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仙侠武侠>紫星传奇【完结】>第二十章

  林啸看着他:“你都听见了?”

  秋临风点了点头,林啸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她已经离开京城,离开这一切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回来。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的身份,那对她以后开始新生活来说,也许会好得多。”

  秋临风将林啸搂住怀中,道:“蕙儿,你有没有想过,影子杀手为什么走不远?从八岁到二十岁,她被刘瑾收养整整十三年了。从八岁到二十岁,人生这十三年,是我们从孩童开始独立看世界,从我们的教育,从我们最亲近的人身上学到做人的道理。从八岁到二十岁,我在武当山跟着师父开始习字、练武,知道十年磨一剑,为的是除天下的不平事。而你,在同样的十三年里,与你的六位义兄兰亭结义,要学林下之风,要做性情中人,江湖游侠。很多时候,这人生最重要的十三年,决定了你、我、以及世上的许多人,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十三年的影响,终身都难以改变呀!”

  林啸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说,影儿这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十三年所带来的黑暗了吗?”

  秋临风看着她的神情,怜爱地抚了抚她的秀发:“不,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要看她付出的决心有多大。还有——刘瑾用了十三年把冷疏影变成影子杀手,冷疏影的心,要完全走回阳光底下,同样也需要时间。”

  林啸看着秋临风的笑容,忽然觉得把所有的心事都放下了。

  秋临风抱起林啸,回到她的房中,将她放到床上,看着她睡熟了,才离开。

  次日,武宗竟亲自来了。

  林啸躺在床上,今日她的脸色更不好了,自从昨日知道病情之后,再加上夜晚影子杀手这么一来,更是有雪上加霜之势。

  偏生还有这么个不知趣的人来打扰,任凭身边的人千呼万唤,她大小姐心情不好,哪怕他是皇帝,也照样给他脸子看。

  武宗问了十句,也不见她答一句,自觉无趣,看着本来生龙活虎,伶牙俐齿的可人儿,就得如此憔悴,心中也觉得难过,倒不太介意她的无礼。秋临风再提辞官之事,言辞已经较前天更为坚决,武宗见他如此情深,也不由得感动,罢罢罢,这个美人,终究与自己无缘。于是顺手推舟,下旨正式册封林啸为二品镇国将军夫人,并亲赐玉如意为贺礼。

  好不容易送走这瘟神,林啸便闹着立刻要离京回江南。众人拗不过她,秋临风早已经备下马车,于是只带两名随从,便出京回江南。

  一行人出宛平县,晚上便到了天津卫。第二天,林啸换上男装,与秋临风游了盘山,吃了当地的特色小吃十八街麻花、耳朵眼等,又跑去泥人张那儿,塑了自己与秋临风的泥人像,又去杨柳青坐了船,买了年画。

  林啸玩过了头,从船上下来,便已经发现日落西山,今夜看来是赶不回天津城区的驿馆里了。两人只好杨柳青找了个农家小院住下。

  昨晚那驿馆中迎来送住,又有丝竹乱耳,当真令人厌烦。怎耐天津卫是京城门口站,官员们出京赴京都经过天津卫住一晚,若依了林啸脾气是要将所有人清场。秋临风虽是二品大员,也不肯为着佳人一时脾气,教所有赴京官员都睡大街上去。

  今晚虽住农家小院,倒也干净清爽,别有风味。更难得的是清静安详,林啸最为满意。

  掌灯了,林啸坐在灯光下,拿了白天买的泥人来比着秋临风看,边看边笑道:“临风,你看这泥人多像你,只不过,我一看到它就想笑。”又拿起自己的叹道:“可惜我的不像。”那是身着男装的她,只是少了平时那股意气飞扬。

  秋临风微叹一口气,岔开话题道:“蕙儿,你不看看你今天买的年画吗?”

