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破地方，睡个觉都不安稳。”
宫北迩撑着脑袋闭着眼睛，烦躁地叹了口气，“赶紧找到人，赶紧回去吧。”
昨晚他还心疼这座城，心疼个屁。
修修修个没完，吵吵吵个没完，唱唱唱个没完……啥都没完，想睡觉都得见缝插针地眯会儿，太折磨人了。
别说他了，宫南川和贝冰冰也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怨气样，闭上眼睛就能立马睡觉的程度。
有人敲了两下门，宫南川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见是昨天那个看门人，“有什么事吗？”
“给你们带吃的，一会儿带你们去见我们头儿。”
“那你……”
宫南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抓着肩膀向后推去，宫北迩冷着脸说：“我来检查，可以吧？”
“可以，请。”
宫北迩往餐桌上那些盖着的东西看了看。
在看门人示意下，负责推着两个小餐车的人一一揭开盖子，一股饭菜香味儿飘了出来，引来住客们围观，还发出咽了咽口水的细微声音。
“这是我们城里特色菜，虽然这样的乱世中没有像样的食物，但那片海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海鲜的，纯天然无毒很干净。”
看门人说着忍不住瞄了眼餐车上一堆美味可口的海鲜餐，很轻地咽了咽口水，“如果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
“不用了，谢了。”宫北迩伸出双手抓住两个小餐车往屋里拖了进来，宫南川把门关上了。
“这菜色看着挺好看的，有食欲，不过真的没有问题？”贝冰冰凑近看着那一堆海鲜餐，皱起小鼻子嗅了嗅，“还挺香的。”
“我刚仔细看过了，确实没毒，”宫北迩捡起筷子随便夹了一块烤得金黄的鱼肉片，往嘴里咀嚼尝了一口，“嚯，居然有盐，肉特鲜嫩，真好吃。”
宫北迩又吃了几块鱼肉片，才对上俩人投以怀疑和好奇的目光，“吃啊，没毒的，也没一堆数据在里面，真的不骗你们。”
数据不只有病毒者，连食物也有一堆数据，只是隐藏得很好，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有数据残留的食物不能吃，不然会没命的。
就跟人类接触病毒者后立马没命了一样，必须保持安全的距离才能避免被病毒者碰到。
哪怕外面的难民不是病毒者，就是身上有数据残留的也不让进城，这是每座城一致默许的铁规定。
宫南川和贝冰冰见他吃了一会儿都没事，放心了许多，伸手捡起筷子开始吃鱼，顿时眼前一亮，又多吃了几块。
“这比牛肉铁盒好吃多了，”贝冰冰感慨了句，“真希望帝城能有这样的食物，多好吃。”
“别想了冰冰，这是不可能的事。”宫南川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理智一直在线，“就算我们帝城有心想合作，那个头儿未必愿意。”
贝冰冰的美梦瞬间打破，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是啊。”
宫北迩吃饱了放下筷子，又回到窗前站着往下楼一看，扯了扯嘴角，“……比我们帝城还要死气沉沉。”
楼下正来回走动的民众就跟行尸走肉似的，有的人靠墙而坐麻木着脸，双眼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跟昨晚那些吵得让人没法安心睡觉的狂欢叫喊声简直是两个世界。
宫南川和贝冰冰也看到了。
“这么要死不活的，那昨晚这些人喊得那么起劲是想干嘛？发泄吗？”贝冰冰蹙起眉说。
“听着那个声音确实像在发泄……”
有人敲门打断了宫南川的话，转身过去把门打开了。
“我们头儿一会儿要来你们这间房里，你们吃好了吗？”看门人站在门外说。
“……吃完饭了，”宫南川转身回去把那两个早就吃光的小餐车拖着往外推了出去，“多谢款待。”
“不客气。”看门人推着小餐车走了。
没多久后，宫南川看见从楼口处上来的一堆人，走在前面的人看起来挺壮实，应该是看门人说的那个头儿。
头儿转头对身后那些人说：“你们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可是……”头儿身边的一个手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宫南川，“我不放心您一个人进去。”
这话刚落，宫北迩又走过来一把将宫南川往后推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头儿，“既然这么怕我们，那昨晚干嘛轻易就让我们进城？”
“放肆！你怎么跟我们头儿说话的！”那个手下又惊又怒，气得抬手指着宫北迩，“帝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老子就这样，怎么了？”宫北迩瞪回去，抬手拍掉指着自己的那只手，“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别随便用手指别人，你不配。”
