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于回来撞见傅识均正护着他弟弟,而宋清泽那山鸡正纠缠不放。

  “哥!”褚歌捂着肿起的脸庞哭喊。

  褚于被酒液刺激得热血冲头,一个健步冲上前,提起宋清泽的衣领,给了他一巴掌。

  “再敢碰我弟弟一根汗毛,你试试。”褚于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威胁的意思已经到位了。

  “褚于?你们褚家好的很。”李常学让保镖上去分开了两人。

  宋清泽不可置信地捂着脸,“识均哥,他害了我,你还和他们搅在一起。”

  傅识均居高临下,脸上带着他熟悉的神情,当初他也是这么维护他的,“我说过了,小歌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他酒劲儿上头,摇摇欲坠。

  “傅哥我没有,都是他泼脏水!”褚歌嗫泣。

  双方都在极力辩解,傅识均捏了捏太阳穴,“你们安静些,我……头疼。”

  褚于贴心地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助理及时进门,在一阵混乱中,扶着傅识均正大光明离场。

  这一出大戏,没有人怀疑他的用意,甚至为了取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待关上车门,他立刻坐直,眼里没有一点醉意,凤眸中闪着精光,回忆有没有露馅儿的地方。

  李、褚两家都不是什么蠢货,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他呢?”

  “宋先生去和导演吃饭了。”助理回答,他抬头在后视镜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傅识均的神色,补充道:“宋先生可能争取不到这个机会,需要我私下找制片吗?”

  傅识均指尖在膝盖轻点,没说要不要,助理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开到了宋清淮请客吃饭的酒店。

  他们已经散场了,宋清淮抱着两瓶牛奶,迷茫地站在马路边,像在等人来接。

  傅识均心颤了颤,打了个电话给张岭。

  很快,张岭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接上了宋清淮。

  “傅总,要回御江苑吗?”助理问。

  傅识均摇头,“回公司,给我买瓶安眠药。”

  “是。”

  两辆车擦肩而过,像两条没有交点的直线。

  宋清淮七八分醉,凭本能要了两瓶热牛奶,他想,如果傅识均来接他,他就给他一瓶。

  可是傅识均没有来,所以他一直抱着,直到热牛奶变冷。

  翌日天刚擦亮,宋清淮收拾好行李,九点钟的飞机直达深城。

  和北城不同,深城的天气不错,宋清淮久违地见到了日光。

  两人从机场出来,直奔港城。

  这座GDP排名位列前茅的城市乍一看平平无奇,只觉得特别拥挤,在这里的人很容易就被分成三六九等,划出了明晃晃的贫富分界线。

  宋清淮没有再提前约一次那位官员,他打算先去探探虚实。

  两人把行李扔在酒店,乔装打扮了一番。

  大楼不能随便进,宋清淮装成本地人,操着一口从港剧里学来的粤语说:“大哥,放我进去呗,陈效跃是我大哥,陈效跃你认识吧,他可是你们这儿的大官!”

  门卫扫了宋清淮一眼,“得了吧,每天装成陈副亲戚的人多了去了,你装什么装。”

  “快走啊,不走我让人把你抓起来。”

  宋清淮着急地拍大腿,“你怎么不信呢?他今天没来上班吧,他让我去找那个姓张的同事办点事儿,你看,我有他手机号码呢。”

  门卫一听,立刻反驳道:“胡说,陈副关今天明明就来了,我还看到他车了。”

  宋清淮和陆绪风对视一眼,对方懂了他的意思,两人又故意纠缠了一会儿,最后才“不得不”离开了。

  两人没走远,就在拐角处,宋清淮紧了紧领口,“他果然在。”

  “那怎么办?他摆明不想查这件事。”陆绪风有些着急。

  “等。”

  门卫越想越奇怪,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陈效跃。

  陈效跃接完电话,立刻想起了他那个老同学的儿子宋清淮。

  宋清淮还小的时候,陈效跃只是个普通的小科员。这十几年他努力往上爬,很多时候靠的不止能力,还有他对危险的感知,合理规避风险,哪些事能管,哪些事不能管,只有清楚才能立足。

  他不是不想帮宋徽商,只是他的身份终究不方便。

  何况,事情都过了几年了,他没记错的话,宋徽商应该也快出来了。

  他在监狱表现良好,可能会提前释放。陈效约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上头准备要调任了,他是最有可能接手的人选,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天渐渐黑了,宋清淮和陆绪风还在门口等着。

  约十点左右,陈效跃终于从大楼里出来了。

  宋清淮大喊一声,“陈叔,是我。”

