”的超品之身,赶来了西域。

  只要不是凝练山河印,吞噬天地规则,超品本身来去并不受限制。

  此时巫神降临九州,佛陀没有阻止。

  天空的模糊人脸和地面的佛像,没有交流,没有冲突,竟无比的和谐。

  洛玉衡心里一动,明白了超品们的打算。

  巫神和佛陀在西域会合,是想利用佛陀成为西域规则的道行迎战武神,与他做最后的决战。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西域而非靖山城,大概是因为佛陀的实力比巫神要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可怕的威压再次来临,两尊庞大如山的身影出现在西域荒芜的平原上,出现在众超凡的眼中。

  这让他们眼神里刚洋溢起的喜色破灭。

  不是许七安。

  “四大超品齐聚……”龙图吞了口唾沫,“他们想干嘛?”

  阿苏罗沉声道:

  “当然是对付许七安。”

  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凝重和忐忑。

  虽说武神才能打赢超品,可在他们预想里,那是一对一的情况下战胜。

  不过,武神战力如何他们并不清楚,因此心里虽有忐忑,但不至于乱了方寸。

  “许七安晋升武神了。”

  方甫现身,荒就火急火燎的开口,声音低沉。

  黑云中的人脸,表情明显凝重了一些。

  佛陀面目模糊,没有表情,但身后骤然间浮现八大法相,严阵以待。

  蛊神开口说道:

  “我与荒消耗极大。”

  佛陀微微颔首,合十的双手轻轻一挥,不见神异,不见光芒,但蛊神和荒的气息陡然间暴涨,恢复了巅峰状态。

  在西域,佛陀就是天地规则。

  做完这一切,佛陀不再看两位远古神魔,重新望向南边,那里,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于空中凸显。

  五官俊朗,身材颀长匀称,手持一把窄口长刀。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武神干架,不需要太多的法器和绚丽的法术。

  “许七安……”

  尽管隔着很远很远,但超凡强者的目力强大,看到他出现,李妙真几个,才真正的把心放平,放稳。

  许七安望了一眼聚拢的四大超品,一步跨出。

  佛陀身后的大轮回法相“咔擦”转动,佛文写就的“人”字亮起;大慈大悲法相合十吟诵,天地间梵音禅唱;大轮回法相光轮逆转。

  这些足矣干扰一位半步武神,让其丧失斗志的法术,一股脑儿的倾泻在许七安身上。

  但是没用,他无视了所有控制,朝着佛陀斩出一刀。

  武神万法不侵,本身不受任何规则束缚,来源于九州世界的力量,无法撼动他分毫。

  佛陀的头颅无声无息的滚落,砸在地上,还原成血肉物质。

  祂不是没有抵抗和干扰,在许七安挥刀的瞬间,佛陀修改了西域的规则。

  禁止出刀。

  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攻击自己。

  等发现规则无效后,祂又改变了刀气的行走轨迹,使其斩向天空。

  可还是无效。

  见状,荒头顶的六根长角气旋膨胀,演化为黑洞,悍然撞向许七安。

  许七安一刀捅入黑洞,摧枯拉朽的刀光绽破黑洞,“嘭”的一声,黑洞崩溃,羊身人面的荒四分五裂。

  佛陀当即赋予了荒重生的能力。

  “此地不得重生!”

  许七安低吟道,一刀斩下。

  这是太平刀的能力,这把守门人的武器,只有一个能力——斩断规则!

  这和儒家的言出法随效果同出一源。

  当不受天地束缚的守门人握住这把刀时,他将真正的所向披靡。

  守天门者,若不能人间无敌,有何意义?

  荒的血肉疯狂蠕动,试图重组,可都没办法重生,祂的元神发出愤怒的咆哮,怎么都没想到,在武神面前,身为开天辟地以来,最强大的存在之一,竟如此不堪一击。

  佛陀撑开无色琉璃领域,把许七安笼罩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同时修改规则。

  不能重生,不代表不能降生、不能生育。

  荒的残躯突然鼓了起来,所有的血肉精华、灵蕴,往内塌缩,孕育新的生命。

  蛊神身躯底下,浓郁的阴影流淌,罩向荒的残躯,同时对许七安发动蒙蔽,勾动情欲。

  天空中,模糊的人脸凝视着许七安,发动了咒杀术。

  与此同时,九位一品武夫的英魂浮现,自杀式的冲向武神,配合蛊神的攻击,为荒争取时间。

  但在下一刻,无色琉璃领域崩溃,九大一品武夫的英魂撞在了看不见的气界上,崩溃成黑烟,回归巫神。

  而咒杀术、蒙蔽和情欲勾动,泥牛入海,没有任何作用。

  眼前的武神明明身处世界,却仿佛在另一片空间。

  化解超品的攻击后,他探出手,轻轻一抬,荒的残躯浮空而起,被一团气机笼罩。

  许七安奋力一握。

  嘭!

