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撩拨许星河。”沈屿半垂着眼睛, 平静地陈述事实。

  林庭琛冷笑出声,手里的动作愈发用力,将沈屿死死地抵在墙壁上。

  那墙壁并不平滑, 设计师用了特别的小心思把它做成了凹凸的款式,因而沈屿的后背被硌的生疼。

  然而沈屿也只是稍微拧了下眉。

  “你的意思是许星河主动过来撩拨你?那他可真是大度。”林庭琛语气里有明显的嘲讽。

  沈屿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他平铺直叙:“你想多了, 许星河和我只是正常交谈而已。”

  正常交谈吗?

  林庭琛想到了自己刚刚在餐厅一楼摆放钢琴的位置看到的那一幕。

  许星河偏着脑袋,笑靥如花,依旧是那副漂亮动人姣好似盛放玫瑰的模样,他耐心地教沈屿要怎么按键,碰到了手指也没躲开。

  林庭琛忽然烦躁异常。

  连沈屿这个差点嫁给林宴书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许星河, 他却不行。

  许星河总是躲开他,或者避他如蛇蝎, 或者干脆将他无视,偶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总是带着轻视和不屑。

  许星河看不起他。

  可是许星河又凭什么看不起他?

  林庭琛忽然笑了。

  他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串平复情绪,又盯着沈屿点着了一根烟。

  他看着沈屿那张和许星河有几分相似的脸, 视线寸寸略过,最后停在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这双手和许星河的手一点都不像。

  许星河的手指白皙纤细,因为保养得宜,又不沾俗事, 从而泛着一种被精心呵护出来的玉质光泽。

  但沈屿不一样。

  沈屿从小寄人篱下, 从懂事起就开始干活,什么脏的累的都干过, 他那双手粗糙不细腻, 带着厚重的老茧, 多看一眼就让人生恶。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手, 却在刚刚被许星河触碰过。

  林庭琛忽然握住了沈屿的手轻轻细抚。

  沈屿长睫垂落, 掩去了眼中浓重的嫌恶。

  林庭琛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竟突兀地笑了:“许星河那个人啊,娇气又爱美,小时候弹钢琴手里磨出一点茧,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宴书舍不得他哭,于是作天作地吵着闹着让我父亲联系医科院给他调配药水,又想专门请人研究做几款适合许星河体质的护手产品。”

  沈屿毫无反应,像个精致的木偶。

  林庭琛也不介意,只是攥着沈屿的手,自顾自地说着:“听起来还挺感人的是吧?就好像林宴书为许星河做了很多事,可实际上,我那个好侄子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跟研究员进行多次详细沟通的是我,监督样品制作,负责质量检测,安排包装生产的都是我。最后林宴书拿着成品献宝似的送到许星河面前,许星河开开心心地用了,还把保养得白皙如玉的手递到林宴书掌心随他把玩。”

  “但你猜许星河怎么对我?”林庭琛古怪地笑了起来:“他不给我碰也就算了,甚至还瞪我。”

  林庭琛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神晦涩不明:“多可笑啊,奔波出力的是我,最后摘桃子的却变成了我的好侄子。”

  “你说,”林庭琛忽然将沈屿扯到怀里面来,凑近了问他:“许星河是不是挺没有良心的?”

  那股浓烈的烟味让人极其不适,沈屿强忍着才压下了想要作呕的念头。

  至于林庭琛说的话,沈屿并不信,这里面有多少艺术加工的成分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但沈屿什么都没说,只是偏过头,没什么表情地提醒:“我该继续上班了。”

  “你还真是无趣啊。”林庭琛一手将那根没抽完的烟给掐灭,另外一只手猛地一甩,就把沈屿给摔倒了地上。

  丝毫不留情面。

  林庭琛的鞋尖踩在了沈屿的裤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吩咐:“记住自己的本分,别做多余的事。”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沈屿的手指磕在台阶处,流了血,皮肤上传来尖锐的疼,他皱了皱眉,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等做完这件事就打开窗散烟味,收拾了残留的烟灰,然后换掉了自己身上沾染了味道的衣服。

  他全程有条不紊,像是没有被林庭琛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一点心情。

  做完该做的事,他就应该重新投入到工作里了。

  林庭琛下楼的时候,看到了许星河,他脚步略微放慢,还是在人经过的时候开了口:“星河。”

  许星河恍若未闻。

  “你站住。”林庭琛极力压抑着怒火。

  许星河头也不回,懒洋洋地抛下了一句:“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呀,不好意思你哪位?”

