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书带着许星河离开后, 霍飞又和其他朋友们喝了不少酒。

  夜色越来越浓,酒吧的音乐换成了重低音慢摇舞曲,灯光依然摇曳错落地将空间分割, 之前喝下去那杯呛辣的干马天尼后劲很大,霍飞仰头看着倒影出五光十色的玻璃吊顶, 脚步愈发轻飘恍惚。

  他出来转了一圈, 本想回到朋友的包间,却不知道转去了哪个门里。

  头实在太晕了,沙发又近在眼前,霍飞腿一软,就轱辘轱辘地滚到了沙发旁边的地毯上。

  想着这是黎天的酒吧, 工作人员他也都认识,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 霍飞就懒得再动了,他直接枕着胳膊原地睡了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包间, 不同于他刚来那会儿的安静,这时候明显有两个人在交谈。

  一道声音在问:“你小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被那个鸭子给算计了呗。”

  小叔叔?鸭子?

  霍飞模糊的意识突然清晰了不少。

  那耳熟的声音又道:“反正我相信小叔叔他肯定能处理好,我们今天就不提这种糟心事了,又桑, 你这次来云川市打算待多久啊?”

  又桑?许又桑吗?

  许又桑矜持地笑了下, 隔了会儿才道:“本来是打算参加完霍家的寿宴就回去,但我又想到, 上次送那副《远山近水图》的时候, 我和顾董说好了等有机会就去看望他老人家, 如今他仍在云川, 我要是直接走了不去探望, 未免太不礼貌。”

  “顾董?你说的是顾靳老先生吗?”

  “嗯。”

  那声音道:“真羡慕你啊,那位一般人可见不到。”

  霍飞忽然有点想笑。

  这么说白天刚见完顾靳的他也不是一般人了。

  许又桑笑了下,但紧接着旁边的声音又道:“说起来,昨天顾老先生带着顾总去霍家寿宴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过去和他们说话啊?”

  许又桑唇边的笑意僵了僵。

  但他勉强的神色只出现了半秒,很快他就恢复如常,从容自然地道:“昨天毕竟是霍家的主场,我那个时候过去也不合适,就想着还是私下再过去探望吧。”

  “说的也是。”另外的那道声音突然就恼怒了起来:“不过一想到霍家昨天的态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许又桑问:“霍家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吗?”

  躺着吃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

  霍飞屏气凝神认真听着,这个时候他也辨认出了另一道声音是谁。

  就是林家的那个林希奇。

  林希奇正愤愤道:“昨天寿宴上,霍家老爷子还有他儿子儿媳妇对上许星河就特别热情,对我就特别冷淡,我真的想不明白,许星河到底给这帮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许又桑略微叹道:“星河和他们家少爷关系亲密,霍家对他态度好,想必有这个原因吧。”

  说到这里,许又桑顿了顿,才犹豫着开口:“说起来,昨天我还看到星河和霍家那位少爷在宴会上拉拉扯扯,完全不知道避讳,一点都不像已经结婚的人。”

  霍飞:“???”

  跟兄弟有什么好避讳的啊?

  而且他昨天和许星河一直忙着对付林庭琛,拉拉扯扯什么了?

  真是莫名其妙!

  林希奇突然恶毒地笑了笑:“看许星河那样子就知道他是个浪到没边的,我那个好堂弟头上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还如珠似宝地捧着许星河呢,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霍飞:“?????”

  霍飞快要气炸了,这林希奇什么玩意啊?造谣污蔑张口就来是吧?还有那个许又桑,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飞强忍着才没有冲出去暴打那俩男的一顿。

  他准备再继续听听,听这两个狗东西还能放出来什么屁。

  许又桑稍微反驳了林希奇一句:“也不能这样说星河。”

  林希奇不太高兴:“你替他说什么话啊?许星河对你又不好。”

  许又桑大度地表示:“不管怎么说,星河他都是我堂兄,我还是希望他好。”

  林希奇更生气了:“你还希望他怎么好啊?难道他这一生过得还不够顺风顺水吗?”

  许又桑亲手给林希奇倒了一杯酒,面容清雅,语气柔和:“消消气,倒也没必要为了他大动肝火。”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林希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前几天我去找老爷子商量投资电影的事,原本都要谈妥了,结果许星河突然杀了过来,还大言不惭地表示想要林氏集团的股份,直接把老爷子给气病了,我那部电影投资的事也被搁置了。”

  许又桑吃了一惊:“许星河怎么能这样?”