  林啸展开那年画,那年画是一个胖娃娃,笑嘻嘻地抱着一条大鲤鱼,意喻“年年有余”。她看着那画,叹道:“这年画要过年时才能贴起来,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把这年画贴到秋家的大门上去。”

  秋临风微笑道:“自然能的。”

  林啸知道他安慰自己,也笑道:“是啊,今天早上起来,你为我运功疗伤之后,我觉得自己感觉好象神清气爽了许多,要不然,今天怎么有力气跑这么多路,玩这么多地方呢。那王太医说什么经脉受损就好不了,也不过唬唬人罢了。”

  秋临风笑道:“你说得也太轻巧啦,你可知道当世有两大神医,一个是民间神医朱丹心,另一个就是皇朝神医王安。那一日你在宫中装神弄鬼的,也只能唬唬胡太医那等靠裙带关系的庸医罢了。那是因为王太医正告假回乡不在,否则就你那点把戏,他当场就会被他拆穿,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不能不说,你这丫头倒真是有点运气的。”

  林啸不服气地道:“什么叫有点运气,当场拆穿?就算他当场在又怎么样,难道我中毒是假的,生病也是假的不成?哼,讨厌,秋临风我警告你,我可是个病人,你不要气我。”不觉有些委曲,这家伙居然这个时候还说她闯祸的事。

  秋临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啸生了疑心,怎么今晚这个这么不对劲,居然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她的眉毛渐渐竖起:“秋、临、风——别再惹我!”

  秋临风大笑着将她一把搂入怀中,点着她的鼻子道:“我想对你说三件事。第一,要唬人的时候,若是涉及到专业的事情,不要不懂装懂。”

  林啸挣扎开道:“我知道呀,像上次伪造宁王书信一样,六哥拿鼻子一闻就知道用的是松烟墨,还知道墨的等级,像磨墨的时候,用墨的枯湿啦,我就不及他了。我的专长是仕女画,像是要用到什么颜料我就比他内行。”

  秋临风不理她乱扯,道:“第二、出了疵漏,要告诉大家一起来补救,别自己逞能。”

  林啸叫道:“我哪有?”

  秋临风继续道:“第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唬人的。”

  林啸笑道:“那还有谁呀!谁还比我更能掰呀!”忽然想想不对:“第一,要唬人的时候,若是涉及到专业的事情,不要不懂装懂;第二、出了疵漏,要告诉大家一起来补救,别自己逞能;第三,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唬人的。意思是说有人唬人比我更专业,补了我的疵漏。我只能唬唬胡太医,要是王太医在我当场就会被他拆穿……”她念念有辞了想了一会儿,忽然大叫起来:“啊——”

  秋临风看着她微微一笑:“想明白了?”

  林啸颤抖地指着秋临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临风道:“当日我得知卓青阳来报,说你在宫中装神弄鬼的,我去接你也顺便给你圆谎,就要带你出宫时,听到皇上说要召王安来给你诊脉。我带你回去后,就与朱神医商议如何过这道关。给你喝的药里有微量毒素,造成你几天之内呈中毒症状,三天再喝朱神医的解毒茶就没事啦,我再封住你几道经脉。王太医进来时,已经听到朱神医说你的病情啦,只是他故意说得语焉不详的,就是要王太医口中说出诊断来,王太医心中已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啦,再加上你的经脉不通,血气不足,脸呈中毒的青白色,自然就下此判断了。”

  林啸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没中毒,你一直在唬我?”

  秋临风笑道:“好象是上次某人对我说过,想唬人的话,就得把所有的人都唬住,最好连自己都要差一点儿信以为真才行。若非你信以为真,那天皇上来的时候,你继续装神弄鬼的一定叫他给看穿,结果你给他脸色看,反正收到最好的效果。”

  林啸大叫一声,向秋临风猛扑过去:“死秋临风,我打死你我踢死你我掐死你我咬死你……”她扑上去拳打脚踢连抓带咬,秋临风大笑不已:“蕙儿,蕙儿,你要么不打要么打重些,这样不轻不重的,实在是……痒得很……呵呵呵……救命救命……谋杀亲夫啦!”

  好一会儿,林啸才消气停手,道:“哼哼,我算是看清你啦,怪不得人家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原来秋临风你在扮猪吃老虎。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会说谎的,哪知道真说起谎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林啸的手停下来,秋临风总算喘了口气,笑道:“本来那天想骂你又闯这样的祸,后来想想就此了结此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皇上不是刘瑾,不是阴无咎,不能乱来,不能照对付敌人的办法对付他。因此,让咱们就此抽身,让皇上就此死心,这又何曾不是个好办法。”

  林啸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你到底说过多少谎啦?”

  秋临风正色道:“你说我说谎,那我到底是哪句话说谎啦?”

  林啸想了一想,才醒悟过来,这家伙一直叫别人说,他自己倒弄得滴水不漏,忽然间眼睛一亮,道:“哼哼,还说没有,你对皇上说,我的病京城无人能治,就算走遍天下也未必找得到治我病的人。那天王太医来的时候,你又说我的毒已经侵害到五经八脉,这难道不是谎言吗?

