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无咎带着讥讽的笑容,慢慢地道:“今天是哪阵风把林七爷送到我的书房来了,难不成我这书房中有什么比你房中的美人更能吸引你?”

  林啸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此刻自己就象坐在一艘慢慢下沉的船上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阴无咎露出诧异的神情:“回来?我今晚根本就没有出去过?”他露出得意而残忍的微笑,像是猫看着爪下的老鼠一样:“今晚跟着九千岁上朝的,是影子。”

  林啸努力不让自己的惊骇表现在脸上,懒洋洋地一笑道:“哦,你今天特地留下来,是为了小弟我吗?”

  阴无咎也笑道:“正是。”

  林啸硬着头皮笑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对付我的?”

  阴无咎冷冷地道:“从你进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想杀你了。但是当时你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我忍下来了。”

  林啸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失去了耐心?”

  阴无咎冷冷地看着她:“阴某虽然不才,平生却只有我算计别人,岂有让别人算计了去的。好个你不过是江湖小辈,岂知天多高,地多厚。竟敢瓦解在九千岁面前争宠。那一日影子行刺秋临风失手,你煽动别人把怀疑指向我,我却就在那时对你产生怀疑……”

  林啸冷笑:“为什么?”

  阴无咎道:“那一日我的行动本是绝密,你凭什么敢认定我无可辨白,那只能是一个可能,你那一晚瞧见我了。那一晚你召了这么多人,无非是想给你作证明,既然你那一晚未曾出去,又何以知道我的行动?”

  林啸怔了一怔,苦笑道:“我本想栽赃给你,没想到弄巧成拙?”

  阴无咎冷笑道:“那一晚是你给秋临风报信去啦,却又故作好人来救影子,可笑影子居然也是被你所欺……哼哼,林啸,你与秋临风究竟是何关系?你纵然不是忠义盟中人,也必是他们的盟友?”

  林啸心中大惊,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微微一笑:“精彩精彩,阁下的想象力实在精彩,我若有力气一定为你鼓掌。阴先生,你既然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不立刻向九千岁揭穿,反而要忍到这个时候?”

  阴无咎脸色阴沉:“哼,姓林的,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嘴硬。若非今天早上,我收到情报,宁王的信使死在京城之内,我还没把你的行为与那天的事情联想起来。”

  林啸第一次真正露出了笑容:“宁王信使死了,你今天早上才知道。哈哈,人说你鬼阴先生如何了得,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你揭露我,不过是凭猜测,若是你与宁王勾结之事让九千岁知道,死的不是知你还是我?”

  阴无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活着出去吗?”

  林啸苦笑,她一得意,竟忘记这件事了。鬼阴先生显而易见是要立刻杀人灭口了。

  眼见着阴无咎一步步走上前来,林啸脑筋急迅飞转,忽然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既然知道我要来找这封信,为什么还要把这封信留在这儿?”

  阴无咎阴恻恻地笑道:“第一、我想知道你进入九千岁府的目地;第二,我想看看你到底聪明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猜到我把信放在哪儿,你要不够够聪明,我要设计到你还没有这么容易;第三……”他慢慢地道:“我还想看看你自鸣得意时,却忽然发现我的厉害时,那副乐极生悲的表情……”

  林啸苦笑:“看来你对我的恨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阴无咎咬牙切齿:“我阴某纵横江湖多年,从来无人敢象你这样对我无礼,就算是九千岁对我,也从来是客客气气的……”

  林啸立刻接道:“说到九千岁,鬼阴先生你在九千岁门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视你为心腹,授你以重任,我真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现钟不打还要去铸铜,跟宁王套什么近乎?”她挑衅似地道:“不会是因为我林七来了,让你感觉到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让你觉得穷途未路了吧!”

  阴无咎冷笑:“就任你这黄毛小子,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哼哼,任何时候聪明人都应该为自己留一条退路,阴某能够左右逢源,才会在江湖与朝廷之中进退自如。刘瑾虽然位高权重,我自他身上也得到不少。可是在刘瑾手下,阴某的前途,也只到此为止了。”

  林啸道:“你不是一直煽动着他称帝吗,一旦刘瑾称帝,你不就可以大小混个官儿当当?他目前的实力可是胜过宁王。”

  阴无咎大笑:“谁会把重注押在一个阉人的身上,以刘瑾现在的实力,固然可以说是权倾天下,可是一旦他称帝,试问天下人怎么会服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做皇帝。而宁王却是名正言顺的帝王之裔,就因为他实力不如刘瑾,所以他非得讨好我不过,一旦宁王称帝,我阴某就是良臣择君而仕,封候拜相,名垂青史亦是指日可待。”

