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仙侠武侠>紫星传奇【完结】>第十八章

  卓青阳拿了一把碎米逗着那鹦鹉,道:“叫‘你好’。”那只鹦鹉立刻叫着:“你好,你好!”永泰扁了扁嘴道:“少见多怪,会说话的鹦鹉有什么希奇的。”

  卓青阳笑道:“你别急,再看啊,‘一加三是几’?”

  那鹦鹉立刻道:“四、四。”

  永泰公主立刻来了兴趣,也凑过去道:“咦,这鹦鹉还会算数字呢!我问你,三个加五个是几个?”

  那鹦鹉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理她。

  永泰公主急了,拉着卓青阳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不理我?”

  卓青阳哄道:“别急别急,你说得太复杂啦,它不明白呢!你要问‘三加五是几’,它才会明白的。”

  永泰“哦”了一声,忙道:“三加五是几,三加五是几?”

  那鹦鹉这才转过头来,叫道:“八、八。”

  永泰喜得跳了起来,拉着卓青阳又跳又叫:“它回答我啦,它回答我啦!”

  林啸在一旁看着两人玩得旁若无人,岂有此理,当她不存在呀!她故意咳嗽一声,这两人才回过头来,卓青阳“啊”地一声:“小七,你也在呀!”

  林啸似笑非笑:“咦,六哥,你看得见我吗?我还当你见了公主,就当其它人都是这廊上的柱子摆设了呢!”

  卓青阳的脸立刻红得像辣椒一样,永泰公主不依了:“林啸,你就会欺负老实人,哼!”

  林啸看着永泰公主,心中顿时想起刚才宫中的那些墙上挂满了面具、风车、风筝、铃铛等分明来自宫外的玩物,这可不是公主房中应有的摆设,她笑了:“看来,公主不需要再我赔你一个驸马了!”说着故意看了看卓青阳。

  永泰公主的脸也红了,顿足道:“林啸,你这人真不是个好人!”

  林啸哈哈一笑:“看来二十天后,新郎真的要换人啦!”

  这下子永泰公主与卓青阳两人的脸都红得像辣椒一样了。

  永泰公主轻咬了咬下唇,急道:“你这是什么话,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逃过了。我说过我们要重新谈判的。”

  林啸好笑道:“眼前已经有这么一位风度翩翩,才华出众,胜我林啸百倍的卓公子,不知道公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永泰公主抢白道:“他是他,你是你,你现在还在我景福宫呢,这么嚣张!”

  林啸笑道:“哇,景福宫成了黑店了,进得来出不去吗?”

  永泰公主得意地道:“当然,我要没满意,你休想出去。”

  林啸举手道:“好好好,我听话就是,不知公主打算如何处置我林啸,是蒸了吃还是煮了吃?”

  永泰公主看着她那样子,道:“真奇怪,你哪点象女的,我真的还得再仔细看看——”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林啸道:“知道你身份后,看你这身打扮,真是越看越别扭,你先把衣服换回来,我们再谈吧!”未等林啸说话,自己先叫来两名宫女:“彩环、蕊珍,把她带到我寝宫换装。”

  过得片刻,永泰公主顿足道:“怎么这么老半天呢,我先进去看看啦!”

  卓青阳还没来得及拉住她,永泰公主已经自己掀帘子跑进寝宫去了。

  她一进去就傻了眼了,方才林啸长发披散又着了官靴,是确是很不象样。可是此刻,她着了宫装,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再戴了九凤朝阳挂珠钗,更增三分艳色,等她妆毕,缓缓起身时,连那看惯了宫中三千粉黛的宫女们也呆住了。

  林啸得意地一笑,转了一个圈问道:“公主,如何呀?”

  永泰公主不由惊叹道:“林啸,你好美,要是我皇帝哥哥此刻看到你,一定不放过你。”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太监尖尖的嗓音:“皇上驾到——”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林啸苦笑道:“永儿啊,我现在发现,你真是一只特别厉害的——”

  永泰公主呆呆地问:“什么?”