  林希奇毫不掩饰自己对许星河的厌恶,他恨恨道:“是啊,听起来很离谱对吧?但如果是许星河的话,倒也不奇怪,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恬不知耻的人。但凡换任何一个人,吃我们林家的,用我们林家的,房子车子日用品奢侈品都是花我们林家的钱,就算心里不知道感恩,可表面上总得装装样子应付一下吧?”

  林希奇喝了口酒,继续吐苦水:“可许星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面对我,他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说他两句,他不仅反唇相讥,还敢跟我动手。甚至就连面对老爷子的时候,他态度也极其恶劣。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过得如鱼得水,在哪儿都混得不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嗤。”霍飞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谁在那里?”许又桑瞬间警觉。

  霍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角一咧,中指朝下比了比。

  林希奇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霍飞?你怎么在这里?”

  霍飞撸着袖子嘲讽:“我要是不在这里,怎么能看到你们这两只阴暗爬行的臭虫因为嫉妒而扭曲到变形呢?”

  许又桑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脸色瞬间就变白了。

  林希奇倒是冷笑:“怎么,我说你的小情人许星河两句,你就受不了——啊!”

  霍飞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朝着他的脸上轰了一拳。

  “犯贱是吧?造谣是吧?今天就让你尝尝你爷爷的铁拳!”霍飞虽然醉了酒,但过往的锻炼结果摆在那里,收拾一个林希奇简直轻轻松松。

  林希奇一开始还跟他对轰,后面实在打不过,就招呼许又桑:“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

  许又桑好像终于从愣怔里回过了神,可他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还转身就要跑。

  霍飞哪里能让他跑掉?

  霍飞丢了林希奇,一顿醉拳打过去,就把许又桑给掀翻在地。

  许又桑捂着脸颊抽噎:“霍少,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你一句坏话……”

  “别磨叽,是男人就来跟我战斗!装什么可怜啊?我呸!老子不吃你这一套!”说完这话霍飞的醉拳就又轰了上去。

  林希奇和许又桑被迫联手,可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竟然都打不过喝醉了的霍飞。

  又是一脚踹过去以后,霍飞站在原地叉腰:“来啊,你们俩背后嘀咕人的时候不是挺有本事的吗?”

  林希奇顶着肿了的眼睛哭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大错特错!老子和许星河是发小,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我们俩清清白白没有半点龌龊!”霍飞又隔空对着林希奇挥了挥拳头。

  林希奇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看霍飞没有继续干架的意思,才道:“好,就算这件事是我造谣,但许星河不要脸,花我们林家的钱如流水,还丝毫不懂得感恩,这总没错吧?”

  霍飞觉得更好笑了:“他花的是林宴书的钱啊,跟你有半个毛线的关系?你是不是有病啊?”

  林希奇突然锤着地板歇斯底里起来:“我有病?怎么就是我有病?我可是林家的人!我都不敢花钱如流水,许星河呢?父母只是老师,他却能随心所欲地豪掷千金,过着本不属于他的奢侈生活!我真的想不明白,许星河到底为什么总是一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样子,难道他就没有半点心虚吗?”

  林希奇崩溃道:“而且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对许星河的种种行为熟视无睹习以为常!他只是个捞男啊!林宴书把他捧上天就算了,整个云川豪门圈子也都对他好得不得了,到底为什么啊!就因为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那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跟他有一腿啊!”

  霍飞没有继续动手,他只是怜悯地看了林希奇一眼,撂下一句:“真可悲啊。”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夜色很深了,天空灰蒙一片,细细密密的小雨自上而下落了下来,打在了霍飞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海愈发清明起来。

  霍飞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以前,那就是个很寻常的夜晚,他睡不着觉,爬下床找了个溜溜球晃悠着玩,人也溜达到了父母所在的房间。

  霍飞听见父亲在和母亲报备:“你放心,宴书那孩子挺好的,还多了个玩伴,不过说是玩伴,有时候看宴书对他的态度,又像养宠物似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宴书爸妈留给他的两条狗都死了,后来他小姨给他买的那条狗也死了,他觉得小动物不好养,就挑了个生命力旺盛的小孩当宠物养吧……”

  紧接着,霍飞就听到母亲语气急促地说:“就这么几个月,宴书身边死了三条狗,他自己也掉进池塘差点没被淹死,然后你跟我说,这叫挺好的?”