  林啸微笑道:“有道理,可惜林某领悟得迟了,要不然也可在阴先生的带领下,也脚踩两条船试试。”

  阴无咎狞笑道:“聪明聪明,林啸,你还真懂得见风使舵,可惜你遇上的是我阴某。宁王成功,尚在未知,可是现在咱们却是在刘瑾的地盘上,诸葛一生唯谨慎,我只有先灭了你的口。林啸,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今日亦是在劫难逃。”他走上前来,自林啸袖中取出密函,得意地念道:“书付鬼阴先生:先生愿择明主而仕,本王甚喜……哈哈哈哈……”他将信的一角放在蜡烛上点燃,移到林啸的面前,得意地看着林啸的挣扎。

  林啸看着信函上的信在火苗的跳跃下慢慢地消失,气得眼冒金星,银牙咬碎,此时她若有一丝力气,手一伸就可夺下信函,无奈她此刻却是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重要的证据化为灰烬。

  阴无咎带着猫戏老鼠的神情,看着林啸。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怎能不得意。他让林啸找到信,再夺信,再在她面前把信烧掉,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折磨对方的邪恶天性而已。

  眼看着信函已经化为灰烬,事已至此,林啸反而不再愤怒,镇定了下来微笑道:“阴无咎,算你赢了这一场,我林某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不过,我死之后自有人给我报仇。三日之内,你给自己也准备好棺材吧!”她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道:“临风,你一定要杀了这混蛋给我报仇。”

  阴无咎看着林啸视死归的神情,怔了一怔,林啸镇定的反应更激起他残忍的本性,他狠狠地道:“哼,林啸,你想痛快地死,可没这么容易。你想知道我怎么处置你吗?”

  林啸睁开眼睛,不屑地道:“废话真多,姓阴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下一刻谁死谁活就不是你能掌握了,小心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时候。”

  阴无咎不怒反笑:“好胆色,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可去过后园的湖心亭……”

  林啸皱眉道:“湖心亭又怎么样?”

  阴无咎的笑容像是食尸的兀鹰:“我最喜欢的一项娱乐,告诉一个要死的人,他会是哪一种死法,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表情,或哭或笑,简直是精彩绝伦……”他的神情变得兴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湖心亭吗?表面上看去,那湖心亭空无一物。其实,在那石桌下面,是刘瑾的秘密宝库。你可知道那些闯进宝库的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误触机关后,先是被万箭穿心,然后上面就会有一只大铁闸落下,将你压成肉泥,再然后,四根柱子就会喷出化尸水,将你这位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化为一滩黄水,从此世间再无林啸这个人。你、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林啸啊林啸,你指望谁替你去报仇,谁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林啸看着他那邪恶的笑容,听着他用近乎兴奋地语调说着那恶毒的话,整个人忽然有一种极想呕吐的感觉。

  阴无咎得意地大笑:“林啸,你临死前为自己做一个祈祷吧,这一世你倒霉在跟我为敌,你最好祈祷下一世不要跟我碰面,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钟,你就好好地害怕和后悔吧!”

  阴无咎得意地纵声大笑,此时他的背后却有一个声音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阴无咎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极大的杀气,使得他整个人立刻僵住了,这股杀气逼得他不敢稍有异动。

  那声音缓缓地道:“阁下请转过身来,因为我实在不愿在背后杀人。”

  阴无咎的瞳孔收缩:“秋临风——”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冰冷了,他僵在那儿,不敢回头。

  林啸却笑了:“看来,天都不收我呀!”

  阴无咎出手如电,已经攥住了林啸的咽喉:“姓秋的,你敢上前一步,我就先杀了他。”

  秋临风缓缓地道:“秋某今日来,是为家师与忠义盟死去的弟兄报仇,两位不必争,也不必让了。”

  林啸尖叫道:“姓阴的,你自说自话自相信,秋临风要杀的人是你,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阴无咎的手僵了一僵,才想起自己目前为止,都没有证据确实证明林啸与秋临风有勾结。还不等他细想,已听到秋临风的声音:“阁下一定不肯回头,难道秋某就杀不了你吗?”

