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以顾钰来看,能玩到一块去的人,两个臭脾气不会相差太多。
舒北性子倔,他妹的性子更犟。
先前几次抱着康乃馨百合寓意早日康复的花朵来看望舒沫,就被轰过不止一次。但那时基本是跟着舒北一起来的。
就算这小妮子再怎么暴躁。
看着他哥的面上,不至于冷下脸来,当场逐客。
收尽万人追捧,何尝吃过冷腔的顾钰不由一噎。
知顾沫得了白血病,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无非意识清醒的期间,担忧过他哥近来状况如何。
哪晓得,居然还有病情好转,快要康复的说法。
“小姑娘家家,有时候太过伶牙俐嘴可不是件好事,跟你哥一样的脾气,有点难哄。”
这话,舒沫没法反驳。
因为这是真理。
“你哥当真是疼你,也没见他疼过什么人。”
“……”
顾钰放下鲜花,面上皮笑肉不笑说着风凉话,倒是站在床边看向那坐在太阳底下的舒沫,竟有那么一瞬从她身上瞧见了舒北笑得影子。
跟一个人相处久了,习性是会被顺拐的。
默不作声,舒沫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心不烦,把书捧得老高,盖过视线,入目全是大片段落的文字,吃着小饼干的她,可谓专心致志。
而后
觉着耳根子边儿还有人在喋喋不休。
没听清楚。
愣是一鼓强硬不容拒绝的力道从她的腕子处传来,然后大腿和膝关节的地方一疼,定眼去看,发现顾钰不知何时走到她的面前。
居高临下。
气场拉开。
当这股凌冽的气息,如同腊月寒冬中,叫人受不住的寒风,饶是轻轻随意地吹上那么几下,都叫人冷到骨子里的哆嗦。
便是对上这么一双温情又阴郁的双眸,舒沫顿觉口中的饼干很不是滋味,她不喜欢抬头看人,觉着这样显得自己很没身份,虽然她也没什么身份可言,毕竟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却是与生俱来的傲气让她吃了不少亏。
小护士左看右看,总感觉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僵持,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有要开口的趋势。
赶外头送餐的人走来,把饭递到舒北的桌上后忙将小护士给拉了出去。
瞧见走出来后又多走十来米的距离,当即给了小护士额头一敲。
小声嚷嚷着:“你再这么盯下去,我瞧你工作不要了。”
小护士根本就不注意豪门世家,她被打的云里来雾里去,气不打一出,还给委屈上了。
“你又打我。”
小护士得了痛,捂着头作势给蹲在地上,抬着个头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
比她年纪年老点的女人,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给她解释:
“那先生是顾氏的少爷,未来的继承人,顾家在国内金融上可是名列前茅的存在,还准备筹划跨国企业,这种佬你要是得罪后果不堪设想。”
“我觉着他没这么无聊。”女护士不领情。
女人听罢,下意识抬头去看,那没关上的vip病房,确保顾钰没留意她们这边的对话才压低嗓音同小护士说:
“不要你觉得,要他们觉得。别到时候闯了祸还不知道,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这世上一共有三种人:穷人,富人和拼到最后或大有成就或照样一事无成的人。
但无人不是每日盼着吃那三餐,再去床上躺上一回,这一天也就过了,无非差别在于,吃什么穿什么住在哪儿。
为其拼搏。
殊不知,累了将近大半生的积蓄全交给了医院。
生老病死。
生物自然,没人能够逃脱,死神降临,无人幸免。
也就只有像舒沫这种对死都无所谓的人,才会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希翼。
是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病情就快要康复。
小护士深深看了眼坐得乖巧,把书放在大腿间的小姑娘。
心想着:能和顾家少爷有关系的人,看来也是个名门世家的姑娘,只是看望她的人少之又少,她口中的那位哥哥……又是姓舒。