  林啸大声道:“乌——鸦——嘴——”

  永泰公主气得指住她:“你、你、我本来还想帮你逃走的,可是你——”

  林啸苦笑道:“自从刘瑾作乱,再加上影子杀手的挟持于你,现在宫中守卫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逃走,省省吧!”

  永泰公主这才有些慌了:“那怎么办,林啸,我不是有意咒你的呀!”

  林啸冲到梳妆台前,拿起画笔看看有没机会给自己破个相,却听到走廊中已经传来武宗的声音:“永儿,朕来看你来了。怎么躲在房中不见人呢?”

  林啸放下画笔,叹了一口气:“来不及啦,算了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立刻伸手抓下头上公主的珠钗,也不管是否抓乱了头发,在太监掀帘而起的那一刻,退到两名宫女的身后了。

  照说林啸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怎么区区一个武宗倒把她弄得慌乱了,连永泰公主也是如此怕自己的哥哥进来看到林啸。无他,只因为武宗不仅好色无比,而且在这一方面可以说是无所顾忌。按理宫中三千粉黛,应该足够帝王享受,只是他嫌宫中美女呆板,却特别设立了一个叫豹房的地方,安置着从民间搜刮来的美女,不管是良家子,风尘女,官家千金,成婚与否,只要略有些颜色的被他看见,都逃不过他的手心去。

  林啸本想在脸上画个破相,怎耐时间来不及了,若是只用画笔画个黑记什么的,必瞒不过女色中出入已久的武宗之眼,反落了下乘,倒不如坦然以对。

  武宗走了进来,永泰公主盈盈下拜:“臣妹参见皇兄。”

  武宗笑道:“皇妹免礼,快做新娘子的人了,还这么淘气,弄只鹦鹉在外头叽叽喳喳的,自己却关起门来不知做些什么,这么神秘!”

  说着向后看去,永泰公主慌了,立刻拦在他的前面道:“皇兄,没什么的,咱们出去说话吧!”

  她不拦还好,这一紧张,倒弄得武宗起了好奇之后,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朕倒真是要看年了。”说着轻轻把永泰公主拨到身后,便看到尚跪着的两名宫女和林啸。

  武宗咦了一声:“你是谁,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林啸服色与两名宫女殊异,立刻让武宗看了出来。

  林啸镇定地抬头:“民女林氏,参见皇上。”

  武宗怔了一怔:“民女?你不是宫里的人?”忽然看清了林啸的脸,整个人立刻怔住了。

  林啸道:“正是,民女是公主的朋友,来给公主大婚道喜的,不想冲撞了天颜,民女这就告退。”说着行了一礼,便站起来欲退出去。

  武宗可比永泰公主难对付得多:“慢着,朕还没有命你出去呢!”

  林啸道:“皇上不是来看望永泰公主的吗,民女不敢打扰。”

  武宗微微一笑:“美人,既然来了,何必要走。你看这宫中繁华,就留不下你吗?侍奉天颜的荣宠,有哪个女子能够拒绝?”

  林啸气往上冲,若不是看在他是永泰的哥哥,若不是碍于秋临风与众家兄弟,依她的脾气,早就一拳过去了。她退了一步,哈哈一笑:“皇上有六宫三千粉黛,豹房美女如云,民女蒲柳之姿,焉得入得皇上眼中,民女还是不必自取其辱了吧!”