  寒意直透肌肤,一道剑气自背后直刺过来。

  阴无咎不及细想,抓起林啸去挡那道剑光,不料一阵掌力更如排山倒海压过来,阴无咎不得已将林啸向前一推,空出双手挡了一掌。

  阴无咎登登登倒退三步,一阵气血上涌,哇地一声,喷出一道血箭来。他只道林啸必已经被一剑穿心,哪知定睛一看,林啸却毫发无伤地被秋临风抱在怀中。

  秋临风紧紧抱住林啸:“你没事吧!”方才的力道若是有丝毫差池,林啸就已经一剑穿心了。

  林啸未开口,便吐出一口黑血来。心中一委曲,眼泪先下来了:“哼,我中了姓阴的毒,临风,你要不杀了他我不依。”

  阴无咎惊怒交加:“你、你们果然有勾结——”

  林啸得意地道:“可惜你知道已经太晚了。”她一激动,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阴无咎已经大叫:“抓刺客!”

  秋临风却已经抱着林啸,一跃而出。

  秋临风抱着林啸跃出小院,沉声道:“小波呢?得立刻带她走。”

  林啸抬起头来:“你放心,今晚行险,我事先已经把她送出府去了。”

  秋临风看着她苍白的脸,也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夸,叹了一口气。

  众侍卫们呼叫着包围过来,秋临风挥剑一扫,已经倒下一排,抱着林啸,飘然跃墙而出。

  月光下,秋临风抱着林啸飞檐走壁,穿行于京城的夜空中。

  林啸躺在秋临风的怀中,听着夜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如在云中:“临风,你不是出京去了吗,怎么会这么巧,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秋临风的声音自她头上传来:“我是出京去了,可是又回来了。”

  林啸笑道:“为什么?”

  秋临风淡淡地道:“你大小姐肯安安份份的不惹祸,让我放心出京吗?”

  林啸不敢还嘴,忙把头埋入秋临风的怀中了。

  秋临风的声音在夜空中:“我离京不足百里,马就脱缰三次,停下来打尖喝口水,也能让碗割破手。心里头的不安越来越重,我只好让沈大哥与穆二哥先行一步,我若不回来看看你,终究是放不下心。回来时已经二更,城门都关了,我越城而入,站在长安街上,觉得自己是平生第一次这么冲动,只凭直觉就这么回来了,也不知会不会被你这丫头笑我是杞人忧天。”

  林啸笑道:“这就叫你我心有灵犀。”

  秋临风淡淡地道:“闯祸也能够心有灵犀?我临行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林啸这才听得出他话语中隐隐压抑着的怒意,暗想自己中毒后变得迟钝了,忙眉头一皱,呻吟道:“哎呀,我胸口好难受!”软软地瘫在秋临风的怀中,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忽然身子一沈,林啸从秋临风的怀中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一片亮光,照得她头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啸悠悠醒来,只觉得阳光刺目,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秋临风,而是卓六卓青阳。

  卓青阳见她醒来,喜道:“小七,你终于醒啦?”

  林啸有气没力地道:“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儿呀?”

  卓青阳道:“这是杨大人的府上。小七,你觉得怎么样了?”

  林啸头乱转地找着着秋临风,卓青阳道:“你不用找啦,昨夜秋大哥救你回来时,你中了巨毒。秋大哥为了给你运功逼毒而元气大伤,得闭关调息三个时辰后才能够出来。”

  林啸深一呼吸,果然觉得气息畅通,举手抬足俱已经恢复了气力。

  卓青阳忙阻止道:“小七,你别乱动,秋大哥说,你身上的毒虽然已经逼出了大半,可是余毒未清,要好好静养三天,不可妄动真气,这瓶武当天心解毒丹,得每日服食三次。秋大哥交待我等你一醒来就得给你服用。”

  林啸夺过药丸一口吞下,嚷道:“知道啦,好生啰嗦。”

  卓青阳摇头道:“小七,刚才秋大哥可被你吓得气得够呛,你也太鲁莽了,你可明白昨夜若是秋大哥迟来一步,就得给你收尸了。”

  林啸本已经是一肚子的火了,昨夜秋临风在气头上她不敢招惹,今日卓青阳再这么说,她可不依了:“昨夜秋临风已经骂完了,难道你还要找补吗?我、我……”她在刘府顶着压力撑了这许多时日,这时候回到安全地方,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卓青阳还是第一次到她哭,不由地慌了手脚,忙低声下气地哄道:“小七,干嘛呀,你别哭呀,哎,就算六哥不该责怪你,就算六哥错了行不行——”

  林啸不理他,哭了好一会儿,把这几日的郁闷都随着泪水哭了出来,才觉得神清气爽了。抬起头来,见卓青阳已经是满头大汗,不由地扑嗤一笑。

  卓青阳早已经被她哭得不知如何是好,见她笑出来才如释重负:“小七,你哭起来倒真是像个女孩子了。”

  林啸一瞪眼:“六哥,你这是什么话?”

