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星抬起头,看见他的第一眼,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星空。

  他极慢地眨了下眼,就见眼前这位的脸色立即多云转阴,直接伸手甩开书包,语气不耐烦:“麻烦让一下。”

  被一群陌生人当猴似的围观了大半天,林竹心里压着起床气,早就烦得不行,语气和动作就没收着。

  书包砸到桌面上的一瞬间,后排的几个就舔了下嘴唇,偷偷拿眼去觑江来星的神色。

  还没等到臆想中的剑拔弩张,就听到英语老师在前排叫他们:“后面的干嘛呢!怎么还不回座位?”

  江来星侧了下脸,肩膀也松了劲,只稍微抬一下眼睛,站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盯住了眼前这人。

  林竹也盯着他,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来星本来想和他较个劲,可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率先移开了视线,让到一边。

  林竹也没有刚来就找事的想法,见他让步,也没什么反应地回了座位。

  幸好江学霸也不同常人,天天混迹于后排,否则他这位被强行绑定的同桌指不定就又被扔前边儿去了。

  等他坐下,班里很快就又恢复的平静,读书声嗡嗡着大了起来。

  毕竟是重点班,能影响到他们的除了考试就是竞赛。

  只是多出个人而已,溅起的一点浪花分分钟就被掩埋在了学习的浪潮里。

  各个班的背书声都嗡嗡得如出一辙,听一会儿让人昏昏欲睡。

  林竹坐下来放好书包,翻开英语书不到三分钟,脑袋就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旁边多了个人,江来星到底有些不适应,眼角余光偶尔会多加注视。

  幸好新同桌虽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也不折腾……甚至睡着了之后还有点乖觉的意味。

  绒软且黑的头发有一些长了,稍微落在眼睫上,和睫毛错落着在眼下搭出一片朦胧阴影来。

  江来星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在打过两三场架、见识过对方稳准狠的怼人技巧之后,他才不会轻易被这表象蒙蔽。

  江来星本来想继续补交,可睡了一觉被吵醒,就睡却也睡不着了。

  他打了个呵欠,干脆翻开书看了几眼。

  英语单词是寒假的时候预习的,过了三四个月也有几个延伸句式记不清了。

  江来星垂着眼,把短语长句匆匆过了一遍之后,又把书合上了插回书架,掏出手机来。

  微信提示有新消息,他打开看了眼,是刘哥发来的:

  --你们暑假几号放假?

  江来星想了想:

  --七月中旬。

  --我接了个急单,七月初开始,能来吗?

  七月初差不多是期末考试的时间,江来星计算了下日期,回话:

  --可以,不过中旬之前还是只能晚上过去,等期末考试完我逃了补课,可以吗?

  --【OK】。

  收了手机,江来星目光放空,垂眼看着桌面,计算着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能赚多少钱。

  他又忽然想起班主任之前替的化学竞赛,以及陈女士的那条短信:别让妈妈失望。

  却很快漠不经心地忽视了过去。

  两个月的全天工作,去除房租和生活费,保守算起,也应该能存下个一万块钱。

  他想得太认真,一时间就没能注意到全班突然升高的背书声音,以及慢慢走到他旁边的身影。

  英语老师皱着眉,半天没见他反应,终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他的桌子:“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你桌子上是刻了字吗!”

  “还有你!”

  她又生气地去瞪林竹,看着对方睡得迷迷糊糊被惊醒的眼睛,顿觉传言果然都不是空穴来风。

  乖个屁!

  “你们俩站十分钟!”

  “……要出去站吗?”林竹问。

  英语老师愣了:“怎么着?站班里还满足不了你?要不然你俩再去办公室门口转一圈?”

  江来星懒洋洋一举手:“老师,我可什么都没说。”

  “行了少废话,你俩就在这儿站着,看着表,不到十分钟不许坐下。”英语老师气鼓鼓地扭头走了。

  林竹常年惹事,早就练就了一身的罚站的本事,却还没有见过只罚十分钟的老师。

  他后知后觉,扭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老师人还挺好。”

  江来星看他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林竹挑了下眉,低头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桌面,问:“你看天书呢?”

