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老头的腰板挺得笔直,神态间的颓糜一扫而空,随着炉膛里的那声巨响吐气开声的断喝:“刃归!”

  壮汉们闻言就像得到了天神的旨意,眼神痴迷而执着,抽动风箱的动作从协调有力变成疯魔癫狂!

  温乐阳以前连打铁的都没见过,哪遇到过这种不要命的阵势,整个人都站在炉子跟前目瞪口呆。倒是胸口的我服了,呼呼怪叫着,全身都兴奋的绷紧了。

  炉膛中又是一声巨响!不若刚才那声大响铮戾,却远比其厚重,拉风箱的汉子们哇的一口鲜血,狠狠泼溅在胸口手臂。

  公冶老头再次仰天大吼:“甲归!”人人神色狰狞而恐怖,炉子仿佛已经变成一只吸人精魄的魔鬼,而公冶弟子却像趋之若鹜,至死不悔!

  直到第三声巨响铿锵,公冶老头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得魂!”一边说着,一边对温乐阳打了个‘给我上’手势。温乐阳眨巴着眼睛,傻了,小声问了句:“上哪?”话音未落,遽然身后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把他一把抛向了炉子,苌狸师祖咯咯笑着:“去炉子里捞好东西!什么也不懂的小子!”

  虽然明知道苌狸不会害自己,温乐阳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听说过铸剑师父以身养剑纵身剑炉的,没听说扔围观群众的……

  妖娆炽烈的火蛇正奋力摇摆,仿佛要努力挣脱炉膛飞天而去,而就在温乐阳被扔过来的刹那里,烈焰轰然炸碎成万盏银弧,随着一声分不清是惨嗥还是欢呼啸叫,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乐阳觉得自己的灵识、目力、听力在一瞬间都被烧熔天地的高温焚了个一干二净,浑身上下都蓄满了生死毒之力,却偏偏无法挣扎扭动一下身体,一头扎进了炉膛里,旋即,沉甸甸的温暖一下子把他彻底包裹了起来。

  刺眼的光芒陡然一敛,刚刚仿佛变成日出之地的温家村,瞬间恢复了宁静与黑暗。

  每个人都有些口干舌燥,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蓬蓬的心跳声,温九和温十三表情悲壮,使劲提着鼻子嗅着,还好始终没闻到烤肉香气,否则也不知道他们俩会失声大哭还是跑到厨房去拿孜然和辣椒……

  炉子里炼的是佞蛟的皮和骨,佞蛟皮制甲、佞蛟骨炼刃。

  因为温乐阳没有元神之力,一般来说无法像修士那样炼制自己的法宝,不过佞蛟不是凡物,公冶家的炼器之术更是神技,公冶老头子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宝与主人的同心之法。在炉子里,蛟骨的精髓‘蛟刺’已经被温乐阳养好,会在炉火中护主不让温乐阳被烧伤。同时温乐阳毒功流转,与蛟骨、蛟鳞皮共同淬炼,扛过最终一道炼神的真鉴之火,即可大功告成。

  大爷爷早就听公冶老爷子说过这个过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骆大爷却笑声对着他兄弟说:“公冶老头子,是不是看西游记学来的这招?”

  苌狸笑嘻嘻的摇摇头:“人器合炼的法术以前就有,只要火候掌握好了就成。”

  拉风箱的壮汉个个神情萎顿,现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带着几分紧张的盯着家主。

  一向自信的公冶老头子现在居然也有些目光闪烁,有些迟疑的看了苌狸一眼,苌狸用力的点点头,秀美的下颌在月光里划起一抹勾人心魄,笑着说:“我来护法,小子坚持不住我自会救他,你放心施为!”

  公冶老头子这才笃定的点头,转身对着所有弟子大吼了一声:“追!”

  轰然闷响,炉火再度奔放妖娆,百多个公冶家的汉子嗷嗷怪叫着,拼出了骨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玩命的拉扯着风箱!

  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对于温老爷子来说却仿佛比一辈子还要漫长,终于一声闷雷,嘎啦啦的炸响滚滚的烈火中,一条狠戾的裂隙猛地出现在炉膛上,准确的勾勒出了炸响的脉络,公冶老头子看到炉膛炸裂,不仅没有惊骇,反而撕心裂肺般的欢呼了一声,所有的公冶弟子就像被开水浇了的猴子,吱吱怪叫着一哄而散!

