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死后,眼睛仍然睁着。过了片刻,才有人被贪念驱使,大着胆子去搜他的身,寻找传国玉玺。

  奇怪的是:翻遍袁术全身上下,连他歇脚的亭子都搜查数次,居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些人不信邪,连袁术随身携带的香囊都解开来看,里面是一些香草,和一小撮女人的头发。

  袁术的部将戚寄、秦翊郁闷许久,率领残兵归顺曹操。

  到了许都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玉玺早就被东海相徐璆收起来,藏在马日磾的棺材里,和金尚的灵枢一起运到许都,将玉玺献给“朝廷”。

  当年,太傅马日磾奉命出使袁术,被袁术强行扣留,逼迫他担任军师,马日磾的符节被袁术连骗带抢给夺了去,不肯还给他,他觉得受到羞辱,最终忧愤病逝。

  至于金尚,这个名字大家可能还有点眼熟,他就是曹操入主兖州之后,朝廷委派的兖州刺史。金尚没有实力和曹操争夺兖州,无法赴任兖州刺史,只得投奔袁术。谁知袁术僣号称帝,非要让金尚当太尉,他不肯附逆,顶撞袁术,还试图逃走,被袁术杀了。

  曹操打开装玉玺的盒子,随手拿起传国玉玺看了看,是一整块蓝田美玉雕刻而成,方圆四寸,缺了一个角,以黄金补上,镌刻着龙纹,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他将玉玺放回锦盒之中,让董昭送入皇宫,交给天子刘协过目。

  曹操追忆旧事,叹息一声,对荀彧说:“想不到金元休(金尚)还是节烈之臣。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金尚是京兆名士,落到这般下场,曹操也有点责任。他这样问,是打算厚待金尚的子侄。

  “金元休的长子金玮,年方弱冠,客居许都。”荀彧的眉微微蹙着,曹操拿御玺时的神态,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曹操下令征召金玮担任议郎,并表彰忠烈之臣,组织百官吊祭金尚。他还打算礼葬金尚和马日磾。

  孔融反对说:“马日磾持天子的髦节,奉命处理地方事务,竟然取媚奸贼……朝廷大臣失节,难道可以用受到威胁为借口吗?而且袁术叛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马日磾在淮南周旋历年。《汉律》规定:与罪人往来三天以上,都视作知情人……不追究马日磾的罪名,已经很宽大了,不应该再加礼。”

  话说孔融出使袁绍,表现也并没有比马日磾好多少,回来以后还升了官,现在是九卿之一的少府了。

  死者为大,马日磾被袁术扣留,实属无奈,孔融这番话也忒刻薄了一些。但依照《汉律》,马日磾确实有罪。

  曹操想了想,采纳孔融的意见,只礼葬金尚。

  先前,曹军从扬州回许都的路上,恰逢梅雨时节。

  郭嘉和曹昂千里奔袭蕲春城,身体原本就有些吃不消,恰好赶上连日的梅雨,天气又湿又热,粮草和帐篷都发霉了。郭嘉再次不幸染病。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曹军此战大获全胜,上至将军,下至营中的小兵,都有点松懈。

  士兵甲自言自语,嘀咕:“听说郭祭酒随军出征,从家里带了一个精通医术的方士,难道他在许都,就知道自个儿会生病?”

  士兵乙自豪地叉腰:“新来的,俺不是跟你说过,郭祭酒算无遗策,他当然早就知道。”

  刚巧路过的几位将领都忍俊不禁。

  郭嘉低低地咳了两声:我才不要这样的算无遗策……

  曹操当众为郭嘉撑伞,雨中同行,进了中军帐,照旧请郭嘉和他同席而坐,还让长子曹昂亲手侍奉汤药。

  主公对郭祭酒不同寻常的礼遇,众人见得多了,已经麻木,当下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受影响。何况郭嘉率性随和,饮酒豪迈,人缘还不错,很多武将都十分敬重他。

  大战过后,需要处理的事情依然很多。比如新增地盘的政务交接,曹操表严象为扬州刺史。

  这个严象是京兆名士,颇有胆识,文武兼备。由荀彧举荐给曹操,最初担任督军。现在曹军占据扬州的寿春等地,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曹操还要对抗袁绍,离不开荀攸、郭嘉、戏志才出谋画策,刘晔是宗室子弟,身份敏感。曹操思来想去,只有严象可以留下。

  各项事宜一件件的商议妥当,诸位将军陆续领命离去。

  雨后湿热难耐,议事的时候,郭嘉强撑着精神,此刻,中军帐里只剩下曹操和几位友人,郭嘉扯开外袍,倚着几案,蔫蔫地说:“听闻南方多疫,这鬼天气,吾往南方,则不生还。”

  (南方气候湿热,容易生疫病,像我这种体弱多病的人,如果去南方,定然不能活着回来。)

  大家都觉得这话十分不祥,荀攸啐了一声,道:“此话不吉利,勿要再说。”

  曹操瞪郭嘉一眼:“奉孝,怎么能在年纪比你大十几岁的人面前说什么不生还?”