  卓青阳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哭起来比女孩子哭得还凶……”

  林啸气得大吼一声:“六哥——”

  卓青阳更急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比女孩子还像女孩子,而是你平时看上去真的实在不像个女孩子……”他停了下来,发现自己越描越黑了。

  林啸反倒笑了:“六哥,我看是你比呆子还像呆子。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

  卓青阳道:“大哥二哥去了宁夏,三哥四哥奉秋大哥之命去救张永,五哥陪着杨大人上朝未归呢!”

  林啸奇道:“杨一清不是被免职了吗,怎么还去上朝,太勤快了吧!”

  卓青阳道:“小七,你不知道吗?昨日朝议,为安化王造反的事。因为宁夏兵都是杨大人一手带出来的,众家大臣保杨大人挂帅出征,所以皇上昨晚召杨大人连夜进宫议政。”

  林啸撇了撇嘴道:“这皇上是个夜猫子,人家早朝他晚朝。他跟我说呀,早朝是人家精神他打瞌睡,晚朝就是人家打瞌睡他精神了。怎么都一夜了还没回来?”

  卓青阳道:“是啊,听说是刘瑾不肯让杨大人挂帅,两派互争不下,得想办法说服刘瑾呢!”

  林啸道:“要是我还在刘瑾府,就不用这么麻烦,我一定能够说服刘瑾了。可是现在……”她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功败垂成,该死的阴无咎,他要是落到我的手中,非把他给剁成肉酱不可。”

  卓青阳劝道:“小七,其实你能够安全回来,已经是很不错了,何况你还救了石心道长与临波姑娘呢!这么多次混入刘瑾府的人,什么事还没做就已经牺牲了。你想想他们……”

  林啸哼了一声道:“就是想到他们我才呕呢!这次暴露了身份,连秋临风都跟阴无咎打过照面了。以前是我在刘瑾府,才用各种办法阻止刘瑾对你们下手。现在我暴露了,阴无咎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怕他现在就可能要对我们或杨一清等下手了。此次失败,要再杀刘瑾,可就难如登天了。”

  卓青阳道:“小七,事已至此,你再生气也没用呀!还是等大家会合后再从长计议吧!”

  林啸皱眉道:“从长计议,咱们能等,安化王、宁王、阴无咎、刘瑾他们可不会等我们呀!再拖下去,只怕当今皇帝就要换人了。”说着,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她的脚却踏到一张纸笺:“咦,这是什么?”她拾起了纸笺。

  卓青阳摸了摸头道:“不知道呀。”

  林啸却尖叫起来:“六哥,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卓青阳忙过去时去一看,却是一张普通的信笺,但是且慢,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这、这封信最后的署名是——宸濠手书?宸濠?难道是宁王朱宸濠?不过看这样子,好象是一封长信,这里只是最后一页的普通问候。”

  林啸急道:“正是,那前面的那几张呢?在哪里?”

  她神情急切,卓青阳一时之间无暇细想,也忙跟着寻找,走了几步才忽然想起:“小七,不用找了,这里是秋大哥的房间,怎么会有宁王的信呢,这信是昨夜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吧!”

  林啸怔了一怔,倒有些回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在阴无咎的房中找到这封信看了一遍,又把信装回信封里,匆忙之时这最后一页飘落在地,我就顺手拾起放入靴中……”只是那时候她已经中了阴无咎的蚀骨腐心散之毒,头已不自觉得发晕,当时情景不过小事,初醒之下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此刻,昨夜情景一幕幕回放,她颓然地坐下,道:“不用啦,空喜欢一场,前面那几页昨夜就让鬼阴先生当着我的面给烧了。”想起那时情景,真是对阴无咎恨得牙根发酸。

  她一转头,却见卓青阳正襟危坐地在写字,忽然一个念头从她的心里慢慢地滋长。

  卓青阳不安地抬起头来,却见林啸一脸算计地看着他,他深知这位“七弟”的性情,知道她一旦露出这样的笑容,便是要有一个人会非常非常地倒霉。他看了看左右,房中别无他人,这个倒霉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林啸微笑地看着卓青阳:“六哥,咱们七人之中,你专攻书法,听说造诣之高,天下也难数出几个能够与你相比的。”

  卓青阳摇头道:“小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为兄的书法也只不过比普通较好,本朝多才子,我怎敢如此自夸,不说别的,就说咱们江南,便有唐寅、祝枝山、文征明、张梦晋这四大才子,咱们兰亭七友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便远不及他们了。”

  林啸笑道:“江南四大才子,固然比咱们高明,那也是因为咱们有一大半的时间花在习武行侠上了。但除了他们之外,六哥可自认书法输与他人吗?”