可舒家,哪有什么舒家,能和顾氏平起平坐的也就唐家和贺家了。
大抵是小护士疑惑的眼神非要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过于炽热,让远远的舒服觉着有人在看她。
一抬头。
虚眯着眼儿。
不难发现,地上蹲着个小护士在看着自己,浅浅一笑,笑不出天边炽热太阳的灿烂,笑不出清风明月的淡然,只若一缕清风,吹过时,合不着一丝触感。
就只有当青丝轻微晃动的瞬间,明白有风来过的痕迹。
“扣扣——”
光滑坚硬的桌面被生生扣响两次,伴随着的还有面前人极度不悦但忍着脾气没发作的声儿:
“这位小姐,难道没人告诉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不搭理人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收敛了嘴角荡漾开来的弧度,舒沫过分疏离的瞳仁调焦般缓缓定格在顾钰的脸上。
继而应声:“先生,我刚才也说过,医院需要休息,我吃过饭后也要睡会,我还是个病人,没痊愈。”
说完,舒沫表示拒绝沟通那般,把刚刚送来的午餐打开就吃,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她瞄了眼,不动声色夹了根青菜塞进嘴里。
细嚼慢咽。
“我来也并非纯粹没事找事。”顾钰见她吃得秀气,不多说什么,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算来我也帮了你们这么多忙。”
吃饭的人抓着桌子,舒沫不管不顾,只想着赶紧吃完然后睡觉,不想和这登徒子,看上去人模人样实则坏得一塌糊涂的人言语。
多说无益。
还不如早早散了。
哪有商量的余地。
舒沫一直在等顾钰把话说下去,奈何这人话说到一半,忽而就不愿说了,卡着吊着味口,还颇有兴致地低头去玩手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二郎腿一翘,显得十分悠闲。
冷风吹来,舒沫鼻尖一痒,她猫着腰,捏着小鼻打了个没声儿的喷嚏,开口哑了嗓音:“我没钱。”
听闻动静抬眸的顾钰看了看她。
“我真没钱。”舒沫撇嘴,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后,依旧含糊不清,“我哥也没钱,不然也不会找你。”
签那除了金钱,对舒北没有半点好处的合同。
说到底还是她舒沫对不起北北哥,让他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都可以吃一壶的。
前有孤儿院被赶出来,后有一日多份工在做,再有躲人躲到国外去。
还不知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我哥他已经不欠你,你和他的合约不也解了,你还来找我找他作甚。”
顾钰不置可否,挑眉看向舒沫。
还搭了句:“小姑娘,你对人的敌意太明显了,好说歹说,我前阵子还给你送过洋娃娃作为生日礼物,怎就这般要和我吵嘴了。”
“洋娃娃?”舒沫面上表情僵硬了近乎十来秒,“我还以为我哥送我的,那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顾钰笑了:“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来的,没这个规矩。”
大冷天,气温骤降得严重,室内温度也好不到哪儿去,若是没空调撑着,但舒沫老觉着冬日的空调房呆着闷。
外加上老开着觉得暖和就要睡觉。
一天总共就二十四小时,近乎十四个小时都放在床上呼呼大睡,大有种蹉跎岁月的既视感。
舒北表示:达咩。
指尖无意间碰到铁盆子,都微凉,吃了口饭,也没刚才那么热乎,吃咸了要去喝水,好家伙的,一喝来了个冰水刺客。
冻得牙疼。
上下打颤,声儿还是清晰地道:“原来先生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那么能否放个舒北呢?他已经经不起你三番五次的折腾,放过他行不?”
好看的人儿,最是薄情,俊朗的眉眼凝望着自己,顾钰微歪着头像是真有思考那么一回事似的。
一本正经,冲她摇头:“不行。”
“?”
聊天终结者,欢迎聊天结束ok?