  武宗大感兴趣,他以皇帝之尊,从来女子见着了他,不是千娇百媚地上前趋奉,就是吓得呆若木鸡,眼前这女子却是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得紧。他更上前一步,道:“美人好会说话,三千粉黛算得了什么,你的美丽,令六宫都会为之失色的。”

  林啸淡淡地道:“皇上一向都是这么会哄女人开心的吗?小心我可会当真了。”

  武宗大笑,伸手去握她的手臂,林啸焉能给他握着,不动声色地一退,用暗劲一带,武宗便站立不稳,脚步一个跄踉,若不是两边宫女扶得紧,早已经摔倒了。只因林啸用得是暗劲,武宗反以为是自己站立不稳,倒不虞有他。

  林啸微微一笑:“皇上小心了。”她鼻子尖,武宗一进来时,便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此刻乘机道:“皇上喝酒了,呵呵,醉里看花,小心看错。”

  武宗站稳了身子,脸也不由地红了,在美人面前栽这么一个跟头,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缕阳光照进来,正映着林啸似讥似讽的神情,武宗忽然间灵光一闪,指住了林啸,吃吃地道:“你、你……”

  林啸倒觉得好笑,这人不会被她绊一交就刺激过度了吧,忙假惺惺地道:“皇上,您没事吧!”

  武宗忽然跳了起来,又叫又笑道:“你、你是林啸!”

  以前林啸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儿,是看得到的。”当林啸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根本觉得好笑,这不废话嘛!

  可是现在她不敢这么认为了。当她游荡江湖吃喝玩时,研究着哪一种酒最醇,哪一种茶最香的时候,秋临风在武当山心无旁骛地练武功,所以他才能练成见鬼的剑芒来。武宗的时间嘛,自然是花在女色上啦,他虽然于国政上面昏得可以,可是于女色上面简直可以说是专家。林啸自问男装女装变换之间,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于不知情的状况下一眼可以认出她来的,可是武宗居然指着她说:“你是林啸!”

  林啸向来是自信满满的脸上,此时也不禁也有了一丝狼狈,她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皇上好眼力,皇上是怎么看出臣来的?”

  武宗笑了:“普天之下,不论男女,也只有你林啸有这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大胆放肆的言行。朕还奇怪,怎么一个普通民女,见了朕还会如此大胆,胡说八道。”

  林啸笑道:“正是呢,皇上英明!臣正与公主开玩笑,说臣扮成这个样子无人能够认得,想不到才刚刚打扮好,就被皇上给认出来了。想是臣身为男子,要扮作女装真是很不像呵!”

  武宗摇头笑道:“林啸啊林啸,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个人,敢在朕面前,还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掰谎。你哄了朕这么久,如今真相大白,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地再把这个慌话说下去。你是男子?”他的眼睛放肆地看着林啸的身影:“男人有这么婀娜多姿的体态?男人有这么细若凝脂的肌肤?林啸,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啸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事还真的不是普通的麻烦,只好又跪下道:“民女为除国贼,不得已假扮男装,请皇上恕罪。”

  武宗忙道:“是啊是啊,你为除国贼才不得已改装,朕当然明白了,你立下如此大功,朕当然恕你无罪。你快起来吧,莫跪在地上,小心地上寒湿之气。”说着就要亲自伸手去扶她起来,林啸未等到他的手伸到,早已经自己站起来了,让武宗扶了个空。

  武宗只得收回手去,道:“林卿,看到你真的是个女子,朕不知道有多高兴!否则朕当真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劲了。”他的眼光变得热切:“你的一言一行,都如此地令朕喜欢,连看着你沏茶的仪态,都能够令朕情不自禁。连豹房中的美女,都不能再让朕心动了。朕险些以为自己不喜欢女人而喜欢上男人了,哈哈哈。当日为永儿选驸马,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如此妙人儿,怎么可以落于民家呢。想不到你竟是个女子,这事真是叫朕喜出望外。”

  林啸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居然管她叫“林卿”,皇帝称臣为卿家,这不奇怪,可是此刻她以女儿身站在他面前,他居然用称之为“卿”?简直太肉麻了。

  林啸退后一步,咳嗽一声,道:“皇上,您还是直呼民女的名字吧!”

  武宗笑了:“好,朕就依你,美人。”

  这个称呼更恶心,林啸强抑不悦,哼了一声道:“美人,民女可不敢当。我可不知道自己美在何处?”