  江来星没理他,微微皱着眉,盯着黑板,继续想自己的赚钱大业。

  大概是没睡醒还有些迷糊,林竹这会儿挺想跟个人聊个天,也没注意到后排几个男生诡异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去撩拨江来星:“你想什么呢?”

  江来星有些不耐烦,侧过脸,刚要开口,就听到英语老师的声音:“站着还管不住嘴!你们俩再多站十分钟!”

  林竹眉尖一挑,并没什么波动,却闭了嘴,视线一转,看向窗外。

  前排有个男生轻轻拱他桌子:“哎。”

  “干什么?”林竹记得,这是刚过来的时候叫林竹的那个男生。

  刘文先是伸长了脖子瞅了瞅英语老师的方向,见她没注意到这边,才敢凑近了,小声问:“你们老师为什么罚你串班啊?”

  林竹想了想:“上课传纸条。”

  “就这个?”刘文不死心地问。

  “不然呢?”

  刘文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嘀咕:“我还以为你在班里……”

  他言而未尽的后半句话林竹心里清楚,弯了下嘴角,示意一下旁边这位:“以为我像这样?”

  刘文点头点了一半,又被江来星带着寒气的视线给憋了回去:“额……江哥挺好的。”

  林竹不信地挑了下眉:“挺好的?打架、网吧通宵这种好?”

  “嗯?”刘文一愣,扭头去看江来星,“网吧通宵?你晚上不是……”

  他的后半句话被江来星的面无表情警告了回去,于是舔了下嘴唇,转回了身没再出声。

  林竹也没问,只眯着眼,继续去看窗外的景色。

  还别说,换个班,连罚站都挺新鲜。

  五七两班都是重点班,学习氛围也都一样厚重,甚至有几个科的老师都是一样的。

  面对着熟悉的物理老师,林竹陡然又生出一脑袋困意来。

  他刚打了个呵欠,就接收到物理老师警告的视线,于是硬生生憋住了。

  虽然在他看来,罚站挨批都无所谓,但这里到底是别人班,还要顾着点儿自己班的面子,不能太丢人。

  既然不能睡觉,也不想听课,林竹于是就想找点儿别的乐子来。

  他扭头去看新同桌,只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来星皱着眉看过来:“干什么?”

  “……你近视?”

  江来星嗯了一声,又转过脸继续听课去了。

  见他不理会自己,林竹也不生气,继续盯着他看。

  江来星的侧脸轮廓长得很清晰,睫毛挺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挺薄度数应该不高,窗外的阳光照下来,镜片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彩光。

  合着他有些冷淡的表情,颇有些斯文败类的感觉。

  林竹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讲台上物理老师讲得唾液横飞,前面立着一个个黑黑的后脑勺。

  他先是挑了挑哪个脑袋长得圆润,挑了会儿又觉得无聊,于是低头翻出手机来,给冯峰发了个消息:

  --峰子

  --干嘛老哥?这会儿是大苹果的课呢!有话快说!

  --讲台边儿还敢玩手机?胆子挺肥啊

  --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奸笑】

  --小心玩儿脱。

  --放心吧您就!

  --话说老哥,您在五班呆得怎么样?江来星有没有欺负你?

  林竹哼了一声,回话:

  --给他一百个胆子。

  --那咱俩中午一起吃个饭?

  --行,赶紧听你的课去吧。

  --得嘞!

  收了手机,林竹又觉得有些无聊。

  他先是抬头听了会儿课,比着书找着练习题看了看,又开始找新玩意儿。

  找来找去,视线又定格在了新同桌身上。

  新同桌低着头,皱眉盯着书面,像是在看着一道世纪难题。

  只是手指却在动。

  林竹犹豫着看了一眼,愣了:“……贪吃蛇?”

  “嗯。”江来星头都没抬,眉皱得更紧了。

  林竹顿时对年纪第一有了幻灭:“你玩这个?”

  白色的蛇身被蚕食了个干净,江来星看着屏幕,有些生气,语气就不太好,冷冰冰的:“有问题?谁规定我不能玩了?”