“你……”
头儿抬手阻止那个手下再说话，看着宫北迩笑了下，“我第一次见你们兄妹四人的时候，你们还是娃娃，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你认识我们？”
头儿笑了起来，“我曾经也是帝城人，知道宫家有兄妹四人，不过你们那会儿小，早就不记得我了。”
“我能进去吗？”
宫北迩看着他，“就你一个？”
“嗯，就我一个。”
宫北迩侧身，头儿进去前转头看着站在身后那些人说：“别担心，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敲门进来。”
那些人对视一眼，只得应了声，头儿才进去并顺手把门推去关上了。
头儿看着站在窗前的贝冰冰，“你不是宫西洛。”
贝冰冰被他说得吓了一跳，“啊？”
宫兄弟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从腰后准备拔出枪。
头儿转头看向他俩，“别呀，我刚不是说了吗，我见过你们宫家兄妹四人。”
见俩人神色紧绷警惕，头儿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我知道你们有意保护这小姑娘的身份，我能理解，但请相信我，我来找你们纯粹是想帮你们尽快找到你们要找的人。”
宫兄弟俩又对视一眼，听出头儿说这话的弦外之音，放松了警惕心。
“你不想我们多待这里？”宫北迩看着头儿。
头儿举起的双手垂下来背到身后转过来说：“是的，你们不能待在这里太久。”
“能说下为什么吗？”宫南川微蹙起眉看着头儿。
头儿背着手转身来到窗前，贝冰冰早就走开了，他伸手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想必昨晚你们见过那个外墙了吧？是不是觉得挺破的？”
没人说话。
头儿也不在意，看着远处说：“不久前我们这座城遭到过大面积的攻击，连军方的人都来不及抢救，你们要是有心情出去走走，就可以看到周围是什么情况了。”
站在窗前那道壮实的身形这会儿竟有些佝偻萧索。
“我们这座城已经是废城了，”头儿有些失神，声音里带着悲凉，“我儿子因此送命，人没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这位失去儿子的可怜父亲。
这个乱世里不缺生死离别的亲人，失散多年的孩子，什么样的痛苦都有，多到令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一个人是平平安安地过完余生，没有一座城是可以平安无事，有人能活到老的也是少数中幸运儿了。
头儿转过身看向沉默不语的三个人，笑着说：“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要找谁的？”
宫北迩眯起眼睛看着头儿问：“那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们人类，还有什么物种是存在的？”
头儿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生化人？你们要找生化人？这个生化人混进来我们这座城里？”
“别慌，我希望你能冷静听我把话说完，行吗？”宫北迩说：“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希望你冷静。”
“好，我冷静听，但你们应该知道轻重吧？”
“知道，我们只要找到要找的人就立马离开。”宫北迩给出准确的时间，“一个星期，成吗？”
“成，说吧，你们要找的生化人长什么样？几个人？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范围以内的，都会尽量帮。”
宫北迩用手肘轻轻推了下贝冰冰，“你说。”
贝冰冰走上前，脸上露出可爱甜美的笑容说：“我们要找的这位生化人就一个，生化人跟我们这些人类有区别，很好认。”
“生化人特点是长得很好看，非常非常很好看，而且非特殊的情况下是不会老化的，”贝冰冰习惯性抬起双手揣进保暖的外套口袋里。
“我们要找的这位生化人是……”贝冰冰眨巴眼睛看着头儿，抿着唇扯了个谎，“很温柔温柔，也很温温柔柔的，像水儿一样温柔。”
宫兄弟俩和头儿一块儿看着她。
“看什么看呀，反正就是很温柔！”贝冰冰加重语气强调，“温柔！”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要找的那个生化人很温柔是吧，行，这事儿我来办。”头儿说：“但我希望你们能在一个星期之内立刻离开。”
“肯定，不过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宫北迩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帮你们，不会让他们知道这座城里有生化人，不然会大乱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你们有时间出去走走看看。”
头儿说完这话，背着手往外走了。