  陈效跃有些讶异,随即产生了不满,他没想到宋清淮这么固执。

  他沉下脸,浸淫官场久了的人身上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虽然心里不悦,但面上还是温和,“不冷吗?等这么久,上车吧,我们换个地方聊。”

  宋清淮虽然成功上了车,但他并不太乐观。

  陆绪风没有跟着一起去,这种事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

  陈效跃把车开到自家楼下,没有下车,也没邀请他上去,他认为这里既安全又不必担心有人影响谈话。

  “小淮,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不到我膝盖高。”陈效跃一开口就是一口陈年老姜,呛得人没法儿接话。

  一旦开始打感情牌,宋清淮接下来的话也就被堵回去,没办法顺利开口了。

  “咱们也十几年没见了,按理说你远道而来,应该请你上去坐坐。但是这个点,我老婆睡觉了,不太方便。”

  宋清淮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真诚,因此他没有耍滑头,而是直白地说:“陈叔叔,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求您。您有家庭、有事业,就算您直接拒绝我,我也理解。

  但您没有,而是给了我这段路的时间,这是您和我爸的情分,我知道。”

  宋清淮每个字都说到了陈效跃的心坎里,他看着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青年,也生出了一点不忍。

  “既然你明白,这一趟你就不该来。”陈效跃沉声说,“我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前有狼后有虎,就算我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叔叔,我明白。”

  宋清淮一直垂着头,明明正义就在眼前,但人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道而驰。

  也许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也许这些秘密会被带进棺材里腐烂发臭。

  每个角落都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陈叔叔,我记得您。”宋清淮突兀地说,“和我爸别的朋友不同,我记您记得特别清楚。”

  陈效跃没说话。

  “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您上过报纸,被称为最正直的海关工作人员。”宋清淮笑笑,目光变得深远,“那篇报道被我裁下来夹在书里,您曾是我写进作文里的榜样。”

  陈效跃越发沉默。

  宋清淮说:“我仍然相信,每一个时代都会有您这样坚持本心的英雄,英雄从未离开,只是多了柴米油盐。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很难随心所欲。

  我为了我爸求到您这儿,您为了家庭拒绝我,我们都是同一个心情。陈叔叔,我这两天都在港城,如果您改变主意了,明天送我一份经济报。

  如果您还是坚持初衷,那就祝您幸福美满、步步高升。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崇拜的陈副关。”

  宋清淮说完,没有等他回答,自动自觉下了车。

  他哈出了一口冷气,刚才的话半真半假,陈效跃的资料是他来之前查的,他确实想起了这么个人,印象却不是很深。

  这一趟来的匆忙,他不敢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什么礼品都没有准备,因为只有这样,陈效跃帮他就是作为公事,无可指摘。

  送了礼味道就变了,这个职位的人都特别慎重,一旦行差踏错,迎来的就是万丈深渊。

  陈效跃在车里坐了很久,老车味道都比较重,他就这么抽完了一根烟,然而还是没想好。

  宋清淮那一番话对他来说自然有些影响,但他这把年纪,不可能轻易就热血上头。

  陈效跃刚回到家,他的妻子听到声就起来了,“怎么这么晚?我刚刚就看到你开车回来了。”

  “跟人谈了点事。”陈效跃不想多谈,但他又无人可倾诉,便问道:“你还记得宋徽商吗?”

  “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大老板么,后来不是进去了?”

  “是,他儿子找我帮忙,怀疑当年的案子有隐情。”陈效跃叹了口气,又掏出烟,“你说这事弄的,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那孩子跟嘉嘉差不多大吧,也是可怜,我记得他妈也没了。”妻子絮絮叨叨,叮嘱他不准抽烟,给他倒了杯水。

  “是啊,如果能帮我肯定帮,但是……”陈效跃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妻子走到窗边,指着大门口外的一个身影,“那是不是他?”

  陈效跃放下杯子,走过去,一瞧,还真是。

  “这大冷天的,可别把人冻坏咯。”妻子共情能力强,忍不住碎碎念起来,“能帮就帮一把吧,你也这个年纪了,大不了就提前退休,你好多年没休过假了。咱们一起去女儿读书的地方看她。我记得这孩子以前考上了B大是吧,全国最好的学府之一呢,宋家出来的孩子就是厉害哈。”

  宋清淮那些话又回荡在陈效跃耳边,他有些烦躁地拉上窗帘,“我再想想。”

  “等等,那人是谁?”妻子指着墙根下的一个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