  他的态度很差,林竹先是有些生气,视线瞥到手机屏幕上,突然就笑了:“死了啊?”

  江来星没理他,收了手机,带上眼镜继续听课。

  林竹像是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继续说:“看来学霸也不是什么都行啊。”

  他的声音没压着,后排有好几个人都听到了,忍不住往这边看了眼。

  江来星有些烦躁:“有事儿吗你?”

  “没事。”林竹支着下巴,“看你不太顺眼。”

  “刚好。”江来星看着他,“我看你也不顺眼。”

  后排几个人又悄悄把视线转回黑板上,耳朵却竖着,仔细听这边的动静。

  林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为什么给我洗衣服?”

  哦豁!

  一群人立即屏气凝神。

  江来星冷笑一声:“不然我再给你扔泥里滚一圈?”

  林竹挑了下眉:“那倒不用。”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双双嫌弃地移开视线。

  心想:神经病。

  两个人半怼半说,聊了也有好几句话,却没一个人肯提起有关那天婚礼的事。

  林竹懒得听课,侧脸望向窗外,心神飘忽。

  身周有股淡淡的柠檬橘子味,江来星看了眼,正看见他迎风凌乱的几缕头发,侧脸的弧度还有些青涩的柔和。

  跟他妈妈确实挺像的,他又移开视线。

  尽管是换了个环境,一天的时间也总归就这么长,很快就结束了。

  除了想听的那几门课,林竹依旧是划水了大半个白天,晚自习再做几道题消磨一下时间,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小姨一早就给他发了消息:

  --校门口等你。

  林竹这次倒是没卡着放学铃声就出门,他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收拾起东西,准备出门。

  后排的几个男生看着他,却又不敢仔细看他,只拿余光悄悄地瞅,不乏有敌意。

  林竹没怎么搭理,拎着书包直接出了门。

  他一走,屋里顿时嚷嚷了起来。

  “我靠,这人真挺拽。”

  刘文挠了挠下巴:“我觉着还成吧?就是不理人。”

  “屁!这种人一看就是自大,心气高得上天。”

  “江哥今天一天就没跟他打一架?”

  刘文想了想,摇头:“他们俩一个上课睡觉,一个玩手机,也没怎么说话。”

  他一顿,又说:“其实我觉得……江哥好像不是特别烦他。”

  “那肯定是憋着大招呢!”

  ……

  出了校门,林竹一眼就看见了门口停着的车,骚包的酒红色敞篷,车身上喷了个潇洒的Z字母,一看就是郑越的审美。

  他走上前,车窗落下来,郑越的妆容精致,吹了个口哨:“放学还挺晚。”

  周围顿时望过来几道视线。

  “你当时小学生呢。”林竹把书包扔进去,绕过去开车门。

  郑越点点头,朝门口看了看,又挑眉:“你们学校漂亮小姑娘还挺多。”

  “别打人未成年的注意。”林竹没好气地说。

  “哎?”

  “又怎么了?”林竹扣着安全带。

  “你看那个人。”郑越指了个方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脸盲,看什么……”他愣了,“江来星?”

  郑越瞥他一眼,有些犹豫:“我记得这个好像是你那个……叔叔家的儿子?”

  她说的是好像,其实早就认了出来。

  江来星那张脸天然冷丧,长得很有辨识度。

  林竹皱了下眉,没出声。

  他看着公交站牌底下,扣着棒球棒低头玩手机的人,心想,昨天那个果然是他。

  “你认识他啊?”郑越问。

  “……不认识。”

  “明白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郑越已经出声喊了:“江来星!”

  见人抬头望过来,林竹突然有点慌,连忙问:“你干什么!”

  郑越不搭理他,把车开到江来星脸前停下了,摘了墨镜,抬起头笑着问:“我是你郑阿姨,有印象吗?”

  “你神经病吧。”林竹一阵无语。

  江来星很轻地看他一眼,微微点头:“有。”

  “正好,我跟竹子去吃夜宵,他想叫上你,一起呗?”郑越笑吟吟的。

  林竹呆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