  卓青阳笑而不答,反问道:“小七,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啸看着手中的信笺微笑道:“梁山好汉之中,曾有过一位圣手书生萧让,六哥的书法,应该不输与他吧!”

  卓青阳立刻摇头摇得比什么都快:“不行。”

  林啸嗔道:“六哥我还没说呢!”

  卓青阳气道:“我的书法……你居然想要用我的书法去伪造书信,哼,做这种事,岂是正人君子之所为。”

  林啸笑吟吟地道:“六哥别急,我又不是要你去伪造信件,而是请你去‘复原’信件。”

  卓青阳一怔道:“复原信件?”

  林啸微笑着将手中的信笺放在卓青阳面前,道:“这封信本来有四页的,昨晚被阴无咎烧了三页,想请六哥妙笔生花,将它复原。”

  卓青阳仍是摇了摇头道:“不管你说的是伪造还是复原,只不过是程度上的差别,一样是第九流的事。”

  林啸脸一沉,嗔道:“六哥,你好生自私,这么多忠义盟的兄弟们为了铲奸除恶出生入死,这么多义士死在阴无咎的手中,你居然计较这种区区小节,你要不肯做,你才是第九流的人,比第九流还不如。”说着走到桌前自己拿起了笔:“你不写我来写,哼,不信就真的非你不可。”

  卓青阳叹了口气,从她手中夺过了笔:“怕了你了小七,我敢让你写吗。就凭你的字能够冒充得了吗?”

  林啸得意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卓青阳哼了一声,道:“你呀,拿起笔就是破绽。常言道:欲先工其事,必先利其器。一看就知道你外行,虽然宁王谨慎,用的是普通官笺,可是王府气派,用的这墨却是黄山松烟墨,杨大人是个穷官,这儿哪有这么好的墨?”说着,打开一个匣子,他喜欢书法,平素便收藏了各种好墨,此时使中自己的收藏中找出松烟墨来。

  林啸乖乖地退后,接过松烟墨来磨墨。

  卓青阳取过几张白纸,不断地在纸上试墨,又与那信笺上的墨迹相比较,过得片刻,方道:“好了,再磨就太浓了。”

  然后他再写得几个字,又与信笺上的字相比较,形态、大小、远近、湿枯,直试了十几张纸,才道:“好了,小七,你把信的内容报出来吧,要一气呵成。”

  林啸此刻方敢出声笑道:“六哥,瞧你这熟练的架式,倒像是专业造伪的。”

  卓青阳白了她一眼:“你六哥临过多少旧碑法贴,墨质墨色不同,自然临出来的字也会有细微的差别,我这辈子只淌这一次浑水,难道还能笑话收场?”

  林啸吐舌道:“是我错了,六哥,我现在背信了。”她微一沉思,背道:“书付鬼阴先生:先生愿择明主而仕,本王甚喜……”

  卓青阳运笔如风,转眼已经写了三张信笺,这封信的最后几句是:“待靖难之日,自不忘先生之功,当封候拜相以酬,绝不食言。宸濠手书。”

  她正欲背到“待靖难之日”,忽然停住了,问道:“六哥,这次安化王造反,是不是非得杨大人挂帅不可?”

  卓青阳停下笔来,道:“当然,安化王来势汹汹,如今朝中掌兵的都是抱刘瑾狗腿的,有哪个能带兵打仗了,宁夏兵有许多是杨大人旧部,只要杨大人一去,肯定能平定叛乱。小七,你刚才报到哪儿了?”

  林啸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道:“近日若西北有事,勿忧勿乱,唯不可令杨一清为帅,切切。半年后本王诸事已备,便可直取京城。待靖难之日,自不忘先生之功,当封候拜相以酬,绝不食言。宸濠手书。”

  卓青阳依言而书,写至最后一行时,忽皱眉道:“不对呀小七,你有没背多或背少了,怎么多出两行来?”

  林啸暗暗咋舌,忙取过卓青阳的书笺来看,果然不愧是圣手书生,那信写得与宁王原函几可乱真,他虽然没见过原信,但凭着最后一页中“相以酬,绝不食言。宸濠手书。”这几字,居然就能够推敲出整封信的字形结构来,这份本事,自己可望尘莫及。

  多出的两行,自然是自己临时捏造的有关杨一清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