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糟糕的夜晚。

  然而就算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也还是要乖乖睡觉,因为第二天约定了还要陪江行起的妈妈一起打麻将。

  昨天打过半天麻将后,他已经轻车熟路,且不断进阶……宋泽看着坐在桌前的江行起和那个女生,女生怀里抱着白色小狗,他们笑着交谈。

  其实他不喜欢狗吧。宋泽想。之前在月明园遛狗时,他似乎并不想靠近,但因为家人的缘故,这个人甚至不会做出什么表现来。

  阿姨跟他解释,说昨天因为江行起不在,就先拉着家里的阿姨和泽泽一起凑了一桌,今天江行起在,就他们四个人打。又向宋泽笑,说我们可要同仇敌忾,把矛头对准某人。

  江行起闻言好笑:“行。”

  事实果然如此,几局打下来,宋泽和江妈妈赢得最多,江行起偶尔赢一下,大多数时候都一直让他妈,故意喂牌,只有那个女生输得惨烈,玩笑般叹气:“我不想输啦。”又看向本局作为她上家的江行起,问:“你能不能自觉点?”

  于是这次换作江行起给她喂牌,让她打了好顺畅的一圈。

  宋泽捏紧麻将。

  宋泽:“你们作弊。”

  所有人:……

  宋泽想,完了,他好像那种……很恶毒的、斤斤计较的配角。在别人的恩爱故事和眉来眼去里扮演跳脚的小丑。

  然而已经是事实,宋泽继续:“作弊不算。”

  好一个公事公办、力求公正、不讲情面、呆头呆脑的形象。

  江妈妈没忍住笑出声,立刻支持:“泽泽说得对,罚你两多陪我打一局。”

  “妈,我想起我还约了人谈事。”正好一局结束,女生察觉到不对劲:“我先走了。”

  她语调焦急,江妈妈不好留她,只叫她注意安全,她回以一笑,匆忙离开。

  三缺一,但江妈妈兴致依旧不减,今天阿姨又不在,她便让江行起一个人打两个人的,再玩一局就放过他。

  “妈。”江行起好没办法:“我叫两个人陪您玩,别折磨我了行不行?”

  江妈妈摇头,并不愿意,非要江行起一个人打两的,还不能敷衍,把这局玩下去才能尽兴。

  家长大了,反倒变成小孩子,江行起无法,换了个说辞:“我倒是没问题,但你不能耽误宋泽,我们约了要和那个朋友吃饭。”

  宋泽给她的借口便是想通过江行起接触喜欢的人,到此时,江妈妈总算迟疑了,正要松口时,宋泽也说话了。

  “假的。”宋泽看都不看江行起一眼,坏人做到底:“阿姨,他在骗你。”

  江行起:“……”

  “唉。”江妈妈叹气,“不想陪我打就算了。”她又问宋泽准备什么时候回国,明天还能不能来陪她打麻将。

  宋泽依旧不看江行起,但回答句句危险,意有所指:“他欢迎的话,我天天来。”

  “不用管他,那你天天来吧。”江妈妈又问他之后的打算,比如在阿克利的住处、未来一段时间的打算等等。

  宋泽已经毫不遮掩了,近似破罐子破摔:“除了那件事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打算。”

  江妈妈点点头,看向江行起:“好好帮人家,听到没有?”

  江行起笑了下,一言不发。

  妈,你详细问他追的是谁,你看他敢不敢回答。

  今天一起吃了晚餐,江行起称顺路有事,送宋泽回住处。很早就停了车,但宋泽不想下车,僵硬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说想去尼斯坦玩,记得安排好签证。”

  他说话了,近似关心的话语,也记住了自己和江妈妈闲聊的内容,他应该开心的。但宋泽反问:“关你什么事。”

  很轻的笑声传到他耳边,对方并不在意他这样带刺的态度,即便他这一整天的行为都堪称过分。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怎样都无法缓和,只能等时间去消化。宋泽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江行起答。

  宋泽看向他:“我拆穿你,让你尴尬。”

  “哦,事实就是令人尴尬。”江行起也侧过脸来看着他。

  宋泽继续细数自己今日的罪状:“我呛你声。”

  他答:“姑且就当你在撒娇吧。”

  宋泽想,江行起不能这么柔和,至少现在不可以,眼神也不能这样,会让他有很恶心的念头,他会有。所以他故意提醒自己,要自己去正视这一切:“我还把你老婆气跑了。”

  “那是我妈干女儿。”

  宋泽先是一愣。

  他眼睛又睁大,表情还是和从前一样直白,接着转为重重的疑惑和难以置信,江行起看着看着,好想伸手捏捏他的脸:“准确来说,是我小姨的女儿,我的妹妹。昨天你让我闭嘴的。”

  宋泽靠在座上,大脑还在接受堪称惊喜的一切,有点呆、懵。和冷静锐利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嘴唇张合着吐出几个字,更像是自言自语:“你没结婚。”

  “结婚了,就不会来见你。”

  江行起伸出手在他面前摇摇,把他唤回神,宋泽依他动作再度侧脸看来,江行起顺手打开车内灯,解释:“去年我外祖母去世,我外祖父因此生病,也没心思结婚了。”他注意到宋泽神色的变化,继续说:“不用顾虑,我早就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了。”

  这止住了宋泽要出口的抱歉,而后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惊喜之后,心绪平静下来……阿克利的雨又来得好突然,估计只下两分钟就要匆匆离开。

  宋泽看着这个人,嘴上说:“又下雨了。”心里想,他没有忘记我。其实他也一直还喜欢我。这是我的胜利。

  江行起点点头:“不会太久。”

  他说的是雨,宋泽想的是一年时间,不久吗……他觉得足够。

  转瞬之间,他抑制不住将自己投近,抱住江行起:“我还有机会。”已经是肯定的口吻。因为聪明地知道自己被人记忆着,没有从脑中删去。

  一只手一如既往地轻拍他的背脊,接着略微收紧,将他拥住,再也不是之前那样疏离的社交距离、朋友间的安慰,是恋人。最光明正大地可以展现的独占。

  有叹息声。他说,“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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