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破产,袁父袁母跳楼自杀,四个孩子反目成仇……”

  沈晴霄脑海里脑补了一场豪门内斗狗血大戏,夸张大叫:

  “不会袁父袁母其实是袁溯杀的吧!所以他弟弟妹妹千里迢迢赶来复仇!”

  “……”

  楚砺明显比沈晴霄要更了解豪门,手按在沈晴霄的小脑袋瓜上,禁止他继续发散:

  “即使没有那种情节,只看目前线索,杀机就已经够了。”

  “啊?”沈晴霄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楚砺缓缓道:

  “根据这几张照片来看,老二袁更应该在2022年就离开袁家了。而就在袁家破产、父母自杀的第二天,老大袁溯逃到了北欧。”

  “那么,被留在国内,直面巨额债务与讨债者的,就只剩下袁鑫和袁梦。”

  楚砺声音冷淡,但所说出的话的内容,却比他的音调要更为冷漠:

  “你也看到了,袁鑫袁梦不过两个学生。他们曾经享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然而父母离世后,他们名下所有资产将全数被用于偿还债务。”

  “一夜之间,从生活优渥富足的公子哥大小姐,陷入到吃不起饭、上不起学、无家可归的境地;同时又年龄尚小,没有赚钱能力,因此只能和李原野那种人,做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但如果袁溯在的话,一切就会不一样。作为成年人,袁溯有独立赚钱的能力。即使身无分文,也能东方再起。”

  “可袁溯却毫不顾及他们,自私地选择了独自逃走。”

  “你说,袁鑫会不会在那些不堪的夜晚里醒来的时候,真心实意地,憎恨哥哥的逃离?”

  各个豪门之间复杂幽微的兄弟情,楚砺从小便见得多了,不由得嗤笑一声。

  沈晴霄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倒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

  他的父母同样去世很早,可他那时也并没有人可以依靠,一咬牙一跺脚也乐观地到了今天……

  好吧,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但是就算穿到书里,他依然非常坚强乐观地到了今天嘛!

  不过,他只是没人可以恨罢了。骂都不知道该骂谁。

  沈晴霄叹了口气,不开心地翘起嘴巴:

  “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要是我第一次熄灯来休息室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线索就好了。但那次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现在也不晚。”楚砺声音又柔和下来,揉了揉沈晴霄的头发。

  沈晴霄已经习惯了楚砺时不时揉他头发、捏他耳朵的操作,都不会脸红了。他沉浸在思考中:

  “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开啊。那个炸弹开关,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见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晴霄敏感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是乘务员,朝休息室走过来了!

  “咚咚”的脚步声,虽然离他们还隔着两扇门,但已经足够让沈晴霄头皮发麻。

  怎么这么快!四个嘉宾都拦不住乘务员?

  难不成这一次他们也拿不到机关了?

  难道还要再等一次循环!

  ——二十分钟前,餐车内。

  陆伶和于傲推开餐车门,看见1、2号餐台,同之前两个时间循环里一样,已经坐了人。

  1号餐台坐着袁鑫和袁梦,百无聊赖地看手表。

  2号餐台,则是相对无言的李原野和肖南。

  陆伶先优雅迈步到2号餐台面前,轻声细语地对李原野请求道:

  “这位先生,我想和1号餐台的乘客私下说两句话,不知道您和您夫人,是否愿意让我们单独在餐车待一会儿?”

  李原野诧异地抬起眼:“小姐,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的?”

  陆伶面不改色,笑若春风:

  “先生,您到底是想知道,我要对1号餐台的乘客说什么,还是您对1号餐台的乘客,有特别的兴趣呢?”

  此话一出,李原野忽然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啊,哈哈,我就随便问问。你们说、你们说。老婆,我们先回去吧。”

  李原野匆匆站起身,拉上肖南。

  肖南回头深深看了陆伶一眼,随即跟着李原野的身后,离开了餐车。

  解决掉闲杂人等,陆伶转身看向于傲:

  “你就呆在4号桌好不好?”