筷子戳着铁盆,咯吱咯吱,快要捅破的怪声在这房间里响起,顾钰到现在还没吃过饭,用舌尖抵了抵牙齿锐利的地,尝到腥咸以及还有淡淡铁锈味散开,才肯停下动作。
磨破舌尖,吃着上头的血。
顾钰装作无事人的样,淡漠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有件事还请沫沫帮下忙,放心是小忙,你一定能够帮到的。”
舒沫怒瞪着他:“你叫谁沫沫呢!”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但踩着痛楚的白猫儿依旧会露出锋利的爪子要来挠人,本质上是一样的。
“叫全名,显得你我关系太陌生。”
舒沫:“……”
不想计较这些,舒沫随性问他要当自己帮什么忙。
“丑话说前头,我和我哥没钱,不会mai血卖器官还你钱的。”
处处防备处处警惕。
也难怪能从她身上看到舒北的影子。
来年那风又徐徐然,吹不完的枯黄叶片,想不尽的相思之苦,前有贺瑾乱他心,后有舒北让他看透自个儿到底对谁有情。
“我不要钱。”顾钰犯病样儿似的揉揉眉心骨。
在舒沫的注视下,顾钰耸肩,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我也不差给你们的那点钱。”
对于穷苦人来说,不差钱,三个字,简直就是他们的禁词,属雷区,不可触碰,一碰当即给你炸的四分五裂。
什么叫做连爹妈都不认识的那种。
这里就很好形容,一些从乡下逃难过来的,大部分父母早逝,孩子自己一路打拼,靠卖力气吃饭养活自己,但是,还是没能幸免于难,生活条件越来越艰苦,一些孩子甚至会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这种状况,只怕再过几年也许会更加惨烈。
然后现在有个人跑到你的面前,突然来一句,我有事找你帮忙,但我很富有我不差钱。
作何感想。
稍稍换位思考,也不至于搞得舒沫露出一副要把顾钰给生吞活剥,嚼烂吃下去的冲动。
鬼知道用了多大定力,没呛出怼不死人也要灭灭他威风的话,好言好语:“那么是什么忙?”
同时心里头也在想一件事,要不是因为舒北,她早就可以出院了,就害怕对方忽然回国找不着她人,偏这段时间,舒北又忙得很。
去国外的这段时间,舒北换了手机号,但整天忙得人影子都看不见,舒沫在病房,看不得手机,但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睡就是对着天花板或外面草木发呆。
花个几个小时看看手机,接受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结果一刷就刷到罗导疑似有情人的热搜。
结果一查,乖乖不得了,这罗导罗奈儿德,在微博上面表白的人就是他哥,舒北?
堪比杠头开花花又开,一朵更比一朵艳,鲜红娇艳欲滴。
论我家老哥怎就成了万人迷,顾总爱他,罗导爱他,连娱乐圈新晋有名气的都纷纷拜倒在他的双脚下。
何德何能。
该不会是,今年舒北的桃花运犯了?
形似一直在攻略目标,到了年底收货成果的模样,看来等明年,他哥的情感经历会更加的一波三折。
舒沫在此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嗯?”舒沫鼻腔发出疑惑的声响
“手机号。”顾钰沉声说着话,“舒北换了手机号,我没有,能否给个他现在的手机号?”
两个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两眼泪汪汪的情况下,坚持了将近一分钟,几乎是谁也不愿服软先行退让一个。
舒沫不想告诉顾钰。
顾钰不相信舒沫不知道北北的电话号码。
见鬼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顾钰,多少觉着这人脑子有问题,她了解清楚顾钰和他哥的情况。
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人走了,开始玩起追妻火zang场的戏份。
是觉得这样能够感动人?
看样子,只能感动他自己吧。
“你要他电话干嘛?”
一刀插jin顾钰的心窝子,他表示你明知故问,还有我回答的意思吗?
“他不愿意理你。”
二刀插肺腑,疼得呼吸都觉着是个累赘的附属品。顾钰眼中的光亮在听到这一句话后,暗淡了很多,可能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顾钰不死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