  残躯和元神一起炸成血雾,灰飞烟灭。

  只剩下六根凝聚了灵蕴的独角。

  荒殒落了。

  从远古时代存活至今的巅峰强者,彻底殒落。

  天空中的黑云剧烈抖动起来,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蛊神睿智清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情绪。

  佛陀缓缓道:

  “武神……天道竟然会允许你这样的人物存在。”

  显而易见,这样的发展让超品难以接受,即使是祂们,也不知道武神到底有多可怕。

  从古至今,九州世界没有武神,一直都没有。

  许七安一步跨出,已然出现在蛊神面前,后者身躯一场,猛的打了个激灵,接着气孔里喷出浓厚的血雾,肉山崩成一块。

  祂没有选择和许七安硬碰硬,而是施展阴影跳跃,试图拉开与武神的距离。

  “不得传送!”

  许七安一刀斩下,斩掉了规则。

  蛊神身下的阴影翻涌流淌,但什么都没发生。

  “嗷吼……”

  蛊神发出绝望的嘶吼。

  七大蛊术是祂灵蕴的具现化,也是祂所有的手段,可这些强大的蛊术丝毫不能威胁到武神。

  祂该如何?

  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刻,蛊神感受到的是绝望,是无力,是来自更高层次强者的绝对压制。

  这样的无力感祂在弱小的神魔、人族身上看到过,当他们面对自身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死亡是这些蝼蚁唯一的宿命。

  而现在,祂成了这样的蝼蚁。

  下一刻,绝望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咆哮。

  许七安一刀刺入蛊神坚硬如铁的身躯中,刀气瞬间贯穿这座肉山,从另一侧喷吐而出,将十几里外的山峦震碎。

  山峦坍塌,滚落的不是巨石土块,而是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肉物质,它们属于佛陀的一部分。

  刀光闪耀间,蛊神的血肉之躯突然散了,一块块的坠落。

  在“此地不得重生”这条规则被斩断后,蛊神血肉疯狂蠕动,延伸出蛛网般的白丝,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自身重组。

  此刻佛陀没有管祂,因为这位超品在认识到武神的可怕之处后,准备孤注一掷了。

  一轮轮金色的烈日升起,从远处山峦、河流、荒原中升起,它们朝着天穹之上升起,于佛陀头顶汇聚。

  “快退!”

  阿苏罗脸色大变,迅速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其他超凡反应不慢,争先恐后的逃离。

  大日轮回霸道刚烈,辉芒所过,净化一切,留在这里除了送命,没有别的用处了。

  但和之前忐忑焦虑相比,每一位超凡心里都无比的平静,许七安干脆利随的杀死荒,重创蛊神,带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自信。

  许七安以同样的方法,磨灭蛊神的意志和肉身,残留下一团混沌。

  这是蛊神的灵蕴。

  缭绕在天空的黑云快速消散,巫神撤退了。

  “此地不得施展大日轮回法相!”

  许七安一刀斩下。

  但这一次,斩断规则的力量失效,大日照常升起、凝聚。

  “你的刀拥有和儒圣同源的力量,但大日如来法相象征着我,这把刀能断规则,却斩不了我。”

  佛陀的声音宏大缥缈,来自虚空,来自四面八方。

  “你杀不死我,因为在西域,我便是天道。纵使你是武神,不受规则束缚,可你也无法摧毁我。”

  许七安哂笑道:

  “是吗!”

  说话间,他把太平刀插入地面,紧接着,这位武神周身肌肉滚动,一道看不见的气界从体内膨胀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气界蔓延之处,暗红色的血肉物质快速湮灭、消散。

  天空中的大日轮回法相在触及到气界时,猛的炸开,溃散成一道道刺目的流光,照的太阳都黯淡无光。

  流光坠落的地方,一切都染上了佛性,传来诵经声。

  “这不可能……”

  虚空中传来佛陀缥缈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丝人性化的震撼。

  因为伴随着气界的扩张,佛陀发现自己正渐渐失去对西域的主导权,祂所掌控的规则,被气界无情的剥离。

  这位武神撑起领域,以蛮横不讲理的姿态,侵占着祂的领域,渐渐把祂逼出西域。

  最后,西域数十万里疆域,尽数被武神的领域覆盖。

  虚空中,一道道金光凝聚,化作一位年轻僧人的形象。

  他五官俊秀,眉目清晰,双眸里蕴含着岁月沉淀的沧桑,脸上无喜无悲。

  佛陀真身!

  祂被打回原形了,失去对规则掌控后,祂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超品之躯。

  许七安出现在祂面前,淡淡道:

  “知道监正是谁吗?”

  年轻僧人沉默片刻,叹息道:

  “已有猜测。”

  许七安问道:

  “你身为超品,已然不死不灭,为何要晋升天道?”

  佛陀双手合十:

  “欲望是生灵无法剔除的劣根。

  “你不想知道九州之外的世界吗,只有跳出天地壁垒,才有资格去遨游诸天万界。”

  许七安沉默了一下,道:

  “你们走错路了。”

  说罢,他握着太平刀,捅进了佛陀的胸膛。

  佛陀没有躲避,没有反抗,坦然的受了一刀。

  “阿弥陀佛!”