  秋临风抚首叹道:“你这见人闯祸,张口胡扯的毛病,莫说是满京城,便是普天之下,你说谁能治得了你这病。此毒是你自小生成,何止侵入你的五经八脉……”他轻轻点了一下林啸的额头笑道:“只怕连这儿都已经侵入啦。”

  林啸恨得牙痒痒的,立刻冲着秋临风那根讨厌的手指就一口咬下去。

  秋临风早已经缩手,而且板起了脸。

  秋临风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天下不怕他的威严的,只怕只有林啸这个皮蛋了。

  林啸不觉好笑,道:“你拉下脸我就怕你呀,才不呢……”

  话未讲完,已经被秋临风一把拉进怀中,咦,他的手臂正在她的口前,正好一口咬下,谁知秋临风正于此时一口吹灭了烛火,害得她只咬到一只衣袖。

  林啸正欲再咬一口,然而此时与秋临风肌肤相亲,虽未看到秋临风的脸,听到秋临风说什么,而然凭身体的感觉,立刻觉察到秋临风的情绪已变,身体好象已经传出一股萧杀之气。

  这时,听到头上秋临风的声音:“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林啸皱了皱眉头,轻声骂道:“扫兴。”外面这群人简直可恶极了,这秋临风恁地好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修理他一顿,他怎么飞符召将似地弄出这么一批人来打岔。

  但听见外面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秋临风,咱们要找的是林啸,与旁人无关,也请你不要插手。”

  林啸瞪大了眼睛,张口欲骂,秋临风掩住了她的口,笑道:“你们找林啸,却找到秋某这里,是想连秋某一起除去吗?”

  那人道:“秋临风,你今日与林啸出现在天津卫,咱们早就盯上啦。本来你是个大将军,咱们犯不着得罪你。但是林啸的头颅值一百万俩,你若要阻拦咱们,说不得也只好得罪啦。”

  秋临风缓缓道:“哦,原来林啸这么值钱,但不知天下有何人有这么大的手笔?”

  那人厉声道:“本来江湖中人,三刀六洞,是敌是友,明明白白。可是林啸身受九千岁知遇提拨之恩,却害得九千岁死得如此之惨。九千岁在狱中得知自己要受鱼鳞剐之刑,切齿痛恨,纵化厉鬼也不饶过这人。他立下遗嘱说谁若能杀了林啸,就可取林啸的人头,到天福钱庄去领取一百万两银子。”

  秋临风嘿嘿一笑:“刘瑾罪恶涛天,你竟然还称他为九千岁,你莫非也是刘瑾余党?这天福钱庄敢作人头生意,难道不怕封门抄家?”

  林啸笑道:“说你外行还真不错,你道这天福钱庄是官办的,还封门抄家呢,天福钱庄是地下的黑钱庄,专做人头生意洗黑钱的,莫说官府找不着,就连黑道中人,不是常做这生意的,也摸不着门呢。”

  这时外面已经听到林啸的声音,那首领厉声道:“林啸,好汉做事好汉当,是男人的就不要躲在别人背后。咱们找的就是你。”

  林啸嘻嘻一笑:“只可惜我既不是好汉,也不是男人。”话音未了,两人已经双双破窗而出,举剑一挥,秋临风便已经杀了两名杀手。

  林啸却恼了。她好胜,那一剑直指刚才那发话的首领,不料却连对方的丝毫也未伤着。

  秋临风一眼看到,忙道:“蕙儿,这人交给我。”

  林啸顿足道:“你这不是说我杀不了他吗,才不呢!”说着剑花飞出七点,直刺那人上下七处大穴。

  那黑衣人收回手中流星锤,倒退一步,惊问道:“你是林啸,你是个女人。”

  林啸道:“看样子你就是刘瑾曾说过的十八天狼星了。哼,做杀手最基本的,就是要弄清目标的一切情况。还说什么你们是刘瑾手下最得意的杀手集团呢,居然连要杀的人是男是女也没弄清楚,你还做什么杀手,干脆回家抱孩子算啦!”

