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林庭琛。

  他依旧是那副西装革履成熟稳重的样貌,可此刻盯着沈屿的眼神却写满了晦涩不明。

  沈屿下意识想要关门,林庭琛却抵在了门框上。

  “怎么,不欢迎我?”

  沈屿垂下眼睛:“没有。”

  林庭琛挤进病房,将房门关上,看了沈屿好一会儿。

  忽然,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笔,将笔帽打开,又单手扣住沈屿的下巴,将那一点红不由分说地画在沈屿眼尾处。

  “你应该多笑笑,”林庭琛碰着沈屿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哑声道:“笑起来才像他。”

  沈屿垂在两侧的手攥紧又松开,他没有推开林庭琛,甚至没有去看他,只是低垂着眉眼,好似完全逆来顺受的模样。

  林庭琛却捏着他的下颌逼迫他抬眼,施加压力追问道:“怎么不笑?”

  沈屿扯了扯嘴角,平淡地询问:“林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庭琛松开手,表情骤然森冷,全然看不出他刚才还亲昵地触碰过沈屿的眼尾,“以为把钱给我转回来就可以撇清关系吗?沈屿,我们的合约还没有结束。”

  沈屿只是平静地陈述:“他们结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嫁给林宴书。”

  林庭琛因为这话而产生了一瞬的情绪动荡,他咬紧了后槽牙,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屿,告诉他:“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做不成妻子,还能做情人。”

  沈屿想到了许星河那双灵动乌黑的水眸,忽然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他弯起眉眼的时候确实和许星河有几分相似,竟叫林庭琛生出些许恍惚。

  但接下来,沈屿却坦诚道:“我并没有那个本事。”

  “总要试试才知道。”林庭琛右手搭着左手手腕,缓慢转动上面的珠串,收敛情绪循循善诱道:“你也不想想,许星河家境普通,是怎么做到一出手就是五百万的?”

  见沈屿不吭声,林庭琛便自顾自地回答了:“当然是因为我那个好侄子一直孜孜不倦地给他送钱,这么多年光是送给许星河的生日礼物都不知道花费多少亿了,而如果你能取代许星河,那些就都会属于你。”

  沈屿只是重复:“我没有那个本事。”

  “怎么会呢?”林庭琛笑了,“你好歹还有这张脸。”

  “我相信你是有价值的,”林庭琛拍了拍沈屿的脸颊,视线却越过他肩膀,落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身上,“更何况,你也不希望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病情继续恶化吧?我能给她送来这家医院,请最好的医生,自然也能让她得不到治疗,从此求医无望。”

  沈屿的眼里闪过了一抹狠戾,但也就只是一瞬而已,很快他又低下了头,像是认命了:“林总需要我怎么做?”

  “我会把林宴书的相关资料发给你,好好研究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过阵子我会安排你们见面,”林庭琛略过沈屿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眸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时候把自己洗干净,做好准备。”

  林庭琛离开了。

  就像是来的时候那样突然,他离开的时候也同样猝不及防,只留下沈屿一个人静默地面对着墙壁。

  良久,沈屿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将用红笔点缀出来的那一颗小痣认认真真地清洗掉。

  再不留半点痕迹。

  —

  之前林宴书是光明正大求婚的,他身边还跟着个顶级流量卓宁,因而毫不意外地又被拍了。

  上了热搜后,底下的评价都是:【少爷!糊涂啊!】【许星河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娶回家!】【坐等他们离婚。】

  吴是非看到这样的言论,立马截图发给了许又桑,想让许又桑高兴高兴。

  许又桑却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喜悦,而是打来电话问:“你发那种帖子真的没问题吗?”

  吴是非不解:“能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啊。”

  许又桑像是顿了顿,才说:“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林宴书一直维护许星河,还选择在那种流言满天飞的时候跟他领证结婚,我怕他找你麻烦。”

  吴是非听到这话也慌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被男神话语里的关怀麻痹了神经。

  他有点飘飘然,还笑嘻嘻道:“我不怕,只要能让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许又桑像是有些急了:“可我怎么会开心呢?不管怎么说许星河和我都有些亲戚关系,我并不想看到他被全网唾骂。”

  吴是非叹气:“桑桑,你就是太善良了。”

  他还记得上次许又桑喝醉了酒,才红着眼眶不小心吐露出曾被许星河欺负为难的事,而从那个时候起,吴是非就想给许星河一点教训了。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吴是非怎么可能放过?

  吴是非还豪气地表示,帖子他是不会删的,有本事就让许星河亲自来找他对峙。

  然而吴是非的豪气并没能维持太久,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警察的传讯。

  不只是因为他在网上造谣诽谤,还因为高中被他霸凌过的那个男生突然在网上实名举报他。

  看着他曾经完全瞧不上的人拿出了种种证据,将他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吴是非脸色难看,破口大骂:“这个贱人他怎么敢?”