  不管林啸怎么抢白,武宗依然笑嘻嘻地,他实在太兴奋了:“是啊,若论姿色,朕宫中环肥燕瘦,倒也各具风情。只是她们谁也比不上你呀,你风华绝代,立于群妃之中,便若鹤立鸡群一般。”

  林啸微笑道:“原来皇上是喜欢鹤的风姿。这样吧,民女想给皇上讲一个鹤的故事,皇上愿意听吗?”

  武宗来了兴趣:“好啊,林卿,以前每次你的故事都讲得这么有趣,朕巴不得天天听你讲故事。”

  林啸道:“东晋时,有一位高僧叫支道林的,他也喜欢鹤,可是鹤会飞,不能让他天天看到鹤的身影。于是有一天,他拿剪刀剪去了鹤的翅膀,让它们再也飞不起来了。支道林天天用上好的饲料去喂养这几只鹤,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鹤的翅膀又长出来了,于是支道林又把那些鹤的翅膀再剪掉,皇上知道结果这几只鹤会怎么样呢?”

  武宗笑道:“朕看过这故事,那些鹤死了好几只,支道林长叹说,我因爱鹤反而害了鹤,于是再也不剪那些鹤的翅膀了,把那些鹤给放走了。”

  林啸盈盈下拜:“皇上英明。”

  武宗怔了怔,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沉下了脸,冷笑道:“林啸啊林啸,好一颗七窍玲珑心啊,竟会说故事套朕的话。只可惜,朕不是支道林,朕不是得道高僧,朕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他忽然变了脸色,周围的人都吓坏了。

  永泰公主忙上前一步,笑道:“皇兄,您别生气……”

  武宗就根本不让她说话:“永儿,这儿没你的事,出去玩吧!”

  永泰公主回头看看林啸,又欲再作努力,武宗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步一回头地退了出去。

  顿时气氛凝结成冰,人人都噤若寒蝉,只有林啸的神情仍是漫不在乎地:“民女说这个故事,并不是把皇上比作高僧,或者教皇上怎么做,民女只是告诉皇上,鹤会怎么做?”

  武宗这才真的怔住了,道:“难道说帝王之尊,天家之贵,都不能令你动心吗?”

  林啸一字字道:“与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

  武宗大怒,拍案而起:“大胆林啸,要你入宫为妃,你竟敢比死为留骨吗?”天子一怒,可伏尸千里,武宗的怒气,把在走廊上偷听的永泰公主都吓呆了。

  林啸忽然笑了,对这满室萧杀的气氛对她来说仿佛是不存在似的。纵是天子之威,也拦不住这嫣然一笑带来的春风化雨、破冰化暖之效果。

  林啸笑道:“皇上是真心爱我,还是假意爱我?”

  武宗深深地看着她,他的眼神竟是灼热的:“朕的真心,唯天可表!可是,林啸,你的心呢,你的心在哪里,到这个时候,你竟还能嘻笑如常?”

  林啸收住了笑容:“皇上爱鹤,可是鹤只有飞翔于长空,它才是鹤。一旦剪去了鹤的翅膀,它的风姿不再,它洁白的羽毛不再,皇上知不知道,它就不再是鹤,它比山鸡还不如了。剪去翅膀的鹤,纵有世上最好的饲料喂它,对它来说这种日子依旧很惨。因为鹤的脚很长,它要吃到食物,就得低下它美丽的头颅,从未低垂过的头颅,它的脖子再长,依然是痛苦的。这个美丽的御花园里,还有锦鸡,还有孔雀,还有许多许多漂亮的鸟儿,它们的羽毛比它色彩斑澜,比它美丽夺目,比它先来,比它后到,对于这个比它们高一截,却又不如它们讨人喜欢的家伙,它们会怎么对它?到时候呵,皇上您会看到您心目中的云中骄子,原来是这么地丑,这么地狼狈,到时候,谁会愿意再多看这只丑陋的鹤一眼?这样的环境,它能够活多久,皇上,请您告诉我?皇上,您真的爱这只鹤吗?”

