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爱徒赫蒂——比翠丝。

  “她死了,我不能再让她所爱的徒弟死在我手上。”

  “您认识我师父?还有,您怎么知道她……”无法说出那个字,赫蒂的声音噎住了。

  “将罗塞里银化为器具需要消耗极大的魔法力,一看见它就明白了。”也许哀痛已经沉淀,魔法师没有流于伤感,反而出言安抚泫然欲泣的女孩。“比翠丝曾是我最亲近的人,因意见不同而离去,我们都老了,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卡隆无声的叹息,结束了一段回忆。

  “我本来想提醒你们,顺便把这个还给你。”枯瘦的手从袖袍伸出,柔和的银光映亮了三人的眼。依旧是朴素的银质,样式有了极大的变化,不似过去的简洁,纤巧精致的金属藤蔓延伸,宛然托住中心碧绿的宝石。

  赫蒂怔住了。

  “我把银冠分成了两份,一份以过去的式样保留在国库。这一份稍稍变化了形状以防被人认出。这颗翠晶石与紫晶石价值相当,不致招来过多的麻烦。”他霭然解释,“罗塞里银的质量少了一半,对魔法的抵抗力已不如初时那样强大,别完全依赖它,还是要小心。”

  “那您……会受牵累吗?”赫蒂开始担心其他。

  “比翠丝是将矿石炼为物质,而我只是改变一下形态,轻松得多。”魔法师笑笑,“至于另一个,世界上有几个六阶魔法师能发现它的秘密?”

  “你们明天就走是很聪明的决定,以后离远一点吧。”看着手捧银环的少女温暖感激的目光,卡隆微喟,“所谓的政治都是肮脏的东西,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孩子。”

  师父以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暖意涌上,赫蒂红了眼眶,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开口。

  “卡隆法师,我很想问问这个奴隶刻印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办法消除?”

  大魔法师沉吟片刻。

  “严格说来,它可以算一种类似于诅咒的上古魔法。你知道,这个世界分为三界,精灵界魔界人界,三界其实是三个不同的种族,之上还有创世神。这种咒语据说是神为了惩罚而造出。不管是哪一族,被咒语击中将立即死去,转生为三界最底层的生物……”

  法师意味深长的笑笑,“……就是指人族了,除了眉心刻印外与普通人无异,但不像常人能再度轮回转世,死后化为虚无,灵魂寂灭消散。通常认为这种惩罚比死亡更重,歧视也是由此而生……很可惜,尚无任何解除的手段。”

  所以比翠丝才为她精心打造了额环。

  对一个只会武技,不懂魔法的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护身符。不解比翠丝为何收一个生而为奴的人为徒,但看到这双热情明亮的双眼,仿佛见到自己都以为遗忘的那个人……

  伤离

  赫蒂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差点以为计划失败而准备回头。

  翻墙时撕裂的伤口暗中渗血,疼得她直冒冷汗,浸透了手中紧握的地图,莱亚昨天画的,十分细致的指引城门路线和躲藏地点,不知怎会了解得如此详尽,受伤后醒来总能看见他在近旁,仿佛不曾离开。

  朦胧中他整夜坐在床边,偶尔低语,莫名的悲伤。好奇怪的梦,不可思议的离奇,说出来莱亚一定会笑吧。

  疼痛持续传来,她皱皱眉按住肩膀,被大剑贯穿的伤口愈合要比想像中麻烦,在治愈魔法下平复的肌肤用力后再度裂开,好在厚衣的遮挡不致被人看出。肩痛和焦虑的双重折磨令她烦燥,直到两人的身影远远出现,才松了一口气。

  以莱亚的细致,该是很顺利才对。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送饭侍女惊骇的发现被子里卷着的黑发少女不过是顶假发,他们已搭着运货的马车离城几十里外,追赶的侍卫面对亚述城外多条岔道分散追踪,乔装成男孩的赫蒂和裴吉轻易躲过了搜寻。直到晚间,自弗蕾娅公主处回来的修特大人才由管家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那夜究竟是如何震怒,已不在他们了解的范畴之内……

  至于莱亚……他消失了。

  挨过数十天旅程,赫蒂带着裴吉来莱亚指定会面的地点,一个近乎封闭的淳朴小村。这个小村里没有贵族,皆是朴素淳厚的乡民,对异乡人友善而热情,无人对他们的来历起疑。赫蒂戒慎的心绪稍稍平静,又陷入不安的等待。从城门口莱亚坚持分道而行,她就止不住频频担忧。

  无规律的逃亡生活使未愈合的伤口恶化,低热和疼痛让身体极度衰弱,就在这个时候,过路邮差捎来的信件令她再支持不住,当着裴吉的面倒了下去。

  赫蒂:

  我已找到同伴,将开始另一段生活。

  不会回来,不用再等。

  勿忧勿念。

  保重。

  莱亚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绵延良久,等到她终于能够坐起来,两个月已经过去了。寒冷的冬季来临,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小镇被厚雪覆盖,化为一片莹白。

  安瑞婶婶是赫蒂借住小屋的房东,当日看他们两个外乡人年少无依,热情的分出一间自家小屋供两人暂憩,赫蒂病倒后,惊惶无措的裴吉情急之下请求帮助,病弱的女孩激发了安瑞母性的同情,包办了一切近身照顾,还请来了药师,一贴贴药汤灌下持续调养,时日渐逝,她逐步好转。

  胖胖的妇人麻利的帮她除掉贴身衣物擦洗身体,热气腾腾的毛巾给苍白的肌肤薰染上一丝血色,细瘦肩头狰狞的疤痕让安瑞心疼的唠叨,慨叹他们遇上的匪徒残忍可怕。

  路遇凶匪,是裴吉情急之下为她的伤口想出的理由,居然被纯善的村民深信不疑,或许两个孩子难以和骗子挂勾,或许偶尔出没的劫匪传闻加强了可信度。裴吉的灵俐勤快很快获得了村人接纳,许多邻人出于同情主动提供帮助,在这种时候不能不说是件幸事。

  公主赏赐的金币在此时发挥了最大的作用,生活得以支撑一段时间而不虞匮乏,即便如此裴吉仍谨慎使用,多数以和村人共同劳作来换取一些生活物质,从初时的笨拙到日益熟练,他渐渐习惯村落的生活。

  鹅毛大雪在傍晚时分停息,檐下挂满长长的冰棱,在暮色中透亮,热情的妇人擦拭完毕又用棉被把她重重包裹起来,体恤她的虚弱没有久留,与门外的裴吉交谈了几句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