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爸很冤枉,我做了假证?”宋清泽的声音合着寒风,吹得人十分刺骨。

  宋清淮没说话,缓缓吐出一口白烟,风太大,烟圈还未形成就吹散了。

  借着这支烟,他才能勉强回忆当初的事情。宋清泽的父母在他年幼时双双去世,是他们一家将他养大,父母亲待他视如己出。

  五年前一个寻常的好天气,父亲要和母亲去过结婚纪念日。宋清淮一脚踢翻这碗狗粮,跑去隔壁找傅识均。

  但就在这时,一群警察冲进家门,他那西装永远一丝不苟的父亲,头发凌乱地被推上了警车。

  他的母亲跑断了鞋跟,精贵的旗袍沾满了尘土,四处求告无门,没人愿意沾一身腥。

  ,且数额巨大,说出去谁信?

  但就是有人信,还说怪不得宋氏能一直屹立不倒。

  明明所有的成就都是父亲日以继夜打拼换来的,但没人相信,笃定他做了不光彩的事。

  数不清的记者乌泱泱围着他们的别墅,宋清淮有家不能回,而宋清泽早被转移,在出庭那天做证此事为实。

  一打又一打的证据被呈上来,短短几天,父亲头发花白,再不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流着泪认罪。

  宋清淮被指尖燃尽的烟烫到,他垂眸碾灭了烟头,“你想说什么?”

  宋清泽看着旁边深不见底的湖水,眼睛转了转,“你爸一点也不无辜,他就是绝世坏种,你以为我爸妈怎么死的?就是被你爸害死的!他为了吞并我们家的股份……把我当狗一样养大,还想让我感恩戴德!做梦!”

  宋清淮目眦欲裂揪着他的衣领,“你胡说!我爸对亲人向来宽厚,你怎么敢!”

  宋清淮幼时羡慕着宋清泽,除了傅识均谁也不知道。

  因为父母心疼宋清泽,所以总是对他处处关心。他这个亲儿子有时反而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如果不是心虚。”宋清泽笑着往湖里倒,顺便狠狠推了一把宋清淮,“你猜识均哥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今晚没有月亮,湖水静谧黑暗得像另一个世界。

  宋清淮跪在湖边伸手出去,眼睛只敢盯着一个点,“把手给我!”

  他知道这是宋清泽的圈套,但他还是上当了。

  方才对峙的内容在脑子里挥散不去,风一吹,直到脸颊刺痛,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宋清泽还在挣扎,他会游泳但不肯上岸,“他不会信你,我和你之间他只会选我,宋清淮你输定了。”

  “救命……救命啊!”

  咕噜咕噜的像开水沸腾,身后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事到临头宋清淮反而冷静了。

  他站起身冷眼瞧着,如果恶人声音大就有理,那还要法律做什么。

  扑通一声。

  羽绒服吸满了水,直直往下坠,湖里的水草温和地缠上他。

  脚步声停在湖边,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直直跳了下去,大手揽住宋清淮的腰往岸上拖。

  “咳咳咳。”宋清淮趴在草地上剧烈地呛咳,眼睛进了水 ,他没看清救自己的人。

  而后一阵人仰马翻,宋清泽也被救上来了。

  “呜呜呜识均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 了。”宋清楚哭得梨花带雨,仰头看向身上滴着水、满脸寒意的男人,他心里略微咯噔。

  节目组赶到,对着宋清泽一阵嘘寒问暖,宋清淮落单在一旁。

  “怎么回事?”傅识均问。

  宋清淮不傻,他哑着嗓音抢先说 :“宋清泽推我下湖,为了陷害我,自己也跳了下去。”

  宋清泽瞪大眼睛,“不是的识均哥,是宋哥把我推下去。他怕你怪他,才跟着跳下来。”

  湖水顺着傅识均脸颊滑落,英俊的面容满是冷硬,不知他会相信谁。

  此时气氛格外凝重,没人敢说话。

  一阵风吹来,宋清淮打了个寒颤,他本就不舒服,眼下风寒加重,身体倒是开始变得烫人起来。

  他想脱掉湿重的外套,然而手指抬不起来,只能睁着红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识均。

  傅识均走来,蹲在他面前。

  他昏了头,以为傅识均还是傅识均,便朝着他伸手求抱抱。

  傅识均抱住了他,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后颈,温柔得几乎令他落泪。

  可惜,两个在寒夜里久行的人,谁也温暖不了谁。

  “既然喜欢,那就多泡一会儿吧。”嗓音裹着将近零度的寒意,傅识均公主抱起他,一步步走到岸边。

  手一松,扑通一声,森冷的湖水溅起一阵水花,像一个失手的跳水运动员,喝了一声倒彩。

  每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或冷眼旁观,或于心不忍,或鸣鸣自得。

  宋清泽险些笑出声,他担心傅识均心软,干脆脑袋一歪,作势晕过去了。

  此时节目组叫的车来了,宋清泽被抬上了车。

  导演急得团团转,小打小闹是一回事儿,这可是闹出人命的节奏啊。

  湖水平静无波 ,根本看不到宋清淮沉到了哪里。

  “傅影帝,你看这……”导演也很纠结,傅识均的身份地位不是普通的明星,哪怕他也招惹不起。

  傅识均眼底深若寒潭,浑身湿透的他连最后一点人情味儿都没了。

  “闹出人命不好。”导演斟词酌句。

  傅识均身体动了动,似乎听进去他的劝告,导演连忙叫人去救宋清淮。

  “我去,别再弄湿你们的衣服。”傅识均又跳进了湖里,往刚才的地方游去。

  宋清淮失去了意识,冰冷的湖水没过他的口鼻,倒灌进他的鼻腔。

  再冷的水泡久了也逐渐有了暖意,宋清淮像回到了母亲肚子里,不会饿也不会冷。

  水草缠上他,舍不得放他离开。

  身体一半冷一半热,胸腔里被扔了一把烈火,刺痛异常。

  死亡是一个相对静止的运动,流水般的记忆裹着眼泪沉入湖底,生前的一切便如走马观花重播一遍。

  宋清淮被捞上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和刚死没多久的水鬼也没差了。

  傅识均给他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周围守着的工作人员一脸奇怪又不敢开口。他险险把人救了回来,垂在一旁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揣进兜里,谁也没看到。

  两人去了医院,却不是为了看病,而是──

  “道歉。”

  宋清淮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打湿了病房 的地板 。

  宋清泽躺在病床上,脸色红润地欣赏他的惨状。

  “不是我推的。”宋清淮声音粗粝得像在砂纸上刮蹭,“傅识均,你聋了还是瞎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宁可信他也不信我是吗?”

  傅识均没换衣服,黑色的大衣往下淌着水,两人的狼狈如出一辙。他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字字戳人心窝:“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他比?”

  这句话给了宋清淮当头一棒,五脏六腑都被这一棒砸得血肉模糊。

  怎么能有人无情至此。

  爱你的时候,你是星球上独独一朵玫瑰花,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里,生怕磕了碰了。

  不爱的时候你就是娇纵放肆,满口胡言乱语,连栽地里都嫌不如旁边的野花鲜艳夺目。

  脑袋嗡嗡嗡的听不清旁的声音,宋清淮只记得那天晚上他站了很久很久,不肯松口。

  运动鞋进了水,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医院的地板很暖和。

  他睡了一个很长的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