  他的身躯在风中消散,灰飞烟灭。

  ……

  靖山城。

  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城外的祭台上,站着一位头戴荆棘王冠的青年,祂穿着黑色的长袍,负手而立,眺望西南方。

  虚空抖动中,一位手持暗金色长刀的青袍青年,走了出来。

  “我出身在远古时代,那时候人族以部落为主,依托强大的神魔生存。神魔从不压制天性,或残暴,或嗜血,或纵欲。我见过太多苦难和不公,麻木的活了很多年。”

  黑袍青年缓缓道:

  “直到远古时代的尾声,大劫来临,我看见神魔为了进入天门不顾一切,那时我便打定主意,要取代天道,彻底的超脱凡尘。

  “让将来的人不老不死,不受压迫,不受苦难。”

  许七安没有讽刺巫神,只是淡淡道:

  “超品即使在清心寡欲,也终究是生灵,有思想,就有欲望,天道不该有欲望和思想。人间的悲欢离合,压迫和磨难,自有它的因果和原因。”

  巫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七安又道:

  “佛陀说,九州之外,有三千世界。”

  巫神笑着看过来:

  “你应该最清楚。”

  ……许七安颔首:

  “我会让巫师体系传承下去,但从此之后,天下再无超品。”

  巫神欣然道:

  “多谢!”

  说罢,祂的元神和肉身如飞灰般湮灭。

  巫神自殒。

  祂选择以更有尊严的方式消散。

  ……

  史料记载:怀庆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四大超品联手掀起浩劫,屠戮天下生灵。

  许银锣一日之内连斩佛陀、巫神、蛊神,以及远古神魔荒,平定大劫。

  成就旷古烁今,绝世武神!

  ……

  怀庆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早朝。

  头戴冠冕,身穿黑色绣龙纹帝袍的怀庆,高居御座。

  掌印太监展开诏书,朗声道:

  “佛陀、巫神、蛊神,以及远古神魔荒,已尽斩于许银锣刀下,大劫平定。华盖殿大学士赵守,为阻巫神,慷慨赴死,为国捐躯,谥文正!

  “户部侍郎杨恭,赴雷州应战佛陀,居功至伟,提拔为华盖殿大学士。

  “今四海平定,巫神教、佛们、南疆版图尽归大奉。东北荆襄豫三州,西域雷州,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百废待兴。

  “民生之计大于天,尔等需鞠躬尽瘁,助百姓重建家园,不得懈怠。

  “钦此!”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倒,声浪此起彼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此一役,九州一统,大奉将开创史无前例的新篇章,九州史上最强盛庞大的王朝诞生。

  ……

  京城,内城的某个小院。

  绚丽的花海在微风中摇曳,阵阵花香引来路人驻足。

  “咚咚!”

  往日里无人问津的院门敲开,容貌普通的妇人惊喜的奔过去,打开院门。

  院外站着一位大婶,惊喜地说道:

  “慕娘子,你回来了?”

  正是当初与慕南栀走的很近的大婶,就住在隔壁。

  姿色平庸的妇人略感失望,礼节性地笑道:

  “男人做生意亏了,只好用去替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我便住回来了。”

  大婶感慨道:

  “前阵子世道不太平,亏了也在所难免,不过啊,我听说以后会越来越好。咱们大奉把西域和东北给打下来了,都是许银锣的功劳。”

  两人在院子里闲聊家常,一聊就是半个时辰。

  直到屋子里窜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朝着妇人一阵吱吱叫唤,她才想起火炉里炖着鸡汤,匆忙打发走大婶,飞奔回厨房。

  焦臭扑鼻,好好一锅鸡汤说没就没了。

  妇人气的直跺脚。

  “出了许府,什么事都要自己做。”

  白姬气啾啾道:“干脆回去得了,每天有人伺候,多好呀。”

  妇人就拿它出去,指头一个劲的戳它:

  “那你回去啊,那你回去啊。”

  距离大劫已经过去一个月,期间慕南栀找了个理由搬出了许府。

  婶婶虽然依依不舍,但毕竟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便同意了。

  本以为那家伙懂规矩的,三天一陪嘛。

  结果居然对她不闻不问,冷落了整整一个月。

  慕南栀气的暗暗发誓,要和他一刀两断。

  “咚咚!”

  院门再次敲响。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的走出院子,打开院门,叫道:

  “婶子,我跟你说啊,我伙房里炖着鸡汤……”

  她突然不说话了。

  院外站着一个容貌平庸的男人,牵着一批神骏的小母马。

  “我要去游历江湖了。”男人说。

  慕南栀昂起下巴,傲娇道:

  “干嘛!”

  男人笑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愿意!”她别过身去。

  许七安叹了口气:“近来事多,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安顿好了,这不赶紧来找你了吗。”

  她想了想,道:“就我们?”

  许七安看了眼跟出来的白姬,笑着说:

  “还有你的小狐狸,我的小母马。”

  慕南栀哼一声,就借坡下驴,道:

  “看在你抛妻弃子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白姬纠正道:

  “抛弃妻子,没有儿子的。”

  “要你多嘴!”慕南栀凶巴巴的瞪它一眼,接着看向他,打探道:

  “这一月做啥子了。”

  这个月啊……许七安一本正经:“自然都是忙要紧的事。”

  ……

  “怀庆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大劫已定,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怀庆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妙真离开京城,行善积德,甚是悲伤,勾栏听曲。”

  “怀庆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与魏公喝茶,谈了谈西域和东北的治理方案,说的都是啥东西,不如勾栏听曲。”

  “怀庆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与洛玉衡双修至黄昏,日暮,勾栏听曲。”

