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炸碎地上的层层红叶,红叶之下,五彩斑斓的蜘蛛、幽蓝色的小蛇、铜锈色的蝎子、浑身弥漫着血纹的蜈蚣,大片的青头蚂蚁……密密麻麻模样古怪的毒物,都低着头牢牢把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地面上,抵御着狂风的吹拂。散在红叶林中的黑衣人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数虫豸蛇蝎之间。

  片刻后,风过无痕,漫天红叶徐徐飘落,地面上的毒虫再次张牙舞爪,也不再掩饰身形,嗖嗖的破空声叠叠激荡而起,向着黑衣人飞跃电射!

  一阵阵惨呼声,不停从红叶林中响起,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息的划破秋夜暴雨后的寂静,一群黑衣人手脚虽然灵活,但是根本无法抵御潮水般的毒虫,往往惨叫刚刚响起,就像正在报晓时突然被扭断了脖子的雄鸡,闷嚎半声就再没了动静。

  无数斑斓的毒虫大军,从老字号的木屋中汹涌而来,现在已经漫向了红叶林边缘,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向着红叶林边缘冲去,所有挡在途中的黑衣人,都来不及躲避就中毒而亡。

  娃娃脸脸色铁青,刚刚的诚恳、正气和隐约的狂妄尽数被狠戾的表情取代,目光在狭长的眼中不停的闪烁,身体也在缓缓下降,似乎他也不能在空中飘太长时间。迟早会落在无数的毒物之间。

  温乐阳吃力的望着他,身前无数毒虫逼近,体内剧毒已经功过了腹部渐渐向着胸膛汇集,眼神中却蕴含着一丝笑意。

  雨夜里先是巨大的蛇尸闯入,随后阴褫作祟,现在回想过来,自己带着温小易手忙脚乱,其实干的事情全是添乱的活,蛇尸和阴褫几乎都是被红叶林的禁制击毙的,唯一有点价值的也就是自己最后那一枪托,结果自残了一枪外加被阴褫咬了一口,当时如果自己躲在房间里吃胡萝卜,倒应该什么事情都没有。

  温乐阳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自己中毒已深,就算是四位爷爷齐至外加八辈祖宗复生,也再也阻不住身体中的剧毒,只等尸毒入脑,两腿一蹬就一了百了,光荣夭折。

  现在在临死之前,总算阻住了这批神秘的敌人,许三多他爹曾经说过:要做有意义的事儿。

  眼看着气力不济就要落在地上,猛地娃娃脸眼光一亮,瞪着温乐阳尖声叫道:“是你!”随即双手一引,背在身后的长剑发出一声震耳的长吟,淬厉的光芒冲天而起,随着娃娃脸的手势在半空中盘旋片刻,遽然扎入地面,一挑一引之间从他脚下的泥土中挖出了一只墨玉香鼎!

  飞剑横引,荡着墨玉香鼎,狠狠砸向依靠在树干上的温乐阳!

  温乐阳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墨玉香鼎点燃,然后潜埋在泥土中,鼎口用红叶草草的掩盖了一下。

  在他初入生老病死坊的时候,就被四老爷严令禁止在林子里使用香鼎,病字号中饲养了无数毒虫,依靠的是药物设下的禁制,为了不影响虫蛇的毒性,这些禁制里并没有能够杀伤虫命的药物,而是温家人依靠两千年传承的经验,配制出散发着让虫子恐惧的气味的草药,一旦点燃香鼎,虫子在香气的引诱下,就会拼命冲破禁制。

  能够被生老病死坊饲养的虫蛇,都是极度凶戾的毒物,那些挡在路中的黑衣人都被无情的撕咬。

  只可惜,红叶散尽,娃娃脸竟然发现了潜埋的香鼎。

  更让温乐阳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能够放出飞剑,挖出香鼎。

  温乐阳连眨眼都费劲,只能眼看着墨玉香鼎撞向自己。

  噼啪一声脆响!