  林庭琛掉头追了上去,拦在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件事我需要解释,那就是关于你黑帖的那个点赞,并不是我自己登录的账号,而是我员工的失误操作。”

  林庭琛告诉许星河:“我已经把那个员工给开除了。”

  许星河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嘛,不过叔叔您其实没必要跟我说这个的呀,因为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不在乎。”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态度,林庭琛几乎不受控制地想把许星河抓到怀里狠狠惩罚,可他刚伸出手,霍飞就拦在了他面前。

  霍飞瞪着他,呲了呲牙:“林总,你可不能为老不尊啊,你那几个工作伙伴还在不远处看着呢。”

  林庭琛的视线越过霍飞,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星河纤细妙曼的背影,没再有多余动作,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许星河已经上了二楼,他就站在换衣间门口的不远处,等沈屿出来就热情洋溢地跟他招手。

  许星河真诚待人的时候没有半点攻击性,哪怕他漂亮得张扬,也依旧让人觉得可以亲近。

  沈屿不是傻子,他能猜到许星河对自己友善或许另有目的,但有林庭琛在前面做对比,哪怕明知许星河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也生不出丝毫恶感来。

  于是沈屿也下意识地扬起手回应许星河的打招呼。

  许星河眼神很好,一下子就看到了沈屿还在流血的伤口。

  他有些冷脸,不客气地发问:“林庭琛弄的?”

  沈屿眼皮微跳,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否认:“没……”

  许星河却忽地一笑,告诉他:“我刚从监控室出来。”

  沈屿看向走廊里的那个监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和林庭琛是一前一后进的员工洗手间,这无疑会被走廊上那个监控摄像头拍到。

  已经没什么好否认的了。

  “伤口有点深,不能再沾水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去医院处理下。”许星河放缓了语气,跟他商量:“你下午就请个假吧。”

  面对这样的关心,沈屿只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怕耽误赚钱?”许星河笑着道:“赚钱这种事可不能急于一时。”

  沈屿失笑:“我还欠你很多钱呢,怎么能不急?”

  许星河没有接话,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喜欢林庭琛吗?”

  沈屿微微错愕,但还是如实说:“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既然如此,跟他合作不如跟我合作呀。”许星河没有犹豫,在沈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眉眼弯弯地邀请。

  沈屿那双和许星河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在昏暗的拐角里显得有些灰蒙蒙,他看了许星河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你太年轻了。”

  才二十岁,要如何跟手握权柄的林庭琛对抗呢?

  他都能想象的出来一旦他倒戈林庭琛会如何发疯。

  许星河或许能够承担那样的结果,但他不行。

  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妹妹要照顾。

  许星河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忽然看到了楼下闪过熟悉的人影。

  许星河眼睛一亮。

  他把沈屿从逼仄的拐角里拉出来,让他从阴影中走到了阳光下,然后抬手一指,指向了玻璃窗外的一道人影。

  “你看。”

  那里有个皮肤白皙,清冷文雅的青年,他气质很特别,好似自带了一股书香气息,乍一看有种不沾染凡尘俗世的味道。

  青年站在西餐厅门口,正和准备上车的林庭琛打招呼,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清冷的面容忽然带了点笑。

  沈屿不太明白许星河的意图。

  许星河却已经给他介绍起来:“那是许又桑,许家的人。”

  “就是把我爸逐出家门踢出族谱的那个所谓的名门望族许家,”许星河笑了笑:“虽然他们自诩是书香门第,可生意的事也没少掺和,毕竟钱还是要赚的嘛,比如说许又桑的父亲,他现在就管着家族企业里面的纸业和文具这两块儿,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满。”

  “你看到林庭琛对待许又桑的样子吗?礼貌又客气,没有半点不尊重,”许星河看向沈屿的手指,在心里叹了又叹,面上却认真严肃:“他本来也应该这样对你。”

  沈屿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冲喜那件事,我对你进行了一番调查。”许星河拿出了相关的资料递给沈屿看:“然后我发现,你和许又桑很有可能是被恶意调换了。”

  许星河忽然有点不忍心:“你原本可能……不用承担这么多的。”

  就算许星河不喜欢江城许家,但是有一点他没法否认,那就是许又桑的父母非常疼爱孩子。

  如果沈屿在那个家庭长大,不仅能衣食无忧,还能收获到来自父母最真切的关怀和爱意。

  他不必受到大伯一家的磋磨,也不必小小年纪辍学打工,更不必因为承担不起妹妹的巨额医药费就和林庭琛这样的人合作。

  他也可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