  “怀庆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阿苏罗回西域重建修罗族,甚是悲伤,勾栏听曲。”

  “怀庆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楚元缜云游九州,江湖路远,有缘再见,甚是悲伤,勾栏听曲。”

  “……”

  “怀庆一年,十二月十四日。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

  番外一:劫后

  巫神,人族至强者之一。

  生于远古神魔时代,活跃与人、妖争霸时期的巫神,自殒,灰飞烟灭。

  看着巫神的身躯、元神瓦解,回归虚无,许七安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一名超品殒落,大劫至此才算真正平定。

  “太棒了,干掉巫神,平定大劫,再没有人能阻拦我们勾栏听曲。”

  太平刀朝着主人传达出欣喜的意念。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器,这样的器灵........许七安随手丢掉太平刀,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靖山城。

  巍峨的雄城孤独的伫立在平原上,城内并非空空如也,有着无数活人的气息。

  他一步跨出,转瞬间来到位于古城中央的那座大殿。

  十几根粗壮的立柱支撑起恢弘的穹顶,宫殿高阔,规格是按照十几米高的巨人来建造的。

  知道巫神是生于远古时期的人族后,再看这座庞大到夸张的宫殿,也就不奇怪了。。

  想来当年远古时期,神魔们居住的宫殿也是这等规模。

  猩红地毯的尽头是高高的御座,穿着巫师长袍的萨伦阿古站在御座边,御座之下,是数千名同样穿长袍的巫师。

  他们低头盘坐,做祈祷状。

  “巫神自殒了。”

  许七安说话时,还在大殿入口,这句话说完,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属于巫神的御座上。

  闻言,下方的数千名巫师没有哗然,没有喧闹,而是一片死寂,仿佛认命了。

  身为巫师,他们自然能感应到巫神的死亡,知道巫神是被这位新晋巫神逼死的。

  心存怨念和仇恨的巫师并不少,甚至是此刻大部分巫师的共同感受。

  只不过面对旷古烁今的武神,没有哪位巫师会产生报复心理。

  蝼蚁如何报复神明?

  浓密的白胡遮住半张脸的萨伦阿古,从宽松的长袍底下掏出两件物品,躬身奉上,声音嘶哑的说道:

  “巫神自殒前留下的,说凭此物,可让许银锣留我等一命。”

  两件物品,是刻刀和儒冠。

  伴随着赵守的殉国,两件法宝落入巫神手中,巫神并没有摧毁它们,而是保留了下来。

  不过,两件法宝消耗巨大,没有半点浩然正气留存。

  基本已经废了七七八八,没个几百年的浩然正气温养,不可能再复苏了。

  许七安挥了挥手,把刻刀和儒冠收入地书碎片,他环顾殿内黑压压的巫师,声音威严平静:

  “我准许巫师体系传承下去,自今日起,巫神教改名巫教,受大奉管辖,过去种种,既往不咎。”

  转而看向萨伦阿古,以及台阶上的雨师纳兰天禄、灵慧师乌达宝塔和伊尔布,道:

  “尔等超凡,随我回京,于司天监地牢思过五百年,五百年后,还尔等自由。”

  萨伦阿古等四位超凡强者,齐齐躬身,接受武神的惩罚。

  许七安当即消失在殿内。

  ..........

  【三:巫神自殒,大劫已定。】

  离开巫神殿后,他盘坐在太平刀上,一边朝着京城而去,一边传书。

  将来史书上会写我的名字吗,太平刀孤军奋战,力斩远古神魔和佛陀.........屁股底下的太平刀传达意念。

  “会的,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兵了。”许七安拍了拍它的刀柄。

  赶紧回京城吧,回京城勾栏听曲........太平刀用意念说道。

  “你是天下第一神兵,要有神兵的自觉,这种掉位格的事少干。”许七安严肃道。

  那我要一把母刀,我要和她双修........太平刀接着表达出想睡“女人”的意思。

  ?许七安愣了一下,谨慎措词:

  “你是什么时候误入歧途的,是谁带坏了你?”

  许七安绝对不会承认武器随主人这种事。

  玉阳关,怀庆站在荒凉孤寂的城头,怔怔的看着玉石小镜的镜面凸显出的传书,半晌,她睫毛轻轻颤抖,靠着女墙,一点点的滑倒。

  性格坚毅如她,此刻也有种历经万劫后,雨过天晴,大地回春的虚脱感。

  这种虚脱感来源于精神。

  剑州,在武林盟和当地官府的组织下,乡绅百姓开始东奔,剑州城的官道上,背着行囊的百姓拖家带口,组成慢慢人潮,如同外出猎食的蚁群。

  达官显贵和商贾人家,乘坐马车或马匹,走在队伍前头,如果不是军队限制着他们的速度,早就如脱缰的野狗,能逃多远是多远。

  官道两侧,剑州武林盟的骑兵、江湖人士,以及剑州官府的官兵,还有襄荆豫三州的守军,分列在官道两侧,维护着逃难队伍的秩序。

  已经迈入三品武夫之境的曹青阳,高立于云端,俯瞰大半个剑州,观望大局。

  “老祖宗在西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官道边,高居马背的傅菁门忍不住侧头,对身边的策马并肩的杨崔雪说道。

  杨崔雪沉吟一下:

  “老祖宗是二品武夫,等闲死不掉。”

  话虽如此,但他脸色却无比凝重。

  二品武夫,即使面对一品强者,也有吹胡子瞪眼的底气。

  排除同体系的高品武夫,以及相近领域的武僧,各大体系的一品,都无法轻易的杀死二品武夫。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如今的局面是三品多如狗,一品满地走,半步武神打头阵,超品亲自撸袖子下场。

  新晋的二品大儒赵守都死了,老祖宗又是必须冲锋陷阵的武夫,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了。

  这时,边上的乔翁目光眺望漫漫人潮,叹息道:

  “大劫不平,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老夫呕心沥血的经营剑州商会,挣那么多银子有何用?”

