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书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穿越之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近得仿佛就在昨天,可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他却想不起来半点。

  所以怎么可能是许星河说的那种情况?

  “没可能的。”林宴书下意识否认。

  “怎么就没可能了?”许星河不太高兴地撅起嘴, 笃定道:“我非常确定你没有被任何人替换,你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宴书。”

  林宴书搂着许星河坐到了沙发上, 略皱起眉:“我能穿到这副身体里, 应该是因为我和原主有着极大的相似性,我们不仅身高外貌姓名生日这些一模一样,连性格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这才导致了你产生了我和他是一个人的错觉。”

  林宴书想明白了以后垂下眼睫,失落地笑道:“但错觉就是错觉,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他。”

  许星河气得跺脚:“啊啊啊啊啊啊!”

  许星河拉开林宴书的衬衣领口在他锁骨上狠狠咬出了一个牙印,之后才冷静下来, 揉着那痕迹和林宴书认真讲:“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造就的性格也不同,哪怕再相似, 在细微处也一定有差异的,我从上高中开始就和你住了,再加上大学这三年,我们一起生活了整整六年, 几乎形影不离, 我了解你的所有生活习惯。”

  许星河捧着林宴书的脸,盯着他浅色的眼眸道:“你早上起来要喝半杯温开水, 荷包蛋喜欢煎到两面金黄全熟的, 吃饺子只蘸醋不沾酱油。你每次刷牙固定三分钟, 唯爱简约款式的袖扣, 尿尿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扶着……”

  林宴书忍不住打断:“这种事你也要看吗?”

  许星河理直气壮:“怎么啦?是我不能看吗?”

  林宴书失笑:“可以。”

  “我还没说完呢, ”许星河继续说着:“结束后你会用右手抽两张纸先擦一次,然后再抽两张纸擦第二次。”

  林宴书沉默了。

  许星河推着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宴书开口:“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许星河:“……”

  许星河咬牙:“拜托了哥!我不是让你做点评!”

  林宴书揉着老婆的后颈,帮他轻轻按摩消除火气。

  “我知道,”林宴书眼角上挑:“不过听你叫我哥还真是新奇。”

  许星河更生气了:“你重点是不是歪了啊!”

  眼看着老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烧着怒意,林宴书连忙把人搂到怀里,抱着他说:“我知道,星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还是觉得这只是偶然,恰巧我和他的生活习惯也类似 ……”

  “这是类似吗?这是一模一样!如果你们是两个人,又刚好撞了这么多生活习惯的概率有多大你告诉我!”许星河瞪着眼睛拍在了林宴书身后的沙发上。

  林宴书抿过了唇。

  “已经发生了穿越这种事,就不能再用普遍意义上的概率来计算了。”林宴书异常执拗:“我还是觉得我不是他。”

  许星河气炸了:“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那我们就分居好了!”

  林宴书听得眉头紧锁,他一把攥住了许星河那截白皙的手腕,将人重新带到怀里来,还扣住了许星河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

  “你明明说好回来后就不分居了。”林宴书直视着许星河的眼眸。

  许星河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得了之前的话。

  “那我就是这么任性啊,答应你的事情我就是要反悔,怎么啦?”许星河用力推开林宴书,又过来在林宴书的耳垂上拧了一把,摆足了无理取闹的架势,还提高了音量:“你要是受不了你就和我离婚,你就去找别人过吧!反正从小到大喜欢你的人一直都很多,你随便选一个不会跟你分居说话还算数的老婆好了!”

  林宴书唇边漾出了一丝笑来,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冷。

  “要离婚么?星星,我直说了,你想都别想。”他看向许星河的眼神带着极端的深情,语气也放得格外温柔:“不论如何,原来那个林宴书都回不来了,我也不可能再让你和别人好。星星,你这辈子只能和我过了。”

  许星河无语凝噎。

  哪有什么原来的林宴书?他又怎么可能和别人好?林宴书能不能别再和空气斗智斗勇了!

  难不成他刚才那些话全都白说了吗?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林宴书相信他就是他自己啊!

  许星河又瞪了林宴书一眼,索性回房间洗澡睡觉了。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实在疲惫,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虽然舒服了不少,可困意也涌现了出来,许星河问了这边别墅的佣人林宴书昨天睡在了哪里,然后径直走过去,先锁上了门,然后就抱着林宴书的睡衣躺在林宴书睡过的床单上入眠了。

  他如今还气着,实在不能去抱林宴书,只能用这些带有林宴书气味的东西将就一下了。

  许星河直接睡了十几个小时,把时差给倒了过来。

  清晨阳光明媚,细小的云片在明净的天空里翻滚出小小的浪花,别墅格外安静,侍者正有条不紊地端早餐上桌,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而顾靳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看报纸。

  “外公早上好啊,宴宴呢?”许星河忍不住张望。

  “应该是去跑步了吧。”顾靳说。

  许星河拧了拧眉:“他现在跑步没关系吗?”

