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阳摸出根胡萝卜,定了定神之后才继续问:“不是问各种功法的等级,我问的是修士之间有没有公认的等级划分,比如、比如……”温乐阳怎么说都说不到点上,急得抓耳挠腮,狠狠咬了一口胡萝卜,才继续说:“就比如天下所有人都炼温家的毒,第一层就是泡药酒连技击,第二层就是泡毒酒炼错拳,第三层就是炼毒方化毒入体,每个层次之间壁垒分明,第一层最出色的,也不如第二层最差劲的……”

  和尚从旁边彻底迷糊了,还是老道比较机灵,总算弄明白了温乐阳的意思,哈哈大笑着说:“有个屁等级。要是有个公认的等级,大伙就甭打架了。比一比自己的层次,现在是哪个级别的高手,高的胜,输的自杀?修天之人在灵智初醒之后,或者自有奇遇、或者得到师长的帮助,让智力开化身体结实,达到修炼本门功法的资格,这个过程有的门派叫做筑基,有的门派叫做洗髓,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开始修炼功法以后就看个人的天分、勤奋和造化了。没个屁标准,谁强谁弱总得打一打才分得清。”

  老道说完,和尚也明白过来了,嘿嘿笑着补充:“从修天开始就没等级那么一说,修到最后,不是死了就是飞仙……也不知道飞哪去了,反正飞走就不回来了。”

  温乐阳长出了一口气,喜滋滋的点点头。

  看着温乐阳一脸认真,温家几位家长还以为他要炼元婴,不过也没人管他,温、苗、骆三家的传统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是温家弟子,最后练成了一身赶尸驱煞的神通,那也算你有本事。

  没过几天骆家的两位老爷子赶来看温乐阳,跟着刚刚在苗疆分手的二娘也带着蚩毛纠来访,这番热闹足足持续到十几天之后。来宾纷纷告辞而去,擦着鼻血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温乐阳把修天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随后则一头扎进了红叶林,在小易的指点下,开始研究生字号里前人留下的毒方,天天鼓捣着十几个锅子炼毒,忙得不亦乐呼。

  两个出家人初到温家村的时候,天天都想着下山,但是一段时间住下来之后,发现没有一个人拿自己当晚辈,就连温大老爷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小山村里宁静富足,日子过的安康喜乐。哥俩这么多年都在江湖上漂泊,一下子找到了感觉,竟然又不肯下山了,天天在村子里甩手白吃。

  小易心静如水,每天只要守着温乐阳就心满意足,往往在他身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什么也不干,大大的眼睛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表情都和温乐阳一模一样,时而微蹙眉头,时而焦急烦躁,时而抒怀叹气。直到又是几个月之后,温乐阳的笑容才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都会眉飞色舞的跳起来,嘿嘿傻笑上几声。

  小易责无旁贷,跟着他一起傻笑。

  一年以前,温乐阳练成了祖先留下的邪门功法,变成了标准的王八拳型选手,狠狠的打了几场硬仗,特别是在巨蛙腹中的遭遇,任谁都会以为温乐阳现在应该满世界吸敛毒,让身体更上层楼,谁也没想到温乐阳现在又开始忙忙叨叨的炼起了方子。

  有一次四老爷好奇,过去看了看温乐阳炼方,一进温乐阳炼方用的屋子,一股葱花炝锅的香味扑鼻而来,四老爷一愣,看着忙碌的满头大汗的温乐阳问:“炒鸡蛋呢?”

  温乐阳赶忙放下手里的锅子,毕恭毕敬的回答:“弟子炼方呢。”

  四老爷气的鼻子都歪了,温乐阳赶紧跟上去想解释,四老爷扔下句:“少来烦我!”一挥袖子扭头走了。

  从那以后反正四老爷是不管他了,每次温乐阳炼药的屋子打开之后,总会飘荡出各种古怪的味道,草药香、胡椒味、花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一切又都恢复到两年以前,生活平和而忙碌,偶尔两个傻叔叔会在树林外面大呼小叫,温乐阳就会跑出去带他们去打野味,全家上下依旧一片和睦,不久前因为红叶林被袭和十几个弟子惨死峨眉山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山中无日月,转眼大半年(这诗气派不?),时值端午佳节温家大庆,温乐阳从生老病死坊回到温家村。

  全族老幼凑在一起庆祝佳节,村子的空地上连串的酒宴排开,月上柳梢的时候正是酒酣之际,突然村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声音大笑着:“恭喜温家,恭喜温家!天星剑庐贺一平拜见温家诸位前辈,特来恭祝温乐阳兄弟大喜!”