  周遭的几位门主、帮主,沉默了下来。

  寇阳州离开前,把大劫的真相告知了他们。

  如果换成是旁人说:九州马上要变天了,超品取代天道,天下生灵灰飞烟灭。

  那武林盟的帮主门主们一定笑哈哈的打赏几个银子,夸他书说的不错,下次还来。

  但这话是老祖宗说的,意义就不同了。

  结合前阵子两位半步武神在雷州边境击退佛陀的事迹,容不得他们不信。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身为四品武夫的他们,表面没有恐慌绝望,甚至表现出超强的执行力和沉稳态度。

  但内心深处,对未来的绝望担忧,对大劫的无力惶恐,其实一点都不少。

  “黄白俗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啥好可惜的。”傅菁门骂咧咧道:

  “老子的婆娘还怀崽了呢。”

  他脸色狰狞的啐了一口,突然颓废的低声道:

  “罢了,这狗娘养的天下,不来也罢。”

  这时,萧月奴收回目光,环顾众人,“楚兄说过,许银锣若是能从海外归来,则一切可定!”

  闻言,傅菁门等人看向踩着飞剑,立于低空的楚元缜。

  一切可定.......楚元缜只能苦笑,许宁宴能从两名超品的围杀中存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想救监正,谈何容易?

  他在海外苦苦挣扎,超凡强者们在西域苦苦挣扎,怀庆留在玉阳关盯着巫神,何尝不是一种挣扎。

  挣扎过后,九州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他已经不愿再想。

  这时,熟悉的心悸感传来,掏出地书碎片,定睛一看。

  他当即愣在原地,接着,“哐当”,地书碎片摔落在地。

  傅菁门等人注意到空中坠落的地书,心里一凛,纷纷御风而起,来到楚元缜身份,急切道:

  “有什么消息?”

  话音落下,他们愣住了,楚元缜眼眶微红,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双手微微发抖。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很难让人直观的看清情绪。

  杨崔雪试探道:

  “怎么了?”

  问完,这位老剑客在心里嘀咕一声:千万不要是坏消息!

  尽管坏消息的可能性最大。

  深吸一口气,楚元缜喃喃道:

  “许宁宴传来消息,他已杀尽超品,大劫已定!”

  如梦似幻。

  武林盟帮主、门主们面面相觑,傅菁门呼吸一下急促,追问道:

  “真的假的?”

  尽管知道楚元缜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开玩笑,但他说出的信息给人的感觉就是再开玩笑。

  楚元缜没搭理他们,一吐胸中浊气,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隔了片刻,傅菁门哈哈狂笑起来,挥舞着手臂,“许银锣杀尽超品,平定大劫,亘古未有。盟主,咱们不用逃了。”

  笑声遥遥回荡,让官道上沉默逃难的百姓停下脚步,诧异的循声望来。

  紧接着,喧哗声和议论声传开,百姓们脸上出现轻松表情或笑容,他们听不懂什么是超品,但那个江湖匹夫说的话,他们可是在听在耳中的。

  许银锣平定大劫,不用逃了!

  凭借着对许银锣的信赖和尊崇,几乎没有人质疑,甚至认为这很正常,许银锣平定叛乱、大劫,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

  雷州边境。

  李妙真、阿苏罗和恒远大师取出地书,查看传书。

  “结束了........”李妙真放下地书碎片,悲喜交织,泪水无声滑落。

  “阿弥陀佛!”恒远和度厄罗汉同时双手合十。

  阿苏罗默默的把地书碎片收好,一言不发的捧着脸,好久没有任何动作,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仇恨结束了。

  他人生的意义,仿佛也在这一刻失去了。

  寇阳州则转头东望,看向了京城。

  孙贼,你的江山,老子替你保住了。

  不管是早已身化黄土的王者,还是桀骜不驯的匹夫,当年率军起义,都只是为了让百姓活下去。

  ..........

  浩气楼。

  魏渊站在瞭望厅,耳边传来疾步登楼的声音。

  “义父!”

  南宫倩柔满脸喜色的奔上七楼茶室,望着瞭望台上的背影,高呼道:

  “宫中传来消息,许七安斩了所有超品,大劫已定。”

  背对着他的魏渊,没有回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如释重负。

  .........

  文渊阁。

  “捷报,捷报........”

  掌印太监飞奔着冲进内阁,此时王贞文正与几位大学士议事,厅内凝重的气氛被掌印太监冲的荡然无存。

  王贞文霍然起身,主动迎向掌印太监,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问道:

  “捷报?何来的捷报?”