  苌狸一挥手,蓬勃的妖力凝成无形而有致的风墙,把所有人都挡在身后,术成的同时奔放的爆裂声,一层层从炉膛里传来,最终刺眼的火泉喷涌四溅,温乐阳一脚踹碎了厚厚的炉膛,脸色苍白的跳了出来……

  四周里烈火熊熊,温乐阳摇摇欲坠。

  苌狸大喜过望,一伸手从旁边的骆家二爷身上扯下了长袍扔给温乐阳:“把衣服穿上!”

  只剩下半条命的公冶老爷子尖声叫道:“不许穿!”说着,像只老猴似的跳到温乐阳跟前,双眼烁烁放光,围着温乐阳不停的打量。

  温乐阳几次想穿衣服都被他给扯下来了,最后好歹把袍子变成了裙子,围在腰间。

  所有人都围拢了上来,看看温乐阳,又看看已经崩碎的炉子和无数火堆,大伯温吞海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铿锵有力的问了句:“法宝呢?”温乐阳手里什么也没有,身上也精赤条条,倒是盘绕在他胸口的我服了,经过烈火的淬炼之后,变得更加殷红盎然,颜色艳丽的有些催混夺魄。

  公冶老爷子猛地一把抱住了温乐阳,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就像个疯子似的,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温乐阳是他这辈子,最得意之作!

  温乐阳现在也惊魂稍定,好不容易才在几位爷爷的帮助下,把公冶老头子从自己身上弄下去,有些不知所措的对其他人解释:“佞蛟皮是一副甲,佞蛟骨变成了一把刀子…都、都被炼到我身体里去了……”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里,一层黑白斑驳的薄甲霍然罩住了他的全身,只露出了头脸,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出了声,随即所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温乐阳显出皮甲之后的样子,很像一个没戴头盔的潜水员。

  温乐阳也知道自己形象不怎么样,抓挠着头发也乐了,苌狸抿着嘴,伸出了一个手指,轻轻在他胸口一按,看上去软绵绵的一点,温乐阳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的巨力汹涌奔来,生死毒奔涌间忍不住退了一步,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师祖奶奶。

  苌狸的眼角眉梢,都挂起了层层的喜色:“小子,刚才我那一下,差不多就是破土的尽力一击。”

  温乐阳啊了一声,一下子被巨大的幸福给击晕了……他现在的实力和破土在伯仲之间,可是刚才苌狸那一下,相当于在他毫无防备中对着胸口要害猛击,温乐阳自忖如果没有皮甲护身,这一下就得骨断筋折喷血重伤。

  温乐阳过了十几秒钟,才恢复了清醒,喜笑颜开的央求师祖:“加力再试!”

  苌狸用看笨蛋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苦笑着摇头:“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些呢?破土的全力一击中,现在皮甲能帮你承下七八成的力道,极限也是如此了,打你的力量无论多大,皮甲替你挡下的力量总归不会变。”

  温乐阳这才恍然大悟,皮甲就是皮甲,能担下的力量是个恒定值,一直不敢说话的彩虹老大这时候带着无比的羡慕叹道:“那差一些的修士神通,打在他身上,岂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苌狸现在心情大好,对着他们少有的和颜悦色,笑着点头:“这是自然,连挠痒痒都算不上!”说着,顿了一下又问温乐阳:“穿着这个难受不?能不能脱下来?”

  “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温乐阳美滋滋的笑着,跟着身体像游鱼似的一扭一钻,皮甲就像一层薄薄的蛇蜕,瘫软在地上,看不出有丝毫的特殊,等着几乎所有人都又拉又拽的传看一圈之后,温乐阳才又钻回皮甲,身子一转,皮甲又隐入了他的身体。佞蛟皮甲隐、现、脱掉都自如无比。

  苌狸笑着挥了挥手,打断了温乐阳的幸福:“再试试蛟刺!”

  温乐阳答应了一声,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就亮出一柄谁也不曾见过的凶刃!

  刀身狭长,比着当初秦锥的唐刀一般的长短,锋刃与刀身都荡漾着一股让人不愿久视的诡异曲线,就像一把缅刀正在震颤的时候被突然定型,轻轻挥动里没有利刃的破空声,反而涌起一阵毒蛇吐信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