  顾靳摘了眼镜,放下报纸,淡淡道:“听说你昨天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这是好了?”

  经过顾靳的提醒,许星河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和林宴书生气这件事。

  主要是他都说到那种地步了,林宴书却仍然一副无动于衷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让他很恼火。

  两个人正说着话,跑完步的林宴书也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许星河已经下楼,他眉眼便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还出声打招呼:“老婆,早。”

  许星河转过头去:“哼。”

  顾靳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小年轻是这样的,感情再好也有吵闹的时候。

  不过看两个人那眼神和表情就只知道不是什么大事,顶多闹点小别扭,他也懒得插手。

  顾靳只是随口提醒:“快去洗澡吧,洗完下来和你老婆一起吃饭。”

  “我才不要等他,我直接吃。”说完许星河就坐到餐桌前去了。

  “自然不能饿着我老婆。”林宴书笑了笑,又对顾靳道:“外公你也先吃吧,不用等我。”

  顾靳点了点头:“行。”

  许星河也没等顾靳落座就动了筷子,丝毫不顾及社交礼仪,从A国那边刚调过来的侍者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心头怪异。

  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有表露,一直等到私下里,他才小声和同伴交流:“咱们这位少夫人,看起来似乎不太讲礼貌?”

  那同伴错愕了下,才回复道:“少夫人有时候看起来是随性了些,但人还是很好的,从来不与我们为难,经常说谢谢。”

  “倒不是说这个。”侍者讲了吃饭时候的事。

  那同伴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还拍了拍侍者的肩膀,循循善诱地问:“那你看老爷子对此是什么反应呢?”

  侍者摇了摇头:“好像没什么反应……”

  同伴提醒:“老爷子让他多吃两个鸡蛋,你没听到吗?”

  侍者不太理解:“这是意有所指?还是隐晦地表达不满?”

  侍者忍不住笑了:“是关心啊。”

  在A国的时候顾靳就带着许星河见过朋友,那时候许星河表现得礼貌得体,落落大方,完全挑不出半点差错来,但私下里许星河就是会很随心,一方面许星河知道顾靳并不介意他如此,一方面许星河也确确实实地被很多人纵容着,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总之你见多了就知道了。”同伴又简单提点了那侍者几句。

  许星河倒是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议论,他还在生气。

  他甚至拉着林宴书去顾靳面前讲道理。

  “外公,你快点来管管林宴书!”

  顾靳正在写字,闻言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毛笔,板着脸教训:“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噢,原来外公嫌我烦了,那不打扰您老人家了。”许星河风风火火地来,又要风风火火地走。

  “回来!”顾靳叫他。

  许星河转过头来,却没有说话,就站在那儿摆着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顾靳在心里叹气,也装不下去严肃,就缓和了一点表情问:“宴书怎么惹你了,你要我帮忙管教?”

  “他脑子坏了,他觉得自己不是原来那个林宴书了,魂穿,您懂吗?夺舍,您听过没?总之您外孙子现在坚定地以为他魂穿过来夺舍了,他不是原来那个他了!他已经换了个人了!”许星河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

  顾靳显而易见地没听懂,老人家觉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宴书虽然对于许星河这么直白的揭露真相有些许诧异,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了。

  “星星说的没错,”林宴书垂了会儿视线,才重新抬眼看向顾靳,淡声道:“顾先生,我确实不是你的亲人,实际上我和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这句话顾靳听懂了,他原本已经提着毛笔沾了墨,闻言怒气上涌,直接将那只笔给丢开了。

  墨水在仿古色的宣纸上划拉出无规律的线条,还有一部分已经溅到了造价昂贵的书法桌上。

  管家一边安排人进来收拾书桌,一面又亲手给林宴书倒了杯热茶,笑道:“小少爷说这话时的神情还有语气都和从前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换了个人呢?”