  那黑衣人阴沉沉地一笑:“男也罢女也罢,今日一役杀了林啸与秋临风,十八天狼星便名震天下了。”他说着,左边却无声息地飞出一只流星锤直取林啸心口。

  林啸挥剑拦过,觉得那流星锤颇为沉重,叫道:“哇,流星双锤,江湖上能够使流星双锤的人可不多。原来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小气鬼流星手恶阎罗。哈哈,林啸的头颅值一百万两,不知秋临风又值多少。”

  恶阎罗哼了一声,道:“秋临风二十万两,那又如何?”他流星双锤舞动处,方圆一丈内连小草也逃不过摧残。他使的是重兵器,却能够舞得如此密不透风,倒也了得。

  林啸的身影飞舞于一片流锤的光影之中,亮丽已极也险到极处,口中还不忘记调侃道:“哈,秋临风,原来我的身价是你的五倍呀,太好了太好了。哇,秋临风武功比我高,你们都被他杀了这么多人还没杀到他,那你们接这单生意岂不是太亏本啦!恶阎罗算盘最精啦,怪不得你从开始就一直放软话不敢惹他,还以为你们胆小,原来是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呀!”

  秋临风一套太极剑法使完,又有五名杀手倒下,听着林啸大呼小叫,不由地啼笑皆非。这丫头真是刀架在脖子上,嘴巴还是要不饶人。

  当日刘瑾悬赏二十万要秋临风的人头,在江湖已经算是天价啦,不过刘瑾临死想必是恨透了林啸,才以最后的全部身家来买林啸一命。林啸竟然为此雀跃,她可知道这一价码会招致江湖上多少人来杀她?

  恶阎罗眼看身边的手下一一死在秋临风的手中,林啸又在那里一直大呼小叫的,扰得他实在是很烦。他骇异秋临风的武功竟是出乎意料的高。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林啸,这些手下皆不是秋临风的对手,若是再拖延下去,必是得不偿失,看来必须速战速决。

  恶阎罗发出一阵长短不一的啸声,秋临风心中一凌,这啸声必有名堂。说时迟那时快,那些黑衣杀手们忽然改变打法,竟不顾性命地狂风骤雨般向秋临风攻击而来。秋临风知他们必是要速战速决,耳听旁边林啸的调侃也已经住口,想是她也感觉到了压力。

  秋临风正战于狂风骤雨的的攻击之中,忽然间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那是绝顶杀手的杀气,而且这杀气很熟悉……

  秋临风猛然回头,但见月光下,墙头已静静地站着一人,正是影子杀手。

  秋临风暗叫不妙,影子杀手杀人无数,此刻于这般形势下到来,不知是否怀有恶意。

  他心神微分,猛然间一阵红色粉雾冲破他的剑网袭来,秋临风一飞而起,冲出包围圈,落地时脚步竟微一踉跄。一杀手欢呼一声:“秋临风中了了赤蝎粉了,他撑不了多久啦。”

  林啸大惊,叫道:“临风,你怎么样了。”

  却不见秋临风回答,眼角瞥处见秋临风又重陷包围圈中,瞧不清楚情况如何。一急之下,她使出一招千变万化幻影手,再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将怀中无数暗器尽行打了出去。

  林啸杂学旁收,千变万化幻影手原是天桥戏法艺人的绝技,那戏法于众目睽睽之下,藏物取物潇洒自如,原靠的是幻术。林啸将它化入武功之中,倒也奏效。却没有什么实际威力,只是于满天流星之中可以抽出手来,倒也算能唬唬人了。但那漫天花雨打出去的暗器却是真功夫,流星锤纵然密不透风,但林啸以近距离的手法打出的紫星镖却是穿空而过,直指恶阎罗的面前。

  林啸打出暗器,也无暇看那恶阎罗是如何接应的,便飞奔秋临风处。

  忽然秋临风长啸一声,黑夜中一道剑芒掠过,围着他的黑衣杀手便有一半都纷纷倒地。

  林啸惊喜地道:“临风,你没事!”

  秋临风微微一笑,影子杀手在侧,自然当速战速决。所以他方才装作中毒,才引得那些杀手上当,如今这批杀手已经只剩下四成,自不足畏。

  不料林啸惊喜之于后面空门大露,那恶阎罗眼见之下,立刻以一招“斗转星移”,将漫花暗器转向林啸飞去。

  林啸听得风声,立刻凌空跃起。

  不料那漫天暗器中,竟悄然夹了十余根黑黝黝的阎王刺,无声无息,直取林啸。

  秋临风一眼瞥见,惊呼道:“蕙儿,小心——”这边奋不顾身地欲冲过去,可惜他却被那十几名杀手缠住。

  林啸身在半空,已经躲之不及,硬生生地一提气,再升上一尺,哪知那阎王刺竟已然将她上中下三路都封死了。这是恶阎罗平生杀技“天罗地网”,据说这一手暗器使出,江湖无人能够避过,更何况林啸疏忽之际,慌乱中应变不及。