  戏志才拧眉,若有所思。

  郭嘉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这时也觉得不吉利,他洒然一笑,用酷似喝酒的姿势将碗中的最后一点汤药一口饮尽。

  曹操老怀甚慰,郭奉孝喝药,既不偷偷倒掉,也不耍赖,极其难得。

  然后,只见郭嘉抛给戏志才一个求夸赞的眼神,被忽略之后,扯着戏志才的袖子,闹着要吃糯米糖糕。

  曹操和荀攸:“……”果然还是不能对某人期望值太高。

  戏志才竟然真的挤出时间,挽起袖子,架一口铁锅,给郭嘉炸了几块糯米糖糕。外酥里嫩的糯米糕,裹一层桅子花,淋上红糖汁,曹操看着也有点馋。

  逆臣袁术覆灭,失落的传国玉玺再次回到天子的手中,许都朝廷的威望终于立起来,徐州、关中都有小割据势力归顺曹操。

  曹操论功行赏,曹营诸将大多升官一级。其中夏侯惇领济阴太守,封建武将军。赵昂领陈留太守,曹昂任折冲校尉。徐州降将臧霸被任命为琅邪国相,孙观为骑都尉,他们的兵马仍然归他们自己统领。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将多是暴脾气,天天都有将领在校场互相较劲,比拼武力。曹营现在热闹非凡。今日关羽和张飞斗吕布,明日张辽战张绣,后日许褚约战典韦。难为曹操恩威并用,能镇得住这些人。

  广陵太守陈登上贡鲍鱼。自董卓之乱开始,沿海地区的贡品断绝,相隔几年,百官再一次在宫廷宴会上吃到鲜美细嫩的鲍鱼,感慨万千。

  美酒佳肴,荀彧只浅尝一两口,就放下筷子,目光掠过一处空着的席位,那是郭嘉的位置,他病着,没来赴宴。

  东海相徐璆献传国玉玺,并在宫宴上替曹操捧羹,态度谄媚。

  司徒赵温看不惯徐璆的行为,当着百官的面,略带讥讽地问他:“君遭大难,还保存了这个(玉玺)吗?”

  公卿百官神色各异,徐璆被逆臣袁术挟持,奉为上宾,欲授以三公之位,金尚等人都因为拒绝接受袁术授予的伪职,先后遭难,只有徐璆好好的回来了,还当众向曹操献媚邀宠。

  徐璆作揖,不紧不慢地回答:“从前苏武受困于匈奴,不曾坠七尺之节,何况这方寸之印乎?”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以苏武持节自比,相当有水平。曹操拊掌大笑,表徐璆为九卿之首的太常,掌管宗庙礼仪、礼乐祭祀,兼管太学博士的选拔。

  庆功宴结束的第二天,陈登私下拜访曹操,说小霸王孙策素有英雄之志,如果放任他在江东站稳脚跟,必定会觊觎徐州,乃至天下。希望曹操派一些兵马给他,他原意替朝廷扫除江东的隐患。

  陈登这番话,曹操半点儿都不信。目前,江东还有豫章太守华歆等势力,孙策并不能独霸一方,况且孙策还派张纮出使许都,献上贡品以示臣服。

  曹操把江东的使者张纮给扣下了,当然,不是采用拘禁的手段,而是任命张纮为侍御史,让他没有理由回江东。

  孙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开开心心地接受了曹操的封赏,担任讨逆将军、吴侯。

  所以,曹操不觉得孙策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他认为,陈登说孙策有野心,是因为陈登的叔父、吴郡太守陈瑀谋夺孙策的地盘,被孙策击败。陈登想讨些兵马,去助他叔父。

  对曹操来说,下邳陈氏一族,能够左右徐州政务,豫章太守华歆、国子祭酒郑玄、名士管宁等人都是太尉陈球的弟子,一直以陈氏的门生故吏自居,这种世家大族潜在的威胁,远比孙策还要大。

  不过,曹操能得到徐州,多亏下邳陈出力,为了安抚陈登,曹操许诺封陈登为伏波将军,并设宴款待他。听说陈登喜欢吃生鱼脍,曹操还特意让人去请郭府的厨子来做这道菜。

  陈登也是智谋之士,瞬间明白曹操信不过他,若不是郭嘉还病着,他也不会独自拜见曹操。

  看来还是要给友人添麻烦,陈登夹起一片薄薄的近似透明的生鱼脍,缓缓送入口中。鲜香美味的鱼片,使得味蕾获得极大的满足,鱼是用酒腌过的,点缀着红的辣椒、黄的姜丝、绿的香芹,酱料香浓,好看又好吃,倒像是郭嘉那厨子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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