  霍爸爸摸了摸鼻子:“应该是意外吧,林家毕竟还有林老爷子呢,宴书可是他唯一的孙孙了,总要护着的……”

  霍妈妈冷笑:“你就是个傻子,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去找咱爸。”

  霍爸爸拦了一下:“老婆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霍妈妈眼眶通红:“阿音临去世前,我在病床旁边握着她的手,和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帮忙照顾她唯一的孩子,现在照顾成这样,我会愧疚你明白吗?”

  霍爸爸连忙道:“不能这么说啊,这几个月你在国外也忙得脱不开身……”

  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情绪明显不对劲,可看到了半夜不睡觉还拿着溜溜球玩的儿子,两个人就都默契地换上了笑脸,还一起抱着霍飞回房间哄他睡觉。

  那时候霍飞年纪也很小,他对父母话语里的信息并不能完全处理,只记住了那一句宠物。

  后来他见到了许星河,看许星河活蹦乱跳快乐又活泼还真的有几分像小狗,他就睁着大眼睛跑过去问:“你是林宴书的宠物吗?”

  “我不是他的宠物啊,我是他的朋友。”小时候的许星河精致漂亮,瞳仁明亮,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清脆又透亮。

  小霍飞歪了歪脑袋盯他好一会儿,忽然笑得挺欠扁,他说:“你就是宠物,长得也像宠物。”

  小许星河眨了眨眼,看起来并不生气,他甚至笑得更灿烂了,还挥起拳头,一字一句地道:“眼神不好使,打一顿就好啦。”

  于是结实的拳头就落了下来,小霍飞被痛扁了一顿。

  再后来林宴书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由分说地教训了他,等他吃到了苦头,林宴书又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许星河不是宠物而是我的朋友,请你尊重他。”

  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霍飞忽然就有点百感交集。

  刚刚林希奇还在问,为什么许星河总是一副理所应当又理直气壮的样子,他想他知道答案。

  答案就在于林宴书。

  作为旁观者,霍飞看得清楚,是林宴书把许星河养成这样的。

  虽然林宴书比许星河还要小半岁,年下养成了年上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林宴书养成了许星河。

  被带到这个上流阶层的时候,许星河还未满八岁,他能懂什么呢?是林宴书把昂贵的用品轻描淡写地送到了许星河身边,让他渐渐习惯,也是林宴书教许星河用圆形钻石当玻璃弹珠玩,纵得他奢侈无边。

  林宴书在物质方面给予了许星河丰厚的馈赠,但他给予许星河的又不止有物质这方面,还有精神层面的绝对支持和生活里无微不至的照料和保护。

  如此种种,再加上许星河本身就是乐观自信很少内耗的性格,他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林宴书给他的一切,把所有的好照单全收,实在太正常不过。

  更何况,许星河也确实值得。

  西郊花园别墅。

  草木葳蕤,随风摇曳,夏夜特有的蝉鸣声不绝于耳,掩盖住了别墅里高低起伏连绵纠缠的暧昧声响。

  许星河今天喝到微醺,水雾迷蒙的桃花眼里像是带了勾子,比平时的颜色更要姣好三分,偏偏这样的他还要主动,那自然是会被欺负得抬不起手指来。

  结束以后,许星河就趴在林宴书怀里不动了,林宴书一手给他做着按摩,一手碰了碰他眼尾那颗红色小痣。

  林宴书温柔低笑:“睡吧,晚安老婆。”

  “晚安宴宴……”

  许星河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等确认老婆呼吸平稳,睡的正熟,林宴书就把人放到了枕头上盖好了被子里,自己则转身去了书房。

  林宴书再一次打开了那隐藏的日记软件,想要尝试解锁里面的日记。

  可又试了几次密码竟然还不对,林宴书烦躁得蹙眉,索性直接用技术破译了。

  日记终于打开了。

  那日期显示的是两年前林宴书生日那一天。

  至于里面的内容,则明晃晃地闯入了林宴书的视线。

  ——又满十八岁了。

  星星睡在我身边,没忍住亲了他。

  老婆嘴好软。

  ——舌头更软。

  还想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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