  武宗手一挥:“你们都退下去吧!”

  所有宫女太监侍卫们都退了出去,内宫中只剩下武宗和林啸两人。

  这种陈仗,只会吓倒普通女子,可是林啸反而放心了。就凭武宗那点三脚猫的武功,她可绝对吃不了亏。

  武宗走到了林啸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林啸,你想象了一只鹤的故事,可是现在朕要告诉你,朕会怎么对待这只鹤。它要是不喜欢御花园的锦鸡孔雀,朕的御花园中,就不会再有什么锦鸡孔雀,只有一只白鹤。朕不会要它低头求食,朕会亲自呵护于它。它要是厌于御花园的天空太低,景致太少,朕带它到大江南北,去看天下风光。它是一只聪明的鸟儿,朕如此心意,难道它还不明白,还不放心吗?”

  林啸怔住了,她只说得一句话:“为什么是我?”

  武宗淡淡地笑道:“因为只有你当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皇上,一个主子。大臣们当朕是傀儡,他们规定了站要怎么站、坐要怎么坐、什么时候该读书、什么时候该上朝、什么样的人该升、什么样的人该斩、不可以玩、不可以发脾气、不可以骑马打猎、只可宠幸他们选出来的木头女人……什么都得照着规矩来,皇帝要听他们的话,才是好皇帝,否则就上表、就跪宫、就辞官、就痛哭,皇帝就变成他们眼中的昏君。奴才们当朕是工具,表面上奉承朕,背地里算计朕。就连刘瑾这样服侍朕二十多年的人,朕还记得朕很小的时候,就是他一直抱着朕,陪着朕一天天,一年年地过来,朕的心里已经当他是亲人的,就算他犯再大的错,朕也打算原谅他。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天站在朕的身手,手中居然就一直握着一把要杀朕的刀。朕真是——心寒哪,寒彻骨髓!”

  林啸也暗叹一声:“皇上——”

  武宗冷笑一声:“天下人骂朕好色,朕的确喜欢女人,躺在她们温柔的臂弯里,听着那娇媚的声音,的确可以让人忘忧。只可惜,御花园中看似万紫千红,却是同出一辙。所有的女人,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一样,邀宠、献媚、求封、谢恩!一模一样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差的话,当朕看到她们谢恩的时候,就开始倒胃口。朕以为宫中的女人是这样,民间的女人会不同,只可惜,朕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每次当朕以为她们是不一样的一个时,同样的戏码就又会上演!天下人以为朕是皇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得到什么就能够唾手可得!哼!哼!”

  林啸轻声道:“皇上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武宗温柔地看着她:“朕要——亲自北上去打蒙古人,建立太祖皇帝那样的基业。大明的江山是打下来的,不是每天清晨即起规规矩矩地批奏折的才是皇帝。朕要南下,去看看朕的皇叔们,不明白他们住在天堂里,竟还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可是,朕最想看的,是你曾说过的江南风光,看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看看扬州风月,在西湖饮酒,在洞庭品茶。朕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山清水灵,育得出你这样玲珑剔透的水晶人儿?”

  林啸看着这样一张自信满满,憧憬无限的脸庞,有一些话想问,有一些话想说,但是,已经没必要问,没必要说了。

  她错看了武宗,天下也错看了武宗了,他不是一个沉醉在酒色之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恰恰相反,他极聪明,谁也比不上他更了解他的大臣们,谁也比不上他更了解他的太监们,谁也比不他更了解他的后妃们,那些最本质,最隐蔽的想法,他都知道。他知道北方蒙古的进犯,他也知道南方藩王的蠢蠢欲动。他也并非俗客,他欣赏江南风光,他懂得品茶弹琴……