  她看见于傲疑惑的目光,微微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在我身边,我演不好戏。”

  于傲退后,乖乖坐在了四号桌上。

  随即,陆伶才走到1号桌袁鑫和袁梦的对面坐下,脸上照旧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

  “袁鑫你好,我是严溯的朋友,他想在和你见面之前,让我来先和你们谈谈。”

  “严溯是谁?”袁鑫笑嘻嘻的抬起眼。

  陆伶平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一下——

  袁鑫怎么会不认识乘务员?是他们的推理出问题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该如何演……

  “哦,是他的新名字啊。这么快就不愿意认自己是袁家的人了……”

  袁鑫漫不经心的话语,瞬间解救了陆伶:

  “谈?有什么好谈的?怎么,连亲自来见弟弟一面都不肯了?”

  弟弟?

  陆伶心里冒出些诧异,可多年来演员的基本素养依旧让她稳住了表情,跟着对手的台词走戏: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们而已。”

  这话仿佛一根针刺进袁鑫心底最深处,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直冲陆伶怒吼: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们?那就对了!因为他确实愧对我们!”

  “爸妈跳楼后的第二天,连葬礼都还没来得及办,他就一个人偷偷逃到这里,把我和梦梦扔在国内和那些债主周旋。那个时候,他有哪怕一分钟考虑过我们吗?”

  “我和梦梦因为家里所有钱用于还债而被迫辍学,为了生存沦为那些恶魔的玩物、供他们□□取乐的时候,他有一分钟心疼过我们吗?”

  “他没有,他没有,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就连这次见面,也是我苦苦哀求了好久才换来的!他根本不配做我的哥哥!”

  仿佛憋了好久的委屈终于爆发,眼泪从袁鑫少年稚嫩的脸上滑落。

  袁梦仰起少女忧郁的面孔,眼眶通红地抱住了袁鑫。

  两人颤抖着缩成一团,像两只在寒冬里,靠着汲取对方温暖才能活下去的小动物。

  “……你们辛苦了。”陆伶感觉鼻子有点酸涩,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袁梦的秀发。

  袁鑫收起眼泪,重又恢复了方才那股毫不在意地样子:“没事,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去和爸爸妈妈团聚了……”

  “可带来这一切灾难的,是你们的父母不是么?是他们一跳了之,将你们几个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明明你们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大哥,就应该理所应当为你们承担所有呢?”

  陆伶声音轻柔地像一场梦,落在每一个人心上。

  袁鑫瞳孔一缩。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发红,喘着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伶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也许我话说的有点重了。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不是你的,也不是哥哥的。”

  陆伶看着车窗外,声音变得又轻了些:

  “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有两个妹妹。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身边所有人告知,我是一个姐姐啦,要承担起,做一个姐姐的责任。”

  “从小学开始,我连放学路上买零食,都会一次买三份,我的零花钱,好多都进了妹妹的肚子里。我真心很爱她们,而她们也很爱我。”

  “但即便如此,当我上大学开始拍广告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当有人建议我用这笔钱为家里分担养育妹妹的费用的时候,我内心也依然感到挣扎,感到抗拒。”

  陆伶眼角有一点泪光闪过,但很快被她拭去:

  “因为爱她们,我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可我依然在有些时候,会被身上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在有些瞬间,想要从责任感中逃脱。”

  陆伶双手托着脸,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始终未变:

  “当然,说这些不是想让你们原谅哥哥。只是,或许你们可以先好好聊聊。责备也好,对峙也罢,检讨也好,悔恨也罢,既然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陆伶的声音如飘雪般轻柔,袁鑫怔怔地垂着头,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发出几声:

  “我……嗯。”

  “愿意好好聊的话,那把枪可以给我么?子弹你可以留着。”陆伶笑了一下,伸出手。

  “你怎么知道——”袁鑫震惊,脱口而出。

  陆伶没有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你拿着它,哥哥可能都不敢来和你们聊天了。哥哥只是比你们大几岁罢了,但也是会害怕的。”

  【我姐可以走到今天实在是太棒了,哭】

  【看进去了……】

  【不亏是影后,共情能力真的好强】

  【影后温柔一刀扎在我心上】

  休息室内。

  乘务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仅有一门之隔了。

  楚砺抬起眼:“我去拦他。”

  “好!”沈晴霄深吸一口气,推着楚砺出了门。

  楚砺走出休息室,带上房门,随即推开与1号车厢链接的那道滑动门——

  迎面,便撞上了乘务员。

  身后,楚明月还在追着喊:“帅哥你别走啊,我刚刚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我真的学过按摩,你回来我再给你——”

  看到楚砺走出来,楚明月一个急刹车,迅速又折返跑回包厢。

  这个烂摊子就交给她哥了!她退下了!