  秋临风大吼一声,霎时眼前飞起血红一片,已有四名杀手被他拦腰斩断,鲜血狂喷。秋临风顾不得四面八方的刀剑,疯狂地向林啸冲去。一个黑衣杀手正拦住了他的去路,但见秋临风面容扭曲,满身是血,眼神近乎疯狂,吓得退后几步,忽觉得颈间一凉,头高高地飞起,却看见自己的身体还留在地面向上狂喷血柱。

  当秋临风接住从半空落下的林啸时,他的身上已经中了十几处剑伤,血流如注。他顾不上自己,忙先看林啸有没有事。

  林啸手中,却抱着一个黑衣女人,正是冷疏影,只见那七八根阎王刺一齐射入冷疏影的背后,入骨三分,紫黑色的血汩汩地自林啸的指缝中流下。

  秋临风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左手扶住林啸,脚尖轻轻一点,转了半个身子,一招灵鹤飞来,右手的剑已经刺中一名杀手的咽喉。

  众杀手被杀得七零八落,见势不妙,发一声喊就欲四散而逃。

  只听道林啸哽咽着大叫道:“秋临风你要是饶过了一个,我一辈子也不理你了——”

  秋临风见林啸无事,心头一块石头早落了地。听着她大叫,忙应了一声,挥剑刷刷刷地三下已经杀死三名杀手。

  剩的三名杀手跃西墙而走,恶阎罗跃东墙而走。秋临风微一思索,右脚挑起落于地上的一张弩弓来,跃上墙头,不禁皱了皱眉头。不愧是训练有索的杀手,西面是树林,正见三名杀手跃入漆黑的树林中。东面却是白洋淀,宽宽的河面上,恶净罗急速操桨而去。东西不能兼顾,怎么办?

  秋临风将三只箭同时并排扣在弓上,向西面三名杀手逃去的方向射去。只听得三声惨叫,那三名杀手已告消灭。

  秋临风跃下墙头,追至小河边,就这么一小会儿,只见恶阎罗的船竟将到对岸,秋临风手中的箭已经射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了。秋临风拨出长剑扣于弩弓之上,暗运内力,大喝一声:“开——”

  这时候恶阎王正欲弃船登岸,心中暗喜自己逃过一劫,忽然对岸一剑飞来,将他连人带桨一起飞起,钉死在岸边的大杨树干上。

  秋临风立刻返身跃回院中,但见院子正中,林啸抱着冷疏影,连声呼唤。

  秋临风走到林啸身边,见冷疏影紫黑已经不再外流,知道林啸已经点了她的穴道止住血流,可是一来冷疏影早伤及要害,二来这阎王刺的毒太过霸道,只见冷疏脸色已经转成青黑之色,呼吸中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他暗叹一声,握住了冷疏影的手,将一股内力传了过去。

  过得片刻,冷疏影的眼睛缓缓地睁开,像是有些茫然,林啸抱着她连声叫道:“影儿,影儿——”

  冷疏影的眼神慢慢地聚集,看见了林啸,眼神中忽然有亮光一闪。她看着林啸,努力地牵了牵嘴角,轻声道:“我答应过你,不再杀人……”

  林啸的眼泪不住流下:“你好傻,我叫你别杀人,是不要你再过杀手生涯,不是让你扑上来拦暗器呀!”

  冷疏影喘了一口气:“你、你没事吧!”

  林啸拼命摇头:“我没事、没事、没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以为我骗了你,你还在怪我呢!”

  冷疏影吃力地摇了摇头:“你没骗我。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你是什么人,这并不重要……”忽然间她的面容极度痛苦扭曲,显见是伤口巨疼。

  林啸含泪大叫道:“影儿,不要说了,你、你别那么辛苦了……”

  冷疏影的眼神已经有些茫然:“我走了很远很远,我也走到了阳光下,看看镜子,买了许多好看的衣服、首饰……然后,然后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不知道走到哪里去。妹妹找不到了,家找不到了……我只好又回来,你不喜欢看到我,我就远远地跟着你,跟着你们走……”

  林啸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不、影儿,我喜欢你,我喜欢看到你,你不要走……”

  冷疏影眼睛一亮:“是吗?”忽然之间她笑了,笑得如此美丽,可是她的眼神却在一亮之后迅速黯淡下来。

  林啸疯狂地大叫:“影儿,影儿——”不断地叫,不断地想把她唤回来,可是冷疏影却再也不会回答了。她已就此而去,嘴角却依稀有着笑容。

  秋临风长叹一声:“蕙儿,冷姑娘已经去了!”