  许星河翻译了一下管家的话:“就是说你气人的本事一如既往。”

  眼看着顾靳情绪失常,许星河又跑过去给老人家顺了顺后背,劝解道:“外公,你不要生气啊,以前宴书那么说或许是出于真心,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因为脑袋坏掉了才胡言乱语的,他失忆后就认为自己变了个人,他不仅觉得你不是他外公,他也觉得我不是他竹马了,他还说那天在医院醒来是第一次见我呢。”

  顾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林宴书是记忆出问题了,他也顾不上生刚才的气了,只紧张地过来查看林宴书的状况。

  “之前听医生说宴书失忆了,我还没有太大的实感。”顾靳拧紧了眉头,抱着林宴书的脑袋看了又看,担忧道:“怎么实际情况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呢?”

  顾靳立马让管家安排车辆要带林宴书去医院检查,但林宴书拒绝了。

  “前不久才去的医院,我现在不想去。”林宴书颇有些心累。

  顾靳哄着他道:“还是得看看,有些问题检查一次是检查不出来的,要多检查几遍。”

  虽然顾靳如此说,但林宴书还是坚决不去。

  “你现在又没有事,去医院逛一逛,当散心嘛。”顾靳依然不放心。

  林宴书捏了捏眉心,纠正道:“外公,我有事的。”

  “你有什么事啊?你现在要干什么呢?”顾靳不理解。

  林宴书看向旁边的许星河,视线落在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蛋上,温柔道:“我要哄我老婆。”

  一瞬间,顾靳看向许星河的眼神就像是看祸水。

  许星河忍不住抬手摸了下鼻尖,重新抬高音量道:“外公,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我确实前不久还带着宴书做了检查,现在的关键不是要带着宴书去医院,而是让他认清楚他就是他自己。”

  许星河把之前林宴书的检查结果拿出来给顾靳看,顾靳带上眼镜仔细看了一遍,才稍微放下心。

  趁着顾靳去了旁边,林宴书一把扣住许星河的腰,把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你怎么就直接说了,一点都不怕我尴尬么?”林宴书那张清隽至极的脸上染了点委屈。

  “谁叫你不信我?”许星河比他更委屈,红润娇艳的唇撇得很高,理由也充分:“既然我一个人说的话你不信,那我也只能拉外援了啊。”

  另一边的顾靳摘下了眼镜,问许星河:“所以宴书现在的病症就是觉得自己换了个人?”

  许星河点头:“对。”

  这也是许星河想让顾靳知道的。

  至于林宴书来自另一个世界,他是相信的,却没打算让顾靳相信。

  而且就算他试图说服,顾靳也是不可能信的,顾靳只会觉得他和林宴书的脑子都出了问题。

  顾靳想了想,招呼林宴书去已经收拾好的书桌前。

  “宴书来,你过来这边写一句词。”顾靳说。

  许星河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也推着林宴书道:“你快去,你不是想哄我吗?那就听外公的话过去写字。”

  林宴书瞥了眼桌上那方石质紧实的端砚,没忍住握了老婆的手,又勾了下他掌心,“那老婆给我研磨吗?”

  “给你磨给你磨。”许星河拿起墨条,重按轻转,等觉得墨汁差不多了,就催促林宴书道:“你快来写啊。”

  林宴书眼尾上扬,从笔筒里选出了一只羊毫。

  他润了笔,沾上许星河为他研磨的墨,在墨碟边刮去了多余的墨汁后,便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许星河忍不住笑了,声音也软绵许多:“你俗不俗啊?而且外公让你写的也不是这句。”

  林宴书看着他笑,直白道:“我是给你写的。”

  对于两个人吵着吵着又秀起恩爱的行为,顾靳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他还是咳了咳,暂时打断道:“再写一句。”

  顾靳要林宴书写的是苏轼的一句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林宴书提笔落字,很快便写好了。

  那笔势连绵纵横,行气贯通洒脱,每一道笔划张弛有度,流转自如,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这是一篇水准相当高超的书法作品。

  顾靳忍不住拿起纸张欣赏,眼里有止不住的赞叹,口中却道:“宴书这字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嘛,没什么长进。”

  说完,他又让管家把林宴书两年前写的这句词找出来。

  “虽然实物不在这里,但我保存了照片,应该还是挺清楚的。”管家找了一会儿之后,把平板递了过来。

  林宴书原本姿态随意地接过,可看清了以后却眉心一跳。

  这两张字并不完全一样,但林宴书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自己写出来的字。

  风格是他的风格,字体是他独创的字体,差异只在于每次落笔心境不同而产生的些微变化。

  在这一刻,林宴书的眼里也浮现出了些许茫然。

  会有人跟他相似到这个地步吗?

  还是说,他真的有可能是从前的那个林宴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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