  墨玉香鼎狠狠的撞碎了温乐阳的胸口,一道碎片闪过,豁翻了温乐阳的面颊。

  潮水般的毒虫突然大乱,纷纷调转身体,冲向了满身洒满香灰与碎片的温乐阳,佛灯虫忽忽怪叫着就要冲向无数张牙舞爪的怪虫。

  温乐阳身子猛地一躬,用尽全身的力量把‘我服了’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不让它去和其他的虫子拼命。

  ‘我服了’被他抓在手里,立刻放软了身体,生怕身上乍起的硬毛扎伤主人,哀哀的低鸣了一声,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用最大的面积贴紧温乐阳的皮肤,一颗小小的脑袋凄凄的在他手心中摩擦着。

  温乐阳看不见,小小的一滴清露,从佛灯虫那对火红的眼中滴落!

  阴褫的尸毒,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灰带,沿着血脉已经侵入了脖颈间的大动脉,片刻后即将入脑。

  无数毒虫爬上了他的身体,放口大咬,不过弹指间温乐阳已经已经被蛰了千百下!

  温乐阳这下算是明白了毒性相生和相克,各种毒性的虫子咬过自己,有些凌烈的剧毒在身体中甫一触碰立刻炸起一阵宛若抽离骨髓的剧痛,随即各自消散无形;有些本来不算太厉害的毒素,通过血液与其他毒物的口涎一接触就融合到一起,汇集成一把烧红的刀子,顺着他的血脉一路割裂开来!

  这堂教学课,有点太生动的过分了吧。温乐阳暗叹了一声:“可惜还差一个。”随即闭目等死。

  等了半天,还没死。

  他自己不知道,尸毒沿着血脉留下的灰带在千百毒虫撕咬的时候,遽然像一条被激怒的蛇,猛地乍起身体,一条灰带在突然扩大几倍之后剧烈又剧烈收缩,竟然从他的脖颈上缩回了几寸。

  毒虫只对香鼎中散发出来的异香感兴趣,在香鼎炸碎的时候,都涌上了温乐阳的身体,但是片刻后香气就随着鼎碎而荡然无存,虫子们失去了目标,蛰人这事虽然挺有成就感,但是蛰久了就没劲了,在凌乱了一阵之后,各自散入了红叶林中。

  痛则痛到了极点,但是死,一时还死不了。

  温乐阳觉得自己人品还不错,毒虫爬了一身,居然饶过了自己的脸,否则现在整个脸蛋子一定又黑有肿,有资格挑战非洲大脸先生的桂冠。

  娃娃脸引着飞剑还匣,小心翼翼的避开毒虫落在地上,意外的发现温乐阳竟然还有呼吸,笑吟吟的走到他身旁:“你还没死?”

  温乐阳努力了半晌,才勉强把眼皮撑开了一条缝隙:“你还没死。”娃娃脸突然吓了一跳,温乐阳的那一丝冰冷的目光,竟然投射着一股血汪汪的赤红。

  娃娃脸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了一丝郝然,看上去天真无比:“我看你身上一定有克制毒物的宝贝,你把它送给我吧。”说着目光中透出了诚恳的期盼:“你现在一定疼的很,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杀了你啊,这下就解脱了,所以你把宝贝送给我吧。”

  温乐阳想笑,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挤出那份笑容:“自己来拿啊,反正我也动不了。”

  娃娃脸摇头:“你们用毒的人,心眼都是脏的,我可不敢碰你……”

  “放你妈的屁!”温乐阳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突然破口大骂:“老子在自己家的树林里休息,是你他妈的杀上门来,还敢说我心眼脏,老子只恨没让虫子们咬死你,你究竟是谁!”

  娃娃脸无辜的眨了一下眼睛,原本柔和的目光猛地再度凌厉起来,转瞬充满了怨毒,死死盯着温乐阳:“我是第一次下山办事,你害死了师父给我的所有手下,就算烧了林子回去,也难逃责骂。”

  “烧你全家。”温乐阳哆哆嗦嗦的说出了四个字,拼老命撑开眼皮,一眨不眨的和娃娃脸对视,丝毫不肯退让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