  然而林啸看着武宗时,心头升上来的两句话却是:“聪明足以拒谏,巧言足以饰非。”那是史书上形容商纣王的句子。

  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比有一个笨皇帝更可怕的,是有一个无视黎民、好大喜功的聪明皇帝。夏桀自比太阳,商纣文武双全,秦始皇北修长城,隋炀帝南下扬州,这四个都是极聪明、极自负的皇帝,可是做这四个皇帝时代的百姓,会是什么样的呢?武宗无疑是聪明的,但是他的心中,同样少了一样最基本的东西——天下百姓以衣食奉献他为君王,他的心中却全无天下,全无百姓,半点也没有,从头到尾,他的话里只有一个字不断重复:“朕、朕、朕!”

  武宗的倾诉,换了其它的女子,可能早就感动了,可是对于林啸这样一个刀光剑影、勾心斗角中闯出来的人来说,却只能令她更了解了武宗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然而可怕的是——这种皇帝,想到做到一件事,想要一样得到一样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他们。他是不会顾忌林啸是否愿意,他不会顾忌是秋临风的未婚妻,他不会顾及秋临风的救命之功,他也不会顾忌到这样做会不会动摇国之安危。对于应付武宗,她原先的设想可能完全没用了。如果她是以前的林啸,可能会不顾一切杀君闯宫,可是现在却不能,秋临风、兰亭六友、忠义盟、永泰公主……她有了许多许多的顾忌。

  林啸骤然明白了这一点,忽然间脸色变得苍白,胸中一股怒气难以宣泄,顶在喉头,竟忍不住狂咳起来。

  武宗见她忽然狂咳不止,吓了一跳,忙上前欲扶住她:“林卿、林卿,你怎么样了?”

  林啸挥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块雪白的绢帕捂住了口,仍是咳嗽不止。

  武宗慌了,忙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门外立刻有太监掀帘进来侍候着,早有人飞奔出去传太医了。

  林啸却已经止住了咳嗽,急道:“皇上,不、不必了。”她打开绢帕,脸色突然急变,却又立刻恢复得若无其事,悄悄地将绢帕掩上,不动声色地将绢帕塞回袖中,道:“皇上,不必兴师动众,臣没事,只是呛着了。”

  武宗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林啸脸色的变化,更是瞒不过他,立刻伸手道:“把你的手帕给朕看看!”

  林啸退后一步,强笑道:“不必了皇上,脏得很,怕冒渎了皇上龙颜。”

  武宗更加怀疑,他缓缓上前一步,道:“是吗?”忽然猛地伸手欲夺向她袖中,林啸忙把手去阻挡,一来一去间,那绢帕忽然掉落在地,雪白的绢帕上,竟有一团紫黑色的血迹,瞧上去像是刚刚染上去的。

  武宗脸色骤变,林啸却立刻用脚一踢,将那团绢帕踢入火盆之中,瞬间化为一团灰烬。

  武宗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啸轻描淡写地道:“皇上,当日臣潜入阴无咎书房找刘瑾谋反罪证时,不小心中了一种叫蚀骨腐心散的毒药,那毒一直未去尽,这回在天牢受了寒气又复发出来。皇上放心,没什么大碍的!”

  武宗吃了一惊:“蚀骨腐心散,什么毒药竟有这么恶毒名字?怪不得你自天牢出来以后,告了十天的病。不行,朕得立刻召太医来看给你看病。”

  林啸摇头道:“皇上,不必了,宫中太医,怎么能够治得了江湖中人的独门奇毒。这种毒,也许只有下毒者能够解得了。”

  武宗点头道:“对,解铃还须系铃人,朕立刻传旨,让锦衣卫抓到那个下毒之人。”

  林啸苦笑道:“这个人,恐怕连皇上都抓不到他了。”

  武宗哼了一声道:“胡说,朕哪有抓不到的人?”

  林啸道:“这人已经被刘瑾杀了。是我亲眼看着他被杀的,是被乱箭射死的,已经成了一团肉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