  说话中一个健硕的老者怀抱着一个红布长条包裹,大步走进了村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小伙子,个个神情彪悍器宇轩昂。

  稽非老道见多识广,低声对着温乐阳和他的师爷师祖说:“天星剑庐是修真正道上的门宗,时候不算短,地位一般。这个贺一平是掌门。”

  温家几位老头子个个纳闷,天星剑庐、贺一平,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更毋论打交道,一个修真门宗找上门来,还恭喜?

  小易就坐在温乐阳身边,眯起大眼睛悄悄地把从不离身的大喇叭握在了手里。

  大伯温吞海站起来迎向贺一平,笑呵呵地问:“这位老哥,温乐阳那小子何喜之有,还劳动您老的大驾亲自上山?”

  贺一平也是笑容满面,没回答温吞海,而是反问:“尊驾是?”

  温吞海也不敢托大:“我是温乐阳的大伯,温家的事儿您跟我说就成……”

  大伯的话还没说完,没想到头发都白了的贺一平竟然对着他施了个晚辈礼,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贺一平拜见前辈!请问前辈,哪位是温乐阳?”

  温乐阳现在比谁都糊涂,放下筷子走到大伯身旁还没说话,贺一平就一挑大拇指,语气亲切的赞道:“果然是人中之龙!哈哈,好兄弟,恭喜恭喜!”说着把怀里的长条包袱解开,是一只古香古色的剑匣。

  剑匣一打开,一股淬厉的气息立刻氤氲起来,一柄青绿色的长剑孤傲的横在匣里。贺一平不等温乐阳说话,继续笑道:“这把斩夜,是三千年前一位剑仙遗留下来的宝贝,因为剑气桀骜一直配不上剑鞘,也算是少有的上品了!送给兄弟做贺礼,刚好配得上温兄弟的身份啊!”跟着不由分说,把剑匣往温乐阳怀里一塞。

  稽非和水镜对望了一眼,脸上又是羡慕又是惊异,天星剑庐实力一般,但是藏剑养剑天下闻名,要是他们都配不上鞘的剑,就能用两个字形容了:仙刃!

  温乐阳老实厚道也不耽误他财迷,根本没推辞就抱住了剑匣。

  一个老头子跟温乐阳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第一次见面就送了这么大一份厚礼,贺一平笑容亲切态度真诚,怎么看也不像心怀恶意,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温乐阳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习惯性从兜里摸出一根胡萝卜,刚要往嘴里送突然反应过来不合适,举着胡萝卜呐呐的问:“这个……吃不?”

  贺一平的神色哭笑不得,古怪到了极点,心说这算还礼不?人却点点头:“吃!”伸手从温乐阳手里接过胡萝卜。

  温乐阳也骚了个大红脸,赶忙岔开话题问:“前辈上山,到底恭喜小子什么?”

  贺一平却哈哈一笑,对着在场的温家老幼作了个团团揖,竟然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弟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温家上下,几百人大眼瞪小眼。

  和尚搔了搔光滑的头皮,对老道说:“贺一平那个老小子疯了,用一把绝世好剑换了个胡萝卜……还这么高兴?”

  老道刚要说话,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从村口传来,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慈祥:“不见彩云绣坊童一欣拜见温家诸位前辈,特来祝温乐阳小兄弟大喜!”话音落处,天空里突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芬芳的花瓣雨,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拄着粗大的蟠龙拐杖,在七八个美丽少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村子。

  和刚才的贺一平一样,老太婆的脸上也乐开了花,问清楚了哪个是温乐阳之后,嘴里啧啧有声的一通夸奖,在辈分上只肯自称老姐姐,最后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件银白色的大氅,亲自给温乐阳披在肩上,退后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这件披风是咱们绣坊十三位前辈,炼冰莲藕丝做线,取火遂心制针前后接力四百年才绣成的,一般的水火方术都伤不到它的,现在送给温小兄弟,算是老姐姐的一份心意,恭贺兄弟大喜!”说完又颤巍巍的对着温家一群长辈鞠个躬,任凭温乐阳怎么问,她也含笑不语,在少女们的搀扶下走了。

  老道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次连胡萝卜都没拿!”

  这一天晚上,从天黑以后一直到子夜时分,温家村就再没消停过,每过片刻就会有一群人来拜访,各种各样的唱诺声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