  身后的钱青书插嘴道:

  “雷州,还是玉阳关?”

  在他的认识里,能成为捷报的,也就来自这两处战场。

  掌印太监摆摆手:

  “方才,方才陛下和许银锣一起回来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厅内猛的一静,接着,几位大学士呼吸急促起来。

  王贞文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前奔几步,抓住掌印太监的手臂,迫不及待道:

  “捷报是.......”

  掌印太监满脸笑容:

  “陛下说,世间再无超品,大劫过去了。”

  当场,钱青书赵庭芳几位大学士,或瘫软在桌上,或老泪纵横,或振奋拍桌,情绪激动。

  ........

  【三:伤亡情况如何?】

  地书中,许七安问道。

  【二:金莲道长和赵院长殒落,其他人无碍。】

  李妙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金莲道长和院长死了啊........这样的损伤对许七安来说,是值得欣喜的,相比起这次大劫的危机程度,只是战死两位超凡,完全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他难免想起当年初见时,街边摆摊的老道士和书院里不修边幅的老儒生。

  一晃三年过去,两位曾经值得信赖,对他多有帮助的老前辈,已经彻底离开人间。

  悲伤和怅然缭绕在胸腔,久久不散。

  【三:监正和天尊也殒落了。】

  许七安传书道。

  监正也死了........天地会成员看着传书,愈发沉默。

  昔日的大奉守护神,算无遗策的一品术士,最终还是难逃劫难。

  【七:等等,天尊怎么会殒落?你怎么知道天尊殒落了?】

  这时,李灵素发来传书。

  圣子惊呆了,他在山脚下正骂的兴起,结果天尊不声不响的偷偷殒落了?

  .........

  ps:我会不定期更新番外。以日常为主吧,毕竟剧情已经走完,该填的坑也填完,番外能写的东西也就日常了。

  “后记”是全订番外,起点的完本活动,大家可以全订看看。

  番外对后记是一种补充。

  番外二:一统天下

  李灵素的提问,同样也是天地会成员们的疑惑,刚才不问,是众人还沉浸在监正殒落的怅然中。

  感叹昔日的大奉守护神身陨。

  看到圣子的传书后,众人收敛情绪,把注意力转回各种疑惑和不解翻涌而上。

  许七安身在海外,如何得知殒落的消息?

  而且,他把监正和天尊的陨落摆在一起,这说明天尊与天道同化绝非寻常,可能与大劫有关。

  【三:天尊是为监正而死的。】

  许七安的传书出现在众人眼中。

  天尊为监正而死?!

  天尊也出海参战了吗?难道是被我骂到羞愧,所以才出海相助许七安,激战中,天尊为救监正而死........圣子又悲伤又感动又困惑。

  天尊也参战了啊,看来圣子立功了,可惜监正依旧难逃厄运........其他人心里如此想道。

  但许七安旋即而来的传书,让天地会成员愣在当场,瞠目结舌:

  【三:赵院长殉国后,大奉气运彻底消散,监正不再是不死之身,因此殒落。但天尊融入天道后,唤醒了监正。。】

  监正原本已经死去,是天尊融入天道救回了他........天地会成员望着这条传书,心头一震,本能的知道这句话里蕴含着极夸张的信息量,但又看不懂。

  赵院长虽然击退了巫神,挽救千千万的百姓,但他的死,确实榨干了大奉最后的国运........楚元缜亲眼见证了赵守的殒落,只是没想到,赵守在救下无数百姓的同时,也变相的“害死”了监正。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但天尊融入天道和唤醒监正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天尊融入天道,会唤醒监正?

  【七:天尊融入天道,唤醒了监正?宁宴,这是什么意思。】

  李灵素再次替天地会成员问出心里的疑惑。

  【三:因为监正是天道化身。】

  许七安发完这条传书后,动指如飞,把详细情况,一条条的以传书形式发在地书聊天群里。

  等他发完后,地书聊天群已经一片寂静,没有人发声,也没有人感慨。

  寂静不代表平静,相反,此时的天地会成员,内心掀起的波澜足以称作“毁天灭地”。

  这包括就在许七安身边的怀庆。

  监正是天道化身,而他诞生出的意识,是包括道尊的天尊分身在内,后续一代代天尊融入天道形成的。

  难道监正要扶持许七安成为武神,难怪他要培养守门人。

  许久后,初步平静下来的楚元缜感慨传书:

  【四:难怪我会觉得术士体系的诞生有些突兀,初代监正也是他的棋子,在他的引导下开创了术士体系。】

  【二:所以,人族昌盛,得天地厚待,是因为道尊和一代代天尊的功劳?】

  李妙真难得的提出一个有深度的问题。

  她的意思是,人族能在继神魔之后,战胜妖族和神魔后裔,成为九州世界的主人,是因为道尊和天尊们对天道产生了影响,使其偏向人族。

  【三:或许吧!】

  许七安传书道,他无法给出答案。

  【八:尽管天道无情,但毕竟也诞生了意志,但凡有意志,便有喜恶,既然是道尊和一代代天尊意识的聚合体,亲近人族在所难免。我更在意的是,天宗的心法,是可以让天道拥有意识的,诸位,这会不会成为隐患?】