宫南川过去把门关上了，转头看向贝冰冰，“为什么非要说水系超生化人很温柔？万一不是呢？”
“不然呢，难道我要说我们找的是水系超生化人吗？我敢说吗？”贝冰冰拉下脸说：“我想除了生化人，没人知道超生化人的存在吧？”
贝冰冰说到这里忍不住吐糟：“就是不知道是谁知道超生化人的存在，我看他们就是有意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宫北迩有些失笑，“我还想知道諵枫是谁发现落日那个陨石的存在呢，都悬在地球外了竟然能拍到。”
“那是国外的人拍的，我们是后来才知道它的存在。”
宫北迩笑了下，“虽然那个头儿愿意帮忙找人，但我们还是得靠自己去找。”
宫南川有些惊讶，“你不让白亦帮忙找人吗？”
宫北迩看着他问：“那你觉得白亦会乐意帮我们找人？反正我是不信他会帮。”
“走吧，出去看看。”宫北迩说着转身往外走。
宫南川和贝冰冰一起跟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白亦凭空出现站在原地沉默，忽地笑出声，“真了解我，确实不乐意帮你们找人。”
白亦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声，微蹙起眉，用一阵风传了回去。
但那海浪声却不依不饶地继续呼唤他，听得都快吵死了。
白亦抿紧嘴唇，又凭空消失了。
刚从酒店里出来没多久，就感觉到来自周围的人投以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特不舒服。
贝冰冰伸手扯住宫兄弟俩的长袖向后靠近了些，正好能挡住自己整个人，蹙眉小声说：“好可怕。”
宫北迩看见那个男人伸长脖子想看躲在身后的贝冰冰，瞪起眼睛压低声音吼，“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
那个男人见眼前这两个长得俊的男人不好惹，啐了一口别过头没再看。
在这座城里逛了一半就有些受不了，每一次路过总能看见有那么几个人满脸绝望茫然地走动，也有那么几个人坐下来捂住脸哭泣，还有人因为小孩儿生了病得不到药物缓解而拍着腿痛哭。
“冰冰，”宫北迩凑近贝冰冰小声说：“给我一粒止痛药。”
贝冰冰其实早就看到那个生病的小孩儿，也心疼，犹豫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药盒，“给你一粒，就这一粒啊。”
“知道了，你跟紧南川。”
贝冰冰应了声，赶紧将药盒揣进口袋里藏好。
“哥，你小心点，我看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抢夺你手里药。”宫南川提醒。
“我心里有数。”宫北迩拿着药朝那个角落里的方向走去。
正痛哭的女人察觉有人靠近这里， 急忙将躺在地上生病的小孩儿抱在怀里后退，瞪着红肿不堪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宫北迩。
“你怀里这个小孩儿很痛，你没发现吗？”
女人愣了下，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小孩儿眼角挂着泪珠，一副实在很痛的样子，顿时心疼得自责不已。
“很痛吗？妈妈对不起你，我、我这就去找他们要个药去。”
女人说着就要起身，被宫北迩及时阻止了，“不用去了，我这儿有药，要吗？”
“可以吗？”女人感到意外，“你不需要吗？”
“不需要。”宫北迩走上前将药放在那空杯里，才站起来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走了一会儿停下，转头看见那个女人将空杯往掌心倒出药，急忙跑过去将生病的小孩儿抱在怀里，把药喂进小孩儿嘴里。
宫北迩收回目光，蹙起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真多管闲事啊宫北迩。
跟宫南川和贝冰冰一起继续逛剩下的路，这座城面积还挺大的，逛到下午都没逛完。
他们不打算继续逛了，太糟心了。
“好饿啊，想吃海鲜餐。”贝冰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得填饱肚子，真的好饿啊，都发出咕咕叫了。”
“那就回去吧。”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了，宫北迩朝前台那边走过去正要问话。
前台的人率先说：“一会儿给你们送吃，有什么事在楼上喊一声就行。”
他们回房没多久，有人推着三个小餐车进来放下后就走了。
“这顿饭菜挺丰富，够我们吃的了。”宫北迩看了眼三个小餐车，坐下来开吃。
宫南川和贝冰冰也不客气地开吃，吃得挺香的。
“哥，要不你试试让白亦帮忙找到水系超生化人的下落吧？”宫南川边吃饭边说。
“你自己找他去，我不是传话筒。”宫北迩说。
“你们觉得这座城里真的有他的下落吗？”贝冰冰看着俩人，“就算是一个星期也找不到吧？”
“找到了。”
俩人当场愣住，一块儿看向宫北迩。
“你们没发现从早上到现在白亦都没出现过吗？要是找不到的话多少会帮我们点儿。”宫北迩说：“白亦肯定知道水系超生化人的下落，但不会告诉我们他在哪。”