  看见楚砺,乘务员朝他微微鞠躬,转身便想绕过他。

  楚砺却反手拉上滑动门,朝前走了一步,将乘务员堵在路中间。

  “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乘务员彬彬有礼,脸上有笑容,眼里却十分淡漠。

  然而,楚砺眼神却比乘务员还要更冷淡,冷眼对冷眼,丝毫不落下风:

  “袁鑫给你的一千万,知道怎么得到的么?”

  “袁鑫”二字一出口,乘务员浑身僵硬了一瞬!

  随即他很快又恢复过来,抬眼和楚砺对视,冷冷地笑了:

  “很抱歉先生,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说罢便要走。

  楚砺原本只是试探,但看到乘务员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大概率猜对了。

  他比乘务员要高半个头,抬头按在乘务员肩膀上,对方便无法动弹。

  靠近乘务员,声音低沉:

  “躲在这里,一边每天在睡前,望着那张全家福照片,假惺惺地怀念他们,甚至把禁闭室改造成家里棋牌房的样子,把自己关在里面、回想陪他们下棋的时光……一边又让他们在国内受尽折磨,这就是你对家人的爱吗?”

  乘务员仿佛被钉死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道:

  “……先生,我想您并不懂我,这是我的家事……”

  楚砺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眼神如一把利剑,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爱的人受伤。更别提,蓄意伤害我爱的人。”

  “懦夫。”

  乘务员霎时脸色铁青,声音猛地提高:

  “……是,我是懦夫!”

  “但你根本不懂,我已经走到绝境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我就跟着跳下去了!”

  楚砺依旧面无表情:

  “我不懂没关系,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这些话你留着对你的弟弟妹妹说吧。”

  【楚总好凶,好可怕】

  【怎么和小沈面前的楚总不一样了QAQ】

  【但我觉得这样说是对的,弟弟受了伤,需要影后款的温柔抚慰,而哥哥喜欢逃避,就需要被楚总这样激将。这样两个人才能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乘务员嘴唇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想推开楚砺,前路却被拦得严严实实。

  忽然前方的自动门打开了,沈晴霄蹦蹦跳跳地出来:

  “哟,吵什么啊?吵那么大声,我在禁闭室都听到了。”

  楚砺收起看向乘务员的凛冽目光,后退了两步让开路。

  乘务员连忙趁机朝前走,头也不回。

  “拿到了?”楚砺牵着沈晴霄朝前走,小声问。

  “嗯。在我口袋里呢。”沈晴霄得意地拍了拍衣服口袋,扬起头,“可让我好找!”

  “在哪找到的?”

  “节目组可太会藏了!放手枪的隔间下面的砖块也是活动的,隔间下面还有一个隔间!简直和挖地洞一样。”沈晴霄吐槽道。

  他们走到02号包厢前的时候,包厢门忽然打开,陆伶站在门内,冲他们摇了摇手上的手枪:“枪到手了。”

  “太赞了!”沈晴霄挤出酒窝,也指了指口袋,“我也拿到了!”

  陆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刚刚和袁鑫交谈过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亲生兄弟。袁氏集团破产、父母跳楼后,他和妹妹又被大哥抛弃,心里崩溃,才会这么恨哥哥。”

  沈晴霄点点头,这也验证了他们方才的猜想。他把那张照片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陆伶。

  晃动的车厢里,耳旁“哐哧-哐哧”的声音还在作响。

  陆伶的视线落在照片里一家六口幸福的微笑上,心里泛出些唏嘘。

  广播里,乘务员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乘客,您好,距离本躺列车熄灯时间还有5分钟……】

  包厢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陆伶轻声道:“希望这次不会再出问题。”

  眼见乘务员从休息室里出来,沈晴霄拉着楚砺,迅速躲进02号包厢。

  透过门缝,他看见乘务员朝餐车方向走去。

  “哗啦”,是餐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这一次,准确无误,乘务员进入了餐车。

  他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有力的心跳声在胸腔铮铮作响,时间在此刻仿佛被拉长,将人在小火上慢慢煎烤。

  “唰”地一声。

  灯,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