  吴是非试图打电话求助总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父亲,然而他父亲这个时候也同样焦头烂额,听见吴是非张口就要自己帮忙摆平,他怒火中烧:“你惹谁不好你去惹许星河,现在立刻马上给他道歉!我不管你是磕头还是下跪,要是没法让他原谅你,就别怪我将你逐出家门!”

  吴是非彻底懵了。

  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会是这种态度,还心存侥幸与幻想,然而很快他父亲就将公司的律师派了过来,极尽冷漠地勒令他道歉认罪。

  他并不是吴家唯一的儿子,他父亲在外面还有好几个私生子,以前他总觉得那些人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是弃子罢了,可直到这一刻吴是非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也有可能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或者说,他已经被放弃了。

  吴是非终于开始慌了。

  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在他心里慢慢滋生,然后便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

  接到吴是非父亲电话的时候,许星河正跟安森单独商量后续事宜。

  他听着电话那头不停地道歉告罪,甚至还想让吴是非过来给他磕头认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许星河出声打断对面,冷冷道:“在网上公开道歉,然后走法律程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来我面前碍眼,我没兴趣看他给我磕头。”

  那边忙表示好的,一切都按照您说的办。

  挂断电话以后,许星河问安森:“你动作这么快?”

  安森也疑惑地皱起眉,他转身发了一会儿消息,忽然抬头看向许星河,没好气道:“是你老公干的好事。”

  安森故意阴阳怪:“我们星星可是有老公疼的小宝贝呢。”

  许星河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安森抱着手臂冷笑:“你不是说林宴书失忆了需要休息吗?他却没想好好呆着,非要亲手给你出气呢。”

  许星河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连眉眼也飞扬了起来:“那我们家宴宴就是疼我宠我对我好。”

  他这一笑,顾盼神飞,煞是动人,可安森却无视了他惊人的美貌,只怒道:“他疼你宠你对你好,能不能别折腾顾总?顾总已经连轴转了三十几个小时了,本应该休息,却因为林宴书的一个电话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忙碌!”

  “你等等。”许星河暂停吵架,去旁边了解情况。

  重新回来的时候,他瞪了安森一眼,恶狠狠地跟安森吵架:“林宴书走的是林家的路子,并没有太麻烦顾总,而且我已经劝顾总去休息了,我跟他说,你要是再不休息,你外甥媳妇就要被你的法律顾问给生吞活剥了。”

  安森慌了:“你乱说什么呢?你没说其它的吧?”

  许星河哼声:“我还说你担心他担心的要死,一片深情,感天动地……”

  安森麦色的皮肤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红晕,他不等许星河说完就要过来抢手机,明显是恼了:“你怎么能这样?”

  两个人撸起袖子打了一场,最后又并排坐到酒庄外面的台阶上吹晚风。

  安森搂过他的肩膀道歉,又是那副甜腻腻的口吻:“对不起,宝贝,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

  许星河翻白眼:“得了吧,你的宝贝另有其人我已经看明白了。”

  安森叹着气,忽然有点忧伤:“看破不说破啊。”

  许星河转头望向他,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加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和宴书的小舅妈。”

  安森失笑:“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倚靠着许星河感慨:“不过宴书倒是得偿所愿了。”

  许星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却又听见安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以前不是还总嚷嚷着要和林宴书做一辈子的铁哥们吗?”

  许星河下意识就要胡咧咧:“什么突然想开,我和宴宴相爱已久……”

  安森嗤声:“你那套说辞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想骗过我?”

  许星河噎住了。

  安森是真的好奇:“难道因为林家给林宴书安排了一个冲喜男妻,刺激得你突然开窍?”

  许星河摸了摸鼻尖:“我……”

  安森:“你?”

  许星河看着城市夜空里并不明亮的星星,神色也浮现出了些许茫然,他说:“其实我和林宴书是假结婚。”

  安森:“……”

  安森:“听你喊老公喊的那么顺口,我以为你俩已经成了。”

  安森胡乱揉了把许星河的脑袋,笑着道:“那看来我们家星星天生就是做0的料,演的跟真的一样,要不然你就从了宴书吧?”

  “什么啊?”许星河懒得反驳,只是在苦恼,“我确实不想林宴书和沈屿结婚,所以才冲过去抢婚的,但我以为等他醒了,我跟他说明白前因后果,他就能理解我,到时候我们还是好兄弟……”

  “可是我没想到宴书失忆了,现在似乎好像……还把结婚的事情当真了。”许星河解锁了手机给安森看:“我刚才问他事情,他却一直喊我老婆……”

  安森支着脑袋偏头看过去,问道:“那你怎么想的?要不然将错就错?”

  许星河呆了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在微风浮动的夜里坚定了神色:“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我今天就要和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