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确实美丽,举止也端庄合宜,即使中州仅派了伯爵陪同,貌似轻忽,也没有显露半分不悦。

  与贵族名媛并无两样,不过,应该是一位合适的王妃人选。

  科林与苏玛私下判断,都持相同意见。

  那么,他要这样一位妻子吗?

  表面上彬彬有礼的闲谈,他在心底自问。

  不,接下希铎遇侵求助这样的烫手山芋已属麻烦,稍不小心,极可能弄巧成拙,到时嫁入中州的公主立场尴尬,事端更多,他不愿自己的妻子置身是非之间,条件虽然诱人,却不能为了利益而搭上婚姻,至少对着妻子,他不想计量。

  感觉到寂静,他微微有些讶异,公主出现了所见以来首次失态,目不转睛的盯着进来收拾的女侍,纤纤玉手紧握,丝帕被无意识的绞成一团。

  听到呼唤,那个娇小的女孩抬起头,茫然而诧异,呆了片刻,甜笑蓦然消失,红润的脸庞一片惨白,大眼下意识的瞟向门边。

  在她身形展动前,他已猜出,抢先一步踢上了门,让她再逃不掉。

  还带着稚气的女孩,超乎意料的武技,却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委屈的要哭,神情苦涩而暗淡,紧张得呼吸不匀,如同被逼到墙角的小兽。他瞥了眼苏玛,突然觉得已方三人像极了欺凌弱女的恶棍。

  再次探访仍是这种感觉,不管再怎么温言悦色,她都是戒慎戒惧,恭谨的应对下隐着不难察觉的敷衍,若不是迫于身份悬殊,恐怕一早拔腿就跑,以前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讨人厌,令她避如蛇蝎。

  若是换张脸呢?

  若是换成本来面目,她会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倾心失魂,百依百顺,只求一近王子身旁?这样的转换屡见不鲜,除掉俊雅的外貌和显赫的身份,那些倾慕的芳心还能剩下多少,早已是心知肚明。

  不至因此轻蔑,却也很难再生出好感,过于轻易得到的爱情,总会令人怀疑其真实性,他不想试探,宁愿对靠近的丽人保持距离,隔绝误解的可能。

  未曾刻意,却恰好遇见了误入花园的她,厌恶疏离的神色消失了,如他所想,却又在意料之外,那双黑亮的清眸渐渐浮出水光,泪如雨珠跌落衣襟,怔怔的一眨不眨,只是绝望的凝视,哀婉而凄凉,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在看谁?

  对着他的脸,在想谁?

  那样的温柔悲哀的神情,为了谁?

  眼见她乍然惊醒回神,恢复了警惕戒备悄悄退后,忽然无由的意气。

  从来没人能对着他去看另一个人,更没有女人会大胆到触碰他的脸,心底却在思念别人。

  微凉的手指印在颊上,恍惚的话语像是点燃了他心里的火。第一次放纵冲动,做出了事后自己都觉得唐突的举动。

  看着那双黑眸从茫然转为惊愕,苍白的脸被愤怒激红,真是……相当有趣。

  目送飞退翻走的背影,他抚着唇,微微笑了。

  出乎意料的柔软。

  她,很香。

  翻过一页页资料,他的惊讶越来越深,最终停下手,拿起案上的银环。

  素雅的银环所嵌宝石已改为象征中州皇室的月桂石,以便匹配无价的精灵秘银,一扫初时戴在女孩额际的平凡。如此珍罕的宝物,只用来掩饰身份,又为了一个奴隶同伴而轻易摘下,她究竟是怎么想。

  穷到靠街头卖艺来换取微薄金钱的贫民,怎会这样眺达。

  付出了那般代价性命相护的人背弃而去,眼底却没有一丝怨怼,只有满盈的想念,淡淡的寂寞,自责无力的伤感。

  她,像是不懂得恨。

  看她因微醉而多言,轻描淡写的讲踏入人世的种种经历,被骗被卖的狼狈,三餐不继的尴尬,五阶围攻的吃力,失而复得的额环,还有一路逃亡的仓皇窘迫……时而小小得意的笑,庆幸着自己的好运,天真一如孩童,心底竟然酸涩起来。

  假如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争,他很想让她就这样宁静的生活下去,用他的能力保有一份单纯,远离颠沛流离的辛苦。

  恻然心疼的感觉,很陌生。

  一点点沦陷下去。

  甜美的笑颜,坦率的言辞,豁达乐观的心境,自由无拘的灵魂……理智上知道不该,感情却忍不住接近。明知她的身份注定麻烦重重,明知她的心底刻着另外一个身影,仍然陷落。

  怜惜、欣赏、恐惧、宠爱、绝望、嫉妒、焦灼……种种陌生的情绪纠缠难解,再难回复静如止水的理性。

  科林说他疯了,大概是真的。

  那时,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亲昵如斯。

  不敢吓着她,按捺住爱意等了又等,终于得偿所愿。

  那一日,她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