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乐阳也没敢掏出手机来看看,小蚩毛纠毕竟是个孩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声音比蚊子还小,又恐惧又激动的呐呐着问:“祖奶奶,这片巫境,真的是…是祖爷爷留下来的?”祖奶奶心情不好,蚩毛纠的措辞比较用心。

  苌狸这才抬起头,任由眼泪在自己的脸膛上流淌着,轻轻的笑道:“你比我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如果拓斜留下了锁,那红印子就是钥匙,可问题是这把钥匙,还打开过掠落的锁,玉符又是画城和三味老道争夺的东西,小蚩毛纠心里琢磨着,师祖奶奶还是先别哭了,万一哭错了祖爷爷就麻烦了。

  温乐阳却比蚩毛纠笃定的多,其一、这个玉符如果真是画城的东西,凭着画城与旱魃的实力,断断不会让它落在三味老道的手里,其二、掠落不像拓斜,突然失踪不知去向,他是老有所终,死时后辈都在身边,除了石林的禁制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需要锁起来的秘密,而最重要的是乐羊温刚刚在抢夺巫力的时候,始终对吸敛巫力的玉符不闻不问,要是他们家的东西,他绝不至如此麻木。

  小蚩毛纠看着空空如也的周围,看了温乐阳一眼,温乐阳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进入这片巫境的,本来应该就是小蚩毛纠一个人,但是当时他们仨纠缠在一起,这才联袂而入,具体这里面怎么回事,温乐阳根本就摸不到头脑。

  苌狸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先伸手指了指天:“那些是巫力!”又伸手指了指地面:“这里也是巫力。”最后又指了指小蚩毛纠:“我想,这些都是你的,他留给你的。”

  小蚩毛纠的两眼几乎都快被兴奋充爆了,失声问:“真的?!那怎么拿走!”

  苌狸呵呵笑了:“让这片天地认识你呗!”她毕竟是旷世大妖,在两千年前,就是除了拓斜兄弟之外天下顶尖的高手,虽然不明白巫蛊之术,但是在心神稳定之后,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里根本就不是藏着什么东西等你去找,这片天地都是巫力凝成,等着你来取!”

  蚩毛纠急得都快哭了:“怎么让天地认识我啊!我一点巫力都没有了,发动不了红印子!”

  苌狸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蚩毛纠又纠缠不清,皱着眉头轻轻的啐骂:“看着机灵,也是个木头脑袋!除了红印子,他就没教过你们别的吗!再说刚才玉符已经认过红印子,你们觉得他是反反复复唠唠叨叨的人吗?他以前连话都懒得说,成天就知道傻笑,想听他说几个字……”苌狸越说越生气,明显已经跑题了。

  蚩毛纠抓耳挠腮的着急:“师祖爷爷留下的万般本事都得靠巫力……”

  这下温乐阳都急眼了,一点不客气地骂道:“放屁!蛊戏呢!”

  蚩毛纠哎哟惊叫了一声,身子都跳起来,根本就不再废话,直接拉开架势手舞足蹈了起来,他平时聪明,可是现在面对拓斜留下的宝藏,早就心神大乱,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要不是温乐阳提醒,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

  错拳、尸舞、蛊戏,是拓斜留给三个弟子的绝技,各有各的奥妙,不仅可以加乘秘术的力量,本身也是很好的武技,虽然没有巫力,蛊戏就变成了花拳绣腿,但是毕竟还能打出来。

  错拳,颠倒乾坤,凌乱而斑驳。

  尸舞,鬼气荡漾,凄厉而阴森。

  蛊戏,却只有诡异,好像一个驴皮偶,躲在强光的幕后,时而柔软如蛇,时而僵硬似蟹的在演着皮影戏!而整个天地,却随着蚩毛纠的拳脚霍然一震,一层层好像虫蛙声嘶力竭地怪叫声,在每一拳每一脚发力到最颠沛时,轰然震鸣,没过一会功夫,巫境的四面八方,都映衬着蚩毛纠的蛊戏,荡漾起诡异的节奏,那高高在上却混沌一片的天,也在一震一震里,不停地跌落着。

  就连蚩毛纠自己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蛊戏荡起了这片天地间的异响,还是这诡异的节奏在指挥着自己的蛊戏。

  温乐阳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心里渐渐开始不安起来,巫力传承,这个事儿画城两千年里一直在做,但都是上一代死后,巫力才会传续给下一代,这个玉符如果真的是拓斜留给苗不交的巫力,会不会祖师爷已经死了?