  林啸茫然回头:“是吗,她已经去了吗?影儿,影儿刚才还在跟我说话呢!”她抱着冷疏影,欲站起来,忽然间天旋地转,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啸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秋临风走进来时,手中端了一碗药:“蕙儿,你终于醒了。”

  林啸急问道:“影儿呢,影儿怎么样了?”

  秋临风轻叹一声:“蕙儿,冷姑娘已经去了。”

  林啸心中一痛:“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该死的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秋临风皱了皱眉头,扶住了她:“小心,不要动着伤口。”林啸那日也受了几处流星锤之伤与剑伤,至于他自己,虽受了十几处剑伤,却也不消提起。

  他知道林啸此刻心中极为自责,忍不住劝道:“蕙儿,这不关你的事,天狼十八星已经尽数消灭,这两日,我也派人去平了天福钱庄了。冷姑娘的仇,也算报了。”

  林啸双泪流下道:“就算他们死光了又怎么样,影儿还是死了,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我轻薄无行,不是我去招惹她,她就不会死,她就不会死了!”

  秋临风摇了摇头,知道她此刻心中哀伤,已经有些无可理喻了:“蕙儿,你错了,若不是你,影子杀手不是死在捉刘瑾的时候,也会在闯宫时被侍卫们的乱箭或火枪之下。她早就已经死了。”

  林啸茫然地看着秋临风:“是吗?”

  秋临风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是的。至少,冷姑娘在死之前,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不再是一个工具。她活过,爱过,走到过阳光下,清清楚楚地看过自己,她也笑过。还记得她,她最后走的时候,是微笑着的。”

  林啸的眉心,缓缓地放开:“是吗?”

  秋临风坚定地道:“是的。”

  她重新抬头看着秋临风,看着他的眼睛:“临风,我错了吗?我不该插手冷疏影的命运,我想把她拉到阳光下,可是她却走不远,她的心走不到阳光下面了。影子杀手本来是无情的,可是因为我的缘故,她有了感情,结果这份感情害死了。是我的错,对不对?”

  秋临风缓缓地将她抱住自己的怀中:“不,蕙儿,你没有错。如果真心待人是错,悲悯之心是错,那么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林啸抽泣道:“可是,可是影儿……”

  秋临风轻抚着她的头发:“我们都付出过真心,我们都尽过努力,可是这个世界上,却还有许多事情,我们仍无能为力。比如冷疏影,比如灾荒,比如战争,比如国策,比如民生。可是我们仍然要继续付出真心,我们仍然要继续努力——”

  林啸低下头,轻叹了一声:“临风,影儿她现在……”

  秋临风道:“我已经将她葬在后面的小山上,这个村庄民心质朴,待人友好而热诚,我想,冷姑娘会喜欢这儿的。”

  林啸应了一声,挣扎着起身道,秋临风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林啸抬头看着秋临风道:“我想去看看她。

  秋临风带着林啸来到后面小山上,只见小山上一座新坟,上立一石碑,书着朱红的大字:“冷疏影之墓”。

  林啸走上前,轻抚着墓碑,一字字轻声念着:“冷疏影之墓,嗯,冷疏影之墓。”她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道:“这墓碑写错啦!”

  秋临风听得奇怪,哪里写错了?却见林啸已经咬破食指,在冷疏影的名字旁边,以血写下“林啸”二字。

  秋临风大惊:“蕙儿——”

  林啸点了点头,道:“嗯,就这样吧,刻上‘冷疏影、林啸之墓’。”说着,她忽然拨出秋临风的剑,往自己颈间一挥——林啸割下自己的一束长发,轻轻地埋入墓碑前的土中,站起来道:“把它放入影儿的墓中吧!不能再让林啸害人了,林啸已经死了!林啸这个名字,陪着冷疏影一起下葬了。从今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林啸这个人了!”

  她的长发,飞扬在晚霞中,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点点。

  秋临风走上前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两骑飞驰在山道上,前面,秋水山庄隐隐可见。

  此刻,南国正花开。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