  天地会内部陷入短暂的平静,众人思考着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突然哲学起来了.......许七安心里嘀咕一声,刚想说自己身为守门人,也能一定程度上制衡天道,突然看见李灵素发来传书:

  【不会有这样的隐患了,刚才师尊下山见我,说天尊羽化前,留下三条口谕。一,冰夷元君接替天尊之位;二,天宗重修原始道法,不再修太上忘情。】

  师尊成为新一代天尊了?李妙真由衷的为冰夷元君高兴,并传书解释道:

  【二:原始道法是远古时代末期,人族先辈们摸索出的修行之法,你们知道的,道尊是集道法的大成者,但并非开创者。道尊开创的是天地人三宗之法。】

  原始道法是可以修到超品境的,道尊便是例子。

  弃修太上忘情的话,当然就不会再有天尊融入天道,唤醒监正了。

  这也意味着,监正真正意义上的陨落了,永远不可能再降临人间。

  寝宫里,坐在御座上的许七安,握着地书,扭头看向司天监方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屋檐,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八卦台,却再也看不见那道捻酒杯眯着眼,醉眼看人间的身影。

  监正.......许七安轻轻叹息。

  【八:第三条口谕是什么?】

  阿苏罗传书问道。

  【七:剥夺我圣子之位,逐出天宗。】

  地书聊天群猛的一静,众人仿佛看见了圣子灰心丧气,欲哭无泪的脸。

  【二:这是为何啊?】

  李妙真大吃一惊,她被逐出天宗,是因为信念不同,无法做到太上忘情。

  师哥命犯桃花,确实也该逐出师门,但既然弃修了太上忘情之法,那便没有把圣子逐出师门的必要。

  【七:可能是,嗯,大概,是我在天宗山门下骂的太过分了。】

  【二:你骂什么了?】

  李妙真心里一沉。

  【七:就,就是,一时糊涂,想当天尊他爹.......】

  李妙真:“.....”

  许七安:“.....”

  怀庆:“......”

  阿苏罗:“......”

  楚元缜:“......”

  见众人不说话,李灵素传书狡辩:

  【七:天尊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太上忘情嘛。】

  【六:阿弥陀佛,贫僧觉得天尊已经忘情了。】

  恒远大师忍不住传书,他等闲是不说话的。

  李灵素:“.......”

  天尊不忘情,你现在已经轮回去了........李妙真气呼呼的传音:

  【二:好啦好啦,先回京城,你的去留,容后再商议。】

  她还得为不争气的师哥的未来操心。

  天宗待不下去了,地宗肯定也不行,师哥虽然是个好人,但不是善人,人宗倒是可以,洛玉衡看在许七安的面子上,肯定会收留天宗弃徒。

  但人宗隐患极大,业火灼身时,需以意志力对抗七情六欲,而师哥后宫佳丽三千人,怎么可能不碰女人?

  碰了女人就会被业火烧死。

  .........

  结束传书,许七安侧头看了眼站在右侧,龙袍加身的女帝。

  “我回府报个平安。”

  他起身,语气低沉的说道。

  怀庆纤薄性感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大劫已定,恋人平安,固然是件值得欣喜之事,但这次大劫里,金莲道长、赵守,还有监正,都彻底的离开人间。

  重获新生的喜色下,是生离死别的伤感。

  她能体会许七安沉重的心情。

  .........

  许府。

  寒冬腊月,许府的花园里,盛开着灼灼醒目的鲜花,阵阵沁人的花香在府上缭绕不散,闻之心旷神怡。

  清晨的寒风里,许铃音坐在内院的石桌边,两只小脚悬空,一边面色狰狞,一边把酸涩的橘子塞进嘴里,时不时打个哆嗦,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酸的。

  粗短的小手指沾满黄色的皮汁。

  “大锅......”

  看见许七安回来,小豆丁先是瞅一眼他的手,见两手空空,这才松了口气,竖起浅浅的眉毛,向大哥告状:

  “爹今早又买青橘回来给我吃了。”

  许七安就问:

  “那你感不感动?”

  许铃音顿时悲从中来,酸的挤出两行泪。

  乖孩子,都感动的哭出来了........许七安摸摸她的头,道:

  “下次你爹再给你买青橘,你就把洗澡水偷偷灌进他的茶壶里,你二哥也一样。”

  许铃音一听,眼睛亮了,大声试探道:“那我用洗脚水可不可以?”

  以后家里的水不能喝了.......许七安鼓励的说: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记得下次说这些事的时候,小声点。”

  他叮嘱小豆丁不要浪费食物后,便转道回了自己的小院。

  宽敞奢华的卧房里,临安坐在桌边,白嫩的青葱玉手握着猪鬃牙刷,心不在焉的漱口刷牙,两名贴身宫女默不作声的伺候着,一个烧热水泡汗巾,一个收拾着挂在屏风上的衣物。

  她的双眼有着浅浅的血丝,眼袋也略微浮肿,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心事重重。

  “吱~”

  推门声里,临安猛的抬起头看来,一袭青衣映入眼中,接着是熟悉的容貌,以及上面挂着的,熟悉的笑容。

  “我回来了。”他笑着说。

  她眼眶瞬间红了,仓促慌乱的推桌而起,撞翻了圆凳,带着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扑进许七安怀里。

  .........