  虽然过了两千年,但是随着层层线索的浮现,温乐阳越来越觉得这位师祖爷爷还活着,正躲在某个地方独力擎天。

  苌狸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苍白,用毫不讲理的语气怒道:“不可能!”

  她的话音刚落,正在奋力‘蛊戏’的小蚩毛纠突然又惊叫了一声,好像突然发现猎犬的小狼崽子,拱背弯腰得向后一跳,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了温乐阳和苌狸的身后!

  不知何时,巫境天地连接的尽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几行大字!

  字迹氤氲着来自远古的惨烈,每一画都好像开天辟地的大力士拼尽全力,用手中的大斧头开凿出来的一样,就那么强横淬厉的扎进了你的瞳孔!

  温乐阳脸色因为骇然而苍白,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惊骇,低声问苌狸:“写的啥?”这些字儿他一个也认识,看着就是一大群气势汹汹的蝌蚪,扎在一起乱游。

  苌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同样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干涩的回答:“我也不认识!”然后两个人一起望向了小蚩毛纠。

  蚩毛纠现在已经坐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说:“是…青苗古语。”

  温乐阳和苌狸同时松了口气,要是小蚩毛纠也不认识,他们非急死不可,而蚩毛纠的脸色却阴晴不定,仿佛遇到了极难取舍的关键,甚至额头都迸起了青筋,像被斩断头尾的蚯蚓一样,痛苦地扭曲着。

  直到苌狸再也没耐心等下去,厉声叱喝道:“念!”小蚩毛纠才如梦初醒,狠狠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入此巫境者当为我拓斜传人……”

  苌狸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同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两个字:“再念!”

  “蛊戏不停,可传我十成巫力!自断左臂再施蛊戏,则传我一成巫力!”

  苌狸哭着半截都‘咦’了一声,纳闷的问:“说什么胡话?”

  小蚩毛纠停了下来,对着苌狸和温乐阳哭丧着脸说:“我就说这一次,我也觉得咱师祖爷爷说的是胡话……”说着,他的脸色陡然变成了刚烈,比着不久前舍命发动本命蛊拼掉乐羊温的时候,还要更加淬厉绝决,旋即一抹血光霍然泼散,刹那通红了其他两人的眸子!

  小蚩毛纠竟然真的,摸出短刀自断左臂,鲜血淋漓中甚至根本不止血包扎,就带着鲜血喷薄的伤口,又势若疯魔地打起了蛊戏,口中每一个字都裹满了撕心裂肺的剧痛,继续念着天地间飘荡的大字:“断臂蛊戏,可知拓斜嘱托,祸福难料!何去何从,斟酌!”

  独臂的蛊戏与双臂蛊戏,全然变了一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此刻蛊戏,已经没有了一丝诡异,换而尽是浩浩的悲壮,巫境中的异响也从虫鸣蛙叫,变成了铮铮铜角嘶嘶马鸣!

  蛊戏能够应和巫境中的力量,按照拓斜留字,如果双臂齐舞,可以安然获得师祖爷爷留下的巫力,从此逍遥天地;但是断掉左臂之后蛊戏,还能催动巫境中隐藏的秘术,能够得到拓斜留下的信息,但是之后继承下来的巫力,也只剩下一重了。

  玉符中的巫力虽然充盈溢满,能自成天地,但引发拓斜留言的巫术,似乎会消耗其中绝大的力量,只能在传给蚩毛纠一成。

  拓斜明言在先,要后人自行决定,温乐阳终于明白小蚩毛纠刚刚在犹豫什么了,拓斜当年留下玉符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除了苗不交的后裔,还会有其他人进来,用的是青苗古文,即便苌狸和温乐阳此刻都在场,也看不懂这些字,小蚩毛纠却还是选择了自断左臂!

  号角铮铮,万马嘶鸣,鲜红滚烫的血液溅落地面的刹那,整个巫境都霍然大亮,炽烈的光线几乎穿透了所有人的身体,一个温和中却透着狂放的声音霍然扬起天地震颤的大笑。

  苌狸再次,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