宫南川听懂了，“所以得靠我们自己去找他的下落？”
“嗯。”宫北迩应了一声。
宫南川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开始说得好好的，怎么到了现在就出尔反尔呢。
“我们一起说服白亦吧，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贝冰冰眨巴眼睛看着宫北迩。
宫北迩烦躁地说：“你们自己说服他去，别扯上我。”
宫南川知道他哥的脾气，没再强求，“行，我想办法说服白亦，尽量在一个星期内找到水系超生化人的下落。”
月光洒落在与这座城连接的那片海上，粼粼波光，礁石底下涨落的浪花。
白亦凭空出现在沙滩上，脸色很难看地看着坐在礁石上的人，“老这么叫我有意思吗？你明知道我一旦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会怀疑我知道你在哪。”
“芜湖。”坐在礁石上的人轻笑一声，双手撑在身后微仰起头欣赏月亮，“这会儿他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在生气什么？”
顿了顿，那人笑着说：“白亦，我真搞不懂你了，当初发誓过不再帮助人类的是你，现在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亦没说话，微仰起头看着悬在夜空之上的月亮。
“你到现在还遵从她的遗言吗？”
白亦一阵沉默过后，声音很淡，“该遵从还是得遵从。”
坐在礁石的那人似乎发出不屑的轻笑声，“得，随你吧，你没帮他们劝说我吧？”
“没有，我都不想帮他们。”白亦说。
“芜湖，白亦还是那个熟悉的白亦，多无情呐。”
白亦准备要消失，那人赶紧喊住他，“那个看着就挺温温和和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
温温和和的男人？
白亦想了半天才想到宫南川，“你要还人情？”
“看情况嘛，快告诉我叫什么？”
“宫南川。”
白亦说完又凭空消失了。
“宫南川啊……”那人笑出声，心情很愉悦，“这下该没那么无聊了吧。”
宫南川和贝冰冰已经睡熟了，唯独宫北迩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仰起头发呆。
白亦那家伙去哪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是不是非得他叫出名字了才肯出现吗？
哪位科学家发明的这玩意儿？别人一叫就得出现，没完没了，真他妈麻烦死了。
就在宫北迩困得眼皮睁不开准备睡觉之际，突然有人出现在身旁，吓得他从椅子上蹦了一下，被及时按住肩膀。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是白亦的声音。
宫北迩的瞌睡虫吓没了，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呼出口气，努力稳定情绪说：“咱俩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以后别老是动不动就出现在你身边吓你吗？”
宫北迩转头看向他，很诚恳地点了下头，“行吗？”
白亦看着他那英俊的脸被窗外月光照得有些模糊，收起按在肩膀的手，“你管得着吗？”
宫北迩噎住。
“你为什么不睡觉，等我还是想我的事？”
宫北迩再次噎住，“谁他妈等你，谁想你的事，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白亦低头静静看着他，“学我？”
宫北迩愣了几秒顿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话，刚好是白亦之前说过这话。
这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这么看着白亦。
白亦也看着他。
四目对视了足足五分钟之久，宫北迩终于先受不了，移开目光随口找个话题。
“你早就知道水系超生化人的下落了吧。”
“你也早就知道我不会帮你们找他。”
宫北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气我浑身不自在是吧？你跟封缜是一伙的吧？一个专门坑我，一个专门气我，我这什么运气？”
“你搞清楚，到底是谁气谁？”白亦冷眼看着他，“是你气我。”
“我他妈干啥了要气你？您倒是说说？”
“为什么把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告诉你那个朋友？你是没有隐私意识吗？末世佬？”
“我……”宫北迩看着他张了张嘴，一阵沉默过后小声说：“对不起，你要是不想我跟别人说起关于你的事，行，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或者你可以不用跟我说的。”
白亦微微一愣，对于宫北迩突然道歉感到很意外，“你跟我说对不起？”
宫北迩看着他，“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