  懒洋洋的暖阳里,慕南栀穿着荷色长裙,梳着时下妇人最流行的云鬓,靠窗而坐,怀里抱着蠢蠢欲动,想出去找许铃音玩的白姬。

  慕南栀的卧房偏南,窗户朝向的后院鲜少有人经过,因此她此刻并未佩戴手串,任由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沐浴在慵懒的冬日里。

  肌肤如玉,美艳如画。

  小白狐黑纽扣般的眼睛骨碌乱转,想着挑一个合适的机会逃走,与许铃音溜去司天监找监正玩。

  新任监正总能取出各种各样的美食喂给人类幼崽和狐狸幼崽。

  慕南栀轻抚白姬脑瓜上的绒毛,轻轻叹息:

  “以前姨不戴手串,你就高兴的舔姨的脸,现在没以前热情了。所以说,人心是善变的。”

  白姬眨了眨眼,天真无邪的说:

  “姨,我是妖呀。”

  “领会意思就好。”慕南栀反手给它一板栗。

  “我会永远爱姨哒。”

  白姬连忙表忠心,伸出粉嫩小舌尖,舔舐一下慕南栀的手背。

  “那今天就在这里陪着姨。”慕南栀低下头,展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颜。

  白姬心神摇曳,心里小鹿乱撞,用力点头:“嗯嗯!”

  它突然觉得,与其和许铃音这个愚蠢的人族稚童玩耍,不如留在这里陪天上地下,美貌无双的姨,光看着她的脸,就觉得灵魂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这时,正沉浸在花神美色中的小白狐,忽然察觉到慕姨的娇躯一颤,继而紧绷,紧接着,它听见熟悉的声音:

  “真美!”

  白姬昂起头看去,窗外站着熟悉的人,正朝慕姨挤眉弄眼。

  而明明茶饭不思的慕姨,此刻却表现出一副嫌弃和冷淡的模样,傲娇的撇过头,不去搭理窗外的人,仿佛这个男人一文不值。

  这样的态度转变是白姬的情商暂时还不能理解的。

  慕南栀傲娇了片刻,见臭男人没哄自己,就气呼呼的扭过头来,没好气道:

  “怎么没死在外面。”

  许七安笑道:

  “这不是想你了嘛,心里想着你,就有永远都用不完的力量,你是我最大的求生欲。”

  虽然知道这是花言巧语,糖衣炮弹,但慕南栀还是很受用的,哼了一下:

  “麻烦解决了?”

  许七安笑着颔首:

  “多亏花神无私奉献不死灵蕴,助我在海外大杀四方,终于平定大劫,从此九州再无超品。”

  呼......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压抑的情绪得以排解,但心里的哀怨还有,就问道:

  “没什么损失吧?”

  许七安点点头:

  “监正赵守和金莲道长殒落了,其他人都还在,已经很好了。”

  他脸上是挂着笑的,可是笑容里有着浓浓的怅然和悲伤,缅怀和唏嘘。

  慕南栀心里的那点哀怨顿时就没了,还有点心疼,但性子傲娇,端着的劲儿一时放不下来,就说:

  “你能成为武神,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说完,把白姬往地上一丢:

  “去玩吧,走远点,午膳前不要回来。”

  白姬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小脑袋里充满问号,姨怎么说变就变呢?

  难道刚才对它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吗。

  白姬气愤的出去找小豆丁玩了。

  许七安一步跨出,无视墙壁窗户,一步来到室内,慕南栀则走到桌边,娴熟的煮水泡茶,两人在暖洋洋的冬日里喝着茶,许七安给她讲述大战的经过。

  其中包括监正的真实身份,武神的能力等等。

  “那你气运加身,不可长寿的限制是不是没有了?”慕南栀惊喜的问。

  许七安愣了一下,他自己反而忘了这一茬,没想到慕南栀还记得,原来她一直寿命问题。

  “武神不死不灭,不受规则束缚,自然不会死。”许七安说道。

  慕南栀笑了起来,捧着茶盏,哼哼唧唧的说出自己的小心机:

  “百年之后,临安老死了,怀庆是皇帝,她也得死。钟璃霉运缠身,距离超凡十万八千里,李妙真行善事随心所欲,迟早入魔。算来算去,我的劲敌只有洛玉衡这个臭娘们。

  “但我不怕,谁让她丑呢。”

  我可以用太平刀斩断怀庆不可长生的规则,可以辅导临安修行,踏入超凡,也可以替李妙真磨灭心魔,辅助钟璃晋升超凡也不是难事........许七安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笑道:

  “所以,南栀才是我此生最爱。”

  许七安说的可是真心话,每条鱼都是他的挚爱。

  “油嘴滑舌!”

  慕南栀哼道,连忙低头喝茶,掩饰悄悄翘起的嘴角。

  ..........

  次日。

  早朝过后,一则告示贴在了京城各大城门口,以及各大衙门的公示栏上。

  告示洋洋洒洒百余字,内容是,许银锣率一众超凡强者,斩神魔,杀超品,平定大劫,西域、南疆以及北境和东北,正式纳入大奉版图。

  中原大奉王朝一统天下,京城轰动。

  这则消息旋即由驿